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油市场到底发生了什么？

作者：郭儒逸

来源：商业人物（ID：biz-leaders）

国际原油市场正遭遇有史以来的最大一次危机。

当地时间4月20日，纽约商品交易所5月交割的WTI原油期货价格暴跌，一口气跌到-37.63美元/桶，创下国际原油期货史上首次收于负值的新纪录。

这意味着，如果以这个价格新买入一手5月份期货合约（每手对应1000桶原油），在到期交割时买家不仅可以获得这1000桶原油，卖家还得奉上3.76万美元的现金。

这是一个令全球市场瞠目结舌的极端行情。在能源期货业内人士看来，目前的诡异局面，已超越海湾战争、9.11事件以及互联网泡沫危机时的情形。虽然周二该合约价格有所反弹，价格回到正值，但这一幕惊魂暴跌仍令市场心悸。

而动荡显然仍在持续。

踩踏狂潮

WTI原油期货是在纽商所交易的期货品种，标的是美国西得克萨斯的轻质原油，是全球原油市场的最主要基准价格之一。

20日早盘一开始，交易员们的惊呼就开始了。WTI原油期货5月合约在盘中遭到疯狂抛售，正午过后便跌破10美元/桶，随后又历史性地跌破0美元关口，当日最多一度跌至-40美元以上。最终，该合约价格一天内狂泻305.97%，较前一日下跌55.9美元。统计显示，这是自1983年WTI期货在纽交所开始交易以来的最低值。

而就在今年1月，WTI原油期货的价格还在每桶65美元之上。两三个月之后，“黑金”原油的身价却跌到了地板上，甚至成为交易商们手中的烫手山芋。

按照合同约定，5月份合约将在北京时间4月22日凌晨到期。摆在交易员面前的只有两个选择，要么实物交割，要么快速平仓。正是合约到期日的紧迫压力，引发了此次猛烈的抛盘。

由于当前全球经济和美国国内工业活动的停摆，市场对原油需求断崖式下降。作为WTI原油期货的主要交割地，位于美国俄克拉荷马州库欣地区的储油空间已接近饱和。

目前，库欣地区的原油库存为6100万桶，占总容量的比例超过80%。据摩根士丹利估计，库欣储油空间正在迅速耗尽，预计到5月中旬达到极限。即便将全美考虑在内，彭博商业周刊称，目前全美原油库存高达1.4亿桶，若以当前的速度存储，不考虑管道、铁路、水运等运输中的库存，四个月后将填满商业库存，五个月后战略储备库存也将告破。

其实在原油期货市场中，有大量并不打算实际交割的“投机交易者”。他们参与的目的，是利用期货交易机制来进行套利，而不具备实际交割原油的能力，因此通常在合约到期前，这部分交易者会提前平仓或进行现金结算。到最后进入交割环节的，往往是有着实际原油需求的的参与者，比如航空公司、炼油厂或贸易商等。

如今局面，对众多市场参与者而言，强行交割的储油成本可能远高于平仓损失。于是，在合约到期前纷纷提前平仓、脱手抛售，最终酿成这次原油期货价格的崩盘。每个人都在蜂拥出逃，虽然价格已被一压再压，但“仍有没有人愿意接手”。买盘枯竭，这成为真实却残酷的场内写照。

可能会更糟

“4月21日（当地时间）可能再次出现类似的波动，这天是5月合约的最后交易日。”高盛分析师表示。

截至20日收盘，WTI 5月合约中仍存在10万余手持仓。据期货业人士分析称，按照对半原则，这意味着将有5万余手的多单将进入实际交割环节——对应原油现货交割量为5000万桶以上。这个数据不仅可能创下历史新高，而且已远远超出库欣地区的剩余库存能力。

即使这一操作能够达成，急速增加的5000万桶供应，也将再次严重冲击美国当地原油现货市场。

因此业内纷纷猜测，不排除纽约商品期货交易所对交割规则作出调整，以避免后市面临更大范围的混乱情形。

在实物交割之外，在原油期货业内，当合约到期时还有“移仓换月”的通行做法。也就是说，合约将进行展期，交割期推迟到下个月。

目前距离最后交割日还有一点时间，事实上，多数经纪商此前已经展期，将WTI5月合约滚动至6月。从4月20日市况来看，6月期货合约相对稳定，收盘价格仍保持在20美元/桶之上。

但这并不意味着危机彻底解除。WTI6月主力合约将于5月19日到期，届时能否避免再一轮的严重踩踏，仍在两可之间。

从石油需求端看，据欧佩克预计，疫情影响下二季度全球原油需求同比将减少1200万桶/日。与此相对，尽管欧佩克和俄罗斯等产油国已同意减产，从5月开始每天减产970万桶，但这样的减产规模也被认为难以遏制抛售潮。而至于库存方面，国际能源署此前也表示，全球到2020年中期有可能迎来储存能力的极限。

一边是全球市场尖锐的供需矛盾，一边是金融层面的极端恐慌和踩踏——显然，石油业仍面临相当黯淡的前景。这些都暗示着，如果6月份形势没有改善，该合约的持有者将不得不再度面对当前的困境。

危机扩散？

虽然经历了罕见的价格动荡，但在不少相关业者看来，这并不表明石油已经毫无价值。

“商业人物”梳理部分行业分析师观点显示，在他们看来，负价格并不能反映整个市场的全貌。短期内，虽然存储空间缺乏和昂贵的情况不太可能得到解决，不过保守估计，美国或从7月份能够重启经济。如果产出缩减以使得市场恢复平衡，一旦需求逐步回升，将为油价最终上涨打下基础。

另一项值得参考的指标是布伦特原油(Brentcrude)价格，这也是国际原油市场的主要信号之一。在WTI原油期货崩盘的同时，布伦特原油“顽强”保持住了每桶25美元的价格。相比美国库欣捉襟见肘的库存能力，主要在海上运输的布伦特原油，可以比较容易地将其发送至需求较高的地区。在短期内，这一国际油价基准面临的库存容量问题不十分严重。

此外，特朗普政府也正在着手支持倍受打击的国内石油行业。一方面，美国政府正在考虑暂停进口沙特原油的可能性；另一方面，美国能源部拟向美国油企出租战略石油储备约7700万桶可用空间的一部分，以帮助其应对商业储备空间不足问题。

这一次金融踩踏造成的行情波动，显然已经失去了往常的价格指导意义，并不符合常规的商业逻辑。存储成本超过石油本身价值、卖家为摆脱石油而付钱给买家，是特定时期的特殊案例，或许不具备远期分析意义。

不过，在见证了今年众多“历史时刻”的情况下，全球金融市场或开启新一轮动荡的担忧也在升温。

中银国际就分析认为，油价历史性出现负值将对全球市场情绪产生巨大冲击，反过来将抑制全球贸易、投资和实体经济增长，为金融市场动荡埋下伏笔，形成负向反馈循环。如果把3月以来美国股灾看作第一轮金融市场动荡，第二轮动荡可能正在路上。

面对巨大的不确定性，“疫情和原油价格的双重打击使得美国能源行业成为金融风险的风暴眼。3月原油下挫加剧美股暴跌，本次负油价可能再度触发美股震荡，美股重新掉头向下的可能性较大。”该机构表示。

北京时间21日晚间，国际油价盘中再度上演最新一轮过山车行情。WTI原油期货6月主力合约一度跌破20美元关口，刷新2001年来的低点纪录。动荡仍在持续，危机还将持续多久？

*头图为美东时间20日下午WTI股价截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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