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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一个失败的人。”ADHD人士自述

青衫Aspie 青衫Aspie 2022-12-19

作者简介




阿初:大学二年级。21岁确诊抑郁、焦虑障碍,随后确诊ADHD。


喜爱文学,擅长英语,然而专业既不是文学也不是英语。

赞赏将作为作者的补充稿费~



写在前面

   给青衫老师写入群申请时一不小心就说多了,这稿子不投白不投……


   本人对ADHD的了解不深,无法输出专业知识,全篇都在讲述个体经历。开头还想描述一下自己的症状表现给人做个参考,然而写到最后思路开始信马由缰,突然变成了回忆录……


   琐碎又无聊的生活细节删了又删还是不知从哪开始精简,我放弃了,请多海涵。有许多事情我以为自己忘记了,但一旦我开始动笔讲述,就会鲜明地再度浮现。


本文目录如下:


  1. 认识ADHD

  2. 过往经历

  3. 颓势

  4. 复读

  5. 大学生活

  6. 自救


   生活不是我们活过的日子,

   而是我们记住的日子,

   我们为了讲述而在记忆中重现的日子。


             ——加西亚·马尔克斯,我的偶像作家





01

认识ADHD




I'm trying my best, but ADHD and dyslexia rule this roost. 

(我尽力了,但ADHD与阅读障碍还是占了上风。)



   这句话来自英文小说网站上我最喜爱的作者之一,她在说明自己的文章中可能含有语法和拼写错误时,把它直接写在了文章首段,让每个读者都能看到。


   我既惊讶于她敢于向陌生人坦白病情的勇气,也不免有所疑惑。ADHD,不就是多动症吗?对那时的我而言,它就是"鸡飞狗跳"的代名词,多动症的病人应该坐都坐不安稳,怎么还有人能读能写,甚至能成为优秀的文字工作者呢?


   这一矛盾引发了我的兴趣。我开始在网络上收集ADHD的信息。在浏览着ADHD人士们自述的过程中,我收起了事不关己的好奇心,取而代之的是连自己都感到惊讶的感同身受。


   因为我符合大部分的多动标准与每一条注意力缺陷的标准——除了一项,我没有阅读障碍。


   从小到大我都喜欢阅读,读书时的我能几小时不吃不喝,谁来叫我都好像没听见一样。因为这一条,儿时一度被怀疑的ADHD,我最终没能够确认。


   "多动症的孩子应该坐都坐不安稳,怎么能读书呢?"医生的一句话就为给我的病症投了一票否决,时至今日,这句话仍然在我的耳畔回响。


   十几年后,我终于知道了自己是一名能够阅读的ADHD人士,当我拿着那本印有"注意力与多动缺陷障碍"的病历本站在院外打车时,仍然能听到它的声音。


   假如有一天,我可以把这张迟到的诊断书寄回过去,那时我将会在信封上写:"我们不是一个失败的人。"



02

过往经历




   尽管作为一名成年后才确诊的ADHD,我从学龄前就已经表现出了大部分症状:难以入睡,喜欢打断别人说话,活泼好动,爬高爬低,因此受伤多次。


   "每年夏天,你的腿几乎没一块好肉。"回忆过去时,母亲对我这么说。


   刚升入小学,我便因自理能力差、不守纪律、喜欢上课与同学闲聊和粗心健忘,成为了老师眼中的问题儿。然而,


  • 尽管我的数学测试连照抄数字都会出错,

  • 尽管我一周要忘记漏记三四次每日作业,

  • 尽管我的文具没有一支能在失踪前坚持过一个学期,

  • 尽管我不经思考的说话方式得罪了从老师到同学,

  • 再到我最好的朋友——她在班上带头孤立我直到毕业……


   我是幸运的,因为我不曾体验过因ADHD而成为学习吊车尾的压力,即使不能把心用在学习上,我的成绩一直名列前茅;


   但我也是不走运的。在年级名列前茅的光环下,一切使我异于常人的表现、出格的行为,从未引起老师与家长的警觉,所有人——包括我自己,都只认为我是因为成绩好而得意忘形。



03

颓势



   颓势始于初中,家长忙于工作便自然无心关注我,这段时间里的我更加疏于学习,初二以后就几乎没完成过作业,甚至翘掉了整学期的补习班。


   我的成绩自然一路下滑:第一次掉出年级前列,第一次六十分,第一次不及格,成绩如清王朝的败仗,成绩单是败了以后还要割地赔款。


   但我不甚在意,在不学习的那些时间里,我发现了比纸质书更有趣的东西——网络小说。在那个手机包月套餐只有20元的年代,14岁的我买着2元一卷的小说,一个月交了200多元的话费。


   我将小时候投在童书上的精力毫无保留地投入了电子产品,越陷越深,对周围的环境漠不关心。


   有一天,我发现自己最好也是唯一的朋友的位置上只剩下一套空荡荡的桌椅。她转学了,后来寄给我一封信,这封信辗转了几个省后被母亲转交给我。


   拆开信,好长的信。都说思念的人见字如面,她的字迹也是人面不知何处去:


