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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影手册》2021年度总结(上)

耐观影 耐观影 2024-01-12


Cahiers du Cinéma



电影手册(Cahiers du Cinéma)是法国老牌电影杂志,在法国乃至国际电影届占有重要的地位,创办的编辑们在法国的新浪潮运动中都是至关重要的人物。


每年《电影手册》都会在年终最后一期进行全年总结,2021年总结共分7个小标题由7位编辑撰写,本期将介绍前4个标题,手册编辑们用较大篇幅描述了包括日本,韩国,泰国在内的亚洲国家所涌现的优秀导演及作品,但是华语片缺席。







《电影手册》




1. 章鱼之年



凶险的枪声纷纷在年末响起。


《鱿鱼游戏》——网飞(Netflix)出品的热门韩国剧集,讲述了456名志愿者被集中关闭在一个秘密场所,要在一场规模庞大的儿童类游戏中竞争的故事。最终的幸存者将赢得丰厚的奖金,但失败者会被立即处决,通常是被枪决。

《鱿鱼游戏》


在太平洋的另一边,2021年的10月21日,亚历克·鲍德温在一部西部电影的拍摄现场,意外用一把真枪打伤了导演乔尔·苏扎,并误杀了摄影指导哈琳娜·哈钦斯。虽然这场意外杀人案还未判决,但它揭示了在视频平台贪得无厌的需求下,不断加快的工作节奏导致的美国剧组不断恶化的工作环境1


一部老式、略显破败且锈迹斑斑的西部篇《锈烂》(Rust)成了致命工具,而亚洲流媒体剧集则模拟了一个充斥大规模的杀戮,越来越空洞的空间。


《锈烂》片场事故报道


有一个残酷的规律:影片数量的激增伴随着观众数量的缩水。电影和连续剧越来越多,每一部剧受到的关注就越来越少。


流媒体视频用户并不能保证不跳过或加速地从头到尾看完一部作品,甚至不能保证屏幕前是有人的。与此同时,剧院变得越来越少。虽然视频平台的爆发在封城期结束后逐渐恢复正常,但《鱿鱼游戏》(正好是一个禁闭的故事)使网飞的业绩飙升。


相反,法国电影院却没有恢复到新冠疫情之前的上座率,数据显示减少了20%至30%。这并不是为电影在这些真实或虚构的子弹下死亡而再次疾呼。另一方面,它的用途和存在方式(激增)正在经历着重大的重组。


《鱿鱼游戏》


《鱿鱼游戏》不断在我们脑海中浮现那些“符号提示信息”,直到我们感到眩晕—不管你喜欢哪个符号信息,难道是对超自由主义的讽刺?


也许,我们可以很容易联想到《博涯监狱》(1990年的法国游戏综艺)里面的虐待挑战游戏,就像我们曾经努力想知道对那些“囚犯”的制裁一样——可能是相似的模式。


但却相反:英国剧集的风格是对暴力的呈现,而韩国剧集继承的是对暴力滥用虐待的风格化。


监狱看守的脸被几何符号遮住,而参与者的身体只是为了被消耗。连续的试验,致命的游戏,就像平台上的节目或故事一样,相互竞争。通过投资黄东赫的剧集,网飞正在回到起点的一个拐点:自身活动的讽喻,自我批判的内部化。

现实中的“博涯监狱”,也被称“博涯堡垒”(Fort Boyard)


鱿鱼游戏有时会向奉俊浩致敬,但它的冷酷暴行,玻璃纸下的暴力显然是对朴赞郁拍摄的稍早一代韩国电影的回溯,尤其是对库布里克的致敬:《发条橙》、《全金属外壳》、《2001太空漫游》(例如在《蓝色多瑙河》的音乐中,纯白的背景下,太空舱的人员被唤醒时的极简的呈现),还有《大开眼戒》(一个诡异的情节,戴着颓废动物面具的西方亿万富翁来观看马戏团比赛),库布里克仍然是全球的标杆


