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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球奖最佳影片《无依之地》:一首关于丧失的旅途诗歌

无限延伸的三角 曾奇峰心理工作室 2022-11-15



今天,要和大家聊一部电影《无依之地》。

这部电影由赵婷执导,并在近期拿下了美国金球奖最佳导演和最佳影片。赵婷也因此片成了史上第一位获此奖的亚裔女导演。去年,这部影片也斩获了威尼斯电影节最佳电影,可谓获奖无数。

影片说的是在经济大萧条的大背景下,2011年1月31日,由于石膏灰夹板需求下降,美国石膏公司关闭了位于内华达州昂皮尔镇已经营88年的厂子。因这份工作生活在镇里的人全部解散,镇子被废弃,邮政编码被废止。

在丈夫去世后,几乎在这个小镇度过了一生的女主人公弗恩也被迫离开家园。她将简陋的家当搬上了改装后的房车,开始一边打工一边西行。为了赚取生活费,她一路在亚马逊流水线、国家森林公园等地做临时工。也认识了一些朋友,经历了不少事情。

对于平淡生活的我们来说,听起来,这是一个自由而浪漫的在路上的故事。伴随着钢琴弦乐,观众也领略了一把路途的美景,夜幕四合的荒野,绵延不断的群山,雾气氤氲的山林……
但是,影片却并没有满足于路途美景或是冒险旅程。它还涉及到一些更为深刻的其它的东西。这些到底是什么?


接下来,我将从三个角度来分析。

1 是哀伤和告别

在影片中,女主人公弗恩正在经历人生中的重大丧失。


她失去了丈夫,失去了家园,失去了村子,失去了朋友。这种丧失,放在任何一个人身上都是难以想象的。如果心灵的痛苦可以外化成画面,也许你会在镜头里看到一个中年女人,她的心脏所在处有一个很大很深的洞,这个洞在汩汩流血,伤筋动骨地疼痛。

也许,这种痛苦我们经历过。当生命中最爱的人离我们而去,没熬过病痛的母亲,意外离世的丈夫,或者是最宠爱自己的外婆,背着自己上学的爷爷……午夜梦回,我们再也找不回那些亲密和温暖。

生、老、病、死、求不得,爱别离。这份丧失和痛苦这般深刻,几乎带走了我们生命的一部分,生活和躯体从此都变得残缺。但是,我们却还要带着这份残缺继续上路,生活。

面对这份丧失,面对旧的客体的失去,好在我们还可以哀伤。这恐怕是人类进化亿万年的基因留下来的礼物,让有机体在承受巨大的痛苦和创伤时,可以进行自我疗愈。

面对丧失,我们可以去诉说。

比如,在露营基地,弗恩遇到了很多和她一样开着房车四处走的游牧者。
他们各自怀着自己的创伤,围在一起相互诉说:

有人说起自己的PTSD(创伤后应激综合症),不能听噪音;

有人说起当自己终于说服父母和爷爷一起旅行,他们却得了癌症在三周里相继去世;

还有人说起自己的同事,在公司工作了20年,后查出了肝功能衰竭很快去世,一直没能用上买的帆船……

而弗恩一开始没有参与这样的诉说。她将自己紧紧包裹起来,隔离在人群之外。但后来,她将内心一点点敞开。

弗恩遇到了75岁的游牧者斯万基,得知她的癌症已扩散到大脑,只剩下7、8个月生命。斯万基不愿再待在医院,而是选择开车远行去阿拉斯加度完此生。

在给斯万基理发时,弗恩罕见地第一次诉说了丈夫临终前的感受。当时,自己因不舍丈夫的离去,不忍心给他太多的吗啡。也许,应该让丈夫早点结束痛苦……

斯万基给她的回应是,你的丈夫也许也舍不得离开你。你肯定把他照顾得很好。这是个很深的共情,同时也涵容了弗恩的自责和内疚。

当丧失者可以拥有一个诉说的氛围,在这个安全的空间里去表达那些强烈的情感体验,遗憾,自责,内疚,不舍,痛苦,悲伤……去充分地表达对丧失客体的爱和恨,是一个不断接受分离的过程。

面对丧失,我们可以去记住他们。

影片中,弗恩因需要修车找妹妹借钱。姐妹的对话中,她说到自己在丈夫去世后,不曾离开小镇的原因。

那是因为波(弗恩的丈夫)没有父母,如果自己走了,那么他就不存在了。她固执地守着两个人的房子,是想要通过这样的方式记住他。

面对失去的客体,很多人做的就是去深深记住他们。弗恩在房车里翻看着过去的老照片,回忆和丈夫的那些年,也是通过记忆来记住丈夫。我们也许都有过这样的体验,如果离开的人还活在我们心里,那他们就不曾真正消失。


面对丧失,我们还可以用仪式来祭奠他们。

当斯万基去世后,她的朋友们围坐在篝火旁,往里面丢她喜欢的石头,这就是一个祭奠的仪式。在这样的悼念仪式中,大家充分地哀伤,体验和修通创伤,放弃对失去客体的紧密情感。

