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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遗憾,我心目中十年来「最强的」戛纳片今年依然缺席

鲸鱼妹 奇遇电影 2018-10-25

 本文首发于公众号  奇 遇 电 影 (ID:cinematik)


四月末,戛纳片单浮出水面。而明天,第70届戛纳电影节即将揭开序幕。


这是很多人翘首以待的一天。可是,当影迷们盘点着主竞赛单元的得失,或是咀嚼着范冰冰入选评委组的奥秘时,也许还有这么一小撮人,正在关注着一部几乎要被世人遗忘的电影。


他们上下翻动着屏幕上的电影列表,试图找到那个已经让他们等待许久的名字。


但这次,他们的希望还是落空了。赫尔扎诺夫斯基从2006年起就开始筹拍的《道》(Dau),第N次放了戛纳的鸽子。


伊利亚•赫尔扎诺夫斯基的《道》迟迟未见成果,已经多次错过电影节


其实早在2011年,《道》就已经杀青。当时坊间有传言称该片将参加第64届戛纳电影节。可是长达700小时的影像素材,显然意味着比拍摄过程本身还要费时费力的后期处理。


按照赫尔扎诺夫斯基的设想,《道》的成品不仅有电影,还将有电视剧集、科学类纪录片、艺术类纪录片,甚至还有某个跨媒介项目。


不知不觉间,《道》从制作到杀青到后期,已经跨入了第11个年头——这也意味着它也放了戛纳不下10次鸽子。


敢这么做的,恐怕也只有赫尔扎诺夫斯基一个人。


据最近《伦敦书评》的报道,赫尔扎诺夫斯基很有可能会把这部电影做成一件“当代艺术品”——因为如此一来,就不需要任何一个安安静静坐在电影院观看的“观众”了,就像王兵那部15小时的长镜头新作一样,你只需“路过”“感受”。


这也许不必奇怪,因为在世人看来有点疯狂的当代行为家玛莉娜•阿布拉莫维奇也参与了《道》的制作,2011年,她潜入《道》拍摄所在的乌克兰神秘小城,为杂志拍大量的剧照之余,也参与其中扮演角色。


这部电影的疯狂制作过程,本身就像是一次行为艺术。


阿布拉莫维奇(左),塞尔维亚的行为艺术家,著名的作品大家一定不陌生——包括图中这件作品,与无数陌生人对视


这部名义上是为苏联物理学家列夫•朗道作传的电影,从来都不是因为朗道本人的传奇故事而引人瞩目。


我相信,大多数期待此片的人,都是被赫尔扎诺夫斯基的疯狂之举吸引来的。



环   形   监   狱


赫尔扎诺夫斯基到底做了什么?


简单来说,他创造了一个世界。


为了拍摄生活在上世纪50年代的朗道,赫尔扎诺夫斯基在乌克兰的哈尔科夫再造了一座苏联城市。城中从建筑物到下水管,无不和几十年前的原型完全一致。


而城市中的居民虽然都是海选出的演员,却几乎无一具有从演经验。相反,赫尔扎诺夫斯基要求,必须由科学家扮演科学家,清洁工扮演清洁工,前KGB警察扮演KGB......


《道》的片场力求从各个细节完全复制上世纪50年代的苏联风貌


这个人造城市,像个时间胶囊一样封存了苏联生活的所有细节。


货币,服饰,生活用语和人们的精神面貌,一切都能让人瞬间实现穿越。


赫尔扎诺夫斯基将这座城市定名为“机构”(Institute)。这个指向模糊的名字,像《潜行者》中的“区”一样引人遐想。


但这些表面功夫对他来说还远不足够。


为了营造苏联统治时期根植在人民心中的恐怖感,赫尔扎诺夫斯基在“机构”中不间断地播放着压抑的音乐。


而在楼房内,导演还布下了麦克风,以便全天记录生活在其中的“演员”所说的话——当然,你也可以说这是为了满足拍电影的需要,但它产生的效果却和KGB的监听异曲同工。


不仅如此,所有进入“机构”的人员,都要签署一份文件,保证自己不会对他人谈起任何有关“机构”和《道》的“机密信息”。


在这个仿制苏联城市里,人们在巨大的、深具科幻感神秘感的建筑前,显得渺小

Photo by 阿布拉莫维奇


对长期参与这部电影的工作人员来说,“机构”早已超越了片场的概念,成为了一座真实的城市。


有人在其中认识了自己的妻子,甚至生下了孩子。


某位为了探亲而不得不暂时离开“机构”的工作人员表示,当她重返“机构”时,不禁感到如释重负。


很多居民表示,这里的生活如苏联时期般贫乏,却也因此而简单纯粹。


但这难道是正常的吗?这份人造的简单纯粹是否就是人性所追求的美好?


