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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联陞致胡适:越是概论,越得大师来写

杨联陞 随读随写 2019-04-10

对一个“2017无所谓新,2018无所谓旧”的人来说,“年关将至”无疑是巨大而坚实的嘲弄,想到这四个字,内心便纠结起来,寂寥有如冬季的沙漠,好像只能在长吁短叹中蹉跎时光:世上为什么要有“年”这个东西。


与其胡思乱想,不如翻书。遂展读杨联陞写给胡适的信。这些信《论学谈诗二十年——胡适杨联陞往来书札》都曾收录,十多年前就读过,今次重览,仍觉温暖动人。这回读的是《莲生书简》(商务印书馆2017年10月版,蒋力编,系“碎金文丛”之一种),没有胡先生的复函,却看到杨联陞先生给其他先贤的书札。冬夜窗前捧读,大约可抵消一点寒气。




致 胡 适

 (十通) 

 

 

胡先生:

上礼拜给您写了信以后就忙考德文。现在一个学期完了,休息几天,所以又把笔提起来。

《食货》半月刊一卷八期(二十四年三月十六日)有何兹全跟杨中一等的《“质任”解》,何君的文章说:《晋书·武帝纪》泰始元年、咸宁三年“罢”及“降除”质任。梁任公《中国文化史讲义》说“质任盖如后世投靠卖身之甘结”,王宜昌《中国封建社会史》(《读书杂志·论战》第四辑)说是部曲对领主的服役与尽忠的誓约。北大《史学周刊》第六期,杨中一发表《质任之一解》误谓“质任盖为部曲对于领主服纳的租役”,何君在这里改正他,引《吴志·陈泰传》“聚羌胡质任等寇逼诸郡”,《孙权传》“并征任子”(《魏志·王观传》也有),“若郡为外剧,恐于明府为任子”,《周瑜传》注引《江表传》“责权质任子”,《晋书·李流载记》“宜录州郡大姓子弟为质任”,《慕容载记》“上党质子五百余家”,《刘聪载记》“皆送质任”,又“运疋任子于阴密”,证明质任是人不是物。杨君也写一短篇,承认何君的看法,又举《魏志·公孙度传》注引《魏略》,《蜀志·霍峻传》注引《襄阳记》都有“任子”,《魏帝·武帝纪》、《吴志·孙亮传》,《蜀志·先主传》单用“质”字,《吴志·诸葛瑾传》注引《江表传》,《霍峻传》引《汉晋春秋》都说“委质”,《魏志·明帝记》注引《魏略》文帝与孟津书“今海内清定,万里一统,三垂无边尘之警,中夏无狗吠之虞。以是驰罔开禁,与世无疑,保官空虚,初无质任。卿来相受,当明孤意,慎勿令家人缤纷道路,以亲骇疏也”。说明“示恩”是罢除质任之一因。这些材料恐怕一大半您都引过了。

这个礼拜Wittfogel在这儿讲几点钟,我还没去听,昨天下午碰见他,一块儿在校园里绕了两个弯儿,他说讲中国上古史,不可不念王国维、郭沫若的文章,不可不用金文、甲骨文,如司徒即是司土之类不可不知。我说这些知识,对于中人以上的史学系大学生,不过是家常便饭,无甚稀罕。他似乎觉得奇怪。我想这我没有“吹牛”。我又告诉他甲骨、金文可以用,不过妄用是很危险的。他讲的东西,大概也是概论性质,明天也许去听一听。

有时候想起自己的论文,系里的规定是以翻译为主。可是很难找适当的材料。想译《宋史·食货志》的一部分,全译太长又似乎没有意思。您想自汉至宋的史料之中,有什么相当重要而不甚难译又不甚长的东西吗?(比方《徽宗记》,要译注好了很有意思,可是似乎头绪太纷繁了。)

敬请

道安

学生 杨联陞

(一九四三年)十月廿六日

 

