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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类是如何一步步沦为办公室社畜的

看客 看客inSight 2019-03-28

“一放工菊花都放鬆”



过完年回到办公室,我又一次打开歌曲《边一个发明了返工》。


当“边一个发明了返工,我要送他米田共(shi)”的旋律在耳边响起,我决定探究一下,上班到底是哪个万恶资本家的发明。


一本200年前的日记曾经这样记载:


“星期五那天,我在上午十点走进了办公室,直到夜里十一点才出来。昨天,我又工作到了晚上九点。”

 

日记的主人名叫查尔斯·兰姆,他17岁开始在东印度公司工作,一直干到退休。


兰姆曾经“四十年如一日地工作,每天重复着同样的事情,复印信件与账目。除非有人死亡,否则永远都没有晋升的机会。”


某种意义上,生活在2019年的社畜,正重复着十八世纪社畜的生活。


这是几百年来白领的共同宿命 —— 离开了土地和工厂的我们,注定要在办公室里度过一生。



办公室政治经济学


自从工业革命创造更多的文职岗位,人类便有了在办公大楼一起工作的需求。


革命导师马克思告诉我们,资本背后往往是血腥的罪恶。但如果看看100年前的办公楼,你会觉得,乍看起来还真不是那么回事儿。


第一个在办公楼史上留名的,是1906年的拉金大厦,堪称人性化建筑的现代启示录。


为了给员工一种家庭式的办公环境,公司不仅设立了餐厅、浴室、医疗诊所、健身房、理财俱乐部、音乐会,还配备了原始形态的空调。


每逢仲夏,城里居民都热得喘不过气,只有拉金公司内如沐春风,让上班族第一次体会到了天选之子一般的荣耀。

 

拉金大厦的建筑师赖特,也是大名鼎鼎的流水别墅和古根海姆博物馆的设计者。1800名员工沐浴在明亮的自然光线下,统一着装,四人一排,办公桌安排得整整齐齐。

 

拉金公司的投入也得到了回报,大楼成了招聘时的诱人资本,员工们满怀自豪地形容道:“你被照顾得好极了。”


随着美国经济崛起,其他一些我们今天熟悉的软性福利也应运而生。一位曾经的大企业公关,就把自己的单位形容为“水晶宫殿”。


每天早上,公司大巴会将通勤员工从火车站接到水晶宫殿。


广播里每15分钟便会响起一次轻音乐,据说可以大幅度提高工作效率,但实际上如果仔细听,就会陷入置身于鸡尾酒会的神游状态。


就连窗外的绿地也传递着不可思议的梦幻气息:


下个礼拜这些丘陵上将会开满鲜花,等到秋天来临,则会是漫山闪耀着的红色和金色,而等到冬天来了之后,糖霜般的积雪将装饰其间。


教育良好的姑娘们正是在这时走出家庭,加入了白领大军。


不过,在看似光明的平等氛围下,剥削的魔爪从未远离。


拉金大厦采用了当时最盛行的开放式办公,工位整齐划一,桌上也不许有任何遮挡物。


但是每排侧面都坐着更高级别的领导,只要他们抬起头来,就可以将手下的每个动作尽收眼底。


1943年,联邦调查局雇佣了超过20,000名员工对7000万张指纹进行分类,办公室被称为指纹工厂。


这种全天候监视的恶果,在泰勒制盛行的企业被发挥到了极致。


泰勒和他的信奉者相信,追求效率,就要用科学的方法摒弃一切懒懒散散的“无效动作”,而办公室正是这种“无效动作”最密集的地方:


“看看一个女孩整理纸张和卡片的动作吧,纸张卡片什么的早就叠放整齐了,可她还是不停地这儿拍拍、那儿理理。”


一个姑娘在办公室精疲力竭。


为了培养出机器人般“完美”的员工,一个人归置档案的习惯,去洗手间的时间,以及是否真的去了洗手间,在饮水间逗留的时长,和浪费的分钟数,都要被手持秒表的男人记录下来。


对于一些人来说,工作变成在上班打卡和下班打卡之间,忍受无尽的“标准动作”。


而一群办事员也在崭新明亮的办公室里,第一次意识到,自己的机械劳动可能与流水线上的工人并无分别。



对不起,“地狱隔间”是我造的


到了狂飙突进的60年代,设计师普罗普斯特开始构思一个社畜解放产品,将员工从老板无所不在的目光中解放出来的。


这就是后来格子间的雏形。


只不过,他设计的格子间比我们看到的要高端得多,由三面墙构成,人们可以随心所欲把它们摆成独立空间,连桌面都可以调节高低,满足了站立工作的需求,因此被发明者命名为“行动办公室”。