   那天是我最后一次来学校。放学以后,我本来想再和你说一说话,但你路上一直在看手机,没有注意到我。我知道你一看手机就听不进去别人说了什么。因此我也没有叫住你。


   我知道你很聪明,不像我笨,就算努力学习成绩也没什么提升,我妈妈说就是你这样的人以后会做大事,不过你一定要改掉沉迷手机的习惯,如果你用心,你会做得很好的。


……


   母亲和朋友在一旁看我读信,她不清楚我都读了些什么,只好失笑地对人说:"她俩关系好……这孩子真重感情,看人家同学的信都看哭了。"


   那封信我还留着,但是再也没有打开过一次。我记性不好。时至今日,连想起她的脸都像是雾里看花,不知其详略,自然也回忆不起转学前一天她被我忽视的身影,一直被我抛在身后的她这次却先我一步离去。


   像是我们一起抄过的龙应台的好词好句:你站立在小路的这一端,看着他逐渐消失在小路转弯的地方,而且,他用背影默默告诉你:不必追。”


   都说是笨鸟先飞,她到最后都还是只笨鸟,看不清我到底是什么样的朋友。毕竟从那以后,我既改不掉沉迷,也做不好大事。



04

复读



   初三前夕的暑假,我转回了故乡——著名高考大省。由于担忧我在更激烈的竞争中掉队,家长为我拿出数万元找来了一对一家教,老师的全面关注与集中的授课模式使我无法分心走神,成绩春风回暖一样地攀升,我粗心的毛病依旧没有解决。


   直到中考我都还在使用小学的计算练习册,锻炼基本的加减乘除,但也足够让我以全校名列前茅的好成绩升入市重点高中。(至于中考前夕我补习机构的负责人卷款潜逃——这就是另一回事了。)


   然而,住校再次让我陷入了无人管理的情况,成绩大起以后又是大落,可以写出一本拿破仑刚惨败给俄国又输在了滑铁卢的史书。被多次没收手机、书籍甚至老人机以后,和老师的关系很难不紧张,厌学情绪使我放任自流。


   尽管语文和英语靠着长期的阅读积累还能称一句优秀,但尚不及格的数学:时间耗在了读英文诗上,陀思妥耶夫斯基和考不满一百分的试卷上的数学——使我只能与双非一本的大学相看两厌。


   客观而言,我的成绩不算差劲,但仍然与我的期待相差甚远。因此我选择了复读


   本地不收二战学生,就只能去偏远的县城借读。县中采取军事化管理,每晚十点后放学的生活令我精疲力尽,更别提偏远地区的风气——


  “ 你穿这种衣服影响不好,会让男同学分心,现在全学校都在议论你。 ”


   和班主任大吵一架后,我收起了裙子和发卡。


   “ 好几科老师都反应你上课走神。其他人都能认真读书,为什么就你不行?”


   我开始在走神时假装盯着黑板。


   诸如此类的心理压力不断累积,我与老师的争执一生二,二生三,都说事不过三,开学后的第一个月,一通电话打给我的母亲,劝我退学。


   我提着装走了所有教材的书包站在学校门前。母亲带着在外地工作的父亲风尘仆仆地从街道的转角绕了出来。


   我以为他们要开始教训我了。是啊,最好是痛骂我一顿,为来一趟县城三小时的车程,为从小到大与老师数不清的冲突,为了我这辈子怎么就不能让他们省心一天。


   然而他们只是带我走遍了校长和领导的办公室,陪着笑,说着好话,低三下四,但一直挡在我的前面。


   那一天我盯着母亲将要吐出恨铁不成钢的训斥的嘴,好像半夜被楼上扔鞋的声音吵醒后绝望地等着另一只鞋也落地。


   然后她说:"我们不读了也可以,你不上大学了也没关系……"


   那一刻,我有一种冲动——承认自己的人生只是一场失败的冲动。



05

大学生活



   尽管复读的发挥仍不算理想,我还是就读了一所不错的政法学校,起起伏伏的成绩,优等生的光环,问题儿的待遇……使我苦不堪言的应试教育走到了尽头,可我没能走出它的阴影。


   我经常想,也许自己并非是不擅长记住事情,不擅长细心做事,不擅长专注地做事,不擅长高兴……也许我只是不擅长活着。


   大学生活并未使我的精神好转,独立生活使我更容易丢三落四。补办校园卡的老师两年和我打了七次照面,比治水路过的大禹还要勤快。长期的高压生活与学业、人际、生活关系的全面失败使我患上抑郁症与焦虑症,病耻感又使我拖延了两年才选择就诊。


   接诊的医生问我从何时开始情绪低落,我一时头脑空白,过往的人生模模糊糊,好像自己生来就长成今天这样。我回答道:"有记忆以来一直。"



06

自救



   就医是我自救的开端。坦然接受了自己患者的身份后,我逐渐走出了情绪低谷,我捡回了荒废的写作,努力挽救糟糕的GPA,空闲时,我研读各类关于精神障碍人群的文章。


   查阅了ADHD资料后,尽管我没有ADHD人群中高发的阅读障碍,甚至是喜爱读书,这一事实令我对就医产生了忧虑和犹豫。但是在朋友的鼓励下,我在复诊抑郁焦虑障碍时进行了ADHD的症状诊断,最终确诊。


   这段经历以我确诊的那一天作为结束,坐在返程的车上,我第一个想要通知的人是母亲,为了看护常年顽劣的我,她几度回到工作岗位,又最终辞去了工作。


   电话拨通了,我说:“妈妈,我不是你教育的失败。我不是一个失败的人。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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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 | 阿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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