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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县城的女人:我要去北京,逃离这无味的生活 | 她们的冒险

看客 看客inSight 2021-03-02

一个女性,值得婚姻之外的故事。



她们的冒险 | vol.04


里子铺(化名)地处山东莘县和河南的交界处,是同事李子功的家。2018年,我在一次交流会上认识了李子功,他谈吐不凡,也很礼貌。渐渐熟识后,他邀请我去家里吃饭。


他家院子不大,南边的墙还塌了一块;屋里只有一些简单的家具,但收拾得很干净。吃饭时我见到了他的两个孩子,女儿大些,儿子小些,都彬彬有礼。我称赞他教育有方,他的脸瞬间红了,有些不好意思。


在交谈中我得知,他在家中同时承担着父亲和母亲的角色,而他的妻子王晓芳则常年在北京打拼。这样的搭配我真是头一次见。


后来我认识了王晓芳,她今年29岁,和我很聊得来。我和她商量,把她的经历讲给大家听,她没有拒绝。


2万礼钱买断父女关系

她不后悔


里子铺不大,家家户户以种地为生,田间地头总会看到忙碌的身影。年轻人厌烦了种地,就跑到大城市去打工,归家时带回一些稀罕的物件,再跟乡亲们吹嘘一番,久而久之,外出务工的人越来越多。


十月的里子铺,街上空空荡荡。


原本王晓芳也是这么打算的,可架不住父亲连番催促她回家,2009年大学毕业后,王晓芳便回老家镇上找了份超市收银员的工作。


超市人流量不小,属镇上规模最大的一家,每天都有大妈紧盯着打折的蔬菜,也有很多人只看不买,就是带孩子出来打发时间。早八晚六,一个月工资1200元。


刚上班那会儿王晓芳还很积极,把这当作一份事业仔细地干着,每天一早就来,对顾客也很礼貌。直到一次,王晓芳给一位老人结账,对方听她一口普通话,急眼了,指着鼻子就骂:“去外面上学了不起啊,到头来还不是在家里收钱,别整那些洋腔调,老老实实说话就得。”


王晓芳的眼圈一下就红了,但还是强忍着委屈给老人打了包,收了钱,等对方离开后,眼泪才落了下来。旁边的收银大姐见状,递来纸巾安慰说:“芳芳啊,家里就是这样,不比大城市,你也别太难过。”


王晓芳曾经打工的超市


当晚,王晓芳没胃口,草草扒了几口饭就跑到村头跳舞。小广场上尽是四五十岁的大妈,一边扭着身子一边唠家常。忽然人群中凑过来一位邻居大妈,问王晓芳今年多大了,她熟悉这个套路,连忙推脱说自己还小,不着急,大妈却说,“工作了就该成家立业,村里不比大城市,结婚都早”。


隔天上班,她碰上了初中同学阿强。起初她不敢辨认——阿强是初中出了名的邋遢虫,如今一捯饬,倒也不比电视上的明星差,身边还带了一个打扮入时的姑娘。


阿强好奇王晓芳为何不去北京找份工作,说那里机会多,挣的钱也多。王晓芳摆摆手,称自己没那本事,阿强却拿自己举例,说自己没学历照样混得风生水起,“你好歹是大学毕业的,留在家里做收银,真是屈才了。”


大学时期的王晓芳。受访者供图


阿强的这番话相当有诱惑力。当晚回家,王晓芳就上网搜索起北京的生活。网上有人说,那里上班的人都是朝九晚五,通勤一俩小时起跳,每天都像打了鸡血一样;还有人说那里的夜生活很精彩,下了班后可以四处逛逛,去后海找个小酒馆喝上一杯,或者去南锣鼓巷买些小吃,拍个夜景。


王晓芳从没体会过这样的生活。


在北京数百公里外的里子铺,围绕她的是泥土傍身的乡亲,紧衣缩食的邻里,讨价还价的老太太,以及一眼望不到头的庄稼地。而人生似乎势必被别人的决定包裹。


村里的猫咪打着盹儿


2010年10月,王晓芳结婚了。


婚礼当天,她穿了一袭红色婚纱,在送女婆的陪伴下钻进婚车。丈夫李子功坐在左边,黑色西装上没戴胸花,也没打领结;头发倒是打了蜡,王晓芳见右边有些杂乱,小心翼翼地伸手帮忙理了一下。车子缓缓启动,她用余光瞥见丈夫把头发又拨了回来,然后扭着脖子看向窗外。王晓芳低头,清晰地看见一条鸿沟。


