评委专访 | 王祖民——留以童心 绘之笔下
第二届小凉帽国际绘本奖评委
王祖民
Zuming Wang
关于王祖民
江苏苏州人。现任《东方娃娃》艺术总监,著名儿童读物图书插画家,资深编审,原《儿童故事画报》主编。自1984年江苏少年儿童出版社创立至退休,一直从事儿童读物的编辑、绘画工作,以及杂志、绘本插画工作,既是编辑,又是作者。
代表作:
《会飞的蛋》《梁山伯与祝英台》《新来的小花豹》《猪八戒吃西瓜》《六十六头牛》《我是老虎我怕谁》等。
奖项:
《虎丘山》获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日本野间奖”;
《我是老虎我怕谁》入围2016博洛尼亚国际儿童插画展。
独家访谈
受访人 | 王祖民
采访 | 汤祎萍(Hiiibrand编辑)
地点 | 《东方娃娃》杂志社
时间 | 2018年9月6日
王祖民 :我们那时候做的比较早,有一个感觉就是识货的人不多,只是我们自己认为这种绘本形式,对孩子也好,对教育也好,可能是个方向。后来我们大陆开办了几次国际性的书展,台湾、日本和韩国这些地方都来了一些绘本做展览,当时觉得这个书不错,非常有意思,那么我们全国这么多出版社也可以做一做。
但因为当时社会的经济承受能力不行,绘本的制作成本又比较高,愿意花钱买绘本的人很少,这样国内的绘本出版就耽误了下来。随着改革开放的深入,市场上引进的绘本越来越多,这个时候经济收入增加,教育观念发生了转变,绘本的关注度和销量都有所提升。但在这一期间,正规出版社中间停了二三十年没有做过绘本,实际上这个阶段如果哪个出版社坚持一下效果会很好。
到了90年代后期,有大量的家长和培训机构关注绘本,绘本的质量也越来越好,绘本这种形式就越来越活跃。到了现在,不只是正规出版社,所有的出版机构都在出版儿童绘本。
▲《我是老虎我怕谁》
王祖民 :当时出版社找到我们一批江苏的作家谈这部绘本,我们一直强调给孩子看的书,不能太正面展开血腥的东西,但是也要通过一些苦难或艰苦的生活告诉孩子,战争是可怕的,我们要爱护和平,那么就要通过和平手段把事实清楚地告诉他们,同时多传达一些温暖的东西。
当时我们举了一些例子,比如绘本《铁丝网上的小花》就是用柔软的方式让孩子知道战争或者一些可怕的记录;还有电影《美丽人生》中的父亲以一种游戏的方式保护了孩子的童心,这两者就是换一种教育形式和角度去阐释,那么我们的绘本也应该通过这种方式,孩子毕竟是孩子,只能慢慢引导。
▲《南京那一年》
◢ 您如何想到在《心形雨花石》中用铅笔在牛皮纸上绘制以及焚烧书稿的表现形式?
王祖民 :其实一开始不是用牛皮纸画的,后来因为要找资料,到了档案馆我就翻一些当时的照片,照片都是发黄的,当时我正好到南京艺术学院后门去买纸,那里有一种专门的牛皮纸,我觉得这个颜色很好,然后我一想绘本要描绘的是解放前的故事,有点旧的感觉刚刚好,这是其一;其二也是因为纸本身就有这个颜色,既然是解放前,我就不想让它色彩太明亮,用这个色调来解决气氛和环境的问题,一看就是一种历史的感觉,所以在书中也只是把两个孩子画了一点点颜色,其他都没有上色。
后来我在查资料的时候,看到里面有几份档案大概被水还是油给浸染过,那么我就想到这个战争的时候肯定战火连天,所以我就用火把它烧一烧,会产生一种从战火中抢救出的珍贵档案的感觉,同时也是对画面的一种补充,让历史感和分量感更强烈一点,无论是于内容还是形式都比较符合。
出版社拿到之后,就觉得很有意思,一种残缺美被体现出来,老旧的历史感也特别强。
▲《心形雨花石》
王祖民:儿童绘本的文本是很重要的,俗称这个脚本好不好玩。孩子是要玩的,不是我教你学这个学那个。好玩,这个脚本就有画的,不好玩,这脚本就不好画,不是什么样的文字都能拿来画绘本。
◢ 就是说这个文本给了您一个想象的空间?