注:原信(一至八通)藏于中国社会科学院近代史研究所,耿云志提供。胡适(1891—1962),字适之,曾任北京大学校长、台湾“中央研究院”院长等职。Wittfogel(1896—1988),中文译名魏特夫,德裔美国历史学家、汉学家。先后在哥伦比亚大学、华盛顿大学任教。

 

 

 

胡先生:

收到您十月二十七号的信,诗已经传观。多数人似乎特别喜欢第二首。两首虽是七言,很够白话。我们不敢说影响您,更无所谓“恶”与不恶,说是引起来一点儿诗兴,也许是真的。

《颜氏家训》我也想到过。不过听说燕大的博晨光Porter先生(哲学系的)已经由中国同学帮忙把全书译出来了。虽然没发表,不能知道好到什么程度,暂时还是别作重复的工作。好在我不忙。“德文”大关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儿过得去,您以后也许会想到别的著作(而且《家训》论文字声韵的部分也比较难译好)。

Goodrich的《中华民族小史》已经出来了。我还没细看,好像还不坏(比崔骥的书约小一倍)。您的印象怎么样?

听赵先生说您一两个月内还要再来讲一回书。大家都在这儿“引领南望”哪。

给您请安

学生 杨联陞

(一九四三年)十一月一日

 

注:Goodrich(1894—1986),中文译名富路特,出生于中国通州,父母为传教士。1926年起任教于哥伦比亚大学。

 

 

 

胡先生:

收到您十一月十八日信,过奖的话实在不敢当。“不离儿”就是“不坏”的意思。“离”大约是“离经叛道”或“语不离宗”等成语里边儿那个离字的意思,“不很坏”也可以说“不大离儿”,大约是“去标准不远”的一个“土”一点儿的说法。

《水经注》我从来没下过功夫。关于赵、戴公案的文章倒看过几篇,比方丁山在《集刊》三本三分发表的《郦学考叙目》(大约在二十二年末)、郑德坤在《燕京学报》十九期的《水经注赵戴公案之判决》、日本人森鹿三在《东方学报》京都第七册的《最近に于ける水经注研究》,都翻过一两遍。森君曾在钱稻孙家碰见过,年纪好像还不到四十岁,其人相当肥大,颇有点儿自负的样子。他这篇文章是替戴作辩护人的(在《东方学报》第三册),其说有相当道理。

我想这个戴窃赵书公案虽是个“质”的问题,却得从“量”的方面来决定。现在似乎没有人坚持说“戴全窃赵”,也还没有人能证明“戴全不窃赵”(这似乎是您要做的事),要是假定戴曾见赵书(我实在不十分相信。郑德坤引的《经韵楼》集卷七《赵戴直隶河渠书辨》说戴氏《河渠书》卷一提到赵一清补注《水经》,但是可能戴氏只闻其名未见其书)而窃之(这已经假定得太多了),也得看窃了多少条。大家的意思是窃了很多,所以咬定“戴东原做贼”。您这步对勘的“笨功夫”完成之后,做一个详细的统计,究竟相同者若干,其中可以证明戴袭自赵者又若干(这里有估计问题),也许案情可以大白,静安先生所以能够旧案重提,不过是见了《大典》本。您也有《大典》可用,用公允的态度审查详备的材料。这笔糊涂账至少有一部分可以弄清楚一点罢。森氏说:“我的立场是个消极的,对于正面的积极的主张戴氏从何处到何处剿赵,不过是说应当把戴的东西还给戴,请积极论者跟诸公反省一下而已。”(《东方学报》三册,二六三页)这个态度可以说“不离儿”。

匆匆的写了回信,不过是表示急着要听“下回分解”的意思。

给您请安

学生 杨联陞

 

注:此信未署日期。据作者日记载,当作于1943年11月22日。

 

 

 

胡先生:

