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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蒋在报纸头条放屁

刘青松 点遍青山船头直 2019-06-10

影片《华盛顿邮报》(史蒂文·斯皮尔伯格导演,2017)海报(图片来源:豆瓣电影)

 

每遇公共事件,舆论汹汹之际,总有人说,悲剧的根源之一是,新闻已死。

 

很多时候,大多数人理解的新闻,并不是新闻,只是宣传,或者斗争工具。从这个意义上说,新闻确已死。

 

只是,“新闻已死”的说法,有些自媒体的讨巧味儿。要照这么说,这个时代,很多东西,世道,人心,都已死了。

 

作为曾经的媒体人,一个不可救药的个人主义者,我更愿意说,新闻并没死,只是被失踪。

 

手头有一份资料:1948年到1951年的全国报纸内容精华。不时翻看,常看常新,妙处难与君说。城头变幻大王旗,但见新人笑,那闻旧人哭。

 

1948年9月29日,《沈阳和平日报》刊发《和平晚报启事:自二十八日起遵令停刊三天》:

 

本报昨奉沈阳警备司令部三十七年九月二十八日沈备政字第一六号代电,内开:“一,贵报本月二十七日晚刊第一版头条重要军事消息,业经本部新闻检查组删扣,乃竟发表,深为遗憾。二,当此╳匪发动窜扰之际,部队调动关系军事秘密,一经披露,影响甚大,而且违反戒严时期取缔新闻之法令,殊属不合。三,着自本月二十八日起将晚报停刊三日,以示劝惩。”等因,本报为体念时艰,严格遵守政府命令,并免检查人员因公受过致误前程,自应敬谨接受,遵令停刊。二十八日至三十日无报,下月一日照常出版。本报遭逢不时,久已不计功罪与毁誉,惟深感有负读者,特此致歉!谨启。

 

时当辽沈战役开战之际,报纸披露“军事秘密”之后,将当局训令原文刊发,以示“遵令停刊”,再加上一句“遭逢不时,久已不计功罪与毁誉,惟深感有负读者”,摆明是鼓动读者一起打当局的脸。就跟1930年代何应钦主政湖南时当地报纸的那篇《何省长昨日去岳麓山扫他妈的墓》一样,对方脸挂掌印,还没法声张。

 

越南战争期间的1971年,同样是披露政界高层在战争问题上欺骗民众的“军事秘密”,《纽约时报》被尼克松政府告上了法庭。《华盛顿邮报》接棒,继续刊登五角大楼“绝密文件”。在影片《华盛顿邮报》中,该报总编辑本·布拉德利对发行人凯瑟琳·格雷厄姆女士说了一番关于媒体责任的话,很理想主义,也很现实:“他(尼克松)将战无不胜,就因为我们害怕了。维护出版权的唯一方式,就是去出版。”最终,联邦最高法院以6票对3票的判决结果确认各家报纸可继续登载五角大楼文件。布莱克大法官执笔的法律意见指出:“新闻应服务于人民,而非政府。”




影片《华盛顿邮报》截屏

 

服务于政府,让媒体人蒙羞。1949年3月7日,易帜后的天津,《天津新生晚报》发表记者罗道庄的《新闻记者是中立的吗?》,自陈做过“反动派的帮凶”:

 

过去在蒋匪统治下的许多记者中,有些人很反蒋,可是环境压迫着我们,不能不把老蒋的放屁发个头条。日子一久,为了得到阿Q式的内心安宁,就说:“我们是为了新闻而新闻。老蒋虽在放屁但应是个新放的屁。”在当初是一种内心抗拒的自圆之说,但这一观念残留至今天,就无意中变为反人民了。

 

文章结尾,是红旗下的思想转变:

 

我自己是个老记者,我自己反省。我更希望朋友们认识这个真理:过去我们所标榜的“独立”与“自由”在蒋管时代虽然很不够,但还能有某种微小的进步作用。但是在人民政府的新社会里,如其仍然标榜他们个人的“独立”与“自由”,那就是“无政府主义者”了,是盲目的反权威者,他们既不同情法西斯主义,又反对人民大家对反动阶级的专政。这种态度,现在只有对反动派有利。我们真正愿意洗心革面的老记者,应当学习苏联名作家法捷耶夫的名言:“在西方有些反对╳╳╳的人,他们非说我们的文学的‘顺从主义’,非说它变成国家的奴隶。是的,我们可以骄傲地说:我们的国家是劳动人民的社会主义国家,我们认为给他服务是一种光荣。”

 

这一“光荣”,延续至今。

 

只是,新闻记者,成了祖国的陌生人。

 

好在,自媒体时代,我们每个人都可以是新闻人。让我们像凯瑟琳·格雷厄姆女士在刊登五角大楼文件的报纸付印前,眼中含泪,凝聚决心:“做吧,大胆做吧。”


延伸阅读(点击标题可查看):

当老兵法官遇到反战者,他战胜了一个靠恐惧和鸦雀无声维系的社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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