王祖民:对,因为绘本它不是插图,也不是连环画,不是说把文字拿过来图示或者配个图就行。在绘本中,画家也要发挥作用,要把创作放进去。文字不会写的这么细,画家要在文字的基础上发挥得更加完美,文字表达不了的,必须用图画表达出来,这就是一个相辅相成、比较优秀的绘本。
有的大家的文字不适合做绘本,但是因为名气大,有的出版社就觉得把文本拿过来画一下就行,因为本身名气大肯定卖得好,那么到底是因为作家名气大卖得好,还是确实是文本合适、画的好才卖得好?这就是一个问题所在。
王祖民 :我读了这个诗,与当时负责的编辑有同样的感觉,就是这首诗歌很流畅,那么诗歌中的节奏感要如何表达出来?一开始是剪纸,大家都觉得不错,等整本书出来以后,最后的六十六头牛和树等元素,都要在一个画面上表现出来,剪纸堆在一起流动性就差了。信谊出版社觉得这种剪纸形式无法表达童谣的伶俐感,就说先放一放,不急。过一段时间以后,编辑们看了我的草稿,认为草稿的感觉跟这个童谣很搭配:简单流畅,有感觉又有味道。最后这种绘画方式,这个速写方式其实画起来很快,虽然这本书五年才出来,但大家统一意见之后,最终成稿实际上是很快的。
▲《六十六头牛》
用这种方式画复杂的容易,真正从复杂画到简单就比较难,因为要把高层次的艺术降到能让儿童理解的高度,所以小孩子一看都觉得是自己的画,笔触的感觉以及颜色都像他们自己的作品,就像速写一样,很痛快。
所以这本书在台湾出版之后,很多台湾画家就认为,大陆的人这样画,一种酣畅淋漓、一气呵成的感觉就出来了,说明这种表现形式与这首民谣比较搭调。包括后来台湾的编辑部拿到稿子之后,特地去幼儿园让小朋友通过话剧形式来演绎这本书,小朋友参与的积极性都非常高,也特别兴奋,说明这本书确实是非常贴近孩子的心理。
▲《六十六头牛》
王祖民 :刻画细节和留有想象空间是不矛盾的。儿童绘本的文字都比较简单,比如《心形雨花石》中——“我家住在评事街”,就这么一句话,但评事街里面的建筑、门楼,甚至于街道上面的牌坊、商标或者广告等等,都要把它表现出来,这种细节体现的是当时的时代背景、环境和气氛,这种细节表现的越细,内容就越丰富。有的绘本为什么看起来空洞,就是因为缺少细节,无法体现时代感。
细节会让孩子的想象力更加充分地发挥出来,孩子会发挥他的想象力,觉得这里可能躲着一只猫,那边可能有只鸡。不同的画家对文字的理解、呈现方式的选择等都不一样,那么儿童在阅读时所想象出的东西就会发生改变,所以刻画细节和留有想象空间并不矛盾,画家应该把文字发挥到一个临界点。
王祖民:这个“玩”,我的意思是放松心情,但同时也在揣摩这个书怎么画,《六十六头牛》也是,画不下去的时候我就把它放一放,出去旅游或是拍拍照,其实不是单纯在玩,肯定也在思考怎么去处理画面之类的问题,而在玩的过程中或许就会受到启发。我们创作儿童绘本,经常需要画一些景色、孩子的动作或者表情等等,你观察得多自然画得顺畅,所以我也喜欢逗孩子玩,在这个过程中,就可以观察到孩子的一些造型。
与孩子“玩”是让自己的年龄层次低下来,融入儿童的心态,你才会了解儿童需要什么,在画面上才能反映出来,这是一个潜移默化的过程。
◢ 所以您选择让孩子来创作封面文字也是为了更加贴近儿童?
王祖民:有时候孩子的制作感大人是创作不出来的。你看小孩子的画,里面很多造型、勾线非常的优秀,所以毕加索也好,马蒂斯也好,他们为什么总想要画出孩子独有的幼稚感?当然,他们创作出的这种幼稚不是低层次的幼稚,而是从高到低提炼出来的东西。
孩子因为他没有任何约束,心里想到什么就画什么,都是最原始的。以前的壁画也是这样,你说当时的创作者受过什么训练吗?古时候都没人教过,但有的岩画里面的造型就很漂亮。
画画是不分大人和孩子的。有时候孩子真比大人画的好,为什么不能学习呢?像《心形雨花石》封面的文字,就是找了一个当时正在学书法的小孩子来写。他刚刚才学,也不知道是在写封面的标题,写出来反而好玩。现在这个孩子的书法练得不错,你再让他写这种字也写不出来了,孩子气没有了,所以孩子这种天真烂漫的表现力的确是很难得。
▲《心形雨花石》
王祖民 :之前我在《儿童故事画报》做美编,有一个最大的好处是能接触很多画家。因为80年代很多画卖不出去,只有通过出版社能赚到一些稿费,所以很多现在比较出名的作者都会经常来投稿。当时《儿童故事画报》有十几个栏目,吸引了很多画家,因此我与他们的接触也就比较多。
第二,每位画家的风格不一样,我做组稿工作也都看过,这对我绘画水平的提升和个人成长有很大的帮助,我把这些画家当老师对待,看不同的作品也就是在学习不同的绘画风格。长此以往,见过的画作越来越多,我们的鉴别欣赏能力不断提升,儿童绘本中关键性的东西都能够抓的八九不离十。
另外,当时没有快递、电脑一类的信息传递途径,如果画面和文字出现较大出入,来不及通过邮局寄回画稿,再等画家修改后寄回,那么只能我们自己模仿画家的风格来修改,长期积累以后,对各种绘画方式也就掌握的比较熟练。
▲《儿童故事画报》
▲《东方娃娃·创意美术》
◢ 您认为现在的《东方娃娃》在业内起到一个什么样的作用?