收到您十一月廿八日的信。

赵一清的《水经注释》,哈佛只有光绪重刻本,卷首有毕序。有一位先生用硃笔在上面根据戴本批校,可是只校了两本,我已经请裘辉先生把这两本寄给您了。

朱谋的《水经注笺》,哈佛似乎没有。不过有一部乾隆十八年黄晟刻的《水经注》。王先谦在他的校本例略中说此书“前列欧阳玄、黄省曾、王世懋、朱谋、李长庚五序。自跋云,爰取旧本,重为校勘,而不著其何本。书中校语大氐与朱《笺》合,岂即赵所称耶”。我疑心黄刻所据,即是朱本。王先谦所用大约也是此本。哈佛这一部,有一位自称“东邍氏”的先生用硃墨笔批校,似乎也是独立发现经注混淆的一位,他自称“余以两月之力方得其绪”,不过也只校了六卷,都在前两册内。我也请裘先生寄给您了。

朱谋的笺,沈炳巽的书(《四库》珍本初集)里引得不少(如果没有全引的话)大约也值得对一对。

张隆延作了好些首白话诗,大约不久就要寄给您。祝您

安好

学生 杨联陞

(一九四三年)十一月卅日

 

注:在“东邍氏”旁,胡适眉注:“即东原”,意指戴震。复函中亦告作者曰:“段玉裁称‘吾师休宁戴氏东邍’是一证。《说文》‘广平之野,人所登也’。《周礼·夏官》‘邍师掌四方之地’。注:‘邍,地之广平者。’”裘辉即裘开明(1898-1977),浙江镇海人。1931年起任哈佛大学哈佛燕京学社中日文图书馆馆长,1965年起任哈佛大学哈佛燕京图书馆善本书名誉馆长。专研图书馆学。

 

 

 

胡先生:

今天下午裘先生交给我您十二月十一号的信。

“东邍”的“邍”字,当时不认得,本想查查字典跟陈德芸的《室名别号索引》之类,可是那几天正忙着同赵先生合编一本三千来字的国语小字汇,简直没空儿。给您写了信以后,就全忘了。现在承您指教,才知道就是大名鼎鼎的东原先生,真所谓“有眼不识泰山”,惭愧之至。

裘先生看信之后,大为高兴。我想这部黄刻《水经注》回来的时候要升入善本书库了。

我猜想东原对于《水经注》的意见,大处应该全自“己出”,至于细微的地方,受《大典》本影响之处当亦不少,他这两个月筚路蓝缕的功夫,现在从集外得到证明,可以帮助洗刷他的名誉,实在是学术界很可庆幸的事情。

近月来,康桥的新诗潮相当澎湃,张隆延的诗大概已经自己抄去,吴保安考过Generals之后,写了一首长诗,我替他抄在后面,您这新诗国的“国父”,也要摸下巴而点头了吧。

这几天还是忙,放了几天假,一伤风就去了一大半。自己刚好,如兰小姐又病了。已经当了两天“替工”,希望她快点儿痊愈吧。

祝您

康健

学生 杨联陞

(一九四三年)十二月十四日

 

注:如兰,即赵如兰(1922—2013),音乐学家,赵元任先生长女。

 


 

胡先生:

收到您一月十七号的信。戴案愈变愈奇。读了您的文章跟信以后,有四字赞语,很自然的涌到脑海里来,就是“神通广大”。随后想到这四个字也许跟《西游记》有什么特别关系,好像是开玩笑。不过“无以易之”,还是老老实实的说出来吧。

“一拘卢舍”的建议,您认为大可成立;非常高兴。佛传里似乎应该可以找着证据。周一良替我翻过一阵,可惜没有结果。

我并不十分反对“的”是“关系代名词”的说法。不过觉得说是“修饰语尾”似乎更直截了当。“的”字同白话的“这”字、文言的“之”字“者”字,在音义两方面,恐怕都大有关系。也许“之”字本是个指事代名词或形容词,意思是“这个”或者“这样的”(“者”就是“这个东西”),后来才用来表所属。(方寸之木=一方寸[这样大]的木头)(天命之谓性 = 天命或者天[所]命的[这个东西]的意思就是性。)英文的which,除了作关系代名词以外,也有“那一个”的意思,如which one。在这一点,跟这几个中国字有些相似。

