毫不夸张，这就是年度最佳美剧
作者 ✎ 麻友安
编辑 ✎ 斯特辣不耐渴
还记得四年前，《消失的爱人》引起的观影热潮吗？四年过去了，它至今仍稳占豆瓣电影TOP 250榜单。
接近四万人打出80%+的好评，豆瓣TOP 250第106位
这部让人对婚姻产生心理阴影的电影，也让原著作者吉莉安·弗林（Gillian Flynn）逐渐为人熟悉，并成为了拆婊代言人。
承接《消失的爱人》的成功，弗林的第二部长篇小说《暗黑之地》也被改编成电影。
《暗黑之地》（Dark Places，2015）日本版海报，还打出弗林作为卖点
弗林的口碑不错的小说处女作《利器》反而改编在后，经历了一段曲折的难产过程，两度被传搬上大银幕，却都没下文。
《利器》台湾木马文化版小说封面
终于，今年夏天，《利器》在小荧屏迎来了它的新生，开局便喜提210万的超高收视人数。
这部短小精悍的限定剧背后，是阵容超绝强大的制作团队。
出品方HBO，公认的「神剧专业户」。
主演艾米·亚当斯，奥斯卡五提，金球奖七提，无冕演技派代表，十年来首次回归电视剧，兼任本剧制片人。
导演让-马克·瓦雷，代表作《大小谎言》、《达拉斯买家俱乐部》，一个是火爆2017的话题之作，一个是最近再度回春的奥斯卡大热门。
制片人杰森·布伦，代表作《逃出绝命镇》、《忌日快乐》。编剧兼制片人马蒂·诺克森，代表作《吸血鬼猎人巴菲》、《广告狂人》。
这个豪华阵容凑到一起，是不是可以提前预定一个年度最佳？
利 器
Sharp Ojects
导演：让-马克·瓦雷
主演：艾米·亚当斯 / 派翠西娅·克拉克森 / 伊莱扎·斯坎伦
集数：8
单集时长：60分钟
豆 瓣：8.6 / 10
IMDb：8.5 / 10
烂番茄：96%新鲜度
初看《利器》海报，是不是会让你想起《血观音》？老中青三代女性角色直面镜头，连貌合神离的诡谲气氛都如出一辙。
《血观音》海报
但，《利器》甚至比《血观音》还要黑暗。
主人公卡蜜儿（艾米·亚当斯 饰演）是芝加哥《每日邮报》的记者，在主编的威逼利诱下，她不得不前往「风口镇」报道一起各大报社都不愿意报道的谋杀案。
两名花季少女，一个被人活活勒死，拔光牙齿，尸体弃于林中小溪，一个失踪多日，至今下落不明。
而这座小镇，恰好是卡蜜儿多年不曾回过的故乡。
当年，还是少女的卡蜜儿亲眼见证了妹妹的死亡，此后便离家出走一去不回。
随着案情的推进和升级，卡蜜儿将重新面对过往，逐渐揭开这数起「少女之死」背后的真相。
《利器》虽然以罪案为线索，但却弱化了对案件本身的推理和调查，转而强调无处不在的「悬念」。
第一层悬念，来自外部环境。
风口镇位于密苏里州南部，就像《三块广告牌》中的艾宾镇一样：典型的「南方文学」式小镇，落后且闭塞，自我消化着无数的秘密，是滋长罪恶的天然温床。
镇上的警察，受害者家属，街边玩耍的孩童……从上到下，都各怀心事，对谋杀案遮遮掩掩语焉不详。
少女之死，也许只是一把钥匙，用来开启这藏有小镇秘密的潘多拉魔盒。
第二层悬念，来自主人公暗流汹涌的内心世界。
用卡蜜儿的话来说，镇上只有两种人：有家族企业的有钱人和垃圾，而她是「有钱人家的垃圾」。
母亲继承来的养猪场，供应着全美2%的猪肉，是风口镇唯一的支柱产业，镇上超过九成的劳力都为她打工。
卡蜜儿对自己的生父一无所知，两个妹妹都是母亲和继父所生。一家人过着看似无忧无虑的生活，直到妹妹玛丽安的突然离世改变了一切。
这一段创伤记忆，连同所有「可疑」的童年回忆，都在故地重游中被再度唤醒了。它们像幽灵一样笼罩着卡蜜儿，悄无声息，如影随形。
只是创伤后应激障碍症吗？
