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春节假期接近尾声,该给的红包该收的压岁钱也各归各位,快乐之余规划一下口袋里的余银,想想要用钱的地方,很多人不免发出疑问:我的钱都去哪儿啦?
这个问题让我想起微博看到的一个段子:
“很有意思一个现象,我发现周围的人都很喜欢直接用自己潜意识中的商品来具象化价格。我同事前不久年会中了500块,她说这是5套王者皮肤。我一朋友领完年终奖,说自己终于拿下了未来套房的一间厕所。而刚才我往交通卡里充了100,第一反应是‘得,4杯喜茶没了’。”
显然,用来对标价格的潜意识商品,就是我们最容易花钱的对象,也是“渴望”所指的方向。
如果花钱的方向能让我们感到身心和谐,没问题。但若是花得让人纠结冲突,那就很值得琢磨一下背后的潜意识原因。
小件消费无底洞
顾名思义,拥有“小件消费无底洞”特征的人,就是小消费花不停。对应的是极少有大支出。所以猛地看上去,他们不像是铺张浪费的人,甚至有些节俭。但如若有机会潜入他们的手机,把花掉的钱好好统计一下,就会发现他们的开支其实一点也不小,有时甚至很惊人。因此他们往往也很难攒下钱。
A就是这样的女生。收入还不错的她很少为自己添置大件,但是小件消费,例如外卖、奇巧的生活小工具,以及各种各样被誉为“大碗平价功效好”的护肤品,则如蚂蚁噬堤一样让她常常月光光,心慌慌。
她为此很苦恼。因为她有一个愿望,就是攒钱留学读她心仪已久的专业,她要好的闺蜜在一年前通过努力已经成功考研上岸,但她却迟迟攒不下钱来。
持续的分析工作让她的内在世界被逐渐展开:A生于一个经济条件尚佳,但对金钱非常控制的家庭,她的父亲以严厉和抠门的态度掌控着家中的财政大权,母亲对财务支配缺乏话语权。因此,父亲成了这个家庭的“哺乳者”,而这个哺乳者的禁止性的态度,就在日常生活的点滴里渗透到了A的潜意识中。
首先是父母之间对钱的态度。父亲要求母亲所有开销都要记账,在其父的职业生涯因故受挫后,控制达到了高峰,他要求A的母亲开支超过300就要向其报备,尽管此项规定未必真的被严格执行,但这事给A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而A的母亲则在日常开销里,想方设法地瞒报一些支出,来满足自己和女儿某些“享受性”的需要。A在此过程中,感受到了妈妈的爱,但同时也内化了一种感受:享受是“禁止的”“危险的”,是不能惊动“监控者”的,女性在财务管理上是“无能”的。
其次是父亲和她之间关于钱的体验。小时候吃个雪糕棒冰这些零食没啥问题,但是等她大了,需要有些较大支出时,比如她想买一整套的漂亮衣服,或者她想要学习某个爱好时,她很少能体验到痛快的满足。通常的情况是,满足的同时会附带很多父亲的期许和要求,或者是对这些需求是否合理的质疑,这些纠缠着意志冲突的体验,也无形之中在她心里划下了冲突警戒线——高额开支需要的满足是很艰难的。
当然,更深一层的体验是,琐碎小事无关紧要,满足自身精神世界的需要,不值得被支持。
于是这构成了她潜意识里的消费模式:小而碎的消费是在持续以避免激起超我焦虑的方式,补偿和平衡那个感到“美好理想遥不可及”的自己。因为实现理想开支巨大,这个数额突破了她内在超我能够承受的限度,因此,她无意识地用持续小额消费让自己无法攒到那么多钱,限制自己待在那个遵守家庭早年规则的位置上,保持了对过去的忠诚。
问题是,真正渴求的愿望无法触及,再多的小额消费也带来不了踏实的满足。
送礼狂人的悲伤在于,有钱可以痛快地花在别人身上,而不能花在自己身上。不久前我去给一家跨国银行的VIP客户的孩子上课,讲到这类情况时,一个男孩举起手说,啊,我就是这样的。这个孩子的家境实际上非常富有。我身边有朋友,一有较丰裕的进账,就开始张罗着各种买礼物给家人朋友。如果他对自己也这么好倒也罢了,但事实上他对自己死抠,而且有意思的是,他送人的东西往往都是他自己特别喜欢的,自己却舍不得买。这就是个很诡异的现象了。以至于和他亲近的人都会劝他,你多留点钱满足自己。如果我们稍微具备一点精神分析的眼光,就不难从中体会到,他频繁送礼的行为,其实是试图转了弯地滋养自己。一个人在世间生存的第一要务,是好好照顾自己。飞机上的空乘也会警告视孩子为一切的父母们,遇到危险先戴好自己的氧气面罩,再来帮助孩子。为何送礼狂人就不能优先满足自己呢?或许早年的重要关系里,直接满足自己被苛刻的重要客体赋予了自私自利的含义,从而抑制了他照顾自己的动力;也或许早年的重要关系里,孩子目睹了父母之间有一个备受欺凌的待拯救者,这个待拯救者自己过得都很糟糕,却依然放弃照顾和保护自己,转而照顾孩子,而在孩子的体验里,他接受到的付出,总有血泪的味道,这让他的每一次接受都带着负罪感和内疚,所以他要用“给予”来为自己的得到“赎罪”;还或许在曾经的成长经历里,他大多数时候都是被放在边缘的位置,极少体验过被放在家庭的中心,忙碌冷淡的成年养育者们只顾得上用“情感的边角料”来满足他的需要,这使得他的情感沸点处在一个偏低的位置,当有人给他一些温暖时,即使对付出者不算什么,但对他来说,却如氧气般珍贵。