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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房子着火时,大多数人想抢救的竟然是…… 丨谷雨报道

2017-10-19 傅尔得 谷雨故事

《处于自然状态中的童年》,摄影/Niki Boon。


家庭影像每个人都不陌生,但没有任何一个时代像今天这样,因为技术和信息的发展,而使家庭影像随时处在拍与被拍,看与被看之中,且照片拍摄、分享的数量越来越惊人。



家庭影像:对家庭关系的探索和追问

撰文/傅尔得

编辑/迦沐梓


当房子着火,大多数人在情况允许的情况下冲进去还想抢救出来的,除了钱财,可能就是家庭相册。家庭相册承载了一个家庭的记忆,成为家庭情感、文化累积的重要证据。关键是,它如时光机般能将家人一再带入过去共同经历的时光中,经过再度重温彼时的喜怒哀乐,不断重塑家庭的集体记忆,进行关系、身份的反复确认。


或许十多年前,我们对家庭相簿还有那样的情感倚重,而在当下飞速发展的互联网时代,情况则变得不同了。我们正站在一个迎向未来而向过去挥手告别的时代。回首过去,我们可以清楚地看到,家庭影像在发展过程中,所受到的技术、社会发展等的影响。


当美国的伊士曼柯达公司在1888年生产出一台让业余者都可以方便使用的盒式相机布朗尼(BROWNIE)时,其快捷和好用推动了家庭影像的第一次飞跃性发展,那句著名的口号流传至今:“你只需按动快门,剩下的交给我们来做。”技术使得相机成了民主化的工具,每个人每个家庭都能方便上手,拍下他们各自的家庭记忆。


接下来,第一次世界大战的爆发,使得家庭照片的拍摄掀起一股高潮,绝大多数上战场的士兵及其家属,都拍下了肖像照和家庭照,作为分别时的记忆和怀念。


当技术进一步发展,到了1960年代,随着柯达革命性产品傻瓜相机的发明及彩色胶片的流行,彩色家庭照成为 一时的流行,流行到以摄影进行创作的艺术家们基本上认为彩色摄影就是作为业余的家庭相册所用。直至1970年代中后期,彩色摄影才开始名正言顺地被摄影师们用于影像创作。以1970年为例,在彩色胶片绝大部分用于家庭式傻瓜相机的时代,全世界共拍了150亿张彩色照片,而美国在一年就贡献了60亿张。


2000年之后,数码相机逐渐取代胶片相机的浪潮还未落幕,手机摄影加上互联网上传的社交网络时代就已来临。


在这个全新的时代,家庭影像过去的仪式感和最终有一张照片握在手上的实物感被消解。我们甚少见到照片冲洗店了,就连实体的家庭照片都变得极为少见,何况是家庭相册。结果是,这些都慢慢变成了前朝遗物。但这并不表明,家庭影像也随之成为前朝遗物。


事实是,现今的家庭影像,不但从实体转向了虚拟,而且变得充满了细节和生活的日常。最重要的,是这种拍摄行为随时随地,且从一个私密的分享空间跨越到了一个日益公开化的网络空间。


 由私密转向公共领域


如果我们认真来看看现今的社会环境,便知道这是一股无法阻挡的历史潮流。


照相机硬件技术的发展使得手机、摄像头等拍照、录像功能日益强大,而信息技术的发展,无论是在各社交媒体上主动上传和公开的信息,还是像谷歌街景等一系列带有监视性质的媒介所抓取并定格的公共空间一切信息等,都让我们以主动和被动的姿态,处于一种越来越裸露的状态。


因此,从整体环境上来看,我们逐渐从一个由少数监视多数的时代,进入到了多数监视多数的民主化监视时代,而私人信息的裸露也从被动转到了主动。在此大环境下,我们的家庭影像也日益暴露在公共空间中。


