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伯钧: 如何才能有一个不会腻、并能不断提升的乐子？ | 此念手记
▲ 「此念」嘉宾严伯钧
导读
严伯钧是谁？他曾在布朗大学攻读物理学博士，在“抖音”有三百多万粉丝听他用一分钟讲明白：进了黑洞为什么出不来？复联4的bug？古人航海怎么定位？是一位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的“硬核科普学家”。
但他最开始被大家熟知，是因为他在“得到”的《西方艺术史》、《如何开发孩子的音乐潜力》，这些课成为很多人的艺术入门课。他的听众兼好友郎朗说：“他有个特长，能够把艰深的知识总结成非常有趣的小故事和知识点，让人听得津津有味。”
这位学霸还是一位组建过室内乐团的专业级业余小提琴手，有着丰富的小提琴与钢琴的演奏经验，上学的时候一天不拉两小时小提琴就全身不适，艺术是他少时的娱乐活动。
1988年出生的严伯钧有着如此丰富的跨界经历背后又有着怎样的一个故事呢？此念近期采访了严伯钧，与这位用最简单优美的语言，把最硬核的知识讲明白的学霸聊了聊：
1、如何给孩子营造一个好的音乐氛围？
2、孩子学习艺术，最重要的是什么？
3、哪种类型的人，是特别有想象力的？
4、作为保送清华的学霸，是如何学习的？
文末有赠书福利～
cini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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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点击视频观看严伯钧访谈精华片
严伯钧
毕业于香港科技大学
后赴美国布朗大学攻读物理学博士
组建过室内乐团的专业级业余小提琴手
开设《西方艺术课》《少年宇宙课》
《如何开发孩子的音乐潜力》等网络课程
抖音科普大V，拥有百万粉丝
采 访 手 记
01
艺术教育本质
是让人生有一个不会腻的乐子
严伯钧：艺术教育的本质就是让人有乐子，觉得人生很有趣，是一种开心的方式。这种开心的方式是持久的、不会腻的，而且随着修为不断地提升会越来越能感受到它的美好。比如我自己听了二十几年古典音乐，早年会听一些独奏曲，近几年才开始接触意大利歌剧。
这是需要慢慢地让耳朵的分辨率随着欣赏不断地增多的。在这个过程中，不断地深入研究，一开始觉得不好听，过段时间随着欣赏能力的提升，甚至自己去演奏、去学唱歌，就能体会它美好的地方。
经济学上有一个原则，边际效益递减，但在音乐上、在艺术上不顶用，艺术的边际效益是递增的。为什么艺术特别好，就是它给孩子带来的这个礼物，如果他得到了，边际效益是递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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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如吃一个好东西，再好吃的天天吃肯定也腻。但是欣赏古典音乐，不论今天的状态是郁闷的，还是悠闲的，都可以去听古典音乐。它带来递增的边际效益，是随着修为升而提升的。
古典乐变化多，更能激起内心感动的层次更有意思、更复杂。比如我一开始特别不喜欢瓦格纳，他学的是德语歌剧和传统的意大利语歌剧不一样，如果听录音就觉得没调、瞎喊。
我在巴黎歌剧院也听了一场瓦格纳，从头到尾听完依然觉得非常难听，但获得了一种不一样的难受，就是不能用旋律、和声这种传统意大利的审美去看瓦格纳的歌剧。我听完后一个调都记不住，但给我带来灵魂的撕吼咆哮是非常震撼的。这种感受未必是好的感受，但让我深深地记住了。
我从很不喜欢瓦格纳，到可以欣赏他的好，好在什么地方，到今后也许我会追着瓦格纳听，到因为他我会想学一些德语。一环扣一环，通过瓦格纳点亮了一片。这个过程其实很漫长，在这个过程中我获得了很多提升。
02
儿歌未必能真正地打动小朋友
放首贝多芬吧
严伯钧：如果他有想要演奏的欲望，那这个时候经济实力和人际关系就非常重要，老师就很重要。比如我们国家张昊辰、李云迪，他们的老师但昭义是学打击乐出身的，但特别会教。我和他很多学生都交流过，他们都说老师会抠得也非常细，他未必要自己很会弹，但他的审美能告诉你。他教的学生是比较高阶的学生，是会在音乐上抠细节的。
音乐得慢慢地熏陶，什么时候有兴趣也不一定。并不是以后对音乐感兴趣的人，一开始就会对音乐感兴趣。比如我现在对音乐挺感兴趣，但我小时候最讨厌的就是音乐课。因为我们小学教材不会提贝多芬、莫扎特、舒伯特，都是学非常天真的儿歌。我唯一在小学有印象的一首曲子是一首比较忧伤的小调曲子，是贝多芬的《土拨鼠》。
