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执行死刑前，我靠DNA鉴定翻了案

“

迟到的正义还算正义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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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2年5月，一个年轻女孩在纽约布法罗国家公园遭强奸。据受害者描述，嫌疑人身高五尺八左右，缺一颗门牙。

居住在纽约Harlem的Habib Wahir Abdal身高六尺二，牙齿整齐，但还是被列为犯罪嫌疑人之一。在第一轮照片指认过程中，受害者没能指出犯人。随后，警方向受害者出示了一张Abdal四岁时的照片。看过照片后，受害者在第二轮指认中突然明确表示，Abdal就是强奸犯。最终，Abdal被判强奸罪，有期徒刑20年。Abdal在监狱里蹲了17年，受尽了监狱里的暴力和欺凌。直到DNA技术的出现证明了他的清白。

2005年，出狱六年后，六十六岁的Habib Wahir Abdal去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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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bdal的遭遇不是个案。在DNA技术出现之前，受害者和目击者的证词对于判决结果有着决定性的作用。然而，警方向受害者和目击者出示的照片，却有可能影响甚至篡改他们的记忆，让无辜者含冤入狱。

2002年，摄影师Taryn Simon走访美国各地被打入冤狱的无罪者，为他们在“犯罪现场”、被逮捕地点或案发当时他们真正所在地点拍了一套照片，名叫“无辜者”(The Innocents)。

“在这套作品里，照片创造了幻象，成为了谎言的延伸。我探索照片如何扭曲了虚实之间的界限，篡改人们的记忆，最终导致无法挽回后果。”

幸运的是，镜头下的每一个无罪者最终都通过DNA检验技术证明了自己的清白，获得了迟来的正义。不过，迟到的正义，还算是正义吗？

Frederick Deya 

罪名：强奸、绑架、偷车

被判无期徒刑，服刑10年

1984年，26岁的Frederick Deya在美国圣地亚哥的一家酒吧里和朋友们一起给女友庆祝生日。欢声笑语间，他想不到同时发生在别处的一桩强奸案毁了他的一生。几天后，他被受害者指认为强奸犯，被判无期徒刑。

丨 Deya为女友庆生的酒吧。

受害者在第一轮指认当中挑出Deya的照片，但只说似曾相识，不敢确认。几天后，受害者被要求进行第二轮指认。在第二轮指认的照片中，除Deya之外，其他人都是在第一轮中没有出现过的新面孔。这一次，受害者确定无疑地指出，Deya就是强奸犯。

尽管有13名证人为Deya提供不在场证明，他还是被全部由白人组成的陪审团判定有罪。

DNA技术证明了Deya的清白后，受害人并不认为自己应该为此负责。她说，自己的记忆已经永久地被警方出示的照片篡改了。

Deya无罪出狱时，当地电视台和报纸头条都报道了这个消息。但人们似乎只记得“强奸犯Deya”，将“无罪”二字忘得一干二净。为此，他在出狱后丢了好几份工作。同事们一看到他，就聚在一起窃窃私语：“这是那个强奸犯！我们不想要和他一起工作。”

“加州政府至今都没有为让我无缘无故坐了10年牢这件事道歉。”每提起这句话，Deya总会情绪崩溃，“我宁愿不要他们的赔偿金，也希望他们能至少给我道一句歉。他们总说‘受害者的权益’，我也是受害者，却从没人在意我需要什么帮助。”

Troy Webb

罪名：强奸、绑架、抢劫

被判47年，服刑7年

丨 Troy Webb在案发地。

当受害者在最初的指认中挑出Troy Webb的照片时，立马又否定了自己的想法，说这个人看起来太老了。

于是，警方找到了一张Webb四年前的照片，再次叫受害者来指认。这一次，受害者确定地指出Webb就是袭击者。为此，他坐了7年牢，直到DNA技术证明他无罪。

Tim Durham 

罪名：强奸、抢劫

被判3200年，服刑4年

丨 案发时，Durham所在的射击场。

1993年，Tim Durham因强奸、抢劫等多项指控，累计被判刑3200年。尽管有11名证人证明Durham案发时正在参加飞碟射击比赛，11岁的受害者却一口咬定Durham就是强奸犯。陪审团最终采用了受害者的证词，判定Durham有罪。

Larry Youngblood

罪名：性侵、绑架、猥亵儿童

被判10.5年，服刑15年

丨 Youngblood和女友在案发当时他们真正所在的地点。

Youngblood同样也是因为未成年被害人的错误指认而被陪审团认定有罪。然而他不仅没能及时通过DNA测验洗脱罪名、提前出狱，甚至还因为假释期间没有按时登记而被重新投回监狱，共服刑15年。

