查看原文
其他

女性主义出版热潮下,一个出版品牌的机遇和选择

T China T 中文版 2023-12-07

「所以,你理解的女性主义是怎样的?」一个男子站在书摊前发问,手里拿着《为了活下去的思想》。这本粉色封面的书,出自如今在中国读者间名声响亮的日本学者,上野千鹤子。

站在一旁的营销编辑崔晓敏有瞬间愣神,但她很快组织起语言:「我想女性主义是什么我还不是很清楚,但我知道它不是什么。它不是我们斩钉截铁地说男性就该是怎样,或是女性就该是怎样的。」她拿起摊位上另一本《阿尔戈》举例 —— 在这本获得美国国家书评奖的作品中,美国作家 Maggie Nelson 记述了自己与艺术家伴侣克服身体上的疼痛和文化上的偏见,组建家庭、孕育生命,最终完成自我转变的整个情感过程。「就像作者提示的那样,也许男性内心也有女性的部分,女性内心也有男性的部分,性别本身并不是那样简单的二元对立。」

这段对话发生在 2023 年 8 月的上海书展上,出版品牌「明室 Lucida 」(以下简称「明室」)的摊位边。码得齐整的书桌上,除了《为了活下去的思想》,还有两本与上野千鹤子相关的图书 ——《从零开始的女性主义》和《在东大和上野千鹤子学「吵架」》,它们和 Kate Manne 的《应得的权利》、Orna Donath 的《成为母亲的选择》一起,构成了摊位的一角。

明室的书架,架上摆放着它们出版的书籍

以及供编辑平日查阅的参考书。


2020 年 10 月,陈希颖和赵磊租下位于上海浦江镇附近一套 65 平方米的小屋,成立了出版品牌明室。工作室最初只有他们两个人,约一年时间里,他们独自维持着出版品牌的运转。自己找选题,自己谈版权,自己与译者洽谈,自己看稿,甚至自己跑去银行付版税。

3 年过去,明室在楼里搬了两次家,如今已经有了属于自己的 220 平方米办公室。日间,阳光透过巨大的玻璃窗洒在室内,映照着两排巨大的书架,和 11 位一起做书的同伴。这里是明室自己的「明室」。

对于一家新锐出版品牌而言,明室的成绩颇为亮眼。

明室工作室的日常,编辑们正各自埋头工作。


迄今为止,他们共出版 50 本图书,包含文学、音乐、电影、社会科学等多个方向,连续两年在豆瓣年度图书奖上斩获多座奖杯,并于今年获得刀锋图书奖「年度出版品牌」。其中最为畅销和「出圈」的图书,还数品牌刚成立不久后问世的上野千鹤子与漫画家田房永子的对谈集《从零开始的女性主义》。

2021 年 9 月出版后,《从零开始的女性主义》经由社交媒体的发酵掀起热议,成为一本现象级畅销书。迄今为止,实体书销量已超过 20 万。此后,上野千鹤子成为出版界的宠儿和媒体关注的焦点。2022 年,共有 7 本上野千鹤子的著作出版。其他大量基于女性视角或关注女性问题的图书,也开始面世。

身处这波女性主义出版浪潮之中的明室,并不愿意用女性主义来标榜自己的品牌。换句话说,他们希望向更多的可能性保持敞开。建立之初,赵磊借用 Roland Barthes 的文艺理论名著《明室》来命名品牌:「明室」为我们提供「观看」一切的方法,我们该如何观看生活、历史、未来 …… 是阅读书籍乃至理解一切事物的核心。
和大多数图书编辑类似,陈希颖的编辑之路也始于一个最简单的原因,爱看书。

2004 年,陈希颖入读苏州大学中文系。当时风靡的《书城》杂志,还有学校的图书馆和书店,成为她重要的养分来源。通过它们,她一点点拼出自己的阅读谱系。

她至今记得那段沉迷阅读的日子。那时,她在图书馆里借阅了一本《美国当代短篇小说选集》,是 1979 年上海译文出版社的版本。这本旧选集里,Carson McCullers、Truman Capote、John W. Cheever 等现代主义作家第一次出现在她的视野中,打开了她对外国文学的认知。另一个脉络是日本文学的世界,她被三岛由纪夫、太宰治等作家的文字深深吸引。去出版社面试时,对方问及读书偏好,她成了在场唯一一个能「说出面试官没看过的书」的候选人。