身处其中的人,很难分清哪里是电影剧情哪里是真实生活


实际上,“机构”貌似城市,却不是城市。它的封闭和隐秘近乎于一座监狱。它对苏联的复制,至多只是模仿。


一名曾在“机构”中短暂扮演物理学家的物理学家坦言,这里虽然处处和苏联一样,却没有苏联的质感,一切都显得不甚真实。


而人们对这个极权主义模型的习以为常,简直让《道》的拍摄变成了一则政治寓言。


”机构“的可怕之处在于,人们越是在其中生活,就越感觉不到其压迫性。“演员们”很快就会对苏联时期的服装和用具习以为常。而在物资短缺的常态下,任何一点额外的休闲项目,不论多么普通,都会让他们感到如获至宝。


“机构”的居民是囚徒,他们在《道》中被导演预设的身份所囚禁,依靠生存的惯性完成日复一日的作业。


当“机构”中的清洁工反复打扫着光洁的地面,他的目的已经不是为了消除污迹,而仅仅是因为他是“清洁工”。


这看似理所当然的举动,难道不该令人不寒而栗吗?


那些自愿到“机构”中表演/生活的人,和那些安于在“机构”中长年度日的人,都逐渐开始将正常社会中丰富的选择当作一种混乱。


姑娘们从不被允许化妆,变成了享受不化妆的自然美。人们被说服的放弃了自由,却以为这是他们凭自身意志做出的选择。


所有的“演员”在进入这座小城之前必须要彻底换装,要成为这座城市的“居民”