出狱后，DNA技术证明了他的清白。但是Youngblood至死也没收到任何补偿。

Vincent Moto

罪名：强奸、抢劫、非自愿性行为、刑事共谋罪

被判12-14年，服刑9年

丨 Vincent Moto在案发的街道上。

1985年12月，一位女士凌晨走在费城的街道上，突然被两个人拽进一辆车里。两人对她实行了性侵，抢走了她身上的项链、钱包。

这位受害者逃出车外后并未报警。五个月后，她再次经过这条街，正好与Vincent Moto擦肩而过。她突然想起五个月前自己被袭击的经历，觉得Moto看上去眼熟，他似乎就是凶手之一，于是叫人帮忙报了警。无辜的Moto因此在狱中服刑九年。

Larry Mayes

罪名：抢劫、强奸、违法暴露行为

被判80年，服刑21年

丨 Larry Mayes被捕时，躲在印第安纳州一间小旅馆的床垫中间。

Larry Mayes入狱16年后，一个致力于调查冤狱的公益组织重启Mayes案，揭露了一个惊人的发现：当年的受害者在指证Mayes前曾被警方催眠。

在最初的调查过程中，犯罪现场的指纹、精液无一和Mayes匹配，陪审团凭着受害者提供的证词给Mayes定了罪。一个被催眠的证人，让Mayes行尸走肉般地在监狱里过了21年。

Hector Gonzalez

罪名：谋杀

被判15年至终身监禁，服刑6年

丨 摄于Hector Gonzalez回家的第一周。家人特意布置了他的房间，挂了“欢迎回家”的彩色字条。

Hector Gonzalez被指控在一场纽约夜店斗殴当中杀死一人。定罪的关键证据是他裤子上的六滴血迹。在没有DNA检验技术的当时，粗糙的血清测试证明六滴血迹中有五滴与被害者相匹配。其实，这五滴血液与大半个纽约城的人都能匹配。Gonzalez入狱六年后，DNA测验证明这五滴血来自于在斗殴中受伤的另外两人。

Jeffrey Pierce

罪名：强奸、抢劫

被判65年，服刑15年

1986年，俄克拉荷马城一名公寓设计师Jeffrey Pierce被指控在公寓楼里强奸、抢劫一名租户，被判刑65年。宣判时，他家中有一对刚出生的双胞胎儿子。

丨 Jeffrey Pierce在家乡，密歇根休伦港。

案件调查过程中，受害者的指认和法医的鉴定都出了问题。最初，受害者的描述与Pierce并不匹配，在多次指认中，她也没有挑出Pierce的照片。受害者说到强奸犯穿了一件浅棕色衬衫。于是，警方根据受害者对犯人的描述，特意挑了一张Pierce身穿浅棕色衬衫的照片，再次让受害者指认。就这样，Pierce才被认定为强奸犯。

更致命的是法医Joyce Gilchrist的错误鉴定。在Pierce案被平反昭雪后，联邦调查局抽查了Gilchrist经手的八起案件，其中五起都有明显的鉴定错误。Gilchrist在俄克拉荷马城担任法医21年，经手3000多起案件，其中23起案件中的犯人被判死刑，11人已被执行死刑。

Calvin Washington

罪名：一级谋杀

被判无期徒刑，服刑13年

1986年，美国德克萨斯州发生一起谋杀案。一个年轻女孩在遭遇性侵、抢劫的过程中被杀害。Calvin Washington最终被判一级谋杀，因为一位证人听到Washington在房间内坦白自己谋杀、抢劫的罪行。

丨 Calvin Washington在他“坦白罪行”的房间里。

十三年后，DNA检验不仅证明了Washington的清白，也找到了案件的真凶，不过真凶已不在人世。Washington服刑期间，案件的真凶曾经坦白自己强奸过一位老妇人，随后自杀身亡。而这位被强奸的老妇人，正好是那名年轻女孩的邻居。

Roy Criner

罪名：严重性侵、谋杀

被判99年，服刑10年

丨 Roy Criner在“谋杀现场”。

1986年，德克萨斯州一名女性在一个偏僻的木材厂旁遭性侵、谋杀。而Criner之所以遭到指控，是因为案发当天他刚好向朋友吹嘘，自己睡了一个年轻姑娘，并且“对她狠了点”。

十年后，DNA测试证明Criner无罪。“我们开着车，沿着高速路一直走。车窗摇下来，广播里吵吵闹闹的，风吹在脸上，我哭了。我自由了。”

