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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凡凡:《陈旭麓文集》编辑心得

林凡凡 随读随写 2019-05-20

按:下文是《陈旭麓文集》(上海教育出版社,2018年11月)责编林凡凡发在朋友圈的编辑心得,经授权,本公号转载。

谈谈编辑心得1。

本次出版《陈旭麓文集》,是在1996—1997年版本的文集基础之上,上一版本的责任编辑是我的导师陈丽菲教授,所以我做这套书,似乎有一种师生间的传承之感。今年我30岁;20年前,我的老师也不过30多岁。签下出版合同后,我就在想,像陈老师这么优秀的编辑做出来的书,我在她的工作基础上还能做点什么?

真正开始投入稿件编校工作中之后,我发现,还是有很多事情可以做的。实践给了我醍醐灌顶的提示:这20多年,学术环境变化太大了,学术规范已逐渐成熟,查找核对文献基本也只是动动鼠标的事情,关键字词的查改不再需要把书稿翻上N遍以免漏改,只需要在PDF里CTRL+F……而这些在20年前是不可想象的。

因此,我要做的工作是,把20年前老师不曾有机会做的事情,我把它做好。编辑条件有差距,学术研究的条件也是有差距的,当年作者写作时的小问题,今天可以轻易解决,所以在今天出版《陈旭麓文集》,编辑工作仍然重要。我花了很多精力去查文献,核引文。虽然是相对方便的工作,但在200万字的稿件中一遍遍穿梭来回,还要在更浩瀚的文献海洋里斟酌识别,这个工作量也是非常大的。有同事笑称我修了一学期的中国近代史,这一点不夸张。

在我明白我可做的事情巨多之后,其实有点晚了,所以我便开始疯狂加班,放弃所有休假时间,只为了抓紧所有时间把文集做得更好。到最后定稿日时,我记得是从周五早上一直连续工作到周日凌晨,居然脑子还能转,现在想来简直有点不可思议。现在《陈旭麓文集》出版了,我要开始卖书赚成本了,也是不容易。

如果您买了书,觉得编辑还行,请告诉我的老师,让她高兴;如果觉得不行,告诉我就行了,不用告诉我的领导们。

  

谈谈编辑心得2。

三联版《近代中国社会的新陈代谢》今年年初出版后,我收到了书。按照逻辑来讲,这本书经过多次再版,多家出版社不同编辑的加工,应该是非常成熟的文本了。同时因为这一部分内容的授权来自三联,所以当时我觉得可以直接用这个版本,稍微改改体例就行了。但当时《近代史两种》(含《近代中国社会的新陈代谢》)已经按照1996版手动录完文字了,不可能再录一遍新版,于是我请校对把2018版和1996版做了一次对校,红笔标记出不同之处。其实红笔标注的地方,是历年各版本编辑工作的结晶,不只是三联编辑的工作。这一点声明很重要。原以为红色笔迹不会多的,但当初的我还是太天真,光看红色笔迹就花了我好几天时间。这个对比的过程,是一次学习前辈编辑工作的机会,收获颇大!

当然,我是带着思考看稿子的:他们改了什么?为什么会这么改?有没有改得不对的?三联的新体例有没有值得学习的地方?事实证明,编辑工作是无穷尽,这么多版本之后,还是有我下笔的地方。我主要进行了这么几处修正:

1.把改错的,改回来。举个例子,《国民日日报》,三联版为《国民日月报》,是改错了,得改回来。

2.把以前编辑改了作者观点的,改回来。举个例子,文中有一句“林则徐‘师夷之长技以制夷’”,前辈编辑把“林则徐”改成了“魏源”,粗看之下这个修改没毛病,但是在陈旭麓先生的另一本书《近代史思辨录(上)》中,陈老有一句话是这样的:“‘师夷之长技以制夷’这一要求,是林则徐发其端,由魏源在《海国图志》中完整地提出来的。”所以,在“师夷长技以制夷”前冠之以林则徐,是作者自己的观点,编辑不应当修改。