至于“所”字,我觉得是个有实词性的副词(空间词、时间词往往作副词用)像英文的where、there,“所”字泛指地方,这种用法(idea of unspecified place)在外国语文里,也有相似的例。Language no.16(1940)Lawrence Ecker“The Place Concept in Chinese”这篇文章,就是专发挥这种意见的。

还有,要把“所”字、“者”字都当作“关系代名词”,那么二词并用的句子,如“所谓平天下在治其国者……”之类,就很难讲通。如果勉强说“所”是which、“者”是that,有许多单用“者”字的地方(“杀人者,打虎武松也”),“这”字又不能不讲成that、which,那么“者”究竟是什么呐?

我的文法第一讲对于词类讲的很草率。因为对“军人”似乎不必摆“学究架子”。近来觉得所谓“形式语言学者”诸公也颇有道理。也想从形式方面给中国词类一个新定义,现在正在一边儿想一边儿念书,还没有什么成绩。看起来我对于文法要由“玩儿票”变为正式“下海”了。

以后再有什么东西,一定寄上请教。戴案的新闻,也请随时宣布。

给您请安

学生 杨联陞

(一九四四年)一月二十二日

 

 

胡先生:

有一个月没给您写信了。

哈佛的海外政治学校远东组在风雨飘摇之后,裁剩下了一百四十人(旧五十,新九十)。还够忙一阵的。坏学生差不多都走了,以后大概可以教得快一点儿。

附上我的文法第十二讲,前边的好像都寄给您了。文法暂时告一段落。我现在给旧班(第三学期)学生讲写字。这个礼拜开始的。新班第二学期开始讲文法,还是旧稿子。不过讲的快了一点儿,大约两堂可以讲完前三讲。

除了教书以外,看看旧的汉学杂志,《通报》、《亚洲学报》之类,还有念德文,字又忘了,非常之苦。

哈佛中国同学学历史的,又添了两位,都是联大来的。一位陈安丽小姐,到兰特克立夫研究,是吴保安在中学教过的学生。一位刘广京君,从三年级转来,非常聪明,据说在联大有很多先生赏识他。我已经见过,实在不坏。两位大概都是专攻西洋史的。王信忠先生准备在这儿住几个月,看看日本史方面的书,已经谈过两次。

据张其昀先生说,您的《水经注》一案,好像又有新发展。不过他记得不太清楚。您有功夫的时候可否示知一二。

您的思想史,还是动起手来好。外国人写中国通史,不是不大,就是不精,总难让人满意。新近看寅恪先生的《唐代政治史述论稿》(刘广京带来的,民三二,商务),里边虽然只有三篇概论性的文章,可是非常之好。我觉得实在应该翻译,可惜没有人有功夫儿。越是概论,越得大师来写。哈佛的入门课永远是教授担任。您的书千万不要放弃。(Goodrich 书已经要算好的,还不过像一部百科事典。)

给您请安

学生 杨联陞

(一九四四年)三月十四日

 


胡先生:

六月十六日的信同关于全、赵、戴的文字,都收到了。

这个note大有举重若轻之妙,读过好像看过一场干净利落的戏法,舒服之至。有几处打字人漏掉几个符号,还有一两句有点小建议,附在另一张纸上,您校稿的时候,也许可以参考一下。

今天晚上吴保安、任华合请周一良夫妇(贺周得博士学位,他礼拜三[十四号]考完的)同李保谦(接风),张隆延跟我作陪,准备把您的文章拿去传观,大约四五日后,可以奉还。

我自己德文算是混过去了,现在还是帮赵(元任)先生教书,想准备秋冬之际考generals,不知办得到不。英国史学过的一点,差不多全忘了,拾起来也很费事。

您的两篇大文章,我们都等着拜读。本来听说您九月来,后来又改成十一月,实在等煞人。

给您请安

学生 联陞

(一九四四年)卅三、六、十七下午

 


