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她们离不开家暴男？

配图：电影《天水围的夜与雾》

有位来访者说，自己也不知道是为什么，丈夫家暴有5年多了，她却一直忍受。

她和丈夫结婚6年，婚姻生活开始不到半年，有了第一次家暴。她离家出走，在闺蜜家待了一个星期。她想过离婚，闺蜜也支持她离婚。

但是一想到结婚半年就离婚，父母会怎么看自己，别人会怎么看自己。

本来这段婚姻父母也不看好的，她好担心这样会很没面子，她好害怕父母会看不起她。

后来，丈夫也来哀求她回家，她就顺势回去了。

最初，丈夫确实是表现得还可以，但是不久后又一次家暴，比上次更严重，再后来，她经常被丈夫虐打。

曾经有几次被丈夫打得要住院，其实大家也都看得出来发生了什么，她却每次都对医生和同事撒谎。

因为好几次这样的原因，不得不请假，没法去工作，最后连工作也辞去了。

她的几位好朋友想帮助她，想让她离开这段婚姻，朋友们也试了很多次，建议她去寻求法律援助，甚至都帮她联系了律师。

但最后朋友们都放弃了，因为她总是在关键时刻退缩了。

她说，她离不开他。

丈夫整天对她呼来唤去，骂她，打她，她很想带着孩子一走了之。孩子在这个家里也是担惊受怕，像老鼠躲着猫一样躲着父亲。

但她就是走不了，就是做不到。

她说，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这样。她觉得自己很糟糕，是个糟糕的女人，糟糕的母亲……

也许我们都会劝被家暴的女性离开，但这似乎是一句不大有用的话。

为什么她们离不开？

一位被家暴的女性对我说，她其实也很怕听到亲人朋友告诉她：你离婚不就行了，你为什么不离开他！

她说，其实是很怕听到旁人对她说这些话的。

因为听了这些话，就意味着她犯了一个错误，一个人生中非常重大的错误。

哪怕别人不说，她也知道自己的婚姻是怎么回事，她每天都在为自己的生活去责怪自己，攻击自己了。

她说，她最想得到的，是理解。

但是，别人对她说为什么不离开那个人的时候，恰好就是没有真正去理解她的痛苦，甚至会让她感受到有被责问。

就像文章开头的女孩，她觉得自己很糟糕，但是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这样。

她们甚至会为自己不能离开这段关系，而感到羞愧和自我攻击。所以她们会用合理化的防御机制，减缓内心的痛苦。

遭受过家庭暴力的女性，常常会因此被人误解，别人想不通为什么她们不能离开，甚至不愿离开。

离不开的原因，其中一个很重要的是，如果自己真的离开了这段关系，就不得不去面对原来如此不堪的过去，这种羞耻感更让人难以面对。

就像那位来访者说的，她的这段婚姻，父母一开始就不看好。她担心没面子，她害怕父母看不起。

更何况，她自己也知道，这段婚姻是错误，她还饱受其中的痛苦和耻辱。

羞耻带来的难受，比这段婚姻带来的伤痕更痛苦。

有时候，当旁人在劝说被家暴的女性，可以离开或终止这样的婚姻关系，她们常常会有各种担心害怕的理由，来说明自己为什么不离开。

比如，担心自己一个人不能在社会上生活，担心找不到工作，担心养活不了孩子，甚至担心，丈夫会不会报复。

这些担心害怕，不仅是在表达，对目前这段婚姻关系的担心，很有可能，也是对早期生活经历的恐惧放大。

我们国家在《反家暴法》里面，还特意提到了家暴目睹儿童受害者。

在家暴环境下成长的孩子，会把曾经遭遇过的虐待，看到过的暴力，感受过的情绪记录到身体里。

很多的家暴个案研究都有提到，那些遭遇家暴的女性，在早年的生活经历中，可能都曾有过复合性创伤，不仅是在身体方面的暴力，很有可能是，在情感方面也曾遭遇过漠视或虐待。

所以，我们会看到，即便是一位工作能力还不错的女性，在别人劝她离开这段关系的时候，她会担心一个人不能在社会上生活。

或是担心一个人不能养活孩子等，用这样的理由来掩盖不能离开的防御。

担心不能一个人生活，很有可能是，小的时候，你内心太孤单了，没有人照顾，或者是父母的漠视，或者是父母之间的争吵，无暇顾及。

所以你害怕失去一段关系，因为再糟糕的关系，也有人存在，而离开了这段关系，就不得不面对早年经历的那种痛苦的孤独。

害怕不能养活孩子，很有可能是，因为你的父母由于各种原因离开了，而你在他们离开之后，有一段时间里面，体验到了三餐不定的饥饿感。

害怕伴侣的报复，可能是因为，你的父母在吵架的时候，目睹了他们曾经相互的威胁或报复。

正如有人形容说，在家暴环境下长大的孩子，就像是被毒汁灌溉养大的花，清水对她来说反而是一剂毒药。

羞耻，就是藏在毒汁中的重要成分。

很多遭遇家暴的女性，在面对朋友时，会极力否认自己被虐待的遭遇，甚至美化自己的婚姻。

意识上，她们很想离开这个有毒的环境，但是在这个环境待得太久了，突然离开，潜意识会让她觉得不真实。

很多时候，我们无法去接受自己曾经受虐的经历，无论是身体还是情感，我们都难以接受。

不仅是因为这些经历太痛苦了，更深层的是，它让我们感受到深深的羞耻感。

所以我们在情感上才会有所隔离，所以我们才会用各种理由拒绝离开这段关系。

但是，当你可以意识到，你所有的担心害怕和离不开，其实都是有原因的时候，你就可以试着的去面对你曾经的创伤，这样就不会有太强的自我攻击和羞愧感了。

比如告诉自己，一直离不开家暴的婚姻，也是可以理解的。

因为曾经的遭遇，我发现自己离不开这段不堪的关系，我甚至都不敢告诉别人，不想让别人知道，面对别人的帮助我也不能走出去。

因为这会激起自己内心的羞耻感，因为这要让自己面对难以忍受的事实。

理解自己并不容易，甚至是艰难痛苦的。有时候，我们可能仍然会对家暴否认，或把它合理化。

这需要时间和勇气去面对残酷的真相：本该是爱护自己的人，竟然会漠视或虐待自己。

独自去面对真相太痛苦了，你也可以在心理咨询中，和你的咨询师去讨论你的感受，去面对和理解自己的羞耻和无助。

只有理解自己，才能停止内心的自我攻击，才能放下对自己的羞愧感。

当你可以理解自己的时候，你也就可以接纳自己，接纳曾经遭受过暴力对待的真相。

为你过去的人生哀悼，才能为你未来的人生起航。

作者：吴在天，心理咨询师，心理专栏作者，著有《把生命活给自己看》《亲子关系对了，孩子的世界就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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