3.把历年各版本没改掉的小差错,改掉。比如开篇第一章《驭案新编》,这么奇怪的书名查一查就会发现没这本书,而是《驳案新编》,而且引文完全能对上,是确乎了。

4.把可改可不改、最好不要改而前辈编辑改了的,改回来。举个例子,前辈编辑把很多词加了儿化音,比如把“一点”都改成了“一点儿”,这看起来是符合汉语使用规范的,但作为南方人,我挺怀疑这种修改的合理性的,因为作者是南方人,说话行文没有儿化音习惯,在不加儿化音又不影响意思理解的时候,还是不加为好。

改了不少吧,这是个血泪教训:不要以为出过很多次的名著没有差错而小看了编辑工作量。

值得一提的是,我集中改《新陈代谢》的脚注,这都花了三天时间。(这就是这套文集出得这么慢的原因!)我是逐条对照三联版和稿子,又依据文集的体例进行了统一修改。可以说三联编辑在体例上是做得很细致了,很值得学习。不过,有些小差错不容易发现,比如抽查文献时发现古籍中的“卷一百二”被改成了“卷120”,但实际应该是“卷102”,或者书名漏字错字的,作者名错字的,偶有一些。

 

谈谈编辑心得3。

说点外审工作吧。出版工作是一个团队工作,缺哪个环节都出不了书。虽说责任编辑是幕后工作者,但其实这套文集后面还有很多“英雄”,其中很重要的成员就是外审编辑。因为我不是近代史专业出身,所以靠谱的近代史外审助攻是非常必要的。不是说我不放心作品的质量,而是希望锦上添花,因为有时稿件中会有一些作者没有意识到的小问题,如果编辑没看出来,容易导致遗憾,有专业人士看一遍能很大程度上避免这种遗憾。我为文集找了四位外审(不知道朋友圈是否方便公布名字,先匿名吧),可以说还是靠谱的。

其实第一遍审稿时,因为时间紧张、事情多,我的初审是比较粗糙的,在调整稿件的宏观层面上做了点工作,但没有深入细节做编校,外审结束后,我再在外审稿件的基础上,逐字逐句地补看了一遍稿子,也一一过目了外审老师们的意见。做编辑工作,专业修养重要,编辑能力也重要,对稿件的态度更加重要(个人意见)。四位外审老师,都很负责任地按时完成审读工作并寄还稿件,我打心眼里感激他们的及时给力帮助。

我印象最深的是清华大学赵老师,呕心沥血帮我处理了两部书稿,极度认真,一度太过投入而致身体抱恙。也是从他的稿件里,我最初意识到有些引文可能存在一点问题,从此开始艰苦的抽查核查引文工作。并且,在处理稿件过程中我有不明白的问题时,随时请教,我一点没客气,他一点没嫌烦(至少没看出来)。我们应该由此结下友谊了。

当然,外审靠谱,责编要更靠谱才行。外审处理完的稿件,责任编辑不但要把外审处理过的地方确认一遍,要处理外审提出的问题,还要把处理稿件的尺度问题进行统一,毕竟很多稿件问题不是绝对的对错,编辑对于稿件的处理尺度要把握得当,不能下笔轻重失衡。其实刚开始我对尺度也是把握得不太好,毕竟处理学者文集要尽量保留原貌,可还有很多出版规范,怎么平衡?还好有作者家属嘛,我请教得非常勤快,重要之处一定请示确认。不断磨合中,我自己心里对尺度也比较有数了。

  

谈谈编辑心得4。

今天说说做索引吧,这个事情……emmm……性价比其实不是很高。这不是说因为性价比不高,所以我就随便弄弄,而是我花了不少力气和成本去做索引,但其实可以预见并没有什么人会翻索引。说实话,在《陈旭麓文集》之前,我还没有在编辑工作中遇到索引,所以这件事我一直有点紧张,心里不踏实。

(一)我确认了,索引是必须有的。

(二)文集五卷,新增数十万字,除了第二卷没有新增内容,其他四卷都有新增的内容。(我已经在豆瓣上看到有人猜测新文集内容都增加在第一册,我就在这里顺便说一下吧,第一卷新增内容是最多的,但不代表第三四五卷没有新增内容。)这就意味着,除了第二卷,上一版文集的索引关键词都不能用了,得重做索引关键词。