事实上这场婚姻并非她的意愿。


王晓芳厌倦了收银员的工作,铁了心要去北京发展,一个多月前,她四处找投简历,最终锁定了一家公司的前台岗位,一周后收到了去北京面试的通知。没成想就在这个当口,父亲未经她同意就安排了相亲,紧接着订婚、结婚,一切以极快的速度推进。那段时间,别人见了她都说“恭喜”,她回以微笑,宛若提线的木偶。


王晓芳的婚纱照。受访者供图


王晓芳家距离镇上40里,中间还要穿过一条年久失修的小路,每过一次,胃里就要翻江倒海一次。婚礼前一天,父亲请来化妆师帮她化妆、盘发。为了出嫁时仍唇红齿白,她吃东西、喝水时分外小心;担心弄乱发髻,当晚她扛着困意在床上坐了一宿。


凌晨3点,王晓芳身子一沉,重量全压在右手上,她瞬间清醒了,两只手摸摸头发,还好没有凌乱。再后来,父亲就进来了。


母亲在她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王晓芳是跟着父亲长大的。父亲嗜酒,一天3顿饭都泡在酒里,还辩称“无酒吃啥都不香”;他还喜欢刺激,母亲走后,他身边的女人隔三岔五地换。每回喝醉酒或被女人冷落,父亲就拿王晓芳出气,用胳膊一样粗的棍子打她。起初她还会反抗、逃跑,后来挨的打越来越狠,她渐渐产生了条件反射,见到父亲就瑟瑟发抖。


上大学期间是王晓芳为数不多的自由时光,图为她和同学打扑克。受访者供图


此刻,王晓芳认真地看着父亲:他的脸上爬满了皱纹,背是弯的,难得没有皱褶的深蓝色上衣和运动鞋明显不搭。他站在王晓芳床边,不停揉搓着双手。王晓芳会意,拉开红色小包取出一张卡,摔在床上,“2万拿去”,又冷笑一声,“密码是你的生日。”


父亲赶忙捡起,笑嘻嘻地揣进裤兜里便转身出去了。


往事纷至沓来,打骂声近在眼前,王晓芳打了个冷战,双手抱缩成一团。这个噩梦缠了她20多年——2万块钱买断了父女关系,她不后悔。


“不生孩子就死给你看”


按照计划,婚后王晓芳和丈夫去了北京打拼。


她在一家互联网公司做文员,负责收集、整理资料。丈夫则是硬件工程师,和她上班的地儿相隔半小时车程。俩人工作都忙,中午从没一起吃过饭,王晓芳心里却是甜的。


“就这点儿钱,你还干得这么起劲儿?”同事总调侃王晓芳,她只笑笑不言语。在超市上班时,日子宛若一潭死水,而今终于来到了别人口中的北京,每天在高档写字楼里接触形形色色的人,虽然工资不高,但有奔头,她想凭着自己的努力一步步往上爬。


休息日,王晓芳在北京的住处看剧消遣。


那年春节,夫妻二人提了一堆吃的回家探望。半年未见,婆婆喜上眉梢,一进门就拉着俩人,有的没的说了一大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到饭点了。


“也不知道馒头够不够吃了。”婆婆看了王晓芳一眼。王晓芳马上领会——娘俩这是要说悄悄话,便赶忙从凳子上起身:“妈,我去买点儿。”结果没走两步,才发现电动车钥匙落屋里了。


就在她折回去取钥匙时,屋里传来了娘俩的对话:婆婆催促丈夫生孩子,丈夫则解释说,夫妻俩想趁年轻多打拼几年,留点积蓄,晚上一两年再要,到时经济也会宽裕不少。但婆婆不同意,警告丈夫:“不生孩子就死给你看。”


