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桂军：唯有爱可以超越生死
▲ 图片来源：yoou29作品《summer nigh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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导读
唯有爱可以超越生死。
人生的最后，如何让一生圆满，其实就是一个示爱的过程，爱亲人、爱家人、爱社会、爱工作，爱大自然。
什么是善终？
临终最好的抚慰是什么？
cini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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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桂军
清华大学附属北京清华长庚医院
厦门长庚医院疼痛科主任
安宁疗护负责人
《华人生死学》副主编
中国抗癌协会安宁疗护专业委员会副主委
01
何为善终？
▲ 图片来源：Aenari
路桂军：每一个人都是自己的首席生命设计师，当大限来临，只要你问他，他都知道他自己想要什么。
他希望在什么年龄、什么天气、什么季节，穿什么衣服，放什么音乐，谁来参加葬礼，他都会说得很清楚，这才是他要的善终。我们现在就是创造这样的机会，帮助病人表达出来。
路桂军：善终在传统文化有几个层面的意义，对于普通老百姓，善终一般是这样的：
当生命即将走到尽头，预先知道死亡时间，身体没有病痛，心中了无挂碍，没有遭遇意外和横祸，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地，如果有信仰，在升天的那一刻鼓乐齐鸣，信仰前来迎接，跨鹤西游。这是中国传统文化的善终，也是儒家文化的善终。
善终是儒家五福之一，五福临门，五福捧寿，五福是：一曰长寿，二曰富贵，三曰好德，四曰康宁，第五是善终。
善终就是考命终，这是儒家文化，对于道家文化，善终就是一生圆满，只做好事，没做坏事，圆满的。
对于普通老百姓，善终是体之发肤，受之父母，完整地来、完整地去。所以很多患者生命尽头如果治不好病，他也不愿意插管和开刀。
我们早年间做过一个问卷，按中国传统文化的角度，逝去之后是入土为安。所以我问了很多人，假如有一天告别这个世界，您希望埋在谁身边，您希望谁埋在你身边。
我们得到的答案80%以上雷同，大部分人都希望埋在自己父母身边，希望自己的孩子埋在自己身边，自己的爱人埋在自己身边。
我们提高到理论层面，其实就是爱你的，你爱的，和你相爱的，生你的、你生的，最后就剩下爱了。爱的主旋律还没变，虽然形式上有改变，生命尽头还是满满的爱。
善终一定是走完人生路程，以自己的步伐，自己的态度走完，而不是生命尽头遇到我们有改变。这一点让我深有感触的是，一个非常有智慧的音乐人，他生命尽头在我们那去世，他有一首歌叫《都选C》，启发了我们很深入地思考。
因为我们一直认为高水平的安宁疗护，一定是无观点陪护，就是不管你怎样我都是包容的陪你走完最后一程，所以我经常告诉我们的年轻大夫，当你在临床照顾患者的时候，如果听到全部都是谢谢，那很遗憾，你根本没有走进他，他就用最轻松的一笔，毁掉你所有问题。
所以还是要用心倾听，做生命教育，做临终关怀，敬畏生命，我们永远在路上。我经常告诫我们的团队，要俯下身仰视这个生命，不是有钱人的生命值得你敬畏，而普通老百姓完全是悲悯，每一个生命都有他的闪光点，都值得我们用心去阅读。
路桂军：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清单，因为我们做这个工作，我们试图把死亡问题更加柔软化、平坦化，我们经常问患者，假如有一天你要转身，你想回头看看谁，假如有一天真的有一个很远很远的远行，你需要带什么？用不用我给你做什么，他们就会告诉你。
02
爱是临终最好的抚慰
▲ 图片来源：Aenari
路桂军：我给自己做那次葬礼的时候，其实有些细节让我感触很深，就是在故人沐浴这个环节。八宝山两个入殓师给我做完沐浴，事后问他们，你们见了太多的生离死别，有没有让你特别感动的地方，他说有。
他说本来一个故人沐浴大概45分钟，前不久一位40多岁女士的父亲去世，她说我自己擦可以吗，她仔细擦拭父亲身体的每一个环节，当擦到手的时候说，就是这双手把我养大，挣足了我的学费，支撑了我的生活，但是我从来没有仔细地看过我父亲的这双手。还有这双脚为了我到处奔波，为了我考一个好学校到处踩点，我从来没有触碰我父亲的脚，她非常深情地擦拭，眼含热泪。他说当时他特别感动。
我问他有没有让你觉得特别讨厌的，他说那种捶胸顿足，嚎啕痛哭，口中还振振有辞的那些人，子欲养而亲不待，那他们早干嘛了。