《亲密家庭》,摄影/Sally Mann。


1992年,美国摄影师萨利·曼(Sally Mann)出版了让其声明远扬的摄影书《亲密家庭》,书中是其所拍摄的三位子女的生活肖像,因其诗意与野性并存、纯真与自然相融受到外界广泛关注。但也因为作品中真实纪录且公开的儿童的裸露状态的照片,受到外界以暴力和儿童情色为由非议。

◇ 《处于自然状态中的童年》,摄影/Niki Boon。(横划查看更多图片)


“但是,时代改变了”,虽然在拍摄子女过程中,新西兰摄影师尼基·布恩(Niki Boon)也受到些许相似的非议,但她仍然对外部的评论抱持乐观且随意的态度,她仍旧继续以她的方式拍摄子女。到现在为止,这个项目已经进行了五年,而且仍在继续。从尼基·布恩的作品中,我们可以看到萨利·曼拍摄子女的某些影子。毕竟,当儿童们在自然中无拘无束地生活时,他们的状态是如此地接近。


尼基·布恩将自己为孩子们所选择的生活方式用相机认真纪录下来。在新西兰南岛马尔堡的农村,尼基·布恩和丈夫及四个孩子们选择在那里生活,有山有海有树丛有草原,他们与自然紧密接触,养鸡养羊,爬树滚泥巴。尼基·布恩选择让小孩生活在自由的原始状态中,而且在家中自己教育小孩,且切断了小孩与电视、网络等的接触。


这种别具一格且大胆的生活方式,在尼基·布恩的镜头下呈现出来。


◇ Niki Boon分享在Instgram上的照片。


不仅如此,尼基·布恩将这些作品放在自己的网站上,且陆续放在社交网站Instgram上,作品逐渐为她积累了两万多名粉丝,而且instgram就像她的在线画廊,她发出去的所有照片,都是其认真拍摄的家庭生活照,而照片下面来自世界各地的评论,都成了这个项目的组成部分。


因此,尼基·布恩作品的拍摄和呈现,都是现今家庭影像由私密转向公共领域的一个例子。


◇ 《处于自然状态中的童年》,摄影/Niki Boon。(横划查看更多图片)


对于1992年萨利·曼的处境,尼基·布恩可以说时代改变了,但非议一定会继续存在,而这些都无法构成阻止其拍摄的因素。毕竟,对于尼基·布恩来讲,她在乎的是将自己曾经也如此经历的美好童年,复制在其四个小孩身上。而且,因为尼基·布恩的母亲过世得早,她并没有很多童年生活照,因此,在拍摄自己小孩,为他们纪录下珍贵记忆的同时,她完成的是一场自我沟通和对话。


 从家庭叙事转向社会观看


此外,家庭影像也逐渐从家庭叙事转向了某种社会观看。


《雷的笑声》,摄影/Richard Billingham。


英国摄影师理查德·比林汉姆(Richard Billingham)在1996出版了摄影书《雷的笑声》,主要内容为其6年来拍摄的父亲雷在家中的无可救药般的醉鬼形象,在后期的拍摄中,理查德加入了其纹身的肥胖的母亲与父亲在一起的家庭生活。


而在美国,摄影师拉瑞·萨尔坦(Larry Sultan)在1980年代花了约十年的时间纪录了其中产阶级的父母在洛杉矶家中的退休生活,与理查德·比林汉姆相同的是,他并没有要拍摄家庭生活的表面,并没有为了日后或外界的观看,而去进行完美瞬间的展示,相反地,他们都抛却了虚荣,试图抓取在表象的面具底下松懈下来的真实。


《家里的照片》,摄影/Larry Sultan。


两位摄影师,一位来自英国的贫困家庭,一位来自美国的中产阶级家庭,而且二位都可谓是其所在阶层的典型代表。除了在长期的纪实性项目中去探索父亲、母亲在家庭的角色与演变,更探索了他们之间的关系与爱,以及整个家庭关系的真实状况。即便他们都认定自己最大的拍摄动机都是出于对父母的爱,但他们都见微知著地反应了各自的社会现实。