婆婆家的门楣上写着“家兴财源旺”。


王晓芳叹了口气。家里连张像样的床都没有,自己睡的那张,还是结婚前公公托人要的二手,喷了喷漆拿来用的。就这情况,要是再养个孩子,怕是真要喝西北风了。


最终她还是没有进屋拿钥匙,走着去了超市,回来时,桌上已经摆满了菜肴,婆婆看她的眼神有种说不出的怪异。


村里的老人和留守儿童


晚饭后,她在屋子里收拾衣服,丈夫进来坐在了床边,头很低,昏黄的灯光下看不清表情,良久才打破沉默,“你知道的,我妈就是这样,我也没办法。”这句话像一记重锤,砸在了王晓芳的胸口上——她心里清楚,婆婆性格强势,吃定了丈夫这软性子,整天要死要活的,再加上患了心脏病,丈夫担心她的身体,向来对她言听计从。


想到这,无力感冲上心头。最终王晓芳还是心软了。一个月后,她顺利怀孕,2012年2月1日,女儿早产出生。婆婆抢着抱过孩子,本来就不大的眼睛弯成一条缝,像是指甲掐出来的。


王晓芳以为,这下没人再干涉她的追求了。


王晓芳镜头下的北京。受访者供图


6个月后,王晓芳随丈夫回了北京上班。再回老家探望时,婆婆当着王晓芳的面,说起了邻里生二胎的事。她心里明镜似的知道,婆婆想再抱个孙子。


王晓芳戳了戳丈夫,让他去谈判,等了很久也不见人回屋,出门倒水时,却和丈夫在院子里撞了个正着。四目相对,丈夫怔了怔,把烟丢在地上,拿脚碾了几下。


丈夫回到房间,靠着王晓芳坐下,牵着她的手放在掌心反复摩挲,掌心很快渗出了汗水。王晓芳用余光瞥见,他垂下的眼睛里噙着泪,随时都有倾泄的可能。那天他说了好多事。身为儿子,他被母亲拿捏得死死的;反抗过,却把母亲气到住院,引来周围人的唾骂。为了所谓的“孝顺”,他只能言听计从,希望王晓芳可以和他一起度过最后这关。


王晓芳夫妇的旅游照。受访者供图


这番话再次打乱王晓芳的计划。她呆坐半天,房间里静得瘆人。见她不语,丈夫拍着胸脯保证,生完这个孩子,就脚踏实地地在北京闯荡,为后半生添砖加瓦。


当初结婚不是王晓芳心甘情愿的,可拿了彩礼钱,摆脱了父亲这个火坑,也是不争的事实。良久,她缓缓吐出一句,“依你,最后一次。”


秋收时节,村里的孩子独自玩耍。


怀二胎后,王晓芳反应厉害,丈夫承担了家中的经济,让她回里子铺安心养胎。


一天,屋里闷热,王晓芳坐到村口的大树下乘凉,没多久便见一位妇女带着两个小孩远远地过来了。孩童之间玩闹不知轻重,没一会就扯坏了衣服,妇女的脸随即拧作一团,嘴里脏话不断。王晓芳感到不适,起身离开了。


回家的路上,王晓芳想起在北京吃必胜客的经历:两个孩子玩闹,碰倒了桌上的橙汁,还弄脏了一位女士的裙子。看着裙子上的污渍,女士面露不悦,但始终没发作,而是把小孩叫到跟前,语气轻柔地说:“不能在吃饭的地方跑来跑去,很危险。”孩子的母亲赶过来,一个劲儿地道歉,女士回以一笑:“没事,我家孩子有时也这样。”


想到这,王晓芳摇摇头,长叹一口气。无论如何,她要努力回到北京去。


北京的夜景。受访者供图


2014年5月13日,儿子满3个月,王晓芳和丈夫达成一致,计划着一起去北京创业——丈夫受够了每逢下雨就漏水的老屋,想赚点钱回来翻修房子;王晓芳则是为了两个孩子,顺道成全了自己的私心。


出发前夜,她躺在床上辗转难眠,睡前还再三确认过行李,那激动的劲儿仿佛是第一次出远门,不料睡到半夜,却被一阵敲门声吵醒,只听见公公在外头大喊,“快开门啊,你妈出事了。”


“大半夜的,我妈又作什么妖?”丈夫晃晃悠悠地起身,打着哈欠问。


“你妈割腕了,我叫了救护车。”


王晓芳瞬间傻了眼。那晚早些时候,她让丈夫去和婆婆“摊牌”,隔着两道门,她依稀听到了争吵的声音,没过一会儿,丈夫就板着脸回了屋,倒在床上颓然睡去了。王晓芳知道,游说失败了。


秋忙时,独自玩耍的孩子。


听到消息后,丈夫拔腿跑了过去,扑通一声跪在床前:“你这是干什么啊?非要这样你才满意?”


