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记｜不 敢 组 词

不

敢

组      词

课堂里的组词活动结束了，我的无厘头的断片式回忆也嘎然而止。

文｜水先生｜｜诵读：花儿

课堂上，青柚老师在黑板上写了一个大大的“门”字，要求小学生围绕着“门”字组词。

有一个小女生站起来说“门口”。我立时像与这个词语发生了化学反应。我看到了一个门口，它在胡同尽头的土墙里嵌着，从胡同口望过去，门看不见，但门口有一块规整的被磨得光溜的石头是很清晰的。坐在这块石头上，高中生的我第一次缝好了一双蓝底上绣荷花的鞋垫。要到很远的地方上大学的时候，娇小麻利的嫂子带着侄女儿从这个门口走出来，提醒小孩子“说姑姑再见”。

教室里第二个站起来的小学生说：“门栓”。我便从门口走进了院子。院子里的门共有五处，有四处的门都是有门栓的。一处是大门。大门并不大，只因它是院门而叫了大门；有两处是北面正屋的门，正屋有五间，门有两处，其中有一间先后是爷爷家的门，爸爸家的门，哥哥家的门；一处是西边小舍（舍字在乡里称sha），烧火做饭的地方；夜晚用到的门栓对我们小孩子是没有意义的，白天游戏时把门栓上来迷惑寻来的小朋友才是它的最佳功用。那个没有门栓的门是南房，房两间，门是单扇的，因而用不着门拴，一个铁钩子就解决了开合问题。这里面住着一位特殊的主人，是一头骡子。

第三个小学生说的是“门楣”。这是一个诗意的名字，因而感觉门楣下的门也应当是比较好看的。世上最耐看的门应当是自己亲自选进来的这这个“门”了。事情发生在买到了第一个楼房之后。它位于太原市西南西华苑小区的六层。六层是顶层，搬家的时候正逢千年跨世纪之喜，所以乐滋滋地写了对联：高层次高品位高瞻远瞩，新世纪新千年喜迁新居，横批“安居之喜”就挂在门楣。门楣亮堂了，生活的展开犹如滑翔在五线谱上。

学生报出来的第四个组词是“后门”。走过“后门”么？我扪心自问，似乎有过一次，但因为不懂走后门的规则而终告失败。走后门是因为想在工作的矿山上有一个属于婚姻的住所。当时刚工作了两三年，以老乡托老乡的关系走进一个矿领导的家里，因为这个矿领导是个老乡。犹记这位本乡领导带搭不理的，全无乡人感觉，心里顿时冰冰凉。后来才领悟过来这是因为没有带礼物。要谈谈走后门的感受么？最深刻的体验是：心是灰的，人是微的。教训是：宁到前门碰壁，不去后门受气。

又有一个学生报出来“门第”。因为出身寒门，与大多数的同样处境的人一样，对“门第”这个词是敬而远之的。但在同样情况的亲戚中有一个特例，是舅舅。舅舅是个土生土长的农民，却奢华地把“门第”这个词挂在嘴上。“耕读传家”，他常常这样向别人表白。立足农民的身份，他当过民兵连长，当过包工头，唱过戏，也发表过文章，特别是，自己还琢磨了一套王氏家训挂在墙上，文化味十足。在这样做的时候，他已经在诠释“门第”这个名词的精髓了，那就是“坚守”。

“门道”，有个学生说。工作二十多年，工作内容转换了两次，但万变不离“语文”二字，在语文教学和语文编辑的岗位上分别有十多年了，摸着了些什么门道吗？半生讲语文，研读写，但也不敢说彻底把握了这件事儿。因为语文就是人生，就是生命。语文存在于生活里，与生命同呼吸，共精彩。读写的长度就是生活的长度，读写的质量体现的是生命的质量。

这时有个学生报出来“门牙”。我脑子里竟出现了几个门牙有问题的人，有一个是我初中时的英语老师，如果不是这个突然的组词我几乎要永远忘记她了。我最早熟悉的英语单词就是结合着她的门牙开合记下来的。不知道教过我一学期的这位老师现在还好吗？前段时间，甥女儿嗑掉过门牙，妹妹换过门牙，她们经历过的疼痛都让我感觉心疼；而前两天，看到聚会的老朋友里有一位门牙也出现了故障，不禁唏嘘时光之如刀。

这时，青柚老师鼓励学生用“门”再组个成语，小学生争先恐后地组了两个：“门庭若市”“门可罗雀”。回想走过的日子，门庭若市的时候很少，门可罗雀的时候也不多。有属于自己的世界，同时珍惜跟亲人和朋友在一起的日子。对我来说，有亲人和朋友在身边，才是一个完整的世界。

课堂里的组词活动结束了，我的无厘头的断片式回忆也嘎然而止。是啊，孩子们的世界正伴随着组词徐徐展开，每一个词语对他们来说都是新鲜的，是有待于探究和体验的；而对我来说，很多词语都已着了色，泛着岁月的潮味儿，有的长成出了一段或几段故事。当我回忆这些故事时，我发现我的世界已在收缩……因而，不敢组词。

作者｜水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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