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对姐妹花的人生路，你选哪条？
前两天刚分享了一篇关于《贫嘴张大民的幸福生活》的文章，今天索性再说说我心中“世纪初国产平民生活剧双璧”的另一部，《空镜子》吧。
这些年时不时就会想起《空镜子》。这部剧2001年刚播的时候，也算是那时的一个爆款了，引起很多讨论。但是以现在的眼光来看，它实在不符合爆款剧的种种特质。首先剧名就太虚了，让人摸不着头脑，像是一部文艺电影的名字。然后剧情和拍法也挺文艺的，包括镜头语言和音乐，都很清淡、克制，看似讲的都是些家长里短的事儿，但从头到尾都笼罩在一股淡淡的悲愁的氛围里，基调一点都不阳光正能量。这样的剧能红，可能也就只能在世纪之交那个时间节点，那时候文艺界可以说是做到了百花齐放，观众也普遍比较包容开放，连《大明宫词》那样另类的剧都能红，还有什么不可能的呢？
《空镜子》的原著和编剧都是万方，她是曹禺的女儿，后来也从事戏剧工作。导演是杨亚洲，倪萍的丈夫，导过很多成功的平民生活剧，最好的应该还是《空镜子》。
因为《空镜子》实在太成功，后来万方作为编剧又牵头拍了《空房子》和《空巷子》，都是以女性关系作为故事主线，组成了“女人世界三部曲”，但反响都不大。杨亚洲呢，在《空镜子》之后也是趁热打铁，《空镜子》讲的是两姐妹的故事嘛，他就又很快拍了部《浪漫的事》，讲三姐妹的故事，然后又拍了《家有九凤》，一家子九个姐妹，这已经算走火入魔了吧。
其实《浪漫的事》和《家有九凤》的反响和评价也都还不错。但我一看到九个姐妹在一个屋子里吵吵，就觉得脑仁儿快炸了，而且九个主角光名字和脸我都记不住吧，于是《家有九凤》看了一集我就弃了。《浪漫的事》我前段时间刚补完，本来是满怀期待的，但看了之后却有点失望，三姐妹的人物形象，只有老二朱媛媛比较立体，也有魅力；大姐倪萍就有点陷在苦情里面了，而且倪萍深入人心的晚会主持人形象也有点容易让人出戏；至于三妹张延的人物形象，就只能用单薄乏味来形容。
说来说去还是凸显了《空镜子》的好啊，浑然天成，静水流深，可以说属于国产电视剧里的极品了，是你看了再多美剧日剧韩剧都不可能体会到的那种味道，也是现在的国产剧不可能达到的那种高度。
编剧好，导演好，一帮演员也是个顶个的好。许亚军、姜武、何冰，这几个男演员，哪个不浑身是戏呀，在别的戏里那可都是男主角。可在《空镜子》里，他们都甘当配角，就为了衬托作为主角的那对姐妹花。
演这对姐妹花的两个女演员，当时也正好都处在自己演艺状态的巅峰。牛莉演的是姐姐孙丽，陶虹演的是妹妹孙燕，她俩出身于非常普通的城市平民家庭，年龄也相差不大，但人设却截然相反，是故意要往两相对照的方向设计的。
姐姐孙丽，既漂亮，又聪明，而且野心勃勃，目标非常明确，就是要过上世俗意义的好的生活，取得成功，让旁人艳羡。她从来都不缺男人的爱，有英俊风趣的发小，也有儒雅稳重的高知精英。可能就因为太容易得到吧，孙丽并不把爱情看得多么重要，闲的时候可以拿来逗闷子开心开心，但一到关键时刻，她就会掂量轻重，谁的爱都挡不住自己向上攀登的脚步。她永远都是那么精打细算，眼疾手快，步步为营，最后所有中国男人她都不放在眼里了，找了个老外，出国了。这样的女孩，在生活中虽然随处可见，但是在影视剧里，肯定并不讨好。她是通常意义上的坏女孩的代表。