王晓芳见婆婆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床单上还有血渍,旁边放着一把小型水果刀,还好,只是皮外伤,便从橱子里取了纱布和碘酒,简单地帮着包扎了伤口。


40分钟后,救护车来了,丈夫扶着公公上了车,到王晓芳时已经没座位了。一路上急刹不断,坐在过道里的王晓芳好几次险些撞到前面。到了医院后,丈夫把钱丢给她,她楼上楼下地跑了好几趟,当住院手续交到丈夫手上时,他却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出院后,婆婆给丈夫找了份村里代课的工作,一个月2000元不到。而王晓芳还是决意要走。


那时村里没通大巴。出发那天,丈夫用电动三轮载着王晓芳去路边拦车,车子来了也不走,执意买了火车票目送王晓芳安检。王晓芳看向他,“你回吧,照看好俩娃儿。”说完,便径直往站台走去。


市里的车站,见证过无数人的离开。受访者供图


“喝尽兴了,怎么合作都成”


多了一个孩子,文员的工资是不够开销了。回到北京后,王晓芳向公司递交了辞呈,经理表示惋惜,他觉得王晓芳身上有一股劲儿,以为她回来会更加努力,甚至预想她会一步步走到想要的位置。王晓芳站起身,90度鞠躬,感谢了经理的照顾。


学历不高又想挣钱,只能试试做销售。王晓芳早就听人说过这行水深,丈夫自然也是不支持。但光靠他那点儿工资,一家人实在是入不敷出,最终,她不顾反对面试了十几家公司,只有一家做化妆品的愿意留她试试。


化妆品销售的底薪是4000元,有提成;主管是个30岁出头的女人,斜着眼打量王晓芳,指出她衣着太土,容易让顾客反感,临走前还扔下一份话术,让王晓芳背熟。她随意翻看了几页,上面密密麻麻的都是字,从顾客的行为到神态、针对不同的人群都提供了应对措施。


王晓芳在北京的住处。受访者供图


隔天上班,王晓芳起了个大早。她平日里不爱化妆,为了工作,只能硬着头皮,在镜子前捯饬了1个多小时,眼线画了擦,擦了画,来来回回折腾了十几次也没如意,结果上班还迟到了,被主管一顿数落。王晓芳只能低头哈腰,保证绝无下次。主管送她一记白眼,昂首阔步地上了楼。


同事都是20岁出头的姑娘,嘴皮子功夫了得,三言两语就哄得客户刷卡结账,王晓芳站在旁边看着,自愧不如。


一位姑娘好心地告诉王晓芳,零售都是小打小闹,想赚大钱就得找大单,签下一单,可能几个月都不愁吃穿了,接着递过来一张名片,说可以联系一下。王晓芳连连感激,许诺说改日拿下单子,一定请姑娘吃大餐。


每回完成销售指标,公司都要举办庆功会。受访者供图


王晓芳照着名片上的电话拨了过去。那头的“王经理”声音低沉,王晓芳好不容易才和他约到见面的机会。见面前1个小时,对方突然发来了信息说约在一家KTV见,王晓芳心里直打鼓,但还是咬咬牙导航过去了。


推开301 的门,她有些愕然:王经理坐在一排美女中间,头发因喷了过量的发胶而板结在一起,眉眼间透出阴险,大手一挥请王晓芳坐下。她摇摇头推脱,王经理狡黠一笑,端起一杯酒,仰起脖子看向她,“都说生意尽在酒杯里,看你意思了。”


王晓芳明白他的意思,为表诚心,接过酒杯一口气闷完。王经理不罢休,嘴上大赞好酒量,接着又倒了一杯。王晓芳将准备好的资料推到他眼前,他看了不到一秒便扔到一旁,“喝尽兴了,怎么合作都成。”


