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健式大败局
权健式大败局
文、编：先知书店
被“丁香医生”曝光后，作为“百亿保健品帝国”的权健集团，陷入舆论漩涡的中心。
——民间在行动。电商平台开始下架“权健”系商品，在京东、天猫、苏宁等平台上，已找不到按摩鞋垫、等离子磁卫生巾等产品。
——政府在行动。据新华网报道，天津市成立联合调查组进驻权健集团，经初步核查，天津权健公司“部分产品涉嫌夸大宣传”。
——权健也在行动。公众号“权健火疗夜听”发起反击，称丁香医生隶属于外资企业，“曝光”权健是为了打击、压制中国的民族企业和中医药企业，号召国人团结起来，抵御外人欺侮，为权健正名。
此刻，事件的受害者——四岁女孩周洋，也许正在天堂注视着尘世，等待着迟到的正义。
正义也许会迟迟不到，但真相却不容缺席。然而，真相恐怕没有我们看到的这么简单。
受害者，何止周洋一人？权健集团成立14年，拿到直销许可证5年，旗下600多家全国连锁医院、7000多家火疗养生馆，以及800余家本草女人香会所，年度营收额超过两百亿。十四年来，到底有多少病人不仅被骗走了钱财，还耽误了治疗、付出了健康和生命？答案令人不寒而栗。
加害者，又何止是权健？更为可怕的事实是，即使是一般人眼中庞然大物的权健集团，也仅仅不过是浮出水面的冰山一角。
海水之下的黑暗，深不见底，却又无处不在。
▎权健
保健直销的冰山一角
权健集团的老板束昱辉，已陷入风口浪尖。
根据公众号“兽楼处”爆料，束昱辉是清华大学EMBA16级B班毕业生。然而，这位清华镀金、身价百亿的保健品老板在同行中，甚至在天津的同行中，也只不过是个晚辈和小弟。
束昱辉在创办权健以前所供职的天狮集团，其规模就远远超过权健集团。天津之外，是全国更加庞大的保健品江湖。
从目前披露的消息不难发现，像权健这种保健品直销模式，有一个显著的特点：信奉草根斗争哲学，带着狂热色彩的集体文化和个人崇拜，崇尚落后的玄学和狼性文化，擅长精神控制和洗脑，最爱对老人和病人等弱者下手。
▎下一个受害者，
也许就是你我的家人
坊间笑谈，国人有四大智商税：小孩怕笨、女人怕丑、男人怕穷、老人怕死，一旦戳到这些痛点，平时再正常的人，都会突然智商欠费。
有弱点，就会被骗子利用。所以，药品、保健品、护肤品和理财投资，都是诈骗的重灾区。
其中，目标群体往往是人群中的最弱者——那些对生命极度渴望的患者。这也是权健的可怕之处——践踏商业伦理，赤裸裸的展示人性中最大的恶。
“老斯基财经评论”向我们揭示了受骗者的处境：你不相信火烧能治病，中医能抗癌，是因为你还不够绝望，一旦你到了崩溃的边缘，别人说神仙下凡你都信，因为这本身就是一个玩弄绝望的游戏，你有多绝望，就有多好骗。
养生、美容、教辅、成功学的热销，凸显国人的焦虑
比谋财更可怕的，是害命——因轻信保健品而耽误治疗。
到底有多少人受害？我们可以参考安全领域著名的“海恩法则”：每一起严重事故的背后，必然有30次轻微事故和300起未遂先兆以及1000起事故隐患。
可以想象，每一个曝光的骗局，背后还有无数未曝光的骗局，和众多无法发声的受害者。
在焦虑盛行的年代，五花八门的骗局层出不穷。周洋的悲剧，随时可能在你我身边出现，也许下一个，就是我们的家人。
更为悲哀的是，那些光天化日之下的行骗，由于实在太多，甚至已经多到无法再引起我们的注意，我们好像已经习惯了骗子的“陪伴”，忘记了身边的危险。
▎ 骗子们兵分五路，
受害者无路可逃
第一路，攻占家庭群和朋友圈
过去，老人对看不懂的网络世界忧心忡忡，对年轻人循循善诱：“网上都是假的，千万别信。”
现在，一切颠倒过来了，现在是儿女们在担惊受怕，“妈，这是假的！网络上的东西不要乱信”。
今天，中老年人的朋友圈和家庭群，已被骗子全面占领，无处不在。
