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洲也有值得我们学习的地方吗？
非洲有啥值得我们学习的?！这可能是大多数国人看到这个题目时的反应吧。
在过去的数年中，我积极介入了中国发展经验国际化的各种活动，特别是中国发展经验与非洲的各种分享活动。这些接触让我慢慢产生了更平衡地看待不同的地方经验的视角，尤其是注意不能在批判西方中心主义的时候却在践行中国中心主义。
不久前，我在坦桑尼亚和中国驻坦桑尼亚的吕大使聊天，我们都触及到了中国人身上的那种对非洲的偏见。在非洲时间久了，会慢慢感觉到我们还真是有很多的地方需要向非洲学习，我讲的当然是那些我去过的非洲国家，不能覆盖所有的非洲，我见到的也不代表所有的非洲，只是习惯了用非洲这个词说我到过的非洲大陆一些国家的见闻和认识。
▲ 李小云教授在坦桑尼亚项目村现场指导，图片来源：中国农业大学
我们比非洲人更讲规矩吗？
我这样说，估计很多人都会不同意。但是，我在坦桑尼亚工作了好几年，同时也广泛接触其他非洲国家的很多朋友。我们习惯了说了就去做，但是非洲朋友总是要求我们要有明确的合同和工作任务书。这个习惯不仅在高层是这样，在大学，在农村都是这样。这个习惯也许是西方殖民主义的遗产，但是毕竟是一个好的习惯。他们基本上会按照文本的规定履行各种要求。
我们在坦桑尼亚苏库恩农业大学建立一个联合研究中心，我们的经费到位后，他们按照设计的要求顺利完成了建设，每个过程都有详细的报告。按照我们的经费的总量和建成的中心，我不认为这里面有太多的腐败问题。他们对于这样一个小的项目经历了校务会议和律师的审查，很讲规矩。反而倒是我们都没有要求有一个项目的结束报告。
很多人都说非洲腐败，实际上这也与我们的习惯和认识有关。我们做生意的人往往会拿在国内的做法带到非洲，觉得要办事就得找人，找人就得给钱，非洲的朋友工资低，给他们钱可能就拿了。很多情况下，非洲的人也会主动要钱，他觉得你有钱，为啥不和他分享一点，这是文化问题，不能说是腐败。我不是说非洲不腐败，但是我觉得说非洲比中国腐败可能并不真实。
非洲人讲规矩是普遍的现象。有一次，陈见星先生陪我看动物，他是坦桑尼亚国家公园特许进入公园工作的动物保护者，他让司机带我们到马拉河边，司机说不行，直到司机打电话，公园管理处的工作人员核实了陈见星的身份以后，司机才同意。
▲ 图片来源：nathab
我在坦桑和其他非洲国家乘车，很少见到司机抢道、按喇叭、不让车。非洲城市的交通拥挤主要是道路不好和车多造成的。这与我们北京路上开车的不讲规矩形成鲜明的对照。非洲的司机遇到行人基本上都是先让行人过。
我在亚第斯亚贝巴的街上看到排着长长的队，他们在等公共汽车。在打雷斯萨拉姆的快速公交道上，大家都很有秩序地排队，我没有看到过有像中国大城市车站戴着红袖章的协管大爷和阿姨。
非洲大街上的确是行人、汽车、摩托车等混杂，道路不发达，显得混乱拥挤，但是只要你时间长了，细心观察，你会发现要不是他们讲规矩，不知要有多少事故，有多少吵架，从这点上说非洲是落后的文明，我们算是发达的不文明。
▲ 坦桑尼亚首都达累斯萨拉姆的交通状况，图片来源：globalconstructionreview
我们比非洲人更讲卫生吗？
我们印象中的非洲往往是脏乱差，这也没错，但这可能更多是基础设施落后等所造成的。只要你深入接触社会，你就会发现非洲人其实很讲卫生。
我在非洲一些国家很少看到随地吐痰的现象，非洲的朋友也很少抽烟，照理说抽烟是早期西方殖民者贵族的消费品，非洲的上层好像也没有太多人继承这个优良传统，倒是我们自己成为了抽烟大国。非洲朋友区分中国人和日本人与韩国人好像也是通过观察抽烟来判断：谁在街上走路抽烟，叼着烟头边说边走，随时扔掉烟头的一定是中国人。
我经常在非洲乘车长途旅行，中间会停在加油或饭馆的地方休息。我发现这些路边的休息地方的卫生间设施简陋，但是都干净，没有太大的味道。相反我们高速路边的卫生间设施豪华，还有专人负责清理，但是总是味道难闻。我常常想，是不是我们和非洲人吃的东西不一样，所以出来的味道也不一样。
