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绪消亡史——我的述情障碍
*此文章包含“不良情绪”及“视觉超载”信息
为避免造成不适,请在斟酌后继续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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投稿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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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Garbo,小名不告诉你
我是生活在混乱中的ADHDer
你可以看见
我永远在渴求被爱,希望去爱
你会为我惋惜
因为我永远麻木不仁,永远无动于衷
本文赞赏将作为作者的补充稿费
封面图及文中图片均为作者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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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目录:
1、前言
2、什么是述情障碍
3、童年
4、青少年
5、成年
6、忏悔
01
前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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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有位心情阴郁的朋友企图找我倾诉心事,然而,在屡次碰壁后她落下一句:“你没有心”便离我而去了。
我当时没有给出反应,只是哑口在原地。愤怒?悲伤?不满?我不知道。那时,我只觉得喉口发紧,心跳加速,血和肉像是要从皮囊中跳脱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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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
什么是述情障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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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部分内容摘自青衫公众号文章“【首个中文述情障碍量表】你真正了解自己的情绪吗?”。点击引号内文字即可跳转原文及测试量表。
现阶段认为述情障碍不是一种疾病,而更多是一种特质、一种障碍(和孤独症谱系相类似)。述情障碍的核心特征是对自己和他人的情绪感知、辨认、描述和解读困难,同时经常伴有社交问题、具象思维特征和局限的想象力。
述情障碍可由以下4点概括:
1、难以辨别情绪,难以将身体对情绪的反应和心理感受区分开;
2、难以向他人描述自己的情绪;
3、想象过程受限,很少有想入非非;
4、认知过程以外部刺激为导向。
03
童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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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童年是培育述情障碍的最佳温室——离婚远去的母亲、不善言辞的父亲。
母亲尚在身边时,家里还能听到零星的欢笑,然而,自她离去后,这70平米的家内,我最常听见的声音就是父亲因为贫困和压力而不绝的叹息。我与父亲的每日交流也只停留在“回家了,吃饭了”两句话之间。
更糟的是,父亲过强的掌控欲致使我交不到密友,因为同龄的孩子还在街上疯跑的时候,我却会因为没有及时报备行踪而被“全城通缉”。
就这样,我被孤立在几平米小屋内,日日望着发潮的天花板和远处的拆迁平房,抱着缓慢的时间寂寞成长。极度缺乏社交训练的我,在童年习得的社交技能,则完全建立于“如何快速而正确地识别父亲脸色”的基础上。
这实在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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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
