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立平：一个社会存在矛盾和冲突是正常的，可怕的是形成主要断裂带

我不知道大家注意到一个现象没有：围绕俄乌战争形成的国际阵营与围绕中东冲突形成的国际阵营，虽然有很大部分是重叠的，但两者之间还是有很大差异。

这个现象很有意思。在这里，我想就这个现象来讨论一个问题，冲突的主要断裂带问题。

我首先转述一下著名社会学家科塞曾经引用过的两段话。一段是美国早期社会学家罗斯说的：“每一种冲突都阻碍着社会中其他的冲突，只有当分裂线重合的时候除外。”第二段话是一个叫福尔泰列的人讲的：“在一个国家中，只有一种宗教意味着专制；有两种宗教意味着内战；有多种宗教，意味着和平和自由。”

科塞就是通过这两段话来讨论主要断裂带这个极为重要的现象的。

我们都知道，任何社会中都会存在社会矛盾和冲突，而且这种矛盾和冲突不会只有一种。在每一种矛盾、每一种冲突中，都有它的阵营，有对立的双方。那么这个对立的双方、对立的阵营每次是不是同样的阵营？这非常不一样。

比如在美国这样的社会，你可以看到在很多的问题上人们都有分歧和对立。但仔细分析下，你会发现，每次对立的阵营是不一样的。打个比方说，假如有一屋子人，在要不要援助乌克兰的问题上，左边的人是一种意见，右边的是一种意见；在“要不要管制枪支”的问题上，你会发现阵营不一样了，前面的是一种意见，后面是另一种意见；假如再换个问题，“允许不允许同性恋结婚”，阵营可能又不一样了，这个角上是一种意见，那个角上是另一种意见。

也就是说，它每一次冲突和分歧的阵营是不一样的。其实，在这样的社会中，你看起来是矛盾和冲突很多，但是它没有形成一个主要的断裂带，这样的矛盾和冲突对社会的冲击是比较有限的。

这样我们就可以理解那句话了：“在一个国家中，只有一种宗教意味着专制；有两种宗教意味着内战；有多种宗教，意味着和平和自由。”也就是说有多种宗教的时候，它呈现的是一种比较复杂的有冲突和矛盾的局面，社会中可能反倒不能形成一种主要的断裂带。

但从最近这几年的情况看，美国社会中主要断裂带似乎也越来越明显。这就是人们通常所说的所谓撕裂。

一个社会会不会形成主要断裂带，与一个因素有着直接关系，即人们能不能理性地对对待分歧和矛盾。

在现实中，社会的利益是分化的，每个人，每个群体，每个阶层的利益及其诉求都不可能是完全一样的。如果是在一种比较理性的氛围中，人们就比较能够理性地、就事论事地对待这些分歧与矛盾。在这当中，就事论事是极为重要的，这也是社会成熟或理性化的表现。

相反，在意识形态或宗教氛比较浓重的社会中，人们会更多地执著于某种理念，更看重的是立场。在这样的社会中，什么都是按立场划线。这样的社会无疑更容易形成主要断裂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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