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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数的故事:汕头大学精神卫生中心成人ASD和ADHD确诊经历

青衫Aspie 青衫Aspie 2024-02-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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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文作者:石头

确诊ASD和ADHD,疑似双相。边陲小城的打工人,一颗沉默的石头。


音乐来自互联网


免责声明


本文描述就诊者个人体验,仅代表就诊者当次就诊经历,不作为后续就诊体验的保证。


欢迎各位在下文或者地图文留言就诊体验反馈。


本文目录


01 就诊

02 发现真相

03 复盘和确诊

04 少数人生


全文字数3700左右


01

就诊


拿着病历本从汕大精卫中心出来,找了个没人的地方,打开病历本一看:


“阿斯伯格综合征”

“抑郁焦虑状态”

“注意力缺陷多动障碍”


嗯。



02

发现真相


稀里糊涂,挣扎着从大学毕业两年,忽然发现生活和工作和家庭和社交和情感和身体和情绪和心灵……


一切的一切都是如此地一塌糊涂令人绝望。


生和活就像过山车一样。而这个过山车似乎是闭环的——


“我很想要,我很努力,

但是我又失败了,我太糟糕了,

我自暴自弃了,

两天后,我决定重新做人。



我要自律,我有计划,我努力学习,

我成功了,

我像风一样,

掠过万千境界,

世界从我耳边飘过,

宇宙洪荒以我为中心。



两天后,我又失败了——

我是一个糟糕的人,我不配活着,不配成功,

我最好继续自暴自弃。”


周而复始。


彼时正因为工作上一而再再而三地疏漏,被领导一再地警告,被小员工嘲笑。


在忍无可忍被生活和社会和……多番凌辱之后,我冷静下来,意识到事情似乎并没有那么简单。


有些事情似乎超过了我的意志力范围,并不单单是一个我“愿意”或者“不愿意”、“有意识”或者“没意识”的事情。我似乎需要破局。


没花多少功夫我查到了双相情感障碍,所谓躁郁症,或者心境障碍


同时查到的还有ADHD,所谓注意力缺陷多动障碍,或者更为人“熟知”的,“多动症”


我满世界查这两个东西,我开始有点明白了。


双相是情绪上和性情上的折磨和扭曲,

而ADHD是意志上的攻击和性格上的改变。


为什么我在开会的时候永远都在走神,

为什么我总是听不清楚别人讲话,

为什么从小到大我都丢三落四,

为什么总是虎头蛇尾,

为什么凡事都会拖延无止境地拖延,

为什么我完全无法掌控时间,无法组织,无法计划,

为什么曾经嗜书如命的我如今读一篇文章都困难,

为什么我总是在睡前兴奋,无法入眠,然后白天昏昏沉沉?



为什么我总是在一件又一件的事情之间反复横跳,

为什么我的兴趣广泛得如此吓人,

为什么我总是过度理想地看世界,

为什么有时候我说起话来就停不下来,

为什么我对喜欢的东西会过度地专注,

为什么我总是缺根筋地固执?



为什么我的情绪变动如此夸张,

为什么大脑总是这么吵,

为什么我的思维像一辆没有刹车的跑车,

为什么我的脾气变得如此乖戾一点就燃,

为什么我总是过度地表现自己,

为什么我要么自负狂妄,傲视一切,要么妄自菲薄,怀疑人生以至于自闭?


原来那是我又不是我。

原来我应该是一个双相人士

原来始作俑者是ADHD。它把一切变得混乱不堪。


所以我面对的不仅仅是眼前糟糕的生活和失败的人生。


还有两个躲在我背后的隐形大敌,挥着组合拳,蹂躏和摧残着我的生活。


一个来自于基因(ADHD),既影响行为和生活,更影响性格和思想;