陈希颖在摆满明室出版物的书架前。
这里也是她录制播客的工作室。

就像自己的阅读路径一样,作为编辑的陈希颖擅长在自己喜爱的文艺类型中发现市场的「缺失」,拓展出版的边界。

2013 年夏天,听闻宫崎骏执导的动画电影《起风了》将于 7 月上映,9 月登陆中国台湾,陈希颖迅速瞄准电影的原著小说。「它本身就是一个非常好的文学作品,只是以前大家没有关注到。」从图书馆里找出了老版的原著,约了当时还在金泽留学的烨伊加急翻译。整个出版过程仅花费两个月,借着电影上映的东风,出版后迅速迎来加印。

陈希颖如此理解一个具有独立意识的编辑的判断标准:首先是扎实过硬的文本,其次是作者在其所处领域内的地位和影响力,再次是文本是否能与当下的社会生活产生连接、引发共鸣。

这样的判断下,她陆续将小津安二郎、园子温、押井守等导演的书籍推向出版市场,也先后引进了谷川俊太郎、宫泽贤治等日本诗人的诗集。「有时候读者并不知道自己要看哪些书,也并不知道有这些优秀读物的存在。一个好的出版人,要通过自己的眼睛去发现这些,再带给读者,让他们意识到原来世界上有这么好的东西存在。」


赵磊的故事则稍有不同。学日语的他毕业后先是进入一家日企工作,每日面对重复性的数据工作让他有些崩溃。他知道自己喜欢文艺电影与书籍,「那为什么不去试试出版社呢?」2017 年,赵磊进入雅众文化,一个以诗、影、音等文艺书籍见长的出版品牌,和陈希颖成为同事。

和陈希颖一样,他也将个人兴趣带入工作。编辑生涯的前 3 年,赵磊编辑了一系列音乐及电影相关的书籍,《辛丰年音乐文集》、《爵士乐史》、赫尔佐格回顾电影生涯的《陆上行舟》、侯麦短篇小说集《六个道德故事》,等等,让读者有机会以一种更系统性的视角,看待这些文艺创作者的创作和人生。

创立明室并非一开始的想法,从雅众文化离开后,陈希颖原本还只是想找一家出版机构上班。然而在与它们接触的过程中,成立一个新品牌的可能性逐渐清晰起来,只是她在犹豫,这是一条不知道会通往何方的路。一天晚上,赵磊给陈希颖发了一段信息,他说,想到自己还有很多想做的选题,离开多少有点不服气。「行,那我们就试一试。」陈希颖回道。

赵磊坐在进门处的书架前。书架上摆满了

日常的参考书,以及来自其他出版品牌的赠书。


明室的故事就从这里开始。

「如果做书从自身的感受和兴趣出发,那女性主义就会是一种自然的抵达。」陈希颖说。

如果要向前追溯,2019 出版的非虚构作品《黑箱》是她经手女性主义图书的开端。伊藤诗织将自己被时任 TBS 电视台驻华盛顿分社社长山口敬之性侵,以及此后漫长的公开维权过程记录下来。性侵的案发现场,隔绝的私密空间,被称为「黑箱」,而揭开这个「黑箱」,暴露出来的则是调查机构与司法体系中的更为巨大的「黑箱」。

「那时我并不了解女性主义。」陈希颖坦言,「我只是觉得,在东亚社会,一位女性敢于以实名露脸的方式提告性侵,是一件特别勇敢的事。我被她的勇气所震撼。」

这并非陈希颖熟悉的题材,却让她对于原本面目模糊的女性主义有了一些新的认识。


《黑箱》出版当年,在杭州的一场活动上,伊藤诗织分享道,女性主义就是做自己,为自己争取权益,是一件很自然的事情。这个回答给陈希颖留下的印象至今深刻。在这之后,她再回头读《房思琪的初恋乐园》,感到它不再仅仅是一部文学作品,而房思琪也不再只是一个性侵受害者。从女性主义的视角切入,阅读这本书的维度变得更丰富。

「以前没有人写过性侵受害者,她会有什么样的感受,她究竟承受着什么样的痛苦。这种经验的沟通会拯救很多有类似经历的人,让她知道这不是她的错。」从《房思琪的初恋乐园》到《黑箱》,她看到,这一问题如何在不同人的身上得到不同的书写和回应,「林奕含无法承受那种伤害,她自杀了,伊藤诗织活下来了。但你能说这样的经验没有用吗?从伊藤诗织的书里,我们知道了怎样去抗争,怎样保留证据,怎样起诉,怎样去和司法打交道。」

经由文字和书籍,女性的个体生命经验被记录,被共享,被传递,有了作用于现实的力量。
事实上,早在 2015 年,上野千鹤子的《厌女》就由上海三联书店引进中国。然而在那时,性别研究在国内,乃至整个东亚都是一个冷门的领域,上野千鹤子本人,也没有以一位女性主义理论者的身份被中国读者充分认识。