《大开眼戒》


这个游戏的奖章是鱿鱼的图案。我们在该剧中没有看到它的出现,但它和韩国的一种儿童游戏有关,这种游戏会在空地上画出一个乌贼的几何图形。


韩国的儿童鱿鱼游戏


在过去的一年里,另一种头足动物也大获成功,获得网飞(2021年奥斯卡获奖最多的 "团队")赢得的七项奥斯卡奖项之一——最佳纪录片:非常有教育意义的皮帕·埃利希和詹姆斯·里德的《我的章鱼老师》,它讲述了一位南非潜水摄影师与一只章鱼建立日常联系的故事。


《我的章鱼老师》


稀奇的是,最近网飞的两个热门作品都是关于头足类动物的。章鱼已经成为动物保护主义的主要形象之一(最新作品是Vinciane Despret的《章鱼的自传》(Autobiographie d'un poulpe),由Actes Sud出版)。她不仅指出章鱼拥有巨大智慧,而且,由于章鱼有九个大脑,还可以衍生出一种根本性的替代生理学。


《章鱼的自传》


如果这种软体动物没有一个主要限制:它们只能繁殖一次,此后只能活一年,也许就可能出现章鱼文明。因此,章鱼族是被淘汰的天才,根据最新一次调查,随着捕食者的消失,它们正在大量繁殖。


这可能是平台的另一个寓言:在充满流媒体水下电缆的荒芜的海洋里,只有多样的、辉煌的和短暂的无脊椎动物——所有的故事都在流水线上生产,即使会有风险。我们不再需要看到个体,它们的价值首先体现在数量上,体现在其同时闪现和消亡上。


注释1:这种现象在法国也可以看到,片场的技术人员和设备都很短缺:“为什么电影拍摄现场的充分就业会使拍摄工作复杂化?”洛朗·卡朋蒂埃  11月4日《世界报》






2. 充斥屏幕的面具/口罩



在第一版《技术复制时代的艺术作品》中,瓦尔特·本雅明描述了那些职场人,他们在工作期间将自己的人性让位给机器,然后晚上去电影院看演员在另一台机器——摄像机面前克服本性的表演。


疫情中的大众,在公共场所要戴口罩,在娱乐活动前要提供健康码,难道不是处于类似的境地吗?但2021年上映的几乎所有影片中的角色和故事,都对我们所处的现实毫无意识,这有一些奇怪,但令人欣慰。相反,角色的口罩就像相机的镜头一样跳到我们面前。


在2021年,一小部分的电影制作人关注到这个新的被扭曲的现实。拉杜·裘德的《倒霉性爱,发狂黄片》(Bad Luck Banging or Loony Porn)以一位教师在互联网上泄露的性爱录像开场,这是一部短小精悍的色情片,她为丈夫口jiao,表情放荡地展示自己的性交过程。用面具掩护身份做爱,不慎还是被认出的教师,通过她在审判时的抗辩,这部电影对比了公开和私人的生活,实际的和网络上虚拟的生活。(学校家长的听证会对女主角的审判,是对现实生活中网络键盘侠的映射)。


《倒霉性爱,发狂黄片》


拉里厄兄弟在他们的《沙拉拉》中也使用了口罩,在影片提出的这种无限的身份剥离的理念中,口罩就像是剧院的幕布在人物的特征上慢慢揭开,使他们"不要做自己",生活在接连不断的双重身份中。


在这个"化妆舞会"中,只有声音是暴露的。最有趣的是,其他名人的身份被延迟揭开(贾里尔·莱斯珀特戴着口罩,我们在最后才认出他来),仿佛知名度只是人物难以捉摸的潜力上的另一个屏幕。


但今年最令人吃惊的面具仍然是《法兰西》中蕾娅·赛杜的脸,在杜蒙(电影导演)的镜头下呈现出一个纯粹的偶像,一个如同机器人般无视所有真实的虚假扑克脸:无论微笑或哭泣,她的表情都像条件反射面具一样粘在皮肤上,没有任何发自内心的情绪。


《法兰西》





3. 处于黑暗



一个女人从床上坐起来后保持这个姿势伺探着。她的面部背光,使我们看不清她的模样。她不再拥有相貌,而只是一个或黎明或黄昏的微弱光线中的影子。


《驾驶我的车》和《记忆》以同样的方式开场。这两部或许是年度最美的影片之间的悄无声息的沟通并不令人惊讶;它们最终所讲述的也正是对连接了人类与事物之间的秘密关联的探索。