妹妹孙燕，和姐姐相比就过于普通了，长得普通，智商普通，男人缘普通，工作普通，人生追求也是普普通通。其实人家陶虹肯定也是美女来着，和孙燕这个人设是有点冲突的，但她愣是靠演技给掰过来了，演得让人相信，孙燕就是个普通女孩，平常总是傻呵呵的直乐，娇憨、懵懂、单纯、善良，即使在接二连三遭遇生活的打击后，她也选择把那些苦都咽下去，尽量不表露出来，告诉自己要知足，而且什么事总是先为别人考虑，最后才顾到自己。看剧的观众，肯定更容易向着孙燕这边，会心疼她，也会赞赏她的人生态度。电视剧的片尾曲《好人好梦》，肯定也是为孙燕定制的，因为她就是通常意义上的好女孩的代表。
这两姐妹的性格都太典型了，加上两个演员的形象和表演都很生动，所以观众处处都会拿她俩做对照。孙丽一直都在使劲儿折腾往前冲，孙燕一直都在压抑自己。孙丽对真爱弃之如敝履，孙燕却想要真爱而不得。孙丽交往的男人个个都优秀闪光，孙燕的男人们却要么粗俗要么卑琐让人瞧不上。看似过着优雅体面生活的孙丽却很少笑，一直身处社会底层的孙燕却是笑口常开的。
这要是一般的剧，姐俩的结局肯定也要有所对照吧。要么就是姐姐最后站上人生巅峰，继续教育和刺痛不开窍的妹妹；要么就是妹妹好人有好报最后终于翻身，而姐姐终被欲望反噬。这两种结局，分别都可以取悦一部分有相似价值观的人，欲望至上，或者道德至上，你总得占一头吧，总得让一部分人爽吧。
可《空镜子》偏不，它就是要一口闷气憋到底，不让任何人吐出来。姐妹俩的人生，都不顺遂。姐姐折腾来折腾去，最后也没折腾出什么结果来，最后回到起点。妹妹隐忍又隐忍，压抑再压抑，最后也没有离苦得乐，还是在一潭死水的生活里望不到头。两个女孩，最后都没有得到通常意义上的幸福。
两条相反的路，都不好走啊。没有绝对正确的选择，也没有简单容易的人生。
编导其实也没有特别明确的偏向性。对坏女孩孙丽，并没有一味批判，也没有妖魔化，所以最终呈现出来的也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对好女孩孙燕，也没有开主角光环和滤镜，没让她好到失真。所以我们看她们，就会觉得是在看身边人的故事，她们的性格特质，虽然看似是两个极端，但都有生活的基础，我们每个人都能代入其中，而且还可能会两边横跳，今天我是孙燕，明天我就变成孙丽了。
到最后，你就会发现，所谓的“好女孩”“坏女孩”的标签，都失去了作用。人性都不是非黑即白的，也没有纯粹的好人坏人。如果做一个好女孩就意味着苦闷和压抑，那是不是也没必要那么好？如果一个坏女孩的人生，虽然失败了，但也很丰富很精彩，那她的坏是不是也没什么好批判的？
因为这部剧我是2009年完整看过的，时间有点久了，细节记不清没法还原。好在当时我刚看完就写了一篇评论，发在豆瓣上，现在还能翻到，那就把这篇评论贴在下面作为补充吧。其实回看自己十几年前的文章我会有点不好意思，觉得太稚嫩，怎么会写成这个样子啊。但是其中那些鲜活的感受，现在的我恐怕也不会再有了，所以对于我自己还是可贵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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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的悲情不因为它的起伏，而因为它的平静。
《空镜子》在我看来绝对是国内电视剧里面的极品。
这片拍得完全跟文艺电影似的，几乎每集都会出现的街头远景镜头，女主角的旁白，还有音乐和对白，完全没有一般电视剧的狗血和虚假。
最后一集，潘树林小女儿在家遇歹徒，要一般电视剧，可能就出人命了，再怎么也得出现人质警察对峙的局面，可这里光就是小女孩对着歹徒一句依依呀呀的话，镜头一闪，事情就完了。老父亲去世，老母亲一晕，在女婿的怀里嚎了两下，镜头一切，又完了。从不故意渲染悲情，隐而不发，光这就很不容易了。