青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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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所有人的社交表达套进“父亲”模板中会产生怎样的后果呢?
大概就是失衡。我失衡地去理解别人的行为,也失衡地去表达自己的情绪。我总是倾向于无限放大身旁人的皱眉、叹息、眼泪,一旦听见就仿佛自己大难临头,忙慌着想我该怎么办。
太多为什么,太多怎么办。活在“父亲”标准中的我,无法认识到这些情绪的正常分量,总是将自己困扰在其中,任其掐住我的喉咙。
渐渐地,我的情绪也失了控。
我开始整日没有缘由地哭泣、颤栗。原本就单调的生活,也只剩下没来头的忧伤、恐惧和暴怒。也是在这时,出现了一丝“转机”(或许是“转机”)——一位非常坚强的女同学出现在了我的世界里。
她有着自己的苦难,却仍旧镶着勇气和坚韧的金边,对不公的世界抱有宽容和耐心。就像万物零落的冷秋,也是万物丰收的金秋。
那时我总想,多好啊,倘若我也是这样的话,阴雨绵绵的日子会不会少一些,温柔的秋天会不会更长一些?于是,我开始崇拜她,并在暗地里笨拙地学习着她的举止。
只不过,我在自我修复方面天生愚钝。我误将坚强认作麻木,将宽容认作无动于衷,缓缓走向了另一个极端。
我开始鄙夷自己的情绪,厌恶自己的眼泪,也憎恨自己对情绪的解读。我再也不想要它们了。
说好也好,说坏也坏,从结果来看的确是有一点成效的,只不过捎上了一些副作用。我的眼泪干涸了,那颗想要诉说的心也安定了下来。然而,那些深冬细雨一样的阴郁并没有离去。我只是在心底挖了个巨大的坑,并将所有的感情扔了进去。
为了阻止忧伤的蓝,我丢掉了一整盒颜料。这划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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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
成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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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节可能稍显混乱,希望谅解,我已经竭尽全力去描述
很长一段时间,我以为我是在时间的历练下变得坚强了,我终于迎来了自己迟到的“长大”。
后来,在我真切意识到我的这种“平静”存在问题时,是别人问了我一句:“你是怎么做到的?像是在笑,又像是没笑。无论发生什么,都是一副表情、一种情绪。”
那一刻,就像是漂浮的泡泡撞上了偶然的针尖。啵的一声,安宁的幻象被戳破了。
啊,原来我只是麻木了。
-我不知道
当我在笑时,别人问我:“你在开心吗?”,我会即刻陷入沉寂,亦或扫兴地回答:“我不知道。”
回答此类问题总是很难的。对我来说,要正确地将自己某时某刻产生的情绪,安置在这些词汇上,就像站在百米外清晰绘制出毛玻璃背后的黑猫。不带比喻来说便是,我的身体自动做出了“笑”的反应,但是我大脑却意识不到那是什么。
要是回头来再想要描述某段承载了情绪的时光,我也总是陷入一种雾蒙蒙的情境。反复思索,方才那是什么,是开心?紧张?或者是其他的杂糅态?我很困惑。如果刚才那是一种情绪的话,理应留下蛛丝马迹,为什么我现在回想时,心里却只剩空虚。
我不再整日哭泣,因此也失去了开心的能力。
-无依之地
我很难与事物产生共鸣,更别说建立关系了。
没有乡愁,没有依恋,没有不可替代。朋友们来来去去我似乎已成习惯,别人给父母报平安时我却总忘了有牵挂我的血缘这回事。甚至,前段时间去看刚出生的小侄女时,我也提前在家里反复观看了许多遍“相关”视频,只为学习他人迎接新生时开心的神色。
我渴望共鸣和依恋吗?或许我是渴望的。因为我很空洞,我希望能有什么东西把我补全。所以,我曾多次询问朋友“什么是爱”、“你在什么时候会感觉到被爱”、“你被爱时是什么生理感觉?”、“要怎样才会被爱?”
她详尽地回答了我,并反问我:“难道你感觉不到我们爱你吗?难道你不爱我们吗?”
我没有回答。我不敢轻易回答。我觉得他们会失望。
当有人说爱时,我只觉得那是一个“字”;当有人说想念时,我只觉得那是一个“动作”。“字”和“动作”,发出后就结束,不承载任何含义,荡不起任何涟漪,而我给予的回应,多半也是习得的“规则”,就像别人给予帮助你就得说谢谢(或许其间是有自发的爱的,只是我意识不到那是爱)。
身边的人总说我在把世界推开,但我甚至意识不到我在这么做。我只是站在那里,不知何时在四周竖起了我看不见的高墙。阻挡一切进入我,阻挡我进入一切。令自己站立的土地成了无依之地。