这让他在人际关系中有了很重的“报恩情结”,对方只要为自己做了些什么,就一定要想方设法的加倍回报。更或许他被照料得很好,仅仅是物质上的,自恋的依存却完全被外部占据,也许早年他被要求必须要给出什么证明自己值得爱,比如成绩,比如能干,否则他在乎的那些人就会失望,于是成年后的他也总处在一种必须要给别人些什么才能让关系维系的焦虑里……以上这些情境,都可能会制造出“送礼狂人”——只有让别人满足,自己才能象征性的满足;只有别人满足,自己对维系一段关系才有信心;只有别人满足,自己才确定“我不是那种只会残酷剥削乳房的巨婴”,我能滋养他人。但其实,曾经的他本来应该自然安心地待在被照顾的位置上。将自己放在照顾清单的首位,也从来不是非分的要求。抠门的冲动战士,常呈现出一种奇异的不平衡。此时他可能在任何一点涉及享受且不损害现实生活的选择中,断然say no,比如换掉宿舍里穿了三年烂得只剩半个脚掌的拖鞋,比如给孩子买一个新款的奥特曼,比如带全家去享受一下新开的温泉……不管周围多少人抱怨和不满,他都能始终如一地坚守“抠门”的信念,但是在某一个奇怪的点上,他却会以匪夷所思的方式突然失控的挥洒金钱。我见过一个男人,因为妻管严,他一直都很抠自己和他人。而在离婚后,他依然抠门,只是突然开始痴迷各种收音机,小音响,家里大大小小堆了几十个,对此我有一个不着边际的猜测:在不允许他发出自己声音的痛苦婚姻里隐形了十几年后,或许他在用这样的方式,让房间充满他想要听,他可以控制的声音;同时,这些声音可以稀释孤独,也避免了一个活生生的人会带来的再次控制他的风险。或许控制就是在为失控做准备。抠门本身就是对情感和关系流动的高度抑制。作为关系中的“貔貅”,只进不出,内部必然蓄积了大量混沌且强烈的情感需要,一旦这些需要被投注在某些具体的事物上,它们就成了引爆的窗口。高度节俭的老人买保健品大家都知道,多数是由于销售员的关心攻势。关系的建立激活了老人的生本能,销售员又同步灌输死亡焦虑,生死夹击、孤独与亲密的强烈对比,让很多老人的理智决堤。还有很多身在壮年的抠门人士,或许是把对生活,对自己,对关系的控制感,整体地移置到了对钱的控制上。也许曾经在他的成长关系中,极端的生存环境让钱在家庭中,成为了衡量决定一切关系和行动的标准,在这个标准里,他自己本身也被物化了,无法习得非物化的关系应当如何维系和建立,因此,在他成年后的关系里,当他想要在关系里获得掌控感,或者想要躲开关系中的失控感时,他都会用钱作为调控的枢纽。同时,情感的高度匮乏会使一个人形成一些吞噬性的依赖需要,同步的还有早期未被很好满足的剧烈的愤怒,这种依赖需要和愤怒的强烈程度会令人对自己产生失控的恐惧,因此会用高度控制外界来避免自己内在的决堤。抠门,在此处具备了两重含义:亲密需求的金钱化满足,以及防止内在欲望爆发的城墙。所以本质上,抠门的人是孤独的,而世界对他们是匮乏、危险、不可信的,亲密的需要被迫折射到了金钱上寄居。在消费主义泛滥的今天,商家早已学会了用贩卖焦虑掏空消费者的钱包。我们对现实的自己越不接纳,对自己的存在越不确定,我们越容易为虚幻的“理想自我”大笔买单,因为我们会寄希望于通过理想自我的拼图,来解决我们生活中现有的缺失和不满。金钱,是成年人的乳汁。幼年时,婴儿并不会因为有奶吃就满足,恒河猴实验证明,仅仅有奶的铁丝妈妈,不是婴猴的首选。仅仅只有奶供应,婴猴活不久也适应不了社会。婴儿要在喂养时同时获得身体和心灵的满足,就必须在吃奶时,有妈妈深情温柔的注视和拥抱,缺乏母爱灌注的哺乳过程,婴儿身体吃饱了,心灵却会始终感到饥饿。我们的一生都无法摆脱对情感连接的需要。拥有高质量的依恋关系,拥有一双能够注视我们,陪伴我们的眼睛,也是我们在成年后从事各种工作活动时内心安宁的基础。因此,如果成年人的赚钱和花钱,在情感世界的体验里是孤独的,缺乏客体陪伴的,那我们和钱之间,本质上就是没有关系或者关系微弱的。我们赚钱会赚得乏味,花钱也会花得难以满足。所以许多人花钱买了很多东西却难以享受,因为缺乏内在的依恋纽带,他也无法和自己购买的东西产生亲密感,而当买来的东西无法带来滋养,正如吃下的奶无法带来心理的饱足是一样的。然而我们往往会误以为是我们没有买到真正好的,我们会继续在买买买中寻找。表面看起来是钱的问题,实际上却可能是内在关系的问题。所以下次当我们问起:“我的钱都去哪儿啦?”或许我们可以看看心里,那里是否有个早年的谜题,在漩涡的尽头等着我们潜水去解。最后,在虎年开启之际,愿你有虎虎生威的勇气,回望过去,享受当下,不仅有财更有情。作者 | 李煜玮 UM心理认证讲师,新斜杠青年,曾干过创业指导师,双语主持人,也当过品酒师,进过500强
编辑 | 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