老人们对两件事乐此不疲：转发伪科学的养生保健信息，购买和推销保健品。有多少家庭的老人，没有听过“免费健康讲座”，没有购买过“几乎包治百病”的理疗仪器，没有参与过“一本万利的投资项目”呢？
第二路，竞价排名的误导
如果说，老年人容易受骗，可以解释为知识陈旧，观念落后，跟不上这个眼花缭乱的网络时代，也分不清江湖骗子和权威认证，那么两年前的魏则西之死，则无情戳破了幻觉。
魏则西事件的可怕之处在于，就算你对这个网络世界再了解，仍会陷入深渊，无路可逃。
——魏则西本人，是西安电子科大计算机专业的学生，精通电脑和网络。
——魏则西求助的，是国内独大的搜索引擎，中国人遇事不决首先习惯查询的地方。
——魏则西查到的，是被竞价排名推到前面的某三甲武警医院，有令人信服的资质。
——魏则西甚至主动调查过负责自己的医生，发现他“上过好几次大媒体”，有权威背书。
一切信息都无懈可击，这足以让任何一个人丧失警惕。然而，等待着魏则西的，是一个不仅要钱，还要命的骗局。
魏则西最后的遗言，是在“知乎”上回答“什么是人性中最大的恶”。莆田系医院和竞价排名的长期黑幕终于为众人所知。
而让魏则西之死迅速引爆网络的，是无数人内心的恐惧。在新浪的一份数万人参与的调查中，近50%的网友都曾和魏则西一样，生病时在网上查询医疗问题。
到底还有多少魏则西，在无声中被邪恶淹没？
第三路，在电视广告里步步进逼
网络世界已经成为骗子重灾区，那么，远离网络就安全了吗？
中国县级以上的地方电视台近2000家，95%严重亏损，靠财政补贴和五花八门的推销广告来维持生存。而看地方电视节目，往往是中老年人习惯的娱乐生活，他们也更容易相信那些“上了电视的人”。
一名北京退休妇女刘某，先后在十几个电视台开各种健康讲座，她有无数身份：吃药拔痰定喘绝技传承人、著名中医养生保健专家、高级营养师、苗祖传人、苗医传人、北大专家等。却都在为一个目的服务：卖假药。
被舆论曝光后，刘某被罚款1万元，而调查电视台播放虚假医药广告的职业打假人刘江，却于2012年被诉诈骗罪入狱，至今仍在服刑。
第四路，在电话和短信里狂轰滥炸
今天，哪个人没经历过几十，甚至上百次电话和短信诈骗？
一会儿是贵妇求子，一会儿是介绍工作，一会儿是家人被绑架。几天不清理短信，就攒了十几台抽奖中的电脑，偶尔接个电话，就被通知法院传票……
那些通常被视为骚扰信息的陌生号码背后，又隐藏了多少防不胜防的诈骗套路和话术？以及多少受害者破财破家的故事？
第五路，线下销售中无孔不入
骗子擅长和人结交，连从不信天下有免费午餐的我，听了都有几分心动，何况是那些空巢孤独最缺陪伴的老人，以及这个世界上，最不缺乏轻信和贪心的人。
——要么是把你捧到天上：
农村来的大学生？不简单不简单！
把父母接过来了？厉害，厉害！
最服你这样的，能干又孝顺，真心少见！
我给你说啊，老人年纪大了，尽孝要趁早，
我这里有一款好产品……
——要么是把你打入地底：
刚工作？一年挣多少？啊？才20万！
啊，这样不行，年轻人需要换换脑子啦！
我跟你说啊，我这里有个项目……
不知不觉间，骗子已经十面埋伏，包围了一个个家庭。
▎“权健式”收割：
少数人的无耻，多数人的无知
为什么骗子这么多，原因很简单，骗人太容易了，用经济学的话来说叫“低成本、低风险、高收益”。正如著名学者张维迎在《理念的力量》中所说：一切灾难，都源自多数人的无知，和少数人的无耻。
利用人性弱点，践踏商业伦理的“暴利模式”
商业，犹如现代社会的血液。通过商业活动，每个人、每个公司都在追求自己经济利益的最大化。然而，正如刘轩华先生《圆富：智慧创造财富》一书中指出：商业如果背离了最基本的伦理，就等于犯罪。以下商业伦理，应该是不言自明的：平等、自愿、遵守契约精神，以及每一个商业活动都要为对方创造价值。