-那就离开吧
其实,我充分理解那些离我远去的人。
我通常没有情绪起伏,但又会在不定的时候莫名地爆发某种过于强烈的痛楚,然后崩塌。我在试图描述自己的那种“强烈”时,只会采用非常具象的词语。这在别人看来或是一些莫名的隐喻,实际上我只是直观地、物理地写出了我体内的东西,比如
“我不知道那是什么。但我看到,我的喉咙、胸口、血管处,有千万只振翅的蝴蝶,想要冲破我的肌肤,令我在绚烂之中爆裂而死。”
我实在不知道那种具体的情绪是什么,我只知道我的胸口和额头在肿胀充血;我也无法回溯出激发源头,它们无缘无故,混杂一片。
因为我无法用字典上描述“情绪”的词语来定位这样的感觉,所以在别人询问时,我总是语焉不详或东拉西扯。无法正确地叙述自己的状态,别人也不晓得我在经历什么,慌忙地劝解后,我的症状仍旧未缓解半分。
于是,我便认为一切徒劳,转背悄声走进昏沉中,站在无依之地能用力捶打着胸口,试图将令我头晕目眩,呼吸急促的那些振翅蝴蝶锤散开来。
然而,在寻常人眼里,这大抵是一次任性而又没礼貌的“神隐”。实际上,我只是连求助都做不到。
除此外,我还无法想象一些充满情绪的场景,也无法对情绪做出反应。
比如,我在写故事时,总是花大篇幅去描述场景,精细到光斑的形状,清晰到草木的投影,但涉及到对话和情绪描述时,我却像突然走进了盲区。对话该如何发生,面部该有怎样的表情,手上该有怎样的动作,我完全不晓得。因此,我的故事总是寂静、冗长、没有情节的,就像色彩过于繁杂的风景画。
再比如,倘若要我想象亲朋好友的离世,然后描述情境中的情绪,我是做不到的。即使想象出来了,眼前也只有我举着伞,心无波澜地站在雨里的画面。
曾有位心情阴郁的朋友企图找我疗伤,然而,在屡次碰壁后,她落了一句:“你没有心”便离开了我。
我当时没有给出反应,只是哑口在原地。愤怒?悲伤?不满?我不知道。那时,我只觉得喉口发紧,心跳加速,血和肉像是要从皮囊中跳脱出来,发疯一样狂奔起来。
但现在我理解了。她陪伴我,照顾我,与我一同经历时光,我却连一点情绪支撑都给不出来。她是失望,她是痛苦,她是愤怒,而我是无助,我是痛苦,我是委屈。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每个人心里都有一团火,路过的人只看到烟”。我或许看上去总是那样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可没人知道我心里燃着无法呼救的林火。
-系统损坏的AI能进入人类社会吗?
在工作方面的痛楚自然是不用说的。
我很难读懂潜藏的社交语境,沟通时往往只能理解到表层意思,在一套社交模版用完后就会变成死板的“问什么答什么”状态,完全不懂得变通和圆滑。这也是我至今仍旧狼狈潦倒的一大原因。
此处请原谅我无法详尽解剖自己,可能还需要再过2、3年,我才能在反刍中慢慢悟出其中道理。于现在的我来看,只觉得一切朦胧莫名,我至今不知职场人身份下的“语境”有着什么机关,甚至不晓得自己犯了哪些错。
啊,语言美好又神秘。
当然,还有许多细枝末节,比如
·我无法填写和情绪有关的量表;
·无法从爱情、亲情片中获取愉悦;
·掌握不了玩笑话和严肃话的界限;
·面部表情总是单一而又空洞;
·几乎只能感受到恐惧和愤怒两种巨大的情绪,除此外便是深不见底的空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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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
忏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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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愿意听我解释吗?
我不是没有心。我不是故意对你的伤心袖手旁观,我不是故意说些敷衍的套话,我不是故意抛下你回到只有自己的无依之地,我也不是故意拒绝与你一起看这个斑斓的世界。
我只是,不知道。我的能力限制我只能走到那一步。
这么多年来,我总是看见别人围着我打转,然后失望而去。我无能为力,也总是无动于衷。
我想,等有一天我当初为了埋葬情绪掘出的空洞,被离去的他们留下的纪念物填满时,我的色彩说不定又会再度鲜明起来。
那时,我能够去爱和被爱;能够成为一个良友;能够在社会中精明一点,不再狼狈和落魄;能够活着,不再困惑和空洞。
可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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