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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架整理1】孙立平:断裂社会指的是什么(上)?

立平观察 孙立平社会观察 2021-09-06

【从今天开始,本公众号开辟一个新的专栏,书架整理。目的是通过书架上的一本书,整理和分享如何看社会的一个知识点。这不是一般意义上的书评,也不是一般的分析性文章。这种整理以知识为主,同时体现分析社会现象的一种穿透力。出于私心,这个专栏将以我本人的断裂社会三部曲开始】


在本世纪初的时候,社科文献出版社陆续出版了我的三本书:《断裂》、《失衡》和《博弈》。这三本书实际上是我在《经济观察报》上发表的系列文章的合集。后来人们将其称之为断裂三部曲。其中,社会断裂的观点,曾经在社会中引起很大反响,甚至在今天也不时被人们所提及。


由于断裂社会这个概念是在报纸的专栏文章中,而不是在严谨的学术论文中提出来的,因此,在过去的20年中,我对断裂社会这个词一直没有一个明确的界定。相反,在不同的文章中,往往是在不同的意义上来使用这个概念的。有时候,我也想将这个概念在理论上提升一下,做一个严谨的界定,从而能将我要分析的那些现象涵盖起来。但到头来,感觉还是力所不逮。


不过,这样也有一个好处,即可以使得这个概念更具有丰富性,可以用来分析我们社会中若干种重要的社会现象。搜索了一下以前的文章,在过去我大体是在如下四种意义上来使用断裂社会这个概念的(其实这也是我重新回顾和整理的过程。但请注意,具体的内容都是针对当时的情景):


1、一部分人被甩出社会结构之外:


我经常引用法国著名社会学家图海纳关于金字塔和马拉松的比喻。上个世纪90 年代中期,我们在法国访问的时候,曾向法国著名社会学家图海纳(Touraine)提出一个问题:在过去这些年,法国社会结构发生的最重要变化是什么?图海纳的回答是,从一种金字塔式的等级结构变为一场马拉松。


他的意思是说,过去的法国社会,是一种金字塔式的等级结构,在这样的一种结构中,人们的地位是有高低不同的,但同时又都是处在同一个社会结构之中。而在今天,这样的一种社会结构正在消失,而变成一场马拉松。他说,今天的法国,就像一场马拉松一样,每跑一段,都会有人掉队,即被甩到了社会结构之外。被甩出去的人,甚至已经不再是社会结构中的底层,而是处在了社会结构之外。他认为,现在法国还在继续跑下去的大约只有四五百万人,其余都是掉队的。坚持跑下去的,就是那些被吸纳进国际经济秩序中去的就业者。用今天的话来说,就是没有被全球化过程淘汰的人。

图海纳金字塔与马拉松的比喻是很有启发的。传统社会中的金字塔结构是一种社会的等级结构。在这种等级结构中,尽管人们的社会地位有高有低,但都是这个结构的一部分。比如你是擦鞋的、修脚的,社会地位可能很低,但却是这个社会不可缺少的一部分,也是金字塔结构中的一个有机部分。而现在的情形则是,犹如一场马拉松一样,每跑一段,都会有人掉队,即被甩到了社会结构之外。被甩出去的人,甚至已经不再是社会结构中的底层,而是处在了社会结构之外,成了多余的人。


当时,在这个意义上对社会断裂的讨论,正值国企改革和国企职工失业下岗进入高潮之时。这些下岗和失业者大多具有如下的一些特征:年龄基本在35岁或40岁以上,其中大多数只受过中等教育,过去所从事的主要是低技术的工作。我们当时的研究表明,对于他们中的绝大部分人来说,第一,回到社会的主导产业中去,根本没有可能;第二,在目前的体制之下,回到原来那种稳定的就业体制中去,根本没有可能;第三,朝阳产业不会向他们提供多少就业机会。也就是说,他们在很大程度上是被抛出去的人。因此,用社会断裂的概念来研究这个群体,对于认识他们的状况和处境,从而采取妥善的措施解决他们的问题,无疑是有帮助的。