2 是关系和归属

人是关系的动物。可以说,几乎没有人可以彻底地斩断所有关系而生活。

面对旧的客体的丧失,我们可以慢慢地建立新的关系。

当弗恩刚开始上路时,她孑然一身。但是,在路上的经历对她来说是有意义的。因为伴随着旅途,还有流动的时间和空间,这份流动性会带领着丧失者走向新的可能性。比如说,新的人际关系,新的生活体验。

而这对于丧失者来说,恰好是困难的点。我们常常见到很多人,在丧失所爱之后,沉浸于过去走不出来。他们无法舍弃熟悉的环境,无法和熟悉的人分别,甚至无法放弃任何一样与过去有关的物品。就像电影《飞屋环游记》里那个固执的老人一样,无法打开门和别人交流。

但旅途,却可以帮助去打破。

当弗恩在路上遇到车爆胎时,她需要主动走向他人去求助。她需要把自己投入到房车露营团体中,去学习换轮胎、维修等一些必备技能。在这个过程中,她逐渐允许自己加入到新的团体中,允许自己建立新的可能的关系。

比如,她交到一个很好的朋友,琳达.梅。和同样的房车游牧民一起探讨政治,分享生活经验,交换彼此拥有的物品和技能。还有后来,和对自己有好感的戴夫一起去看鳄鱼,体验蟒蛇,夜幕中看恐龙。

这些关系,都是具有滋养性的。而这也为最后弗恩能够从对过去物品的留恋中放开手,有着积极的意义。

面对旧的客体的丧失,还有一个重要的心理资源,是确认自己的归属感。

比如,有一次弗恩在超市遇到过去的朋友。

朋友的女儿问她,“我妈妈说你是无家可归?”。

她回,“我只是失去了房子。没有房子和无家可归是不同的。”

影片也一再强调了这个观点。“家究竟只是一个词语,还是你随身携带的东西?”弗恩这群游牧者的理解是:房子只是外在的,而归属感则是和自己在一起。

这对于很多在经济危机中破产失去了房子,或者是不得不离开故乡四处流浪的游牧民来说,是具有治愈性的认知。

当他们可以将内在的归属感,从所附着的外在环境收回到内心时,他们就如同那些路上的石头一样,虽然千疮百孔,却拥有了坚韧的内核。因为他们将爱、归属等积极的部分内化到了心里。


3 是当下和存在

面对丧失,我们还可以做的是,去深刻地活在当下和体验存在。

在导演的镜头叙事和钢琴声中,我们看到了一幕幕的美景,雪山,落日,晚霞,星空,荒原,石头,水草……

将自己置身这样的自然中,对于丧失者来说是具有修复性的。因为,在这一刻,我们真真切切地活在了当下,打开了身体的感官,用眼睛去看落日的余晖,用皮肤去感触荒原的凉风,用躯体去感知溪流的温度。这是和美,和自然,和大地的深刻连接。


在这样的时刻里,我们也许能够体验到自己深刻的存在。

影片中有一幕,斯万基向弗恩说起自己的人生经历:

“在科罗拉多的湖上,一只大大的白色鹈鹕落在我的皮艇前方,在划过一个弯角后,那里有一块悬崖,我看到上百只燕子停在悬崖上,还有燕子在空中飞舞,而且有了河水的倒映,看起来就像是我也飞起来了……”

“我觉得我经历得够多了,我的人生已经完整了,如果我在那一刻死去的话,对我来说,完全没有问题。”在诉说中,斯万基神态安详,面容舒展,嗓音如同风铃。

曾奇峰老师曾说,丧失或许不仅仅是丧失,还有获得,比如获得了对丧失的亲人的抽象的爱,以及把这种爱延展到更广阔、久远的关系中的能力。

也许,当我们将爱从对一个人的专注,扩展至更广阔的空间,更广阔的群体时,这份丧失也不仅仅是丧失,还是一种获得。

在影片的后半部分,弗恩与一个流浪者分享了自己结婚时的誓词。是一首莎士比亚的诗歌,“能否把你比作夏日璀璨,你却比夏季更可爱温存,狂风摧残五月花蕊娇妍,夏天匆匆离去毫不停顿……”

当我们将爱、生活赋予诗歌,再与他人共享时,这份共享的意义就将我们彼此紧紧联系在了一起。而这份存在性的联系,也可以去改变我们的痛苦,让我们更容易去承受。


看这部影片的时候,我也想到了很多过去的回忆。生命中,那些在路上打工旅行的时光,就如同生命中一个永恒的MV,储存在我的身体硬盘里。它可以帮助我去体验生命的质感,抵御死亡的焦虑。

在生与死之间,我们也许都如弗恩一样在面临或者经历着丧失。但我们仍可以有很多的选择。去哀悼告别,去连接关系,去体验存在,去捕捉意义。

这就像影片中女主人公弗恩的名字象征,一种蕨类植物,有着顽强的生命力。而我们每个人,都是那株在自然的荒野里活得韧性茂盛的蕨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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