(三)上一版文集用的是人名索引和书名索引,我决定扩充一下,改成人名索引和书名、报刊名索引。

(四)没有人可以提供索引关键词,意味着我得自己想办法。但我哪有时间自己圈关键词?必须得找援手。

(五)我请教了自家导师,陈老师告诉我可以请校对帮忙在稿件中圈出关键词。然而陈老师毕竟离开出版界许多年了,不太了解出版行情。无论社校对科还是排版公司,都不接这个活。

(六)工作很简单,就是找人名和书报刊名。我打起了在校学弟学妹的主意,甚至表示可以在学校里转包工作,只要按要求完成就行。但稿子第二天就退回来了,因为报酬太低,转包不出去。

(七)我厚着脸皮打起了在职的师兄和同门姐妹的主意(实在是没法了,再没有人做事,今年没法出书了),他们在业余时间加班加点帮我做事,按时返还了稿件。同事帮我找了华师大唐小兵老师,唐老师给学生摊派了工作。这样,索引关键词工作的承担者主要是有近代史专业知识和有编辑工作经验的人,也算是靠谱了。

(八)索引标记卷返回后,我逐一核对了关键词,删除一些、增加一些。索引工作就算完成了一半。

(九)但是,有一卷工作做得比较粗糙,当发现这个情况时,时间不多了,我吓出一身冷汗,临时补救了一番。

(十)书稿基本定稿后,排版公司按关键词抽取了索引,每页60个左右的关键词,每卷20页左右。这个量比较大,因为出版方做索引关键词,没法偏重一部分重点词汇,索引关键词几乎是覆盖了所有人名、书报刊名。

(十一)因为内文是不可以随便改的,索引的关键词要根据正文情况进行页码数字的合并。以人名索引为例,这个工作如果遇到简单情况,其实也不难,举个例子吧,孙文、文、孙汶、孙中山、孙先生、总理、国父、逸仙、孙大炮、大总统……都是一个人,合并一下就行。但难的情况还挺多:一是很多近代人物都有字、号,但大部分人没有孙中山那样为人熟知,这个合并工作就有点苦了,每一个不知道是谁的人名,看起来像字、号的人名,都要查对应正文内容,查完了正文,还要上网查,看这个人有几个名,在书里是不是都出现了;二是有些称谓(比如“王校长”)对应的不止一个人,索引里必须分开,这就要在正文里一个个确认,再合并到人名全称里。就算每卷初次抽取1000个关键词,我得确认5000个关键词,一大半得翻正文确认。

(十二)关键是,等到做索引时,已经是编辑工作的尾声,剩下的时间已经很紧张了。我算了下,每卷索引至少要处理三遍:第一遍,基本改得满纸通红,这个时间不吃不喝不睡精神高度集中工作也得8小时(不要问我是怎么计算的),改完一般手都要发抖(不要问我是怎么知道的);第二遍,核红,看排版员有没有改错或遗漏,多音字有没有排对地方,从头到尾看一遍,一般都能再修改几十处;第三遍,通读,从头到尾看一遍,还能心惊手抖的发现个别错误,再改掉。没有一卷索引可以少于三遍定稿的。

(十三)如果正文有改动,捅版了,要检查相关版面中的关键词是否转移页面,如果有,索引中对应关键词的页码要改。

(十四)这个工作只有强迫症患者能做得好。

 

(十一)后半段补充一点吧。第五卷的索引有不少篇幅是书信,学者之间会经常交流正在编、写的书稿,或者交流某某某的书,但很少有用全称的,基本是简称。写信人和收信人都知道简称是什么意思,我们一般读者可能不知道。这种情况,做索引时不能倒过去把正文里的书名补全,但还是要查清书名全称,在索引里把书名补全并指向相应页码。这样既保留书信原貌,又给读者完整信息。

 

 


下文转自“上教人文”公众号


内 容 简 介

 

内 容 简 介

《陈旭麓文集》(精装五卷)系著名历史学家陈旭麓先生一生文字生涯的结晶,除了收录先生在1949年以后有代表性的学术论著,还汇编了先生早年(1949年以前)的作品,比如学士论文《司马迁的历史观》、25岁之年任贵州修文中学校长时所写的《论当前县立中学的几个问题》、1942年编辑出版的《初中本国史》,等等,许多作品为1949年以后首次出版。我们在尊重作者原意、保留作品原貌的基础上,对文集稿件进行了精心编校,力求呈现一套精良的学者文集。