我不得不怀疑,“机构”提供的监狱之所以适合他们,很可能是因为他们在原来的生活中从未真正把握过自由。


也许是因为看破了“机构”的实质,赫尔扎诺夫斯基本人很少前往片厂。


如果他出现,他将和“机构”中的所有人一样,受制于严谨的苏联用语体系,穿苏联式服装,梳苏联式发型。


他知道,即便是创造了“机构”的人,在“机构”中也不过是一个挂有“导演”标签的囚犯而已。


拍摄,是赫尔扎诺夫斯基唯一的权力,也是最至高无上的权力。


在偌大的剧组中,只有他能决定摄像机架设在哪里,什么时候开转。这使身不在场的导演成为了凌驾于“机构”的神明。


赫尔扎诺夫斯基有时会放任摄影机对准“机构”中的某处长时间运转,有时甚至可能停拍数月。


对此,没有任何人有所顾虑。


即使不在拍摄的日子,“秘密警察”也会如常查看居民身份证件


显然,“机构”中的工作人员/居民已经淡忘了电影的拍摄计划,他们甚至可能希望影片永远不会拍完,自己便可以永远生活于此。


这显然正中赫尔扎诺夫斯基下怀。而当驯顺的一方出现,天性不羁的赫尔扎诺夫斯基便很难控制住自己妖魔般的统治欲。


他在潜意识里,似乎也在略带享受地扮演着“机构”的斯大林。



风   流   暴   君


“机构”的始作俑者,伊利亚•赫尔扎诺夫斯基(Ilya Khrzhanovsky),正是导演安德烈•赫尔扎诺夫斯基之子,演员尤里•赫尔扎诺夫斯基之孙。


貌似腼腆可爱实际霸道总裁的伊利亚•赫尔扎诺夫斯基


也许你对这一家赫尔扎诺夫斯基没什么概念,但你可能看过精美的苏联动画《玻璃琴》。


片中施尼特凯的天才配乐搭配意识流的拼贴画面,将动画带入了一个充满灵性的境地。


而电影对集权统治者种种劣行的影射,也使其成为了俄国历史上第一部被官方查封的动画片。


这样一部传奇作品,还只是安德烈•赫尔扎诺斯基众多杰作中的沧海一粟而已。


如梦似幻的艺术动画,《玻璃琴》


也许赫尔扎诺斯基的家族血液中天生传承着某种艺术融合叛逆的因子。这在伊利亚•赫尔扎诺夫斯基身上得到了充分体现。


他的电影处女作《4》,尽管晦涩难懂,镜头混乱,却获得了好几个欧洲电影节的嘉奖。


但真正让他的疯狂形象为世人所知的,还是《道》与“机构”。


在为《道》面试“副导演”时,赫尔扎诺夫斯基与一名年轻的姑娘促膝长谈了一整天。


二人先从对艺术的审美聊起,但很快,导演就将话题强行转到了对姑娘性经历的刺探上。


“你是怎么破处的?”、“你有没有朋友是婊子?”...如此这般地一系列拷问很快就击溃了姑娘的神经。


最后,谈话被迫终止。一名工作人员平静地告诉她,你和导演的精神世界格格不入,请回吧。


赫尔扎诺夫斯基就是这么任性。如果你讨他喜欢,他就会立刻提供给你大把金钱和响亮头衔;如果你惹到他了,他也会让你马上滚蛋。


奇怪的是,这种疯狂却没有为赫尔扎诺夫斯基招惹骂名,反而成为了他的魅力所在。


《道》的监制斯维塔,原本只是去片场找导演做采访。谁知访谈过后,她竟然与丈夫离婚,长期加入了“机构”,在其中一住就是两年。


而当这个一味烧钱却毫无成品的电影缺乏资金时,赫尔扎诺夫斯基也总有办法拉新的投资方上船。


目前,《道》的欠款已经遍布俄罗斯、乌克兰、法国、德国和瑞士。


据传,赫尔扎诺夫斯基13岁破处,16岁就热衷于追逐各色奇女子。他能用温柔的声音说出“快到卫生间X我”这样的话,并做到不被人打。可他的外貌却既不性感也不诱惑。


他的朋友曾说,要画出赫尔扎诺夫斯基的脸,你只需要用到圆形。


他矮小的身材搭配傻气的黑框眼镜,与他近乎畸形的动物野性形成了强烈对比。


谁知道呢,这也许只是赫尔扎诺夫斯基刻意的伪装。


狡诈、疯狂、释放欲望又深不可测,不得不承认,只有这样的赫尔扎诺夫斯基才会产生建造“机构”的想法,也的确只有他能达成“机构”实验的目的。


“在集权主义的制度下,压抑的机制将导致背叛的行为。我对此很感兴趣。”以此为目的,赫尔扎诺夫斯基操控下的“机构”,果真自然而然地催生出了诸种人性的变异。


2011年,GQ杂志的两名记者迈克尔和谢尔盖,曾走入“机构”,亲身体验了上世纪50年代的苏联生活。


2011年,GQ的记者进入“机构”之前同样被要求换装


他们还和导演见了面,聊了天。后者告诉记者们,他们对“机构”中的居民发过的牢骚都被通报上来了。


赫尔扎诺夫斯基当然不会因此惩罚记者,毕竟这些关于服装和用词规范的闲话根本无关紧要。


重要的是,人们在没有被强迫的前提下,竟自发地做出了“告密”的行为。这让赫尔扎诺夫斯基相当满意,但他与仍有斯大林不同。


他所享受的不是根据情报清除异己的畅快,而是亲手扭曲了人性的成功感。很难说二者谁更变态。


一次,谢尔盖让“机构”中的“演员”摆拍了几张洗澡的照片备用。“演员”在摄影师的指导下裹上了浴巾,但这个细节瞬间引爆了赫尔扎诺夫斯基。


“欧雅洗澡的时候不会用浴巾。”尽管他的语气相当克制,但记者们完全能感受到他内心的狂澜。


“我们的合作到此结束。”导演毫不留情地放出狠话,“我他妈才不在乎GQ,我他妈才不在乎美国。摆拍不是对生活的观察!我的人不是牵线木偶!......无论怎样,你们可是在我的地盘上。”


在慌乱之中,一旁的迈克尔说道,“我完全同意你。我不是这个人的同事。我不认识他。我们昨天才见面。如果你觉得需要他离开,我不会反对。我只在乎文章。”


话刚出口,赫尔扎诺夫斯基听后就咧开嘴笑了。他的愤怒虽然暴露了近似于极权者的控制欲,但作为回报,他也亲眼目睹了一个美帝国主义记者的道德沦陷。


他的笑表明,他看到了自己预想中的实验结果:任何人,不论其来自怎样的体制背景,都会在“机构”中被改造为真正的苏联公民。


多么可怕的赫尔扎诺夫斯基......


