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港剧还有今天

写在前面

我真的没想到，还能在内地的热搜上看到港剧的名字。

上一部登上微博热搜的港剧，好像还是五年前的《使徒行者》。

TVB衰微，好像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就成了大家的共识，偶尔提起这几个字，也只是缅怀几句它那几十年里记录下来的香港影像宝藏。

没有那么多智能娱乐工具的时代，看TVB是一代广东人的家庭消遣记忆。

但之于现在，好像也只是一段记忆了。

我们每年都在争论，香港电影的生或死，TVB的兴或衰。

每年也都有各种毫无生气的作品，去给香港影视抹上洗不干净的黑色墨痕。

但谁也无法否认，总还有些人，一些作品在以回春的目的为香港影视行业苦苦支撑。

这也成了这部剧宝贵的一个意外宿因。

《金宵大厦》

这是一部20集的悬疑单元剧，每两集是一个独立的故事，但每个故事又并非支离破碎。

整个结构有点像今年大火的日剧《轮到你了》，以男女主角的爱情为主线，串联起整栋大厦里出现的所有魑魅魍魉。

它在惊悚悬疑的基础上，又添加了本土话的奇幻、惊悚元素。

男女主角的前世今生故事，使得整栋金宵大厦延伸出两个时空。

而里面的每个故事都或多或少涉及都市怪谈、怪力乱神。

开播之后，在没什么宣传的情况下，单靠着自来水，两次冲进热搜前十，豆瓣1万人打出8.5的高分。

什么来头？

我们来好好聊一聊。（下面会有一些稍显惊悚的截图，大家自行选择是否往下。）

一

要去谈《金宵大厦》，最绕不过的，也是最直观的就是它的恐怖标签。

很多人打开它的原因，也是盼着它足够吓人。

而了解香港都市传说的人也都很清楚，就凭金宵大厦这几个字，就是一股寒气。

剧中金宵大厦具有真正的诡异原型：坐落在香港尖沙咀的香槟大厦。

很多年前，这里是香港一个高级的象征，后来没落成为“劏房”。

也就是一个单位被划成几个单位，专门给买不起房的香港市民去“蜗居”。

里面钟点房、色情行业、水货客和金铺什么都有，住着不少的怪客和社会边缘人物。

而年久失修的旧大楼，和人类孤寂的意念，二者摩擦出不少的都市灵异怪谈。

比如，旧大楼四处暗藏着养小鬼、狐仙这类的灵异传说。

剧也很好地借势了这种诡异的基调，在开头的三分钟，充分地利用了旧大厦的特点，让观众看得背脊发凉。

导演十分懂得借楼道来造氛围，哪怕只是简单的意象堆叠。

一个是废旧楼道：

墙洞里突然出现黑猫：

门口供奉的招魂灵位：

谁家丢弃的红色破伞：

一闪一闪的绿色楼灯：

再不停穿插多个门后偷窥视角的机位。

因为楼道狭小却又空荡，让所有意象即使只是逐一特写，也能让你感觉到就离你不远。

更不知道哪一样会在你背后突然出声，在一片安静中突然爆发。

让你感觉不安，这是吓到你的第一步。

后面的爆发我不剧透，大家自己去看，我们直接聊撞鬼爆发之后，导演怎么维持恐怖。

他让撞鬼的保安拔腿就跑，下一个借势大楼的场景也在这里出现：

老电梯。

按以前的恐怖片套路，该让鬼在电梯关门的那一刻扒住门框了。

但导演偏不，他选择让电梯门在即将关上的一瞬间，突然又打开了，但什么也没有出现。

男主再按电梯内的关门按钮，还是一样，门又一次在即将关上的一瞬间突然打开。

什么时候电梯会这样？

导演不说，但我们的生活经验会驱使我们下意识去联想：只有有人在电梯外面一直按住电梯按钮才会出现这种情况。

但外面，空空如也。

这还没结束。

最吓人的是第三次按按钮，门关上了。

是外面的“人”，松开了按钮吗？

生活经验再一次告诉你，不止，也可能是外面的人，进来了.....

当你下意识用现实生活去联想的时候，导演想吓到你而制造的代入感，也已经在你脑子里不知不觉地产生了。

另外，除了在视觉上营造恐怖的氛围，这部剧还放了不少心理惊悚，讲究细思极恐。

比如，第二个单元故事中，徐太的宝宝忽然变脸。徐太的老公叫何太叫“敏仪”，但那原本是徐太的名字。

暗示何太供奉小鬼，不止夺去了徐太的孩子，甚至还夺取了她的身份。

第二集，女主角ALEX被困在电梯，男主角阿萧隔着电梯门跟她聊天，她甚至可以闻到他身上的炸鸡腿味道。

但是等电梯恢复后，却发现他们根本不在同一层。

二

那《金宵大厦》只是一部惊悚片吗？

远不止，香港鬼片讲的从来不是鬼，而是人类内心的恐惧。

这部剧也是如此，它好在借着灵异的外壳，去反映现代社会的普遍问题。

最黑暗的一个单元故事，应该是“乌鸦”。

鸦乌婆，是广东地区流传的一个传说，如果小孩不听话，晚上鸦乌婆就把会小孩吃掉。在每个广东孩子的心里，几乎都存在一个“鸦乌婆”。

这个故事的主角，东东，一个八岁小孩。

编剧将东东设置成了我们生活中最常见到的那种孩子。

家境一般，父母忙于工作，关系不和，都很少有时间待在家里。

东东的妈妈希望东东能进贵族幼儿园，逼着他背诵英文诗歌，以及虚假的自我介绍。

但东东不知道怎么了，一开始准备好的诗歌，在他面试时，一句英文都背不出来了。

更奇怪的是，第二天，东东消失了。

他的父母以为他只是离家出走，但当他们想要去找他的时候，事情开始变得越来越不对劲：

先是整栋大厦的人都说他们没有生过小孩。

然后学校的老师早上才说孩子没来上学，下午却说学校没有这个学生。

包括警察局都没有东东的出生证明。

最后甚至他的父母都开始怀疑地说：“是不是我们也会把东东忘了？”