来之前,王晓芳就料到这个结果,她在网上看过,做销售的大多难逃被灌醉的厄运,尤其是女性。安全起见,她还特意买了醒酒药。


几杯下肚,她跑到厕所,两只手指扣住喉咙。胃里的液体往上翻涌,经过口腔泻入肮脏的马桶里。如此倾倒数次,王晓芳感到窒息,顺势瘫靠在地上,接着她听见一阵高跟鞋碰撞地面的声音由远及近,再接着,旁边的隔间传来熟悉的声音:“你放心王哥,酒店开好了,你灌醉直接带走,单子可算我的。”


王晓芳感到头皮一阵发麻,从厕所出来后便直接打车回了家。第二天去上班,姑娘特意过来套近乎,王晓芳很想大吵一架,但没证据,一把将她甩开了。她知道,只有业绩出众才有说话的地位,而在这之前所遭受的一切,只能打碎牙吞到肚子里。


在北京的雪天里堆一个雪人。受访者供图


这样的决心愈发坚定,尤其当王晓芳想起从前死水般的日子时。


事实上,在来回拉锯的10年里,她并非没有崩溃过。2015年8月的一个周末,王晓芳起了个大早,打算给孩子买些礼物邮回去。那段时间,她为了省钱,每月只能回家一次。


街上人群熙攘,王晓芳经过十字路口时,看见一对父母牵着蹒跚学步的孩子。孩子走路摇摇摆摆,母亲张开手臂,眼睛里写满了宠溺,生怕他有什么闪失。


遗憾的是,孩子学步的乐趣,她是彻底错过了。


王晓芳在北京街头。受访者供图


就在她看得入神时,一个街头青年骑着车冲破人群而来:“闪开!闪开!”等王晓芳反应过来时,自己已经被撞倒在地了,膝盖火辣辣的,右侧胳膊也擦掉了一大块皮,渗出了鲜血。


青年骑着车,一溜烟儿没了人影。王晓芳自认倒霉,独自回到出租屋清理伤口。皮肉开裂处,白色的沫沫不停往外翻。之后,电话响了,是丈夫打来的。


电话那头,丈夫兴致勃勃地同她讲着孩子们——女儿可厉害了,会背了一首古诗,儿子也很棒,吃饭可乖了,一点不挑食,让她放宽心,照顾好自己,不要操心家里。自从王晓芳北漂后,丈夫每天都会这样打电话,报告孩子们的情况。


听着听着,王晓芳的眼泪就下来了,尽管努力克制抽泣的声音,但还是被识破了。“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情?”听丈夫这么问,王晓芳再也藏不住了,嚎啕大哭起来。


这些年,丈夫一直在做代课老师,工资总共就那么点,一个大男人在家带孩子,让妻子外出挣钱,这在外人看来是极没出息的,免不了被指指点点。她知道,丈夫在老家也不好过,但却默默忍受着这些流言蜚语,从未对她提起半分。


王晓芳与丈夫的微信聊天记录。受访者供图


哭泣如雨声渐渐变小,最后成了啜泣,王晓芳感觉眼睛已经肿成一条缝。挂电话前,她听到丈夫安慰的声音:喝点水,泡个脚,早点睡觉,醒来又是美好的一天。


那晚,她睡得很沉,直到第二天被门铃声吵醒——原来是丈夫,拎着一袋吃的来了。他扬了扬手里的塑料袋,一股脑儿地将食材逐件掏出,滔滔不绝地讲着这些东西怎么做好吃,全然不顾一旁诧异的王晓芳。


十几平米的小屋里,丈夫牵着王晓芳的手,眼神坚定,说要与她一起打拼,不再被母亲左右。王晓芳明白,他做这个决定不容易。


她靠在丈夫怀里,看着窗外的猩红的车灯连缀成片,心中的那条路,也逐渐清晰起来。


家里的院子,一对小狗彼此依偎。


2017年5月,王晓芳晋升为小组长,工作比以前更卖力了;丈夫留在老家当老师之余,也陆续做了些兼职。


2019年国庆节,王晓芳从北京回来,丈夫拉着她去了县城看房子。夫妻俩拿出积蓄,在县城南边首付30万买了一套两居室的房子,94平,王晓芳已经很满足了。


站在新小区里,夫妻俩相视而笑,丈夫拉起她的手说:“等闺女上完小学,你就回来,咱们一家人去县城,好好生活。”王晓芳听完,眼泪夺眶而出,重复着丈夫的话:“去县城,好好生活,好好生活。”



图文  沐沐  |  编辑  简晓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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