初代格子间还不是一个个盒子。


唯一的问题是,它太贵了。而随着白领数量激增,主流市场在意的只是最大限度地将员工塞入最小的空间。


于是几年后,当设计师推出低配改良版,格子间才终于大肆流行。令设计者没料到的是,市场很快把他的设计变得面目全非,隔间尺寸越做越小,很快成为了一个个逼仄的方格。


从此,“隔间”这个词从来没有在新闻中高贵过,常伴它左右的词是“无窗”、“沉闷”、“地狱”。最终,就连设计师也承认自己创造出来的东西像“老鼠窝一样”。在人生的暮年,他一直在为自己设想的乌托邦致歉。


根据国际设施管理协会的数据,1994年,白领平均每人拥有8.3平方米的办公空间,到2010年,这一数据已缩减到7平方米。


可是,不论多少批评都无法阻止格子间的盛行。


它代表的是无数白领的中产幻梦 —— 安全、稳定,一旦拥有属于自己的隔间,就意味着步入了一条美妙的职业轨道:


阴暗隔间里的小小办事员说不定有一天就登上了人生巅峰;待在格子间的码农说不定就一路码进了董事会。


而格子间也随着中产扩张,迅速从诞生地美国扩散到欧洲、亚洲,将世界上大多办公室变成了看不到阳光的灰色海洋。


1990年,伦敦劳埃德大厦。


打破墙壁之后


办公室变得完全无法忍受,是从中产梦破灭开始的。


到了90年代,隔间没灭亡,但企业却迎来了经济寒冬,已经十分臃肿的美国公司纷纷停止扩招。


那些曾经期望一路晋升的职员,终于绝望地发现,自己可能终其一生都只是隔间里的小职员。


彼时的美国已经是一个职员之国,60%的美国人在隔间里工作,而其中93%的人表示不喜欢自己的办公空间。


有一半的人吐槽,他们的格子间还没他们的浴室大。


“办公室暴乱”一度成了视频网站上的热门题材。


于是有了电影《办公空间》中,世纪末的程序员Peter费劲地给女神解释自己的工作:更新银行软件里的年份以应对千禧年。这意味着,每天在成千上万行代码中搜寻,只为把“98年”改成“1998年”。


他也知道这份工作毫无意义:


“人被生下来,并不是为了待在狭小的隔间内,对着计算机屏幕坐上一天又一天的。”


当我工作时。Lee Friedlander / 摄


然而,能够抱怨工作已经是幸运的。


因为伴随90年代末的互联网泡沫破灭,网络公司如多米诺骨牌一样倒闭。有的人一觉醒来,就发现自己的员工股票期权已经化为乌有。


有的人甚至已经没了工作,正在拼命寻找一个能够安身的小方格。


“有时候你不努力一下,都不知道什么叫绝望。” 看客某编 / 摄


等到千禧年以后,开放式办公室重新成为时代潮流,功能也越来越奢华,仿佛可以一站式地解决生活难题,可依然免不了被嫌弃的命运:


“感谢上帝发明了降噪耳机。我怀疑隔壁员工的前世是一个喇叭。”

“我担心同事正在计算我上厕所的次数。”

“每个月想躲起来的日子也就20来天吧。”



无论办公室如何演变,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工作是不会消失的。


下班不需要背电脑回家,已经变成了当代青年令人悲伤的小确幸。


正如上世纪的人们拥有了拆信机、自动打字机、口述录音机,但“人们依然努力地、长时间地、绝望地工作着,”拥有了手机、电脑的我们,无形当中,也把所有的空间、时间都变成了办公室。


于是当你在午夜时分被工作群吵醒,一秒切换回办公状态,才恍然惊觉:


工作已经无处不在了。


后厂村的夜晚,三个网易员工在天台上看着对面的新浪大楼。



参考资料 -----------------------------


[1] 《隔间:办公室进化史》,尼基尔‧萨瓦尔

[2]  好好的办公室,为什么要分割成格子间,《看历史》2018年2月刊

[3] 人生而自由,为何要把自己困在办公室格子里,界面,李曾卓

[4] 办公室的进化简史,Esquire时尚先生

[5] 办公建筑:演变与展望,《装饰》杂志,刘剑刚

[6] 「万物简史」从账房到办公室的进化与异化,好奇心日报,苏琦

[7] 最悲惨的办公室小隔间,阮一峰

[8] 《我有多喜欢工作,就有多讨厌上班》,新周刊



撰文 谢小丹  |  编辑 J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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