一个催生于ADHD与后天的双重改造,盘旋在灵魂上,像暴君一样盘桓在生命根处。


那两个既攻击我,又塑造形成我的“大敌”。



03

复盘和确诊


我开始对过往的一切进行复盘。除了从小到大的表现体现,最主要是糟糕情绪的来头和ADHD表现疯狂膨胀的原因。


ADHD加重的苗头在高中,一段无果的情感,和因为学业与家人的矛盾,彻底疯狂则是大学的后两年,以及工作之后。


上大学之后睡眠开始失控,一直到九年后的今天,我仍然在苦苦挣扎。


糟糕的睡眠让我的学业一落千丈——也因为我愚蠢到认为学业并不重要。


随着挂科越来越多,学习却怎么努力也追不上,因为记忆力不足和严重的阅读障碍、注意力严重不足,恐怖抓住了我。


随之,开始疯狂要求自己,然后在一次次竭力压榨自己和一次次失败里,情绪渐渐失控。


同时期还和家人在信仰方面争执不断,开始越来越焦虑和挣扎,甚至绝望。


而人际关系上的不敏感和茫然,也让我越来越无助。


深入骨髓的孤独感有时让我陷入恐慌,不知不觉间已经成为一个独行者。


接着,分手,情感纠葛,又是一段黑暗苦毒的日子。


有时一个人在床上从天亮躺到天黑;连续连续地熬夜;


趴在桌子上向内悲号抹泪,不让舍友看到,装作在睡觉休息。


信仰基本是我那时候唯一的支撑,我无法想象那些孤独的日子会有什么结局。


刻板地坚持也许也是我越走越黑的原因之一吧。


但这也让我走到了今天,不至于真的走入黑暗。


勉勉强强毕业,进入工作,开始接受毒打,天真的天性让我吃了太多苦头。


同时,我几乎永远都做不好自己的工作,我的想法永远与别人不一致。


几乎做什么事都失败。这无疑是灾难性的。


我疯狂地想要改变,迷信自己的意志和努力——ADHD的高预期和理想主义成了我面前像山一样的绊脚石。



然后就是前文的故事了。


糟糕的情绪和睡眠让ADHD的负面表现急剧加重无法回头,与糟糕的环境和经历一并催生了双相。


认识到自己的ADHD和BD可能后,我一边学习行为认知,尝试类似正念的自我调节,加了一个ADHD交流群,日常拿咖啡当药,磕磕绊绊地过日子。


可是大部分时候还是非常挣扎。


接着,又发现自己在社交上的压力和困难远超自己的想象,同时面对事物时出现的压力水平远超正常,似乎与ADHD关系不大,开始怀疑起自己的阿斯伯格倾向:


感官上的敏感主要是皮肤的敏感


从小新衣服脖子那里的标签是一定要拆掉的,


不能穿高领的毛衣,脖子会难受会有窒息感,


抓握部分木制扫帚会长小豆豆和痕痒,


冬夏季节皮肤就比较难受,过干过湿过冷过热,大腿胳膊都会痒,特别不自在。


一直挠一直挠,可是却和蚊子没有什么关系,心情也特别烦躁。


压力水平高


我发现对待稀疏平常的事情,也常常容易压力过高。


查点数据,约个小聚,做个攻略,我很迟才发现我在所有大小事情上都过度焦虑,更不用说大事。


我的严重焦虑大概和这个原因高度相关。


刻板


刻板印象,刻板思维,刻板行动。


小学转学,因为言语不同,有个女生嘲笑我外省仔(但其实我们甚至一直处于同一个市),一直都不喜欢她。


可是过了很久,她向我示好的时候,我却仍然保持着这一印象,一直不愿意和她接触。


这个刻板印象一直到毕业很多年。而对事情的考虑常常不愿意变通,一条路走到黑。这种固执也让身边人困扰……


擅长逻辑思维


我一直都特别喜欢哲学,小时候的很多思考,长大后读书才发现,和很多哲学大家都很相似。


这也让我对于行为认知上手得非常自然,甚至在很早期——十一二岁的时间我已经在尝试这种操练了。


孤独最重要的是孤独


从来没有主动去交过什么朋友,也很少有欲望、有能力去长期地去维护和维持一段感情,因为没有主动联系而丢失的友谊,实在太多了。


而频繁的交际会带来压力和焦虑,与时间长短人数多寡成正比。


我甚至觉得这非常浪费时间——甚至是和好朋友。


除非它能带来巨大的价值感和意义感——


比如可以帮助到他人时;

可以给我带来莫大的深处的安慰时;

能带给我巨量的多巴胺奖励时——ADHD的人生是多巴胺被剥夺的人生。

......