权健公司的虚假宣传、过度营销，以及销售质次价高的产品，正是对《圆富》一书所强调的商业伦理赤裸裸的践踏。
商品市场没有公平竞争，质次价高的企业就会鸠占鹊巢；思想市场没有公平竞争，错误观念就会流毒人间。
那些通过所谓的“狼性文化”，只顾赚钱而不讲商业伦理的企业，它们的财富帝国，是建立在无数家庭血泪痛苦的基础上的。因此，如果说中国企业家有“原罪”，那一定不是在政策的灰色地带创新和冒险，而是对基本商业伦理的践踏。
迷信古代玄学，科学精神淡漠
在科学高度发达的今天，仍然有太多的人迷信祖传秘方和神仙膏药，打着传统文化的名义，玩着“以形补形”的把戏——肾虚要吃牛鞭，缺血要吃阿胶，尽管它们毫无科学依据。
建立在现代科学之上的医学，需要遵循证据和实验，经过长期严格的临床双盲测试才能投放市场。
在一个这常识被压制的社会，谬误一定会大行其道。于是虚假宣传畅行无阻，甚至得到追捧。
财产权、隐私权保障缺失
网上订机票，填了手机号一发送，过一会儿骗子就拨过来，说临时换票要你补钱。
在今天，国内公民隐私的保护存在严重的缺陷，一个人的全部信息，从电话号码、身份证号到银行密码，甚至身体的DNA信息，都可以被轻易出售。而对骚扰式的营销，消费者也没有维权渠道。我们在骗子面前都是赤条条的，毫无遮蔽。
这暴露出的，是从商业伦理、法治文明的严重缺失。
人文关怀缺失，社会撕裂严重
——有的人喜欢被骗，很多朋友向我抱怨，家里的老人对骗局深信不疑，宁可相信朋友圈里面的骗子，也听不进儿女的科普和劝告。
在独生子女和老龄化严重的今天，父母很少有机会得到孩子的陪伴。也许，让老人能感觉到归属感、感觉自己精神上需要的那个人，有时真的是骗子。
——有的人加入骗子，昨天还是你的亲戚、朋友，今天就在向你推销保健品和理财。
企业家王世渝在“吴晓波频道”中说：国际上的直销模式，是因为产品好，消费者愿意口口相传来推荐给别人；而在中国，直销模式变成了“从别人那里买了直销产品，就可以赚钱”。
——还有人追捧骗子，正如像“权健火疗夜听”的支持者，拿着民族企业家和国粹作为护身符，继续骗子横行无阻。
正如马立诚老师《最近四十年中国社会思潮》中指出的：很多人打着爱国和民族主义的旗号，其实都是假的，背后的利益计算极为精细——为谋取商业利益，用民族主义进行道德绑架。
当狂热盛行，常识凋零时，错误的认识就无法被纠正，人们对欺诈就会熟视无睹。无知和软弱，最终默许和纵容了无耻。“中国式诈骗”说到底，是一种精神上的共谋。
▎文明为何总迟到？
只因少了“常识”这味药
2018年最火的电影《我不是药神》，主角的话戳中了无数观众的心：“我卖了这么多年药,发现世界上只有一种病—穷病。这种病你治不好,也治不过来。”
然而，真相怕是未必如此，在现实里，很多病人和老人遇到的，不会是孤军奋战进口仿制药的主角，而是千千万万卖假药的张长林，他们有鲜花，有会场，有粉丝。
这种病，比外在的贫穷，更深入骨髓，那就是精神世界的荒芜。
有位作者，曾卧底传销组织23天，他说：中国少了一味药，这味药，就是常识。
常识为何如此稀缺？袁伟时先生在《迟到的文明》一书中说，要解决当下社会的主要问题，有一个首要的条件，就是民众智识的开启。
走出无知，才能战胜无耻，一个人格独立、精神自由的人，自然会去追求个人精神的卓越，保持认知的清醒和智力上的发展，从而让自己不再迷茫和困惑。
如果认为读书的代价太高，那就试试缺乏常识的代价
当更多的常识，变成全社会的共同底线时，狂热才会消退，逻辑才会复苏，世上的权健，也就无法横行无阻，文明才不会再次的迟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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