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亚马逊雨林做志愿者是一种怎样的体验
吕美霖就读于乔治华盛顿大学的艾略特国际事务学院,从小生长在大城市的她竟跑到亚马逊雨林成为了一名志愿者,还与土著们度过了一个新年。面对蛇虫鼠蚁,刚来第一周她就打起了退堂鼓,就在导师都以为她坚持不下去的时候……
十二月的秘鲁仍处雨季,瓢泼大雨毫无章法地在一天中的任何时候随机降临,但很快又拂袖而去。雨季里的亚马逊河流水量充沛,空气中弥漫着的水汽搅和着南半球夏季的高温笼罩在我的周围,粘腻腻的像化开了的冰淇淋,这实在不是一个适合旅游的好时机。
经过三十多个小时的飞行,我从被雪花和圣诞气息包围的纽约逃离,飞抵秘鲁后又几经辗转来到了ARCAmazon在Las Piedras设立的亚马逊中心(LPAC)。我的导师Liselot接待了我,从她那儿得知,我是站内来的第一个中国志愿者。
从空中俯瞰亚马逊,树越来越少
亚马逊河流在印地安人语言中是“撞碎独木舟之河”的意思,它起源于秘鲁,流经巴西等地后注入海洋,其对全球气候和生态环境的影响不言而喻。ARCAmazon聚焦位于亚马逊河源头的Las Piedras流域,该流域是西部安第斯山脉生物多样性热点的重要组成部分,是世界上最具有生物多样性的地区之一,同时也是世界上最后一个未接触过现代文明的土著部落的家园。因此,Las Piedras流域对于整个亚马逊热带雨林生态及文明来说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
但是,Las Piedras几乎不存在任何私人或政府层面的环境政策执法者,导致如今除了土著居民在当地建立社区外,还涌入了一批为了攫取雨林资源而来的人们。他们将雨林的原木开采快速转化为农牧场运营,使得这个原始地区面临着越来越大的生态压力。因此,ARCAmazon在WWF的支持下建立了一个11,000公顷的生态保护区,其中4,460公顷被有机开发为LPAC用地,作为该保护区开发与研究的前沿地。ARCAmazon在此通过雨林游侠保护制度、教育和志愿旅游等手段来进行热带雨林的保护性开发与研究,在努力解决目前威胁到Las Piedras流域生态问题的同时,促进当地的可持续发展。
从LPAC的补给站到雨林内的前线工作区域需要乘船在亚马逊河上航行二十分钟。我们在雨林的工作之一就是追踪濒危物种的行踪,检测其在时间和空间上的分布数量及行为活动,并将观察数据和GPS定位信息录入雨林科研项目的数据库。
LPAC哺乳动物研究小组目前正在其关键研究站点集中收集40多种哺乳动物的物种信息,负责带领我们进行志愿工作的Liselot是荷兰灵长类动物学家和保护主义者,她长期在此研究秘鲁当地社区和灵长类动物(尤其是濒临灭绝的秘鲁黑蜘蛛猴)之间的关系。因此我们在雨林中主要追踪对象为黑蜘蛛猴。
进行濒危物种的足迹追踪是一个艰苦且枯燥的过程。黑蜘蛛猴是昼行性动物,因此我们需要和它“作息一致”,每天早晨六点钟起床,带上装备进入雨林,开始一天搜寻。但黑蜘蛛猴的生存习性非常不利于观察追踪,它适于树栖生活,主要出没在二十五米以上高耸入云、参差交错的林木枝桠之间,单纯依靠声音很难发现它们的踪迹。因此,整个搜寻过程大部分时间都在徒步雨林,平均每天在雨林中穿梭二十公里也鲜少能捕捉到黑蜘蛛猴的身影。
LPAC的营地
因为没有穿越丛林的经验,所以我经常穿着破洞牛仔裤进入雨林搜寻。谁知原来蚊虫无法穿透牛仔裤叮咬,所以牛仔裤破洞处裸露出的皮肤往往被叮咬得惨不忍睹。加之雨季的亚马逊雨林阵雨来势凶猛且频繁,常常刚听见一点儿声响,大雨就倾盆而下,打得人措手不及。于是每每傍晚归来之时,都是疲惫且狼狈不堪。
因为雨林中生存的动物出没习性不一,所以除了日间的勘测,有时也会需要夜间的搜寻。但是在夜间进行线路横切调查难度要比日间大得多,也更为惊险。
我们跟着导师举着手电筒在勘测线路上前进,只要把手电筒往附近水域方向照,就可以看见潜伏在周围的鳄鱼琉璃般的眼睛反射出的光。除此之外一路上还会遇见蝙蝠、蟒蛇等等野生动物,但因为同行志愿者中有来自加州专门研究昆虫和来自芬兰专门研究蛇类的学生,还有一位专门研究哺乳动物的老师,所以这段惊险的旅程反而变成了一次科普之旅。