值得一提的是,有意图去哈尔科夫巡礼的影迷可以死心了。


俯瞰“机构”一角


2013年,《道》的摄制工作结束后,赫尔扎诺夫斯基就请来几个新纳粹党摧毁了“机构”,并假装屠杀了所有“机构”居民。


这个畸形的装置也以这种畸形的方式退出了历史舞台。


但这种以暴制暴的双重否定,却让不复存在的“机构”变成了永远萦绕在人们脑海中的幽灵。



苏   联  在  1956


尽管《道》仍然没有完工的迹象,但我们或许可以从赫尔扎诺夫斯基的前作《4》中猜出一点玄机。


《4》(2014)电影海报


《4》作为一部意识流的先锋电影,当然没讲出什么成形的故事:


两个男人和一个女人在酒吧中偶遇。他们从肉制品市场谈到俄国总统的饮酒喜好,又谈到苏联的克隆计划。没人知道他们所说的是否真实,而摇晃的手持摄影却给人纪实的幻觉。


最后,影片在一位老妇人的吟唱中以不可描述的方式结束了,你完全不知道自己看了什么,却又仿佛接收了大量讯息......


《4》中的一幕,请不要被它迷惑了,它真的不像《潜行者》


从GQ记者对样片的回忆来看,《道》很可能延续了《4》的影像风格。


混乱、茫然、莫名其妙、不知所措,这种醉酒后的状态也许恰好能准确概括俄罗斯人的精神危机。


常有人将苏联解体视为俄国人精神世界的转折点,但社会理想的破灭可能早在解体之前就已经发生了。


有多早呢?也许在20世纪50年代,你就能嗅到一丝绝望的气息,而那也正是“机构”封存的时间。


50年代初期,斯大林去世。这位握有党政军大权的独裁者,未指定任何继承人。因此,他的死立即引发了激烈的夺权内斗。


当时的内务部长贝利亚、苏联部长会议主席马林科夫、国防部长布尔加宁和苏共中央书记赫鲁晓夫展开了激烈的厮杀。


最终,贝利亚和马林科夫相继被赫鲁晓夫整垮,受到布尔加宁支持的赫鲁晓夫终于坐实了苏联最高领导人的位子。


彼时,苏联的国内局势空前动荡。斯大林的死,使人民被压抑已久的情绪爆发了出来。


随着许多冤案的重新审理,积蓄了千百万人痛苦的社会矛盾也日益显现。彼时的群众已经不再相信党所许诺的“光辉未来”(《克宫内幕:苏联的神话与现实》,述弢)。


苏联的多个劳改营在50年代初期相继发生暴动,国内局势进入白热化,改革势在必行,可是为了稳定统治,现存的体制又不能被推翻。


因此,苏共抓住了唯一的救命稻草:批判斯大林主义。


1955年,苏共中央主席团成立了波斯佩洛夫委员会,专门研究1935-1940年的大清洗问题。


委员会搜集到的斯大林罪行越积越多,党内对是否要讲出真相却还没有形成定论。


如何做到既批判斯大林主义,又保全党决定的共产主义道路的正确性,这是一个棘手的难题。


最终,1956年2月25日,赫鲁晓夫在苏共第二十次代表大会上做出了名为“关于个人崇拜及其后果”的报告。


在对斯大林的批判中,紧张的赫鲁晓夫渐渐放飞自我,甚至一度脱稿,抛出了比报告本身还要激烈的批评。


赫鲁晓夫在苏共二十大上做报告


报告进行过程中,会场内一片死寂,人们不敢相互对视,都把头埋的很低。这让人不禁怀疑,俄罗斯式的现代危机可能就是从这里开始的。


报告结束后,布尔加宁没有组织与会人讨论或提问。《关于个人崇拜及其后果的决议》被大会一致通过,却被列为“绝密”,直到1989年,才在戈尔巴乔夫任上被公开。


赫鲁晓夫对斯大林和斯大林主义的批判虽然激烈,却未必彻底。他的目的和当时党内的其他高官一样,都是为了洗脱自己在大清洗时期沾染的鲜血。


说白了,这不过是又一次安抚民心的宣传运动,并不可能对苏联未来的共产主义建设道路提供任何有意义的指引。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大清洗”可能不会重演了。在50年代的苏联街头,如朗道一样的科学家,不太可能再被人任意冠以“煽动反革命”的罪名,投进监狱。