导演没有给出答案，但你已经开始意识到了它所想讨论的母题也在这里出现：

到底怎么样才算是遗忘？

人类有三种死亡，第一种是医学上的死亡，另一种是社交消失，停止建立新的人际关系，封锁自己。

第三种就是世上没有人再记得他，真真正正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真正的答案，在故事的第二次反转：

并不是鸦乌婆带走了东东，而是东东主动选择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原因也很简单：

“做大人太辛苦，很不开心。”

这句话从一个八岁孩子的嘴中吐出来，惊悚堪比任何鬼语。

它绝对不是一句小孩子不懂事的儿戏话。

社会的生存压力在不断变大，所压迫的年龄层迅速扩大。

起初，只压在已步入社会的成年人身上，逐渐变成了从幼儿园抓起的战争。

那故事结束了吗？

不，还远远不止。

最后，故事的结尾带来第三重反转。

东东背不出诗歌的原因，是面试的前一刻，另一个小孩跟他说了这样的话：

“我爸给这里捐了一百万，但我妈还是要走一个过场比较好。”

贫富差距，其实从出生的那一刻就注定了。

而现实，没有长不大的皮特潘世界，我们只能用剩余的一生，寻找一条出路。

《金宵大厦》里类似的故事还有很多。

用性交转运来讽刺年轻人的物质与虚荣，梦想与迷失，社会的歧视，城市里的爱，性与寂寞。

三

这部剧还有一个巧妙的地方，在于对主线的构思，这让它与《世界奇妙物语》等电视剧很好地区别开来。

它就像是在给答案才谜语，给出一个若有若无的谜语，把提示散落在这部剧的每一个小角落里，自己去找，自己去拼。

比如男主是一名保安，不断梦见一个穿着旗袍的女人，梦中的身影让他一事无成。

后来，他来到金宵大厦面试，业主林老师更是对着男主奇怪地说了一段自问自答：

“你之前有没有来过金宵大厦？”

“没可能，他没那么年轻。”

这个梦中的女人到底是谁？

金宵大厦，对男主而言有什么特别的意义吗？

再谈女主这边。

女主是一名空姐，林老师没有缘由却要多次阻碍她接近男主。

而且，更是一副女主应该认识男主的样子：“新来的保安？你认识他？”

从纽约飞回金宵大厦后，女主身上更是发生了许多奇怪的事情。

她的身体和行李都没有淋湿，但是走过的地方总会留下一滩水。

除了男主，其他人碰到女主，都没有跟她打招呼，似乎也听不见她在说话。

男主听不见充气娃娃说话的声音，但她却可以听见求救声。

女主和男主有什么关系？

还有，她的身上怎么会产生这样的变化？

这些穿插在单元剧中的疑问，让大家越发好奇男主女主的故事，这些疑问一直积累到在第八集的结尾，它们终于被一个“异梦”点燃。

谜底公布。

而它的谜底也是《金宵大厦》结构上另一个巧妙的地方。

它摆脱了老套的前世今生的故事，通过梦的互文，让两个时空虚虚实实、真真假假地胶着在了一起。

金宵大厦本来平平静静，男主第一天上班却和女主一起遭遇抢劫案，像极了五十年前两人的那场险境。

成群跑出的老鼠，砸下来的水晶灯，这些场景完全重叠在了一起。

五十年前，女主在茶餐厅等了男主一个晚上。

五十年后，男主在同一个地方，等了女主一个晚上。

这样复杂的节奏，带有一点“庄周梦蝶”的味道，似乎包括生和死，好像都没有办法分得很清。

男主梦中的女神，是女主。

女主没有像林老师说的那样，换成了其他航班，而是依旧在失事的飞机上值机。

所以，每次都在晚上才回来金宵大厦，那其实只是一抹残影。

残影身上不仅有女主的魄，也有前世的魂。

前世，女主是金宵大厦当红的舞女，她在飞机失事后开始做自己成为空姐的梦。

之后，她不断梦见五十年后的金宵大厦。

何太总是推着没有孩子的婴儿车出门，东东被世界遗忘，晴晴和玩偶的灵魂互换，总出现在她身边的男主等。

这一切太真实了，以至于当舞厅出现男主的前世时，女主凑在他耳边说：

“等了你一生。”

男主今生会爱上女主，是因为前生。

女主前世会爱上男主，是因为今生。

这像极了一个逃不脱的循环。

仿佛只有等到这座金宵大厦倒塌，这个故事才能结束。

写在最后

当然，《金宵大厦》还有不少港剧的惯有毛病。

比如，台词过时，人物的动机没有交代清楚，每个单元故事讲得有些浅尝即止。

另外，因为成本的原因，场景显得有些廉价。

但瑕不掩瑜，里面依旧有香港影视作品特有的社会生命力。

我也说过很多次，我无法去定义一个黄金时代的生和死。

那不重要。

因为它的生死，本身就是一次时代的投射。

音乐/谭嘉仪 - 《今宵多珍重》

配图/《金宵大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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