#Metoo 运动后,《厌女》的重要性被重新发现,但其真正迎来爆发,是 2019 年4 月上野千鹤子在东京大学入学典礼上讲话之后。对陈希颖来说,这场讲话也是她真正认识女性主义的开始。「努力未必有回报,社会总有不公」,上野言语犀利,指出名校东京医科大学的录取黑幕:为降低女性录取比例,校方对所有女考生的成绩按比例扣分。

明室的营销编辑们。

她们是书籍走向市场背后重要的推动者。


人们,或者说更多女孩发现,那些从小到大在生活中默默感到不公却无法言说,那些在新闻中看到隐隐觉得不平却无处声诉的东西,有了形状 ——「在父权社会,女人要么被定义为男人的附庸,要么被排除在外。将女人『他者化』,其实是把女人归入自己能够控制的『他者』范畴之中,这样的他者,既充满魅力又可以轻蔑。无论是视为『圣女』来崇拜,还是当作『贱妇』来侮辱,都是一个硬币的两面。」

相比国外女性主义研究与出版的成熟运作,在中文世界中,她们能诉诸的,只有包括《厌女》在内的零星作品。

直到半年多后,上野千鹤子在日本出版了《从零开始的女性主义》一书,陈希颖第一时间联系版代,在成立明室后,立刻将版权买下。现在回过头看,她自认为,明室从最早的文艺书,到进入女性主义图书领域,本就是一种必然。「很多文艺书里的书写,都带着对人的普遍的同情,如果你对此没有思考和体会,是很难与作者产生共情的。而一旦你对此有所感知,便会很自然地想要知道为什么。」


在陈希颖看来,当时的中国出版市场急需由专业学者撰写、面向大众、系统性普及女性主义的书籍,告诉人们:什么是女性主义?为什么我们需要女性主义?女性主义和自己的日常生活有何联系?造成这些社会现象的背后逻辑是什么?

《从零开始的女性主义》于是成为明室最早决定要做的一批书之一,也是很多人认识明室的起点。2021 年 9 月上市后不久,它就登上了当当网社科新书畅销榜,名列前茅。

但它的成功一开始并不在陈希颖的意料之内。一个值得注意的事实是,在争取《从零开始的女性主义》一书的版权时,陈希颖几乎没有遇到任何竞争。究其根本,她觉得,社会问题和议题探讨间往往仍是相互割裂的,#Metoo 运动所引发的社会反响并没有直接带出对女性主义议题更加深入和全面的探讨。

市场还欠缺一本「女性主义爆款」,来给予出版方信心。《从零开始的女性主义》在恰好的时机,成了那个幸运儿。

入门墙上,印着偌大的明室二字,

意为「照亮阅读的人」。


2022 年上半年,是陈希颖口中上野千鹤子版权费「水涨船高」的时间段。最为夸张的例子,是《厌女》与原出版社版权到期后的再次竞价。明室以《从零开始的女性主义》近 10 倍的版权价参与了竞价,却不及成功者的一个零头。

随之而来的,便是 2022 年至今的「上野千鹤子出版热」。

去年 9 月,新经典文化出版《始于极限 —— 女性主义往复书简》,收录了上野千鹤子与作家铃木凉美的通信,两人在书中讨论了「恐弱心理」「母女关系」「女性欲求」等一系列每个女性都会深有共鸣的话题。开卷数据显示,此书累计销量超过 40 万,成为又一本大热的畅销书。

广西师范大学的《上野千鹤子的私房谈话》、磨铁 · 文治图书的《身为女性的选择》、未读的《快乐上等》继续将目光对准更为通俗的对话形式和日常话题。后浪和长江文艺关注到上野千鹤子近几年对于老后照护的研究,引进了《一个人可以在家告别人生吗?》和《一个人的老后》。浦睿文化的《女性主义 40 年》和能见度的《女性的思想》则意图将上野千鹤子对女性主义的谱系研究引入中文世界。


与此同时,更多出版社与出版品牌有了专门的女性主义文库或产品线。这之中,不仅仅包括传统意义上被归为女性主义的思想类图书,更多描述女性经验、作者为女性,或关注女性历史的书籍也被置于这一标签之下,成为一个独特的出版门类。

女性主义图书热的背后,一种声音开始出现,认为「女性主义在中国发轫于出版」。陈希颖对此提出反驳:「女性主义当然不是发轫于出版,而是我们的日常生活,女性在日常生活中被忽视或感到不适的点滴感受。只是以前大家没有思想武器,有的只有一种模糊的经验,比如性侵,比如女性在社会各个层面受到的规训,这些人生经验是没有落脚点的。女性主义的书籍开启了我们去解释日常经验的大门。」

《三联生活周刊》曾刊登一篇报道,采访了许多后悔成为母亲的女性。文中用很大篇幅介绍了以色列作家 Orna Donath 的著作《成为母亲的选择》。在本书中,Donath 采访了 23 位以色列女性,传统观念下母爱大过天的神圣感被个体身上具体的迷茫、焦虑、悔恨一一瓦解:母性是天生的吗?成为母亲是女性的天职吗?后悔成为母亲,就等同于不爱自己的孩子吗?