胡先生:

在纽约吃了师母做的那么些好菜,还有烧饼,喝的又是茶,又是酒。回来还没有来得及写信道谢。虽说忙乱,也该挨打了。今早又收到您五月廿六日的信,非常高兴。那天谈的主要是雕塑人像,不过这自然不应该与图书人像完全分开。我只是觉得俑一般是代表殉葬的从属人物,而受祭的神鬼之类,则用主用尸,而不用“像”代表好像是一件可以注意之事而已。俑人既有牺牲之义,则与巫诅之用俑人,道家之以像代身(《抱朴子》已经提到),乃至霍去病墓前之马下匈奴,在观念上都可能有相通之处。

雕刻人物及塑像为崇拜的对象,我一直觉得是后汉以来受了佛教的影响才兴盛起来的。如《风俗通》“今民间独祀司命,刻木长尺二寸为人像,行者担箧中,居者别作小屋,齐地大尊敬之”及丁兰刻木事亲之类。(关于生得奉养父母,则死后不用像奉事,好像还见过一段议论,一时记不得出于何书了。)不过您举的朱夫子《跪坐拜说》实在重要!如果“文翁犹是当时琢石所为”,而且所谓当时之“汉时”是前汉而非后汉,则可能是作人像表示恭敬崇拜最早之例了。琢石当是圆雕而非平面浮刻,“写放文翁石像为小土偶”也是证据,否则摹拓就行了。

您修改“遗嘱”,授权毛子水先生同我处理您将来的“遗稿”。这是一件大事,我不敢不从命。您在前些年早就同我说过:学生整理先生的文稿,不可贪多而收录未定之稿,或先生自己以为不应存之稿。但这里实在需要很大的判断能力。我觉得编辑人决定不收入“全集”的文稿,也该有个目录,附在集后,并说明不收之故(例如“未定稿”),如未刊行,并应说手稿保存在何处。我觉得“刊布”与“保存”是两回事。即便刊行“全集”,也应该有些选择。至于“保存”,又有学术性、纪念性两端,从学术看,也许还可以选择(例如先生关于一个问题,曾起草过两次稿子,自然以后稿为定,前稿只供校勘之用),若为纪念,则片纸只字,都可能有人要保存,那就只好各行其是了。您如果再详细的指示,有时间倒可以写下来,将来负责的人好遵照办理。

我六月六日起飞,经过西雅图,十日可到东京,住国际文化会馆(International House of Japan)(在港区麻布鸟居坂町二番地),两周之后去京都,那时可托京都大学文学部吉川幸次郎转信。七月中旬到台北,信可请李济之先生转。

也许这封信就莫复信了。敬请

双安

学生 联陞 敬上

一九五七年五月廿七日

 

关于赵先生割治情形,您托王德昭先生带话,谨此道谢。

 

 

胡先生:

从报上看见您休养之后出院,非常欣慰。敬祝您同师母福体安康,百事如意!

这次院士会议,我又得请假,真是抱歉。因为这半年我虽然休假,早已安排好四月至七月到京都大学去讲一课秦汉经济史,这样哈佛燕京学社可以出旅费,后来戴密微教授又给安排在法国学院讲四次(得用法文,要特别准备),这样又把三月完全占去。近两个月血压又有上升趋势,医生主张旅行宜简化,以免神经过于兴奋,所以这次就打算先不来给您同各位师长前辈请安了。下年Pelzel也休假,哈燕社的访问学人事务,由我代主持一年,这也是要早些回美的另一理由。在法国及日本如有我可以代办之事,请随时赐告,信可请戴密微先生(三月)或京都大学史学部转。我这次出游还是一个人,小孩得上学,因此内子必须留守。

专此 敬请

道安

学生 联陞 敬上

一九六二年二月七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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