但压抑的气氛还在,官僚的极权主义体制并没有受到强烈冲击。愁云惨雾像赫尔扎诺夫斯基选定的音乐一样萦绕在“机构”上方,苏联人民精神中的鬼还没能从他们体内出来。


《道》以苏联科学家、诺贝尔物理奖得主列夫•朗道(Lev Landau)为主角


诡异的是,《道》的主人公列夫•朗道的命运也悲剧性地呼应了苏联的未来。


1962年,即将被授予诺贝尔物理学奖的朗道突遭车祸,智力严重退化。


数年后,这位曾经两次获得斯大林奖的“社会主义劳动英雄”,在心智的迷惘中离开了人世。享年60岁。



哈 尔 科 夫 提 喻 法


《道》很容易让人想起另一部电影,《纽约提喻法》。


《纽约提喻法》中的导演、助理、扮演导演的导演和扮演助理的助理


在查理•考夫曼的《纽约提喻法》中,戏剧导演凯顿为了解决自己生活中的难题,索性将私人生活完全写进了剧本里。


他像个科学家一样,试图通过重复实验,发现某种规律。但经他选定,用以扮演自己和他人的演员,却总会摆脱剧本的控制,演化出另一种现实。


当赫尔扎诺夫斯基要求人们从身份到装扮都无限贴近苏联现实,他简直像是在重复凯顿发过的疯。只不过他手下的演员不仅没有失控,反而变得愈发驯顺了。


《纽约提喻法》不是一部关于戏剧的电影,同样的,《道》和列夫•朗道的关系也将埋没在无微不至的苏联图景中。


二者揭露的实际都是生活的真相。而在扮演的荒谬性背后,是康德早已论证过的,纯粹理性的谬误。


我们所认识的他者,永远属于我们个人意识的投射。即便是所谓的自我,实际上也只是我们思维的客体,而非主体。


我思维他人,我思维自我,但这种对客体的思维并不能触及那超出自身感官的实体。


因此,像凯顿剧组中的演员逐渐摆脱剧本一样,矛盾和分裂在生活中无可避免。从中我们获得了对他者和自我的新认识。


如此往复,我们的整个人生仿佛都变成了戏剧套戏剧套戏剧的无穷迭代。最终,所有思考着的人都会提起那个老生常谈的问题:什么是真实?


阿布拉莫维奇在片中扮演了一个角色,亲身体会这个巨大的片场


我们可以把意识的世界类比为赫尔扎诺夫斯基的“机构”,而我们每个人的理性都是它的囚徒。


从这个意义上看,思维的确近似于扮演,但扮演行为本身也有不得僭越的规则。


这正如理性必定要遵循具有强烈目的性的自然秩序。


凭借这种规则/秩序,我们那无法被认识的实体扩展到了经验之外,最终成为康德所描述的终极目的之人。


这种人将能够运用他的自然素质,和他心中的道德律,“教人把对正直意向的单纯意识推崇到一切事物之上”。


这是一种“发自实体的召唤”,对其的响应,将使他成为“在他的理念中拥有更好世界的公民”。


什么是真实?舞台就是真实,“机构”就是真实。


如果你相信这一点,你就不会满足于仅仅成为他人“机构”中的演员,而会反客为主地将“机构”据为己有;你会重新为“机构”制定规则,而不是在循规蹈矩中成为那曾令你不齿的告密者。


《纽约提喻法》中演员的失控,和《道》中群演的驯顺也许形成了一种刺眼的对比。


也难怪赫尔扎诺夫斯基在为影片中的天才角色挑选海外演员时,会说出这么一句看似玩笑的酸话:“我需要演员具有相宜的能量水准:天才去扮演天才,有权者去扮演有权者...而所有的天才都是外国人。”


如此疯狂的实验,也许随着《道》的关机而并未停歇,赫尔扎诺夫斯基的疯狂,还在延续。


我们只有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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