卡蜜儿是否也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在《利器》中，少女之死案件充当了希区柯克所说的「麦高芬」。
随着剧情的发展，它或许会逐渐隐而不见，反而是那些由它牵引出来的东西吸引了我们的注意力，甚至「破案」本身都变得不再重要。
麦高芬（MacGuffin）是指在电影中可以推展剧情的物件、人物、或目标不一定重要，有些作品会有交代，有些作品则不会，只要是对电影中众角色很重要，可以让剧情发展即可算是「麦高芬」
如何玩转麦高芬，则考验导演的功力。
让-马克·瓦雷深知，比讲什么故事更重要的，是怎么讲故事。
《利器》有潜力成为电视剧「电影化」的新高峰，因为它营造出了情境，让观众经历了一场浸入式、非理性的观影体验。
闪回是剧版《利器》的杀手锏，在第一集短短一个小时的篇幅里，出现了六次闪回，而在原著对应的内容里只出现了一次。
瓦雷对闪回的偏爱，在《破碎人生》和《大小谎言》里初见端倪，他的主人公总是试图逃离旧日的阴影，却被回忆反复生擒。
《大小谎言》是我心目中去年美剧年度第一
电影《消失的爱人》和《暗黑之地》，同样改编自弗林的小说，同样用闪回解开谜题。
在这些作品里，回忆和现实的界线始终是清晰的，闪回结束后总会回归可信的现实。
而《利器》完全不同，瓦雷利用闪回，将记忆与现实缝合到了一起，现实如梦如幻，幻觉亦虚亦实，甚至我们都不敢断言，卡蜜儿还能不能走出她的回忆。
第一集开头，就是一段堪称惊艳的「闪回」，由四个场景组成。
前两个场景，少女卡蜜儿和妹妹玛丽安在林子里滑旱冰，回到家怕被父母发现，蹑手蹑脚地上楼。
小卡蜜儿由《小丑回魂》女主索菲亚·莉莉丝扮演
打开房门，眼前却是成年卡蜜儿的公寓客厅。
打开另一扇房门，成年卡蜜儿正在床上熟睡。
一个曲别针，把卡蜜儿从睡梦中唤醒，姐妹俩瞬间消失。观众这才意识到先前的场景都是梦境，而这个梦境取材于卡蜜儿的童年回忆。
回忆和现实并置的影像，暗示着回忆对现实的渗透和反噬。
卡蜜儿到家的第一晚，类似的闪回再次出现。回忆中的妹妹和她并肩坐在门廊的摇椅上，谈论死亡。
《利器》的闪回花样不止于此，在第一集里它就让我们看到：那些本来让电影更「真实」的技术，也可以让电影更「虚假」。
卡蜜儿在旅馆泡澡，对应小卡蜜儿在池塘戏水。
卡蜜儿走进玛丽安曾经的房间，对应小卡蜜儿参加玛丽安的葬礼。
卡蜜儿进入森林寻找失踪少女，小卡蜜儿奔跑着突然回头，镜头切到正在呼唤卡蜜儿的警官。
这几个闪回，分别用到了所谓的「动作匹配剪辑」和「正反打镜头」。
经典好莱坞时期确立下来的剪辑技巧，为影片的连续性服务，将观众缝合到叙事当中，本是为了让影像更真实，更可信。
《利器》却反其道而行之，利用这些剪辑技巧，模糊了真实和幻想（回忆、梦境...）的界线，眼见不一定为实。
就像原著一样，剧版《利器》也是一部「第一人称」的作品，但它不依赖于所谓的主观镜头来创造浸入感，而是让观众去经历卡蜜儿的经历，感受她的感受。
而卡蜜儿的感受，就是走不出创伤记忆，甚至分不清回忆与现实。
用影像「欺骗」观众，这就是《利器》的全部心机？
当然不止，它在声音上也做了不少文章。
回到第一集的开头。在小卡蜜儿打开卧室门之前，影像都让我们误以为这就是现实，但其实声音早已给出暗示。
姐妹俩在野外玩耍时，配乐是宁静温暖的女声（Come Down - Sylvan Esso）。
回家路上，却变成了夹杂着猫头鹰叫声的电子乐，迷幻又诡秘，仿佛即将进入通往另一个世界的隧道。
电子乐达到高潮时，卡蜜儿醒来，手机里播放的正是Tumbling Lights.
