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访谈录:肉体流亡与精神复归

2016-08-18 昆/埃 文学批评

  

  

访谈录:肉体流亡与精神复归

  

  

昆德拉/埃尔格雷勃里

  

  

昆:(米兰·昆德拉)捷克作家,当过工人、爵士乐手,后致力于文学和电影。1968年,苏联出兵布拉格后,作品被查禁,1975年,流亡法国。
  
埃:(乔丹·埃尔格雷勃里)巴黎的作家。
    埃:贡布罗维奇在《杂文集》(1978)的一篇文章中说:"我觉得任何一个尊重自己的艺术家都应该是、而且在每一种意义上都名副其实的是流亡者。"你能够将贡布罗维奇的流亡观同昆德拉的作一下比较吗?    昆:他也许是想说作家特别强烈的个人主义不可避免地会使他成为一个隐喻意义上的流亡者,作家的本性使他永远不会成为任何类型的集体代言人,不如说,他的本性是反集体的。  作家永远是一匹害群之马。在贡布罗维奇身上,这一点尤其明显,因为波兰人一向把文学当看作是必须为民族服务的事情。波兰重要作家的伟大传统是:他们是民族的代言人。贡布罗维奇则反对这样做,他还极力嘲笑这样的角色。他坚决主张要让文学完全独立自主,体现了一个离开祖国远剧阿根延的人的思想,反映了一位永远流亡在外的作家的基本状况。    埃:你和贡布罗维奇的不同之处在于他离开波兰去了拉美,他没有回国的愿意也实际上从未回过国,而你对捷克斯洛伐克和这个国家的命运则更为依恋和关主。    昆:恰恰相反,贡布罗维奇事实上对波兰很依恋!试想,他35岁才离开波兰,他终生只用波兰文写作,倘若你读一读他的日记和书信,你会看到他的朋友和对手绝大多数都是波兰人。很清楚,他同波兰知识分子的相互影响和相互作用远胜于同其他国家的。他的小说每都以波兰为背景,或者写波兰人之间的事情。我相信他对波兰的依恋超过我对捷克斯洛伐克的依恋。    埃:你的小说无论长篇还是短篇,故事统统发生在捷克斯洛伐克,你离国现在已有10年,你是否考虑写一部故事情节发生在你的祖国之外的小说?    昆:这事确实有点儿神秘。贡布罗维奇离开波兰时35岁。这是说,他生命中最富有冒险性的岁月是在阿根廷度过的。尽管他同波兰的关系相当紧张,他却只能写波兰而不能写其他。非常有意思的是由此可以看出我们的前半生的根子有多深。我们注定是扎根在前半生的,即使后半生充满了强烈的和令人感动的经历。这不仅仅是经历问题(贡布罗维奇在阿根廷确实有许多重大的经历),而且还有同前半生――包括童年、青少年和成年期-紧紧拴在一起的那些迷恋和创作。回答你的问题:不,我不相信我能把一部小说(如果我还将写小说的话)的地点设想在,比如,法国。不过,"一部小说在地理上如何处理"是我的主要美学难题之一。《生活在他方》一书中的地点就不全在布拉格。不错,主人公是布拉格人,从未离开过这座城市。然而,这部小说的舞台却比主人公故事的舞台广阔。实际上,人物虽不能同时置身在好几个地方,叙述者在精神上却感到行动是完全自由的。我尝试着让所有的故事都一起展开。因此,我的小说不仅写了发生在布拉格的事情,而且写了1968年5月在巴黎发生的事情,不仅写了主人公雅罗米尔,而且写到了兰波、济慈和雨果。从技术上说,小说的舞台范围通过叙述者的离题而扩大到欧洲各地。雅罗米尔的舞台范围是布拉格,小说的舞台范围是欧洲。在《笑忘录》中,我进一步运用了这一原则,这部小说是我在法国写成的。小说中约在三分之二的事情发生在布拉格,其余的三分之一发生在西欧。不过,故事虽然在布拉格展开,却不是在布拉格而是被某人在法国居高临下看到的,它们沉浸在由法国生活所唤起的种种思考之中。举这部小说里都以《天使们》为题的两部分为例,前一部分(小说中为第三部分)的故事同时发生在(1)布拉格、(2)地中海的一座城市、(3)寓言中的神话空间、(4)批评性思考中的一个抽象领域(对一部写男女平等的作品进行的分析)。后一部分(小说中的第六部分)同时发生在(1)布拉格――写我父亲的去世和布拉格政治事件、(2)西欧某城市、(3)塔米娜将在那里结束生命的一个神话岛屿。这是我对小说地理舞台所作的一种试验。我认为这类试验对我来说至关重要,我希望在下一部小说中有所发展。    埃:这样说,贡布罗维奇生活在隐喻的流亡中,你则是(被捷克斯洛伐克的政治僵局所促使)在法国定居下来,视全欧洲为你的领域。你能否设想回到家乡布格拉,在相对的自由中生活?    昆:请允许我不作回答。每次我想作出判断,预测政局,每次我都说错了。我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在政治预测范围不可避免地会出现与我的预见相反的事情。    埃:我的预见是什么?    昆:我很悲观。我不相信还有回到捷克斯洛伐克去的一天。永远不会有此可能。    埃:你同其他捷克人、朋友们保持联系吗?  

  昆:那当然,我的确有回国已多年的朋友。但我的交往百分之九十是法国人。我来到这个国家时已46岁。到了这个年龄你不再有时间可以浪费,你的时间和精力都已很有限,你必须作出抉择:要么你在回顾过去中度日,回顾你已不在那里的以前的国家,你的老朋友们,要么你就努力把坏事变成好事,从零开始,在你现在置身的地方开始新的生活。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后者。这就是何以我不感到自己是个流亡者。我在这里,在法国生活,我很快乐,在这里非常快乐。你刚才问我是否想过有一天可能回到捷克斯洛伐克去,我回答说没有,情况永远不会允许我回去。但这话只讲对一,因为即使我能回去,我也永远不想回去了!一生中移居国外一次已经够了。我是从布拉格作为移民来到巴黎的。我永远不会有精力再从巴黎移民的布拉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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