一切都是我们的生活，但经过选择以后，那些压抑得让人烦躁的部分舒缓平静下来，成为漫长生命里的背景。生活的悲情不因为它的起伏，而因为它的平静。
两姐妹是那么不一样。姐姐漂亮又聪明，但充满野心；妹妹平凡善良，安乐知足。两条人生轨迹并进。姐姐得到了各种各样的男人，这些男人还都很优秀，姐姐也得到了让很多人包括她的妹妹羡慕的生活，可她永不满足，到最后回到原点。妹妹遇到的都是平庸的男人，他们的缺点那么明显，可妹妹没有更多的选择。她多么渴望一段真正的爱情，她默默地喜欢姐姐的丈夫，等姐姐离婚后反反复复酝酿对这个她认为很完美的男人表白，而他们的故事也就终止于表白那一刻了。
姐姐和妹妹每次的争论，都是两种对立的人生观的交锋，但到最后总要回到姐妹情深。我心疼妹妹，多么希望她能幸福，我也理解姐姐，她想要的东西太多，以至于在冒险途中迷了路。两种极端的性格和人生，结果都没有带来真正的幸福。
但是生活中总有快乐。姐姐的快乐，在于她的征服。妹妹的快乐，不在于什么，只因为生活本身。
姐姐的生活那么丰富精彩，她的男人们，要么因英俊俏皮可以让女人心旌摇荡，要么因气质涵养可以让女人安稳依靠，要么干脆是异国的多情少年郎。而妹妹遇到的，要么是阳痿而阴郁的小男人，要么是暴躁没文化的粗男人。女人都渴望爱情，可她们两个，也许都看不到真正爱情的执守。
妹妹再是善良可爱，最后也是让人心疼的不幸小女人。当她和那个曾经不满现在又不得不结合的男人，在家具店遇到了以前的姐夫，眼里仍然闪过了那一丝恍惚的辛酸。之后她恢复了惯常的欢乐，安于现状的归宿，同时也对那叫做爱情的东西死了心。幸福，是不是就开始于知足与妥协？
幸福和快乐是不一样的追求。姐姐追求的是现世的快乐，妹妹追求的是长久的幸福。在“性”这个问题上，姐妹俩的差异尤其明显。姐姐坦然追求，并且开导妹妹，妹妹却处处回避。结果，姐姐的爱情，也明显比妹妹要丰足。善良的妹妹在开朗的笑声背后其实是无比压抑的，这使得她的人生过于苍白。知足能够得到幸福还不一定，但压抑一定无法得到快乐。
妹妹叹息，难道人生就这么过去了吗？她不甘心，但也并无办法。她从不主动追求什么，只是接受着外界的施予或者强加，最多只是表达出自己的想法。如此一来，姐姐的态度反而能得到更多的理解，如果妹妹能向姐姐靠拢一点，她的人生也就不会这样悲情了。
在姐姐和妹妹两个方向，我们选择自己的人生。更多，其实是无可选择。我们循着本性或自觉或不觉地向前或停滞，但路的尽头总是无法看清。要追求精彩就不免要承受得到失去反反复复跌跌宕宕的阵痛，要追求安心就不免要承受一成不变苍白无趣心如死灰的不甘。看完全剧，我们也许都会喜欢妹妹，但仍觉得她这样还是比较惨一点。
所以导演才弄了那么多远视平抑的镜头，两个人在街边说着话，我们远远地看着听着。汽车在我们的视线里来来去去，他们俩若隐若现，好像稍不留意就会不见踪影。我们旁观着他们的生活，其实也是在旁观着自己。我们似乎在尽力让生活朝自己所想的方向前行，但总是无力控制，轨道总要偏移，偏移到陌生的地点。
照镜子的时候我们也许能够安稳一些，有时候却也恍惚不安，当我们感觉不能确切把握镜中那个人的时候。而镜中人也只是那一刹，多数时候，我们看不见自己，像个盲人行走在世界上。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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