应当说,从“被抛出去”的意义上来理解断裂社会,在今天也是有意义的,甚至是更有意义。因为在今天,这个现象不是消失了,而是更为严重了,尽管其原因不尽相同。赫拉利在不久前的一篇文章中指出,在技术进步的推动下,人类社会可能将会发生一次可怕的分化:一边是超级人类,一边是无用阶级。关于这个问题可进一步参见本期公众号次条的《未来可能最可怕的分化:超级人类与无用阶级》一文。


2、在一个社会中,不同文明发展阶段共存


80 年代的时候,有一本书曾经风靡了整个世界,这就是美国著名未来学家托夫勒的《第三次浪潮》。在这本书中,托夫勒提出了这样一个分析框架:农业文明是人类经历的第一次文明浪潮,工业文明是人类经历的第二次文明浪潮,而当时就已经初露端倪的以信息技术和生物技术为代表的新技术革命,则是人类正在经历的第三次文明浪潮。


在本世纪初的那些有关文章中,我曾借用这三个浪潮的框架,来分析当时的中国社会。所提出的问题是,如果借用“三个浪潮”的概念,当时的中国是属于哪个“浪潮”?

我在当时的文章中写道:我们可以首先看看北京的中关村以及全国许多大城市中的“新技术开发区”、“科技园区”。在那些地方到处能见到的是:计算机、网络、软件、基因、生物技术、电子商务、白领。即使是严格按照托夫勒的标准,这里也可以称之为名副其实的“第三次浪潮”。再从中关村出去往北京的西南走,十几公里就到了石景山,在那里有全国著名的“首钢”(当时首钢还没有迁走)。那是一个钢铁生产基地。那里的情景,与全国的大部分大中小城市一样(除大城市的科技园区之外),还是典型的“第二次浪潮”---- 工业文明。而出了城市,到了广袤的农村,那里则是典型的“第一次文明”的情景:一个家庭就是一个生产单位,耕种着很小的一块土地,从中收获的农副产品,自己要消费掉相当大的一部分,能够出售的部分非常有限。他们渴望越来越高级的工业品或更为高级的“第三次浪潮”技术生产出来的产品,但由于收入的微薄,对于这些产品在很大程度上只能是“渴望”而已。


在一个社会中不同时代文明因素共存的现象,从文学发展的脉络中也可以看得出来。以西方社会为例。在科学技术很不发达,物质生活很匮乏的时代,人们有着种种美好的生活愿望,但却缺少实现这些愿望的物质条件。在这样的情况下,人们更多地是将这些愿望诉诸于想象,于是就有了文学上的浪漫主义。后来,随着生产力水平的提高,生产出来的物质产品大量增加,人们的物质生活也随之改善。但在这同时,人们也看到财富在社会成员中的分配是极不平等的。正是在这个背景下,有了巴尔扎克,有了《悲惨世界》,有了批判现实主义。再到后来,由于物质财富的进一步丰富,即使是社会中的贫困者,也大体上可以衣食无忧了,但另外的一个问题出现了,这就是精神的需求,人生的意义和价值成为一个越来越突出的问题。这样,就又有了后现代艺术的产生,有了黑色幽默,有了《等待戈多》。也就是说,在社会的每一个发展阶段上,都有一种主流的文学与之相对应。


如果用同样的思路来观察中国社会,我们就会发现一种令人惊异的差异。在这样一个断裂的社会中,在社会的不同部分或群体当中,几乎是完全不同时代的文化与文学,共存于同一个社会里面。以当时的情况为例,从存在主义、尼采热、后现代,到消费主义、市民文化、港台电视剧,再到农民的地方性的自娱自乐甚至“封建迷信”,混杂在一起。而在这样的一种文化混杂中,我们可以发现一个非常值得注意的现象,就是在社会中处于边缘的群体,比如农民,他们明天观看的电视节目和城里人几乎没有什么不同,但那些电视剧的内容,与他们几乎完全不相干,甚至也不属于他们的时代。


不同时代的文明要素,对应的是不同的人群。在这种情况下,价值观的分野、对立和互不理解,就是必然的事情。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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