明室编辑部立刻感到这是一个重要的话题。「我身边就有很多产后抑郁的朋友。她们抑郁的很大原因,是在产后根本得不到身边的任何帮助和支持。这种育儿之中无形的结构性压力,对女性来讲是非常残忍和不公平的。」陈希颖说。

她希望,这本书多少能让大家看到并重视这个问题,从而改善女性生育环境。

虽然身处这股女性主义出版热潮的中心,陈希颖却隐隐觉得,会阅读这类图书的始终只是相同的一群人 —— 身为女性或是对女性所身处的不公环境抱有好奇、渴求理解,甚至期待改变的人。她们原本失却的声音借由别人的文字得到放大,却未必能够真正波及更远的远方。

这一感受有着更直观的数据支撑。当当图书2022销售总榜显示,全年销售前 20 的榜单中,没有一本与女性主义相关的书籍。

「在整个图书市场上,女性主义还是小众,」陈希颖说,「我觉得它们真正影响到的还是那些『关键人群』。」

日复一日,明室的图书编辑与书稿打着交道。


但另一方面,更多触达和改变并非了无痕迹。

2022 年 6 月唐山烧烤店暴力事件之后,《爱情神话》的导演邵艺辉在微博引用了明室出版的图书《应得的权利》中的观点,并晒出书封和书目。那些仍未被厘清的真相、无处抒发的情绪、无法抑制的情感,最终还是通过书有了出口。

去年三八妇女节,世纪文景出版集团曾向社会征集女性读书的视频,一位 12 岁的女孩在大理的雪山前拿着《从零开始的女性主义》,认真地说她希望世界可以性别平等。这本书还曾到达「绿色蔷薇」的书桌,这是深圳一家「专门服务女工及流动儿童」的公益机构。

女性主义图书就像一颗种子,它在人的内心种下,在一些或许未知的时刻,显现出强大的生命力。


陈希颖将明室形容为一个女性主义团队。孙皖豫是最早加入明室的编辑之一,她留着一头短发,瘦削干练。刚走出校园迈入社会的时候,她就和很多女生一样,开始遭遇家里的催婚催育。烦躁的同时,她觉得「很奇怪,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这样做」。

「包括当初引导我读师范学校,我后来看了相关图书和文章才知道,原来我的成长道路可能就是被规划为要当一个所谓的『贤妻良母』。也许父母辈也没思考明白,只是觉得社会就是这样,大家都这样,但我就很不愿意。」

澳大利亚学者 Kate Manne 的《应得的权利》,是孙皖豫在加入明室后全程参与的第一本书。这本书里,Manne 通过剖析近年来热议的社会事件(涉及法律、医疗系统、性暴力、家务劳动、公共事务等方面),揭示了处处可见的性别不正义现象,及其背后的厌女逻辑。

从书中,孙皖豫为自己的不适与父母的强扭找到了抓手。寻找新的选题策划时,具有同样「解释力」的文字也自然映入她的眼帘。她最近正在编辑一本名为《关于火星与金星的神话》的书,从语言学、传播学的角度反驳「女性更感性而男性更理性」「女人比男人善于沟通」等刻板印象。


与女性主义的连接影响着她们做书的选择,也形塑着团队内部的日常相处模式。

在明室,每个人都可以自由表达自己的负面情绪。这是陈希颖对「女性员工更情绪化」这一观念的一种对抗。「以前,我在也受到过这样的压抑,我希望明室能给员工提供这样一种情绪上的关怀。」

电影《芭比》上映之初,陈希颖自掏腰包邀请办公室的全体成员一起去观影,唯一的要求是「穿粉色衣服,带上自己喜欢的女性主义书籍」。原本是明室自己的一次内部团建,却在互联网上引起很多转发。书、影、人在一片粉色的气氛之下,无意之间促成了一次成功的营销。

女性主义的话题会随时在办公室开启,这一氛围,也在潜移默化地影响着身边的男性。有一天,陈希颖突然接到一份要建立「办公室反骚扰机制」的提案,还是由一位男性员工提出的。与此同时,对方希望保持匿名。