那些儿歌一点都不好听，现在想起来我就在等大师们的音乐来敲醒我。我们对小朋友的情感世界认知不太对，我自己小时候就特别不喜欢儿歌，但如果听一个小小忧伤的曲子，我是很感动的。以前我有一个朋友家的小孩大概3岁，给她弹了一个特别简单的久石让的《天空之城》，弹完之后她特别喜欢，说有一种令人心碎的感觉，但她又很喜欢这样的情感。
03
孩子学艺术，要搞清楚他的动机
严伯钧：我到了初中之前都依然非常讨厌音乐课。偶然有一个机会听到柴可夫斯基的小提琴协奏曲，给我震撼特别大。我现在还记得很清楚，第一次听到这个音乐，尤其是“铛铛铛”背景那段，非常振奋人心，感觉不是耳朵受到了冲击，而是灵魂受到了冲击。
我听到之后就不能动了，感觉被摁在座位上。这种强烈的震撼促使我主动和父母提要求学小提琴。我父母给我打了很长时间的预防针，说练小提琴特别苦，开始和锯木头一样，要忍受住寂寞。
到现在我还是认为它是所有乐器当中最难学的，没有之一，但我就不觉得枯燥，因为我有目标。我和普通琴童最大差别就是我有目标，我拉琴哪怕拉基本功、拉空弦，我也一直有目标感，知道做这件事情为什么。我的动机和目标非常吻合，所以我不觉得练琴有任何苦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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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母最关键是要制造让孩子接触艺术的机会，不管是绘画、戏剧还是音乐。艺术绝对不是找老师教，而是先让他知道为了什么，他是不是喜欢，先认知最重要。这和带小孩去游乐场玩一样，早期多带孩子去看戏、听钢琴现场、去旅游、看展，就当成家庭活动，大部分孩子对图象的冲击力感受更强。
作为家长，一定要搞清楚孩子接受艺术教育的目的，不是为了让他和别人比。你家的孩子比隔壁小明有艺术修养又能怎样，它只能满足家长一时的虚荣心，对孩子完全没用。所以一开始就要明确目标，一、不是为了跟别人攀比；二、不是为了考证书。为了升学还有别的方法，用掉一个能享受人生的可能性，磨灭他的兴趣为代价，换一张证书，是非常不值得的。
04
能提出好问题的人，特别有艺术家气质
严伯钧：物理给我带来的幸福感、美感和艺术很类似。大部分人觉得科学、数学、物理和艺术好像非常不同。觉得科学非常理性，艺术非常感性，但这恰恰是对科学、艺术的一种误解。
艺术不绝对是感性的，尤其是现代艺术。古典时期的艺术，理性甚至大于感性，艺术史的发展很多是由理性推动的。比如文艺复兴时期的绘画，为什么水平提升那么快？背后其实是几何学和解剖学的进步。
达芬奇做过很多解剖，了解人体的构造，绘画更精确。印象主义时期，为什么莫奈的作品非常模糊？其实是当时的照相技术冲击了整个绘画行业，他是在追求一种全新的绘画方式。印象派并不只是描绘物体本身，而是描绘物体的光线。莫奈是在捕捉光影，就没有线条的概念，看上去一片模糊，有一种身临其境的感觉。
毕加索立体主义，把一个人的正面和侧面画在同一平面，感觉很怪、充满想象力，其实他是在回答一个问题，就是如何用二维平面表达一个三维物体的完整性。因为任何一个实物，用人的视角就只看到一个面。所以毕加索就把不同的面画下来，再组合放在二维里。这就是为什么一个侧面一个正面拼一块，其实是对于一个哲学问题的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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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千万不要认为艺术是一种纯感性的东西。反过来科学的每一次重大进步，恰恰也是充满浪漫主义想象力的。比如爱因斯坦的狭义相对论有一个最基本的假设，就是光速不变原理。就是你在地上不动，我打一束光，测这光速比如是3×10的8次方每秒。你向我跑过来我还向你打一束光，一测还是3×10的8次方每秒，这和我们的生活经验不符合。
这些科学突破的领军的人物是非常具有艺术性的，所以科学最重要的不是解决问题，而是提出一个好的问题，提出好问题的人可能是特别有想象力、特别具有艺术家气质的人。提出问题后肯定有很多很好的人，帮你解决这个问题。所以艺术、物理和数学是一个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状态。