各 卷 简 介 

  

第一卷    时评与史论

主要为陈旭麓先生早年著作,收入1949年以前所写的文字,包括时论及其他文章,也包括先生于1942年编辑出版的《初中本国史》,还有20世纪50年代至60年代前期有关史学理论与方法的论文。本卷有一半内容为1949年以后首次出版。

第二卷    近代史两种

收入陈旭麓先生的两部专著,《辛亥革命》和《近代中国社会的新陈代谢》。后者尤负盛名,是陈旭麓先生最著名的代表作。

第三卷    近代史思辨录(上)

收入陈旭麓先生在1949年以后所写的中国近代史学术论文,分为“历史总论”“学术专题”等专题。


第四卷    近代史思辨录(下)

收入陈旭麓先生所作的近代史人物研究以及序评、散文,分为“人物研究”“序言·书评”等专题。


第五卷    浮想偶存

收入陈旭麓先生的代表作之一《浮想录》,及诗词、书信,并附录《陈旭麓先生著述系年》《陈旭麓先生主编书目》和《陈旭麓先生传略》《怀念父亲》。


编 辑 说 明

一、本文集在1996年出版的《陈旭麓文集》基础上增加了20多万字,由原来的四卷增为五卷。第一卷《时评与史论》主要为早年著作,收入1949年以前父亲所写的文字,包括时论及其他文章,也包括他于1942年编辑出版的《初中本国史》,还有20世纪50年代至60年代前期有关史学理论与方法的论文。第二卷《近代史两种》收入两本史学著作,一本是20世纪50年代写的《辛亥革命》,另一本是他晚年的著作《近代中国社会的新陈代谢》。第三卷《近代史思辨录(上)》汇集了父亲在建国后所写的中国近代史学术论文,包括总论与学术专题。第四卷《近代史思辨录(下)》收入父亲所作的近代史人物研究以及序评和散文。第五卷《浮想偶存》收入浮想录、诗词、书信,最后附录《陈旭麓先生著述系年》《陈旭麓先生主编书目》《陈旭麓先生传略》《怀念父亲》。


二、为了能更完整地体现父亲的学术思想及生活点滴,我们尽了很大努力去搜罗他的文字,由此所增加的内容包括论文、诗词、书信、所编的中学复习课本等。令人惊喜的是,我们找到了他学生时代的诗文,特别是刊载在1942年7月24日《贵州日报》文史版上的论文《司马迁的历史观》,这是他的学士论文。美中不足的是,由于受报章篇幅的限制,文章作了大幅度的缩减,使我们无法窥其全貌。另一篇值得提及的文章是,父亲在25岁之年任贵州修文中学校长所写的《论当前县立中学的几个问题》,这是他大学毕业后第一份工作的真实记录。


三、所收入的《初中本国史》是一本复习纲要,与一般意义上的历史著述有所不同。因成书于20世纪40年代,仍将其归于第一卷。


四、除本文集外,父亲还主编或参与主编了数十种书籍,倾注了他大量的心血,譬如他参与主编的《中国新民主主义革命时期通史》四卷本,由他撰写和改写的书稿就有30余万字,限于篇幅和体例,概不收入,仅在附录中存目。


五、考虑到这是一部学者的个人文集,更大的意义在于提供给学界作研究之用,保留诗文的原貌,尤其是保留著于1949年以前的文字,能如实完整地体现父亲思想发展的脉络,这对于研究者来说更有价值。所以,我们除了做文字上的校勘工作之外,尽量不作任何其他改动。由于所录文字起自20世纪30年代,跨越不同历史时期,文中的一些内容会与我们今天所认同的观点不尽相同,其文字的某些表达方式也与今天我们通常的用法有着明显的差别,敬请读者注意。


六、在文集编辑过程中,我们得到了父亲的学生们的大力帮助,在此表示由衷的谢意!我们还要衷心地感谢上海教育出版社所给予的热情支持!


陈旭麓子女于2018年1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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