1980年代是美国和英国关系如胶似漆的年代,里根总统和撒切尔夫人,作为两国的领导者,在世界局势仍处于冷战时代,都共同面对着苏联的对抗,而在经济上,他们都反对臃肿的政府,主张减税放权,而且英国的撒切尔夫人在对抗工会上,更是采取了十分强硬的立场。即便是在二者执政下,经济实现了繁荣式的上升,但处于既得利益的美国中产阶级,和处于被时代抛弃的英国中下层的工人阶级,通过家庭影像的拍摄,两位摄影师都对其国家的社会状况进行了呛声和反讽。


因此,作为社会的缩影,家庭影像反应了社会现实,而由家庭叙事作为切口转向对社会的观看,在台湾90后摄影师何佩玲的作品《家的 父亲和母亲》中有所表现。


◇ 《家的 父亲与母亲》之《家庭主妇的日常》,摄影/何佩玲。(横划查看更多图片)


何佩玲的作品《家的 父亲与母亲》,是一个经多年拍摄、制作的项目,由多个不同的部分和系列构成,既有梳理了父母从恋爱到成家过程的一系列旧照片与现今家庭日常对话而制作出来的手工摄影书《母亲,极度漠视的疼痛》,也有对母亲在家庭日常中身份和角色进行深层挖掘的艺术摄影创作《家庭主妇的日常》、《不平等的物件》,更有行动派的摄影创作,名为《母亲和我分别拍摄的父亲》的系列,是何佩玲将母亲拉进来一起参与的拍摄项目。

◇ 《家的 父亲与母亲》之《母亲和我分别拍摄的父亲》,图1、2为母亲拍摄,图3、4为何佩玲拍摄。(横划查看更多图片)


母亲作为妻子,何佩玲作为女儿,当她们分别以家庭快照的形式对生活中的丈夫和父亲拍照时,照片便呈现出了大量的信息。可以看出,照片中呈现的拍摄时机、场合,以及父亲的状态等,都呈现了一个没有全力配合参与的父亲角色,甚至,何佩玲将在拍摄过程中,父亲与她和母亲之间由于拍摄行为而产生的最激烈的言语交流纪录了下来,作为快照的解读。


因此,何佩玲是带着困惑进行了《家的  父亲与母亲》一系列的拍摄,拍摄的过程就是她寻求答案的过程。


《家的 父亲与母亲》之《不平等的物件》,摄影/何佩玲。


我们一再从她的作品中看到细节,如家里的角落、母亲插的花、打扫用的手套,每日清扫的桌面、父亲的祖先牌位、父母的衣柜等等。不止如此,她从整理父母年轻时的老照片、书信等开始,从他们开始相恋到结婚到现在成为四个成年女儿的父母的过程进行梳理展开。用父母目前的生活对话,铺陈出当年他们的老照片,以此来反思女性在婚恋家庭中角色权利关系的变化。


何佩玲从女儿的视角,以母亲为主线,逐步将家庭关系中隐藏的深层次矛盾、母亲的角色在两性关系和家庭内部关系中的权利变化和困境,以及作为家庭主妇的母亲在男性主导的父权社会下的生活框架和行动范围等等,进行了一一的展开。即便是有着美国研究生留学学历的母亲,在社会世俗下,依然离开了社会,进入家庭中日复一日地养育子女、照顾家庭。


何佩玲从生活出发,以自身的感受,将母亲在思想、行为上所受到的无形及有形的限制,以及世俗、传统加诸于女性的规范,外加直接来自于何佩玲父亲常年对于其母亲行为的指挥与引导等,以影像的方式进行各种细节的呈现。对家庭中女性角色的敏感和探索,何佩玲撕开了日常生活中所忽略与隐藏的矛盾与冲突,将母亲所受到的漠视和隐藏的疼痛进行有形的感知,同时,对于自己未来作为女性的角色也进行了反思。