严伯钧：我的老外同学对艺术感兴趣的人真的很多，我在布朗读博士的时候组过一个乐团特别好玩。我们乐团五个人，我拉小提琴，有中提琴，两把大提琴，还有另一个拉小提琴的。我们五个分别来自五个不同的国家，说五种不同的母语。中提琴的哥们是一个美国人，学应用数学；大提琴的法国姑娘是眼科大夫；另一个大提琴的德国姑娘好像是化学系的；还有一个小提琴的日本姑娘是学东亚史的，就一个文科生其他都是理科生。
国外这方面确实融合得比较好。我们更多的是“术业有专攻”这个思想非常深，但是其实并不是这样。《傅雷家书》写过一段话，“先做人，再是艺术家，然后是音乐家，最后才是钢琴家。”所以文理能够融合贯通，在你自己的那个领域肯定也会做得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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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
在刷题中，我感受到了无比的美感
严伯钧：我的智力水平应该是蛮高的，我在上高中之前都没有认真地学习；还有性格因素，我是摩羯座，反拖延症，有什么事赶紧做，我现在拍视频，一天囤三四十集稿子。小时候新学期开学，教材发下来一个晚上数学教材全部看完，这个学期要学什么就清楚了，但这都是初中以前。
高中以后去了省重点，全市最优秀的学生都在我班上，一开始我是很痛苦的，学习成绩并没有很突出，尤其物理特别差。一开始我的物理差到150分的卷子只有40分，我现在都能想起来，感觉书全看懂了，题一道不会做。
这要非常感谢我高中的物理老师，他鼓励我搞奥赛。我当时觉得这老师有点毛病，鼓励一个普通卷子150分考40分的去搞奥赛，他说我看你很有潜力，你第一次考40分，第二次就考80分，这个进步比率达到了100%，进步很快。我就听他话去学物理奥赛。
这个过程就是死磕以及破釜沉舟的精神，是特别有意义的一段时间。如果我以后能够获得事业上的成功或者任何一些优良的品质，都是从这段时间获得的，是很逆袭的经历。
所以我记得非常清楚，刚开始学奥赛其实有很多阻力。我的班主任当时就反对，我一边要顶住班主任的压力，还要顶住别的授课老师的压力，因为奥赛是脱产的，化学课、生物课都不上的，整天在小黑屋里刷题。
而且我不是所有老师的种子选手，大家都觉得其他两个孩子更有希望。甚至我班主任直接跑来和我说，我觉得你是没有希望的。我这个人就是不服输，你说我不行我就更变本加厉地证明我行。
但就在刷题的过程中，我真的感受到了物理的美感、感受到了智慧的美感，我真的很喜欢刷题。很多人问我学习方法，我没有方法，就30本书拿去刷，就是死磕精神。刷题是其乐无穷的，但刷化学题我就很痛苦，它不符合我的思维方式。
06
顿悟，来自厚积薄发
严伯钧：我承认有天赋这件事情，但是天赋不挖掘也等于没有。就和挖矿一样，下面有矿不挖也出不来。一个人有没有天赋，不可能在他什么事情都没做的时候，就有天赋。所有人都应该先进行挖掘工作，万一就有天赋，哪怕没有，挖掘水平也提升了。
其实要有很枯燥的一段时间，很大的厚积薄发，这个积累的过程是很长的。比如最早开始学奥赛，我记得是高一的暑假，当时我们15个人到长沙一中，请那里搞竞赛的老师给我们特训。我们当时就住在一个酒店里上课。
我记得当时是真的有些不懂，比如高斯定理、电磁学中的定律，现在想想太容易了，但是搞不明白的时候就搞不明白。我为了搞明白，就一页纸在酒店大堂的走廊里，看了三小时，有一点懂，第二天继续，我记得是三天，当时那个瞬间全部懂了，就顿悟了。
顿悟了之后都不记得当年为什么不懂。物理学、钢琴演奏都这样，顿悟之后就会了，就不知道怎么不会，就获得了这东西。就是当你学会走路之后，就不知道为什么不会走路了。
任何事都有一个枯燥的过程，但目标能帮你克服枯燥，但是到了正反馈的点，那个反馈就极大。我还记得那个暑假完了之后，脱胎换骨。整个物理学的思维方式，在我今后的人生中都非常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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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品 | 此念
编辑 | 演忱
排版 | 王啊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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