并不多的等等。


甚至当交际能给我有利的信息的时候,我常常都非常拒绝。宁愿孤独无助。


于是,频繁地把自己推入孤独无助的境地。


共情能力的不足也让我在交流中笨拙而且疲乏。


常常不能知道别人说话的真实意图,高中经常被人嘲笑“话都不会说”。


害怕眼神交流。


我梦见过一个暗恋的女生,梦里我与她对视,倏忽,我别过头去。


她的注视就像火焰,火辣辣地灼烧着我的心。普遍的眼神交流都让我不自然。更别说是喜欢的人。


训练过、伪装过,但这些笨拙来自于深处。难以改变的深处。


尤其疲惫、抑郁、焦虑时,这种内心深处对社交的恐惧和抗拒和笨拙,暴露无遗。


我在伪装中疲惫,也在自我袒露中疲惫。



确诊过程


考虑到花销和时间问题——尤其疫情和无休无止的加班——往广深求医问药的计划一直未能成行。当然,更因为恐怖的拖延症。


抱着一点在汕头本地确诊的希望,搜索到了汕头大学精神卫生中心的公众号,预约到了李艾医生,一般只有周二周五有号(后来好像又只有周二的号了)。


确诊过程比较简单,医生问了一些具体情况,做了两个比较简单(我觉得是简陋……)的测试,一个量表,一个注意力测试。匆匆完成诊断。


果然汕头的心理医疗资源是比较缺乏的。但我觉得,足够了。


拿到了那一纸诊断书,和一盒用于平复情绪、调节睡眠的治疗双相的喹硫平,三盒用于提高行动力,安静大脑的择思达。让我三周后回去复诊。


无比难得的,我的大脑第一次安静下来,我的情绪不再是天上地下地飞,那种强烈干扰信号一样的背景音,消失了。


我感到某种程度的震撼。


并非没有过这种安静时间,但我想起来这种生命的背景音何其强烈地掳掠了我这五六年、甚至八九年来的人生。


突然想起群友的一句话:


“我泪流满面,原来这就是做一个正常人的感觉,大脑可以这么安静,思维可以这么顺畅。


我哭泣不是因为感动,而是我想到我的人生因为ADHD失去了多少,如果没有ADHD,我的人生又会是什么样。”


04

少数人生


小时候总觉得自己和别人不一样,可是我说不出来哪里不一样,哪里特别。没有想到竟然是以这样一种形式。


原来我是个少数,天生的少数。


这些因为神经发育和基因遗传和基因表达造就的“异常”,


有人统称“神经多样性发育”,对应的是“神经经典发育”,就是传说中的“普通人”“该有的样子”。


而这些“多样性”,带来诸多困苦的同时也让这些少数人群拥有了一些异于常人的天赋。


比如严重偏科,逻辑思维能力异常强,部分知识特别丰富,有特别天赋。比如你常常听说的天才病。


听起来像是超英电影里穷人靠变异的剧情。


只是大部分人都无法理解背后的艰苦和孤独。至于天才,更是寥寥。


这种孤独,一方面是孤独症本身的孤独,另一方面,是来自于作为少数的孤独。


现在,我站在这块写着“少数”的瓷砖上,眺望着我的人生。


事实上,我一直害怕成为一个“普通人”,害怕随波逐流、躲避流言蜚语,失去自己的人生。


我并不抱怨天生竟是个ADHD或者ASD,或者可能还没有确诊的BD(双相情感障碍),或者可能还有其他的什么ABCD。


我接受我生命里关于少数的意义。是的,意义。


它们不仅仅是表述上的所谓“障碍”,它们还是我自己。


它们都参与我的形成,作为我的一部分,我的思想,我的性格,我的习惯。


它们并不能代表我,但我必须拥抱它们,正如我拥抱自己,接纳自己。


否则我永远无法前行。药物并没有办法真正拯救我。


我必须准备好,过这个少数的人生。尽管眼前的一切仍是茫茫。


但有个声音在告诉我,或许是我的理想主义,在轻声低语说:


有,有一条路,它会带我走向我的宿命,或者使命,

是有关少数的普遍意义。


文章版权归原作者所有。题图与文中图片均为原作者石头拍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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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  |  寿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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