 在看到对方的同时,看到自己


虽然现在家庭影像逐渐由私密转向公开,由家庭叙事转向社会观看,但家庭影像还有一个重要方面,是其无论在过去还是现在都未改变的,那就是拍摄生的同时,是在拍摄死亡,也就是在拍摄中对抗时间的消逝,对抗关系的改变。


家庭角色在不停的变动中转换,而家庭关系,也因为年龄、角色、智识、经历以及相处模式等的不同,而时刻处于变化之中。这使得我们在看家庭成员的同时,会不自觉地进行角色的切换。在这个过程中,我们无法避免一种双向的观看:在看到对方的同时,看到自己。


《父亲的记忆》,摄影/深濑昌久。


也因此,当我们看到荒木经惟拍摄其妻子的画册《感伤之旅》时,能体会到浓厚的悲伤。而深濑昌久的系列《洋子》、《父亲的记忆》、《家族》等,都能让我们体会到瞬息、永恒与失去的复杂情感。在《家族》系列中,家族成员随着时间的流逝而不断发生变化,在《父亲的记忆》系列中,深濑昌久用冷峻的观看纪录了父亲入殓到火化的过程。在生死一瞬间的体会中,亲情的厚重反而更加凸显了出来。


《宝贝》,摄影/内仓真一郎。


日本摄影师内仓真一郎的作品《宝贝》,是他怀着对新生婴儿的好奇心,所开始的拍摄系列。与五年前女儿出生时不同,女儿的出生让他沉浸在初为人父的巨大喜悦之中而不知所措。而儿子出生时,他的情绪已从兴奋转为冷静,也因为是儿子,作为父亲的他在拍摄时,更像在注视着另一个自己。因此,内仓真一郎混杂了摄影师和父亲的双重视角,通过拍摄,与儿子进行了一场无法言说的交流。与此同时,他也对自己的初生状态进行了一场回望。


◇ 《宝贝》之《母亲和我分别拍摄的父亲》,摄影/内仓真一郎。(横划查看更多图片)


我们很少从他的影像中看到一般家庭影像的日常与随意,更多的是经过了审慎考虑后的光线和结构的处理,他顺着探索未知和神秘的逻辑,多维度深入到儿子的多种细节反应中。他的作品,在对父子关系进行反复确认的同时,更进一步以表情、肢体、环境、光线、影调等细节,进行了层次的推进,从大量的细节中提炼出对儿子世界的感知。他打捞了生活中被我们轻易跨过的鸿沟、被忽视的日常,以及无法言说的交流困境。


《宝贝》,摄影/内仓真一郎。


诚意是使得内仓真一郎这一系列厚重的重要支撑。从精神层面来讲,他拍摄儿子的目标并非为了完成一个伟大的项目,而是解决自己对生命的困惑。最重要的,是他画面中父亲对新生儿子的温柔相待。而同时,他以黑白的色调,呈现了人类生死一刹那的情绪,这种悲怆混杂于对儿子出生的狂喜之中,矛盾的情感产生了一股情绪的漩涡,将作为观者的我们搅入其中。


明明拍摄的是新生婴儿,画面中却透露了生死一瞬的悲怆。法国文学批评家罗兰·巴特的著作《明室》,便是在其母亲过世后不久开始着笔,由回忆其母亲儿时的一张老照片《冬园相片》谈起,在谈论死亡、伤痛以及时间的消逝中,表明了照片所纪录的不复存在的曾经一刻,影像的悲怆性被罗兰·巴特细细道来。


当然,随着技术和环境的变化发展,就家庭影像来讲,过去的情绪似乎变得过时,而真是如此吗?


我们生于什么样的家庭,经历过怎样的家庭关系,在家庭关系变动中如何自处,家庭处于怎样的社会环境之中,家庭又如何反应了社会的发展,而重要的是,我们如何守住记忆,如何将我们处于其中的家庭的存在和故事讲述并传递等等此类问题,都是无论哪个年代,值得我们在家庭影像中反复探讨和追问的命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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