Richard Danziger

罪名：严重性侵罪

被判无期徒刑，服刑12年

丨 Richard Danziger和家人。

1988年，一家必胜客的女服务员Nancy DePriest在清晨遭性侵和枪杀。她的同事Richard Danziger和Chris Ochoa分别被指控强奸罪和谋杀罪，原因仅仅是有其他员工听到两人一次喝啤酒时说到了“敬Nancy DePriest”。

在单独审讯过程中，Ochoa受到警方的死刑威胁，答应在法庭上认罪，并对自己无辜的同伴提出指控。最终，Ochoa被判谋杀罪，Danziger被判强奸罪，两人均被判无期徒刑。

多年以后，时任德克萨斯州州长乔治·W·布什收到一封信。在信中，一个名叫Achim Marino的人坦白了本案的所有细节，并称他和Ochoa、Danziger两人并不认识，他们二人都是无辜的。参加了匿名戒酒/尼古丁互助会的Marino受到感化，决定自首。而此时，这两个无罪之人已经在狱中服刑12年了。

Clyde Charles

罪名：严重性侵罪

被判无期徒刑，服刑17年

丨 Clyde Charles在“犯罪现场”。

案件宣判的那天，受害者的父亲来到Charles面前，和他握了握手，说：“对于一个贫穷的黑人来说，你真是打了一场漂亮的仗。”Charles看着对方，说：“先生，我没有强奸你的女儿。”这位父亲并没有听他把话说完，便扬长而去了。

“然后我转身看向我的父母，对他们说：‘他觉得这场战斗结束了。不，战斗才刚刚开始。’”可惜Charles的母亲没能看到他打赢这场战斗。“我多希望她能看到这一天啊，她会哭，会吻我，拥抱我。”

出狱后，他只想过上平静如常的生活。“让他们的良心去折磨他们吧，我只想交上我的水费、电费、燃气费，然后填饱肚子。然后说不定有一天我要回非洲看一看。那才是我的家乡。”

William Gregory

罪名：强奸未遂、抢劫

被判70年， 服刑7年

丨 William Gregory和妻子

“在狱中，我的生命每天都会受到威胁。想象一下整整九年都过这样提心吊胆的日子。监狱里那些狱霸根本不管你的死活。他们只会说：‘我不管，万一你强奸的是我的妹妹呢？’”

Ronald Jones

罪名：谋杀、强奸

被判死刑，服刑10年

丨 Ronald Jones在被逮捕地点，芝加哥南区一家超市。

1985年，Ronald Jones被认为是一起谋杀案的凶手，被判死刑。10年后，DNA测试证明了他的清白。

可洗清罪名补偿不了他的所有损失。服刑期间，Jones失去了他唯一在意的人，他的母亲。他再也回不到从前的生活了。“我再也感受不到自由了。只要我还穷，他们在1985年对我做的事，现在依然可以再对我做一次。”

Charles Fain

罪名：谋杀、强奸、绑架

被判死刑，服刑18年

丨 Fain在“犯罪现场”。他从未到过此地，此地却改变了他的一生。

“我不想谈这件事情，”Charles Fain在镜头前哽咽了，“我父亲已经好几年都没跟我说过话；服刑期间我母亲被送到精神病院，去世了。而我现在只能看她葬礼的录像，一遍一遍地看。”

Ron Williamson

罪名：一级谋杀、强奸

被判死刑，服刑11年

Ron Williamson在被冤入狱之前，正是一颗冉冉升起的棒球新星，准备开始自己的职业生涯。出狱后，他和朋友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参观纽约洋基球场。“我想找回当年的感觉，当年那些好日子。”

丨 Ron Williamson在棒球场。

他的罪名是谋杀一名酒吧女招待。讽刺的是，当年对Williamson做出致命伪证的证人，就是本案的真凶。

“我有时会想，我来到这世上的理由到底是什么呢？我诅咒我父母，我恨他们把我生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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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义可能会迟到，但永远不会缺席。”但无论正义的缺席多么短暂，造成的伤害恐怕永远无法弥合。

那位被冤入狱的棒球新星Ron Williams于2004年在一家疗养院里去世了，年仅51岁。去世前一年，他对着摄影师Taryn Simon平静地说：“我希望到我死的那天，我能够陷入沉睡，再也不醒来。没有噩梦，只是永恒的休息。不要天堂、天使什么的。因为我不想再经历一次审判了。我再也不想被任何人审判了。”

参考文章：

[1] Innocence Project, www.innocenceproject.org.

[2] When The Evidence Lies, Belinda Luscombe, Time Magazine. 

[3] Photographs of Secret Sites, Taryn Simon, TED Talk. 

[4] 'The Innocents': Someone Else's Crime, NPR. 

摄影/ Taryn Simon

编辑/韩羽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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