王祖民 :应该是一个领头羊作用,《东方娃娃》做了20年,影响非常大,周翔老师的理念也比较新,现在我们要做的就是不断强化。举个例子,《东方娃娃·创意美术》(以下简称《创意美术》)是全国唯一一本给幼儿园小朋友看的美术书,我们的理念不是教儿童怎么去画一个东西,而是给他一种美的教育,培养他的审美能力。让他们从小就浸泡在这个艺术的坛子里,就像四川的泡菜泡在坛子里,泡个几十年下来,对艺术的感受能力也就不一样了。这种审美观念要从小熏陶和培养,《创意美术》不教画画的技巧,不是让儿童成为一个画家,而是提高他们的审美能力,并且书中的一些游戏或是动手版块的设置也确实很吸引孩子,所以《创意美术》在全国还是比较有代表性的。
王祖民 :首先是国外引进的绘本过多。一开始为了发展国内的绘本市场,出版社几乎将国外的所有获奖作品都引进进来,直到现在,只要国外出来一些获奖作品,出版社都会去买版权做引进,甚至都不看内容。但绘本生产不可能那么快,优秀的儿童绘本很难再引进到。这也和国内绘本画家的水平提升、社会关注度提高有关,我们看绘本的眼光更加挑剔了,于是很多出版社,尤其是民营出版社开始重视国内的绘本出版,家长和一些培训机构也极力推崇,所以目前我们是在引进国外绘本的基础上又提高了一步。
但随即就引发了另外一个问题——出版社一哄而上,导致绘本的质量良莠不齐。好的还能够保证其质量,但不好的也随之涌入市场。现在国内的绘本每年要出3000多本,什么概念?其实我们国家的绘本在世界上越来越站得住脚,特别是最近这两届的博洛尼亚展览,我们都能冲进去,所以目前我们应该重视的不是量,而是质。
▲《六十六头牛》
第三就是现在很多团体或者机构做书评、导读或者评奖,这种形式不错,但很多评判者是没有判断标准的,可能他的文学功底很强,但他不懂美术。这种背景下开展的各种活动经常会产生误导。比如有一部绘本画面黑乎乎的也能得奖,但给孩子看实际上是有点恐怖的,那么评判者不知道,因为作者是名家,还请了外国人画,就觉得好。所以还有一个怪现象:很多中国的名家,直接找外国的画家来画,画的牛头不对马嘴,但是还能获奖受赏,其实是不对的,有的国外画家不了解中国的历史,根本无法正确还原历史场景。
另外,现在有大量的画家都是海归。这些孩子大学毕业刚回来,肯定比较年轻,对历史可能不太清楚;第二,他们的绘画技巧是在国外学习的,确实色彩、设计感之类的都不错,但模仿的痕迹太重,自己的个性还没出来。我们看日本的绘本,一看就是日本画家创作的,你把名字盖住也能判断出来,韩国也是。作为中国原创绘本,拿到国际上必须有中国的特色,跟外国人一模一样,那就一点意思也没有了,现在的年轻人应该思考如何把国外学到的技法消化掉,再表现成自己的东西,那么原创绘本的内容才能更加丰富,以至繁荣。
王祖民 :我觉得是这三个“足”——“童心”足,“玩心”足,“个性”足。
首先一定要“童心”足,从儿童的角度去表达,我认为是很重要的;然后“玩心”要足,书一定要好玩,要让孩子觉得好玩那就算比较成功的;最后是“个性”要足,几百几千张画放在一起,有几张让人眼前一亮,肯定感觉不一样。
可能有的人会认为评判作品是很复杂、很困难的过程,但是抓住一个核心的东西,就不难评了。
▲ 《六十六头牛》
◢ 那您的理解当中最核心的是什么?
王祖民 :一定要好玩,要有个性。大家都拍武打片,都是同样的招式,我这一招出来跟你不一样,那肯定赢了。小凉帽国际绘本奖中提交的可能有几百几千张作品,那么这个里面我肯定就要挑好玩的,能吸引眼球、风格突出的。
做评委肯定需要具备很多其他的条件,比如具备心理学、幼教方面的知识,并运用这些知识来辅助评判,但最重要的是抓住核心的评判标准,这样才能准确地评选出优秀的作品。
王祖民老师朗读民谣《六十六头牛》
“六十六岁的陆老头,盖了六十六间楼,
买了六十六篓油,养了六十六头牛,
栽了六十六棵垂杨柳。
六十六篓油,堆在六十六间楼;
六十六头牛,扣在六十六棵垂杨柳。
忽然一阵狂风起,
倒了六十六间楼,翻了六十六篓油,
跑了六十六头牛,折了六十六棵垂杨柳,
急煞了六十六岁的陆老头。”
——《六十六头牛》
© 本文图片源自网络及王祖民
采访由小凉帽组委会独家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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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凉帽国际绘本奖旨在鼓励并奖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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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时也为出版机构、绘本作者和绘本插画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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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圳市妇女联合会
主办单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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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办单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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