明室的图书编辑。他们带来了新的视角,
一点一点拓宽着明室的选题维度。

如今,每次要和同事说点什么时,赵磊形容,自己的脑子里马上就会有警铃响起,「我会更对自己的男性身份和上级特权保持警惕,告诉自己,不能摆出一副『我要教你一些人生经验』的姿态。」

「我到现在也不敢说自己是女性主义者,只能说或多或少受到同事们的影响。作为一个男性,在从小到大的教育中,你并不会意识到哪些行为可能是越界的,或者是会让女生感到不舒服。」
女性主义无疑成为很多人认识明室的开始,但陈希颖并不想用这样的标签去限制自身。除了擅长的文学、诗集、电影、音乐类书籍,今年,她们还将在心理学、科普、人类学领域做更多的尝试。「我就希望我们后面做的那些事情,能逐渐让大家觉得明室是一个比较丰富、开放的出版品牌。」

这种对开放性的追寻,也在某种程度让她们以一种更开阔的眼光看待女性主义。在孙皖豫看来,尽管在数量上,女性主义图书相比五六年前已经增多了许多 —— 过去因为是女性主义而被忽视的经典著作,现在反倒又被重新挖掘出来。但在这一出版领域,能够拓展的空间还很大。


在日语编辑刘麦琪看来,拓展更多类型、题材的女性主义图书,是让女性主义触达更多读者的一种方式。

就在今年 9 月,明室新出版了美国性与性别医学专家、急诊医学系教授 Alyson J. McGregor 的新书《性别攸关》。这本书从医疗发展史的视角出发,对现代医疗体系中的性别偏见做出根源性的剖析,揭示了女性在现代医疗系统中如何遭到忽视。

新加入的编辑,也带来了新的选题视角,一点一点拓宽着明室的选题维度。

刘麦琪正在编辑一本名为《关于偶像,一边纠结一边思考》的书,从女性主义的视角分析一些偶像文化现象背后的成因;英语编辑李佳晟在寻找游戏研究的选题时,《像女性主义者一样玩游戏》进入了他的视野。「过往我们说起女性主义,总是会指向那些宏大的东西,但真正的女性主义包含了一种日常的快乐的力量。游戏就是一种很好的体现。」至于陈希颖自己,她正在考虑挖掘一些关于不同职业女性的原创选题。

迄今为止,明室共出版 50 本图书,

包含文学、音乐、电影、社会科学等多个方向。


「女性主义图书就是任何带有女性视角的书。」现在的陈希颖给出了这样的回答。若是以「主义」去定义书籍,不免错置了某种关系,也轻视了做书人的真正意图。我们不妨说,当女性的视角被开启,世界就以全然不同的方式被看见和理解。而这种方式不仅包含愤怒和清算,仅仅只是打开祝福,就能迎来新的创造。

对陈希颖自己来说,她喜欢的作家林芙美子的作品过去一直被视为成濑巳喜男电影的延伸书,人们更关注的也是成濑和林芙美子之间的关联,但是现在,重新用女性视角去阅读其作品,她发现,那种独属于女性本身的经验一直以来都被忽略了。重版《浮云》《晚菊》时,她特别将这一视角呈现在书籍装帧和营销上。

如果再往前走一步,现实的困惑促使很多人开始阅读女性主义书籍,那阅读女性主义的书籍,会让我们获得一种更好的生活吗?这也是明室的图书编辑们一直在思考的问题。


在一些女性主义活动现场,很多读者会向陈希颖提出一个问题:娜拉出走之后该怎么办?书籍给了人们一种自我解释的方式,但问题的解决,仰赖的还有社会性支持。

「我觉得我下面一个目标,就是要提高各行各业的女性的话语权。」这意味着,给予女性同事更多的鼓励和支持,给予女性译者和嘉宾更多的曝光机会,与此同时,发起更多的对话和讨论。

去年 10 月,明室做起了播客,名为「有关紧要」。与以往的出版品牌播客基于图书展开话题不同,陈希颖会在每次节目中邀请出版行业中各个环节的同行,乃至其他和书有所交集的人,将他们的工作与想法放到台面上讲。在已经发布的专辑中,她与其他出版机构的编辑聊女性主义图书的出版经验,和上野千鹤子研究者陆薇薇探讨上野的思想与实践,也和各领域的女性从业者畅聊如何将女性主义的火把传递下去。

她相信,改变总会一点一点发生。

继续滑动看下一个

您可能也对以下帖子感兴趣

文章有问题?点此查看未经处理的缓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