但是,从小生活在现代化大都市中的我始终难以适应雨林中近乎原始的生活方式。在雨林中,我们需要每天睡在露天空地的帐篷里,夜里起来上厕所,马桶下面都密密麻麻爬满了昆虫。就连洗澡都得在露天的环境下,盯着爬在浴帘上带毒性的蜘蛛、蚂蚁,用冰凉的冷水。作为特别害怕虫子的人,我在心理上完全没有办法接受,因此在志愿工作开展的第一个星期,我就萌生了要退出的念头,就连我们的导师都认为我会放弃。
除了追踪濒危物种的行踪外,还有一项工作是搜索记录雨林非法分子的足迹。但经过搜寻我们发现,捕杀濒危动物的这些非法分子实际上大部分都是当地居民。因为生活在亚马逊区域内的村落仍然处在非常初级的生产阶段,仅依靠贩卖农产品或简易手工制品获得微薄的收入,日子过得非常清贫。没有钱,买不起肉,于是他们会去捕杀雨林中的动物来取肉吃。
对于当地的居民来说,他们并不清楚濒危动物是一个什么样的概念,他们无法理解“我们应该去保护这些濒危动物”这样一件事情。所以,我们会在保护区内设立结界和标识牌来阻止居民捕猎濒危动物。我们的志愿者导师Liselot还用西班牙语为当地的孩子们绘制了一份关于保护濒危物种的漫画,希望可以通过向孩子们传递“保护濒危物种”的观念,间接地向他们的家长、他们的村落传递这个信息。
令我惊奇的是,在来秘鲁之前,Liselot甚至连一句西班牙语都还不会说。像Liselot这样仅仅依靠着自己对动物、对雨林、对环境的热爱与珍视来到ARCAmazon进行志愿工作的人还有很多,他们当中绝大部分都是欧洲国家学习生物专业的学生,来到这里一边进行志愿工作,一边进行科学研究。
导师Liselot
距离工作区二十分钟航程外是ARCAmazon在Las Piedras设立的补给站。它只是一个由木头和棕榈叶等亚马逊天然材料搭建而成的简易屋子。志愿者每周有一次前往补给站补充物资的机会,在此之前你需要提前告知他们你所需要的物资,但补给站所能提供的物资也十分有限。
补给站里的掌厨Bladi厨艺非常棒,他曾经在许多顶级环保部门工作过,如今却长期留在了雨林,致力于为LPAC团队的志愿者们提供后勤服务,因此他常常被人们视作LPAC的“灵魂”——为野外工作者烹饪美味可口的食物,同时也让我们在此度过了一个永生难忘的新年。
日落后,雨林里的气温开始下降,河面上轻飘飘地荡着一层薄雾,我们需要依靠出发时每五十米系上一根红缎带的标记方式,才能在雨林中准确找到返回的路。在跨年夜的这一天,我们从水雾相连的地方乘船破雾前往补给站,所有的工作人员与志愿者都团聚在此,伴着雨林中窸窸窣窣的虫鸣和星点光火迎接新年的伊始。
在这一天,Las Piedras当地的村民会亲手制作一个稻草人,为它穿上衣服后点燃或是扔进亚马逊河流里,寓意着“过去的我已经过去,我即将迎来全新的自己。”我站在一旁看着他们完成这项流传已久的传统仪式,待到新年的钟声敲响的那一刻,附近在跳舞喝酒的村民会跑来紧紧拥抱着你,欢呼雀跃地对你说“Feliz Año Nuevo(新年快乐)!”这是我在雨林中最快乐的时刻,你能轻易地被他们最简单质朴的热情与快乐感染。
当地人做的稻草人
我们围坐在一块儿,听来自全球各地的人们讲述各种稀奇古怪的事情,分享在雨林工作的感悟。在秘鲁的亚马逊地区除少数城镇外,分散在各地的1200个部落还处在刀耕火种的阶段。他们仍然保持着非常原始的生活状态,好像一整天都无所事事。孩子们每天踢踢球,长辈们则在一旁看看亚马逊河上开过的船只,数数天上飞过的鸟儿,似乎也无意改变这样发展缓慢、落后的困境,这是和华盛顿截然不同的一个世界。
志愿工作结束后,我从亚马逊返回华盛顿继续我的学业,但我至今仍与ARCAmazon的工作人员保持着密切的联系,他们对自然的呵护以及崇尚自然的生活方式深深地影响了我。我相信在那个最遥远的丛林深处,我们所无意发现的绝不仅仅是一个有所不同的、会出汗会疲惫的我们自己,我们窥见了人类最原始的生存状态,发现了人类甘于物欲绑架,甚至不惜破坏自然的贪婪。
我们仍需要更多的人在这条丢失了原始自我的道路上去反思自己,仍需要联结更多的力量,去保护地球上这抹珍贵的绿。我是去到Las Piedras的第一个中国志愿者,但我仍希望那片雨林里能走出第二个、第三个,很多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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