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农支行风云：深深行边柳，拂出几朝烟（九）
散会后，柳杨拿着花名册和大家一一相认，并单独约谈，详尽地向他们叙说了各个岗位在营业部中就位的情况及注意事项。
特别对信贷业务岗，他尤为慎重。什么贷前调查报告的撰写要点、抵押物清单与价值评估、抵押物价值与担保品的登记、贷款企业的信用报告、评估报告、价值认定协议以及面签字迹的确认和面签等等，事无巨细，在交接过程中，这里不仅仅需要的是知识，更需要智慧。智慧可不是谁都可以复制粘贴的，它需要最强大脑，补足能力短板，克服本领恐慌。
为此，他给大家留足了最充裕的时间，可不想，没两天，一位信贷员先来交差，自己要一身轻地离开，颇有大将风范：此地不留爷，自有留爷处，处处不留爷，爷去找八路。醉生梦死、大爱大恨，往事如山，推到重来。退也、进也，心也、情也，明水印塘月，对照两无思。
柳杨笑笑，便和他一起来到信贷客户经理室，客户经理室由于新老员工都聚在一起，显得有些拥挤。屋里暖暖的，窗外的天低而深邃，有着雪意一般的幽沉，又像错过了季节的垂青，正要伤感地离去。
看看他桌上堆积的各种信贷资料，柳杨开始翻看并且说道：“知道我为什么让你们拉长战线吗？因为稍一疏忽，你我可就是最低三年的有期徒刑，上线只能脑补。不要认为把有些贷款受领导指使，本人主观过错小做为你的辩护词，法律上是不认可的，它只认你渎职和玩忽职守。目前，《商业银行法》、《银行业监督管理法》等法律法规对银行业贷款发放的流程、担保方式、借款用途、利率、资产负债比例等均有明确的原则性规定，已经涵盖了贷款的各个环节，希望大家认真学习，并应用到实际工作中来。”
现场一片沉寂，大家都默默地听着，并且把他的话用脑子记录在案。
突然柳杨指着一处厉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那位信贷员忽然蔫了：“我......难道不是......实名注册的？”
“你这是用鬼籍注册的吧？”柳杨这临门一脚的关键点，彻底把他击垮，自视孤高，却原来身在枯井，不知柳云天外。
“我这就核实，这就改。”
“大家都听清楚了，你们被查账查出的问题，我可是一目了然，希望你们做好整改工作。不要认为放完款就完事了，后续你依然脱不了干系。做好整改工作，就多一道防风险的屏障，对大家都有好处。如果有什么问题，可以和我沟通。”
“柳主任，如果涉及到企业破产该怎么办？”
“不要被破产这个词吓到，所谓破外有破，产外有产，《公司法》中的破产清算是指处理经济上破产时债务如何清偿的法律制度，前提是资不抵债。如果资可抵债，破产只为重整，是资本的另一种交易，为了度过暂时性的资金短缺难关。我们一定要认清，这不是真正意义上的破产。对待破产，就像对待清收不良资产一样，你会见识到各式各样的人性，虽然有所犯难，但如果在此岗位能历练一番，也算站在了银行的最高境界。”柳杨侃侃而谈，大家用力消化。
“柳主任如果真如你所愿倒好了，我们也都想这样。可理想是丰满的，现实却很骨感。”突然一位信贷员说道，大家的目光一下全都投向了柳杨。
“你想说什么？不妨直说。”柳杨温和地看向他。
“我有一笔贷款没法整改。”他也毫不客气。
“为什么没法整改？”柳杨问道。
“因为......因为欠贷人已经死了。”他的悲情似他的血液，无意间一刺，便淋漓尽致。
“让我看一下你的贷前报告。”柳杨走过来，让他忽然有些不知所措，他没想到他会较真，迟疑了一会儿，才开始寻找。
磨磨蹭蹭半天也没找到，急得他一个劲儿地说：“放哪里了？看我这记性。”
“这笔不会是那笔丢了借据的吧？”柳杨直接不客气。
“不是，柳主任，你怎么知道还有丢借据的？”他的手微微颤抖起来。
“很简单啊，你找不到，不就丢了吗？”柳杨满不在乎的样子。
“我......”他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失态。
“其实丢了的那份儿借据才是最安全的。”柳杨眉头一挑，又吊起了他的胃口。
“柳主任，你的意思？”他又不知道柳杨的真实用意了。
“因为它被你放到了最安全的地方，任他谁也找不到。”柳杨一字一句说出，却字字敲人心魄。
“不......柳主任，不是你说的那样。”他急了，知晓那是错，料会有痛苦，梦醒谁解语？
“那你拿出来，自证清白。”柳杨严肃道。
“我......”他就像与时空中的那个自己对话，出尘之语拚尽全身。
半个时辰的的功夫，他开始在抽屉里搜寻钥匙，不一会儿，保险柜被他打开，在最里层里，那份儿借据被过度保护得有了些皱折。
“不错，在你的保险柜里，还是最里层，我说它是最安全嘛。”柳杨接过他递来的借据，便开始翻阅起来。
这是一笔数额不大的贷款，可以不经过太多的领导审核和授权签字。翻完整个借据，他看了一下信贷员签字：姚军。
“姚军，告诉我，你明明知道他会有这一天，为什么还要放给他？”柳杨厉声问道。
“你怎么知道他会死？天灾人祸谁能料到？”他惊恐地望着他。
“可我从你模棱两可、躲躲闪闪的调查报告中就知道，你是知道的。”柳杨直视着他的眼睛。
“不，柳主任，你不要逼我。”他被他直视得闭了眼，心里慌慌的，布满了沙尘。
“告诉我事情的真相。”柳杨的语气突然缓和了下来，他隐隐觉得他就像在用意念把逝去的岁月，生猛地硬拽到自己的的身旁。
“事情的真相是，他是一位癌症晚期患者。他的母亲生病住院了，他想尽孝，可实在拿不出钱来了，所以找到了我......”
“哦......”柳杨突然沉默了，房间里也一下全安静下来，连电脑也被按下了暂停键，死机了一般。就像一下把人们的心拉向了远方，那里有千万的事情等着你，并出乎你的意料。世事含情，人间有情，三千烟云过，此味终自知。
“柳主任，我们有时候遇到某些事情的时候，不是我们做得不够好，而是我们做得不够坏。”姚军软软地，犹如水底被星光照亮的水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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