注意这里的混响，左声道明显强于右声道——因为卡蜜儿醒来时只戴着左边的耳机。
还记得《盗梦空间》里的「kick」吗？用一首特定的音乐，通过一个坠落的动作，把人物唤回现实，或者回到上一层梦境。
Tumbling Lights就是《利器》的「kick」。
第一集结尾处，这首歌再次出现，连接回忆与现实，卡蜜儿也听着它再度入眠。
另一处值得注意的混响设计，出现在第二次闪回中。
卡蜜儿躺在汽车旅馆的浴缸里，窗外传来大卡车经过的噪音，紧接着切入回忆，噪音变成了森林里的虫鸣。
两者之间的转换毫无违和感，甚至像是同一段声音素材的自然变调。
为何会有这种效果？
因为创作者在中间加入了一个衔接过渡段：卡蜜儿把双耳没入水下。这个小动作意味着，噪音受到传播介质的影响而扭曲了，再过渡到虫鸣便不会太过突兀。
这就是细节控。
瓦雷执导的《大小谎言》里，勺子姐的小女儿是家里的「BGM霸主」，放什么歌她说了算，剧中大部分的音乐都是有源的（音源就在画面里）。
《利器》延续了瓦雷对有源音乐的偏爱，卡蜜儿也是个BGM强迫症患者，开车时、泡澡时、睡觉前都必须听歌，这是原著里没有写过的。
如果你看过埃德加·赖特执导的《极盗车神》，应该会记得那个沉浸在BGM里的男主角Baby。
某种程度上，他是在用音乐对抗焦虑，当他摘掉耳机时，耳鸣随之而来。
这也是卡蜜儿如此依赖BGM的原因，只不过她想要屏蔽的不是外界的噪音，而是内心的杂音——那些咄咄逼人的黑暗念头。
卡蜜儿的歌单相当固定，钟爱电子和摇滚，Tumbling Lights是安眠曲，开车只听Led Zeppelin. 光是第一集就出现了三首作品：
她的父母则是古典音乐的拥趸，家中那台电唱机无休止地工作。
摇滚对古典，手机对唱机，都是家庭内部不可调和的矛盾，和影像带有统一的隐喻性——家里总是昏暗无光，不分昼夜。
《消失的爱人》走红后，吉莉安·弗林一度被诟病为「厌女症女作家」，但她认为自己是个不折不扣的女权主义者。
弗林曾经说到，她厌倦了那些女英雄式的坚强女性角色，性格丰满的「坏女人」才是她想要的。
上半年的新剧《杀死伊芙》爆火，观众呼唤更加多样化的女性角色。
女人就天生「善良」、「爱人」吗？假如女人阴郁、酗酒、有暴力倾向呢？
《利器》就向我们展示了三个与众不同的女性形象，她们既不是励志的坚强女性，也不是空洞的蛇蝎美人。
下面略有剧透，敬请留意
在第一集结尾，我们看到卡蜜儿裸露的皮肤上，刻着大大小小的单词，手臂上是这一集的标题：
VANISH.
消失。
于是，此前一些可疑的细节都得到了解释。
回形针，书桌边缘的刻痕，手机碎屏，马桶盖上的金属片……这些「利器」，正是卡蜜儿自虐精神病史留下的痕迹。
卡蜜儿书桌的刻痕
她不仅对酒精上瘾，酒精或许只是自虐的替代品。
卡蜜儿常备的小酒版
那一身长袖长裤，也是为了掩盖肉体的伤痕。用原著的话来说，卡蜜儿的身体「是一本用伤痕写成的字典」。
卡蜜儿可能是AA演艺生涯最黑暗的角色，而她选择了用最收敛的方式来演绎。
微微倾斜的站姿，双手不自觉地拽紧袖口，习惯性插兜，耸肩。
笑容带着阴霾，对人情世故淡漠疏离。
唯一一次真情流露，是发现失踪少女的尸体时。短短30秒内，震惊，厌恶，恐惧，悲伤，绝望，情绪层层迸发。
艾米·亚当斯，已经提前预定明年艾美奖。
母亲阿多拉（派翠西娅·克拉克森 饰演）也是神选角、神演技。
她是养尊处优的「贵妇」，初登场一袭粉裙令人印象深刻。
「亮白的肌肤，金色的长发，淡蓝的眼珠，好像小女孩最宝贝的那只洋娃娃，让人只敢用眼睛看，不敢用手碰。」
优雅老去的女神完美适配这个角色
然而，她的虚伪、自私和控制狂性格，逐渐暴露出来。
「家里没有准备，恐怕会招待不周。」
「你想喝点什么吗？」
「你在哪住宿呢？」
客套三连，对待女儿如同招待客人。
在原著中，阿多拉有个怪癖，一生气就揪自己的睫毛，最严重的时候甚至一根睫毛都不剩，
「眼周永远是一圈粘稠的粉红，跟实验室的小白兔一样脆弱。」
剧中给了揪睫毛三次特写，阿多拉气急败坏地反对卡蜜儿调查谋杀案，似乎在隐瞒什么。
随着故事的推进，母女俩的秘密也将相交。
卡蜜儿同母异父的妹妹爱玛，是本剧的一枚「深水炸弹」。
爱玛过着精神分裂般的双重生活，在家里，她是打扮成洋娃娃的乖乖女，到了外面就变成了早熟大姐大，还假装不认识卡蜜儿。
她说，在这个镇上，人心已经死了——仿佛她知道某些卡蜜儿不知道的秘密。
玛丽安的死，安的死，到如今娜塔莉的死，这数起案件背后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每一集的标题，都是卡蜜儿刻在身上的字，它们和童年回忆之间，又存在着怎样的联系？
片尾结束后，出现这样一段「温馨提示」：
如果您或您认识的人有自残或药物滥用倾向，
请联系药物滥用和心理健康服务管理局
1-800-662-HELP（4357）。
所谓「利器」，绝对不只是在说那些尖锐的物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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