《记忆》


在《记忆》中,杰西卡·奥朗德(蒂尔达·斯文顿饰)听到一个声响,“bang”的一声开启了一条可顺其前行的轨道,或者更像是一条回忆的轨道, 这将其带领到了并非她自己的记忆中。


在《驾驶我的车》中,家福音(雾岛丽香饰)也在循着一条线路,那便是她在丈夫面前上演的色情故事的轨迹,这是一条通往高潮,一次小的死亡的道路。


《驾驶我的车》


在这两个场景下,我们看到这些逆光中的人物影像忘掉自我,让自己被占据,将内心深处敞开给正在她们身上发生的事。处在逆光,便是处于黑暗,面对黑暗我们的感官会中止,让位于更高级的话语对故事的揭示。


这两个女人就如摄影中的暗室。半睡半醒是这些“皮提亚女祭司”的特权状态,她们不可抗拒地被在她们体内打开的迷宫所吸引。杰西卡和家福音应该接受失去知觉和意识来找到另外的东西,从使她们在电影中缺席的东西开始:她们都在哀悼中,她们已经在死亡的路上,这无疑也是她们能够通往超感官世界的原因。


如果说她们的通灵使命如此动人,那可能是因为我们从中看到了自己,作为这部催眠影片的观众,我们就如皮影戏中的木偶,任由各种情绪些将我们带入不熟悉的,或是已经忘记的道路。






4. 与墙壁融为一体



本年度最受关注的纪录片中几部都有以下特点,它们将场景设定于封闭的或至少是非常受限的空间,导演们通过这样或那样的方式与这种空间融为一体:阿尔及利亚沙漠中一个小咖啡店,巴黎第十六区的一间报刊亭,巴黎北站附近的“低风险毒品消费室”。


这些电影的成功或许在于导演们每次都会找到一个位置,使摄像机成为这个地点本身的延伸。在《撒哈拉街143号》中,Hassen Ferhani乐于将取景框的边框翻倍扩大,从作为这个简陋处所的窗户的开口处拍摄外部的景象。


《撒哈拉街143号》


在Le Kiosque中,Alexandra Pianelli,也是这间由其母亲经营的报刊亭的工作人员,她用手机或者甚至是戴在额前的GoPro拍摄这个狭小的空间。这种拍摄方式的优势在于她可边工作边拍摄:这样产出的画面便直接来源于生意需求与置身其中的客人。


但这种报刊亭的“视角”也被应用到了更大的范围,它为我们展示了多年来收集的报刊的标题,也解释了发生了变化的的经济背景。Ferhani的位置肯定会距离更远一些因为不是他而是Malika在经营咖啡店。


一只双头动物出现了:导演的镜头的正面回应女主人自信爽朗的人格,过路的客人从此与这个双重实体产生互动。


《撒哈拉街143号》

《我不会死的》


在《我不会死的》中,Cécile Dumas和Edie Laconi用他们的方式再现了所拍摄地点的接待使命(从这个词的强烈意义来讲):因为最终他们成为了墙壁的一部分,一种信任在他们与那些患有毒瘾的吸毒者之间建立起来,因为他们早已习惯了他人轻蔑的目光。


所以拍摄不是为了偷取一些半骗来的画面而化身装饰背景的一部分,而相反是在场与出现,从而使这些在受到庇护的场所之外很难说出来的话被听到。


这些导演运用拍摄设备延长了拍摄地点的结构,从而重建了其运作方式。共有的限制则充当了一个适宜的过滤器,让我们看到新的视角下的现实的一部分。



- FIN -



本期内容就到这里,下期内容5-7三个章节会聚焦于卡拉克斯,沙马兰,阿莫多瓦,斯科特,莫莱蒂等导演及其作品,敬请期待。


原标题:Retours sur 2021

来源:Cahiers du Cinema. Décembre 2021 – n°782

作者:Hervé Aubron, Pierre Eugène, Louis Séguin, Olivia Cooper-Hadjian

翻译:小茗同学、刘冰

校对:东五

排版:阿冰

审稿:Xavier


图来自网络,侵删

本文仅供交流学习,严禁用于任何商业用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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