▲ 加纳的公共厕所
在非洲的卫生间也很少见到像我们的那样贴着各种提示的牌子。即是在村里一般也都会有简陋的公共卫生间，里面一般都放着水桶，随时冲洗，但如果你要是到中国乡以下的地方，估计很难找到这样的卫生间。在中国农村去卫生间是一个很痛苦的事，找到一个干净的卫生间是很难。如果我们把中国和非洲经济水平差别小点的农村在卫生上做个对比的话，毫无疑问我们农村的卫生习惯远远不如非洲。
很多人说，这样说不对啊，为什么非洲有那么多的传染病啊。是的，非洲的人畜饮水设施落后，很多都靠引用天然降水，没有消毒的手段，饮用这样的水当然会有问题。我们可以设想一下如果我们没有很好的设施和卫生防疫，按照我们的卫生习惯估计问题要比非洲严重得多。
我们比非洲人更有信仰吗？
非洲犯罪率高也是我们对非洲的印象。但是奇怪的是，在很多非洲国家，抢劫的对象主要是中国人。对此，我们有很多的解释，但是，除了针对中国人的抢劫事件以外，非洲社会其实很安全。如果按照人口的各种犯罪案件的发生率来看，非洲的社会治安应该是好的，而且他们的维持社会秩序的成本是很小的。这与非洲社会的社会结构和信仰有很大的关系。
我在周日看到首都和小城市的人穿得整整齐齐去教堂，那种虔诚胜过教他们的西方人。在一般人的家里，照顾小的和父母以及周围的亲情朋友也很自然。我们常常开非洲朋友的玩笑说什么人都是你们的兄妹啊！家庭和亲属以及村落内部的和谐自然与社会的现代性的程度有关，但也不能说与信仰无关。
▲ 图片来源：staugustine，摄影：美联社Denis Farrel
我在坦桑也发现，以前问大家对于总统的看法，他们的回答让我好像觉得总统是他们的亲戚一样，现在换了总统，他们也说这个总统好！我是外国人当然无法了解到他们的真实想法，但是好像很少看到那种官民对立的情绪。这当然不是说非洲的政治和社会没有问题，很多非洲国家政局动荡，但这都有着复杂的原因。
我是个外国人，在非洲仔细观察他们是不是有我们熟悉的那种官民对立的情绪，我开玩笑说，你们好啊， 你们没有像我们那么多的愤青知识分子。我总觉得他们比我们平静的多，他们比我们在物质方面落后很多，但是似乎比我们满足很多。
我们比非洲人更能接受批评吗？
若干年前，我在一个有总统先生在场的会上发言讲到了坦桑尼亚发展的问题，第二天当地的著名报纸《公民报》在第一版有了大标题说“中国教授教训总统”等等。 我看到了这个报纸非常紧张，跑到使馆，大使笑着说：教授厉害啊，教训总统。
我根本没有教训啊，我哪敢破坏中坦友谊啊！我找报纸希望他们道歉，报纸说这是我们的理解。我又到总理府给总理说：我可没有这样说啊。结果总理说，我们天天都得面对这些啊，不用在乎，在乎的话就没法工作了。
还有一次，我参加一个会，我发完言，当时坦桑尼亚的计划委员会的长秘、现在的财政部长当着总统的面发言说，我们坦桑这么多年没弄清楚发展是什么，我觉得我们的部长不敢当着领导的面在公众场合这样讲吧。这些都自然与坦桑的政治体制和社会制度有关，也并不是所有非洲国家都这样，但是这毕竟是在非洲，是在我们想象中的独裁专断的非洲。
非洲有很多与我们想象不一样的地方，重要的是非洲有自己的文化优势，长期受到西方的影响，自然会吸纳西方的精华。现在非洲又开始“向东看”。非洲具有自然资源的优势，有人口优势，有发达国家和其他国家的支持，我相信非洲大陆将会是最好地吸纳各种文明的、发展最有潜力的大陆。他们有很多值得我们学习的东西，特别是他们现在展示出的谦虚的学习精神更是值得我们学习的。
本文作者 李小云
中国农业大学教授，小云助贫中心创始人。小云助贫中心注册于基层，着眼于通过开发贫困社区的人力资源作为其开展助贫行动的骨干力量，并依托微型助贫项目作为载体，使之成为未来贫困社区微型公益组织的星星之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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