路桂军：信仰，其实就是一个人心中的信靠和仰望，其实我相信每个人都有信仰，只是他自己没有梳理清楚，不像儒释道的大宗教信仰。
我们认为爱就是信仰，小朋友临终以前，就是想躺在妈妈怀里，被自己爸爸紧紧抱在怀里就足够了，爸爸妈妈就是他的信仰。
我从来不用信仰去引导做临终关怀，我们看到有一个机构是佛教背景的，每个人去世之后都会做助念这些活动，我就问他，你确定你助念的每一个逝者都是佛教信仰吗？
因为我在中国做生死安宁将近20年，我们发现临终的患者谈得最多的话题是，黄泉路、奈何桥、三生石，这些都是道教的场景，那一贯的文化是道教背景，临终前你却和他说地藏王菩萨，那他更困惑了，所以临终的领域，信仰抚慰应该是个体化的。
路桂军：是的，前不久有一对中年人，女士得了乳腺癌去世，去世的整个过程体现了爱就是信仰。男士也不用我们擦洗遗体，他自己擦洗，一边擦一边唱，你问我爱你有多深，月亮代表我的心，那两个小时我们在场所有医护人员没有觉得这个女士去世是一件悲哀的事，觉得她这一辈子太值了。
她去世之后，我们还和这位男士有联系，我问他最近生活怎么样，他说自从我爱人走了之后，我又多了一个家。我问他怎么又多了一个家呢，他说他爱人的墓碑，爱妻某某某，旁边写着他的名字，他说还留了我的名字，这就是我家。他平时工作生活之余，想她就经常去那儿走走，他说我又多了一个家。
路桂军：生命的尽头，我们科的很多年轻人发现，原来不相信爱，现在又相信了。
有一个老人家，七十多岁，生命尽头身体处理得很妥帖，我问她，你理想的最后场景是什么样？她说，和我老头，用没牙的嘴相互亲吻，最后变成两具白骨，紧紧抱在一起，一万年还爱着。
还有一位老人家，86岁得了妇科肿瘤，住进来的时候因为病情沉重都昏迷了，我们经过处理以后清醒了，清醒以后我们的注意力转到身体的一些细节，发现这个老奶奶留了2米长的长发。
我们护士说，奶奶头发太长了，我们给你洗都洗不通，我们剪了可以吗，好护理，您也舒适。她就绝对不允许，她像小鸟护理自己的羽毛一样，坐起来用小梳子梳头发，坐不起来就让别人用大梳子梳。她是老师，我就问她，张老师留这么长的头发一定有故事。
她告诉我，1958年大学毕业，当年她19岁，一个小伙子喜欢上了我，他喜欢长发妹，我们在一起到现在，我为他留了一辈子。
她的病情稍微好一点，就说，路大夫你让我回家吧。我说现在回去你饮食还不行，可能身体会有变化，再稳定几天。她说你就让我回去吧，我从来没有和我老伴分开这么长的时间，他见不到我会想我，他想我又见不到我，他不爱我了怎么办，你就让我回去吧。
那一刻你发现，这个临终关怀病房完全被爱，被温暖辐射到，然后她就回去了，最后走在老伴的怀里。
03
只有爱可以超越生死
▲ 图片来源：Aenari
路桂军：我们会赋予他意义。一般我们倾听比较多，我们更多时候是让他的至亲赋予意义，比如有位妈妈觉得活得特别不值，她的孩子会说，妈妈你在比什么都重要，意义就来了。
我们前段时间有一个患者，她是医生，她告诉我她人生最大的痛苦就是第二天还会醒来，我问她为什么，她说我们家就我和我姑娘，每当我睁开眼看到我姑娘的时候，我最直接想到就是我一对双胞胎的外孙没人看管，她说我现在走到生命尽头，灯枯油尽，不愿意再这样消耗我家姑娘，我希望她去陪陪她的孩子，我是完全在拖累她。这完全还是爱。
她跟我说的时候，她的姑娘就说，妈妈你不是说好了不说吗，你这一辈子含辛茹苦把我养大，我从来没有好好照顾过你，我的孩子六岁，我们还有六十年时间在一起，而你能给我多少时间，妈妈我求求你不要再说了，再陪陪我好吗。她妈妈就不再说了，这就是生命的意义。
路桂军：您说得对，只有爱可以超越生死。
其实人生的圆满，我现在理解就是最后一个示爱的过程，爱亲人、爱家人、爱社会、 爱工作，爱大自然，就是示爱过程。
过几天，有一位非常优雅的40多岁的女士要告别世界，她会办一个题目叫“如果爱已经前生注定”的汇报演出，会有她的油画、她的演出。她是肿瘤末期，最后的这一段时间，她向整个世间示爱，去直接告别。人生的圆满一定是感恩。
结语
死亡教育的本质就是爱的教育，发现爱，表达爱，把爱说出来。尤其是对即将离世的患者来说，爱显得弥足珍贵，因为留给他们发现爱、表达爱的时间已经不多了。人们唯有通过爱，超越生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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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 | 演忱
排版 | 小战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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