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死病中猛坐起，《新闻女王》救了TVB？
文 | 伍如是
编辑 | 江江
新媒体编辑 | 宝珠
视觉 | 林溪
今冬大热的TVB台庆剧《新闻女王》，以一种“事业脑”而非“恋爱脑”的姿态，杀进华语电视剧中。
尽管围绕剧情本身“是新闻还是宫斗”的争议不断，但在披着职业套装谈恋爱的伪“大女主”剧的衬托下，杀伐果决的《新闻女王》仍然频频登上各大娱乐热榜，一度被称为“职业剧”的标杆。
但在热闹背后，TVB这个老牌电视广播公司，在流媒体时代的英雄迟暮。十年来，TVB股价一路下跌，由2013年高位约62.15港元/股跌至如今约3.18港元/股，股价下跌超九成。
图源：yahoo finance截图
和每一个盛满往日荣光的影视制作公司一样，今年56岁的TVB，也在时代面前踌躇许久。
曾凭精品剧作牢牢把控香港收视率第一，将老对手亚洲电视长期踩在脚下的TVB，见证了亚视在60岁以前的潦草收场，如今也面临成为“亚视第二”的陨落预言。
自救的脚步很早便已迈出。向网络出发，向内地出发，成为其转型的主要基调。与内地合拍网剧、合作上线网络影音平台埋堆堆、推出直播带货业务“TVB识货”…… 动作种种，仍然没有挽回一路下跌的股价及利润。
自2018年起，TVB连续5年经营亏损，2022年年底，其净利润亏损更达7.24亿，为2018年年底的4倍。
黄金时代的观众已老去，新的经典IP也迟迟未见，《新闻女王》的爆火，能否照亮TVB未来的转型之路？
江湖日下十年间
11月27日，在《新闻女王》的正片播放市占率连续霸榜全网前三时，TVB于港交所发布公告，宣布将重组电视广播及电子商贸业务。
公告称，TVB预备将旗下两个电视频道“J2”台与“无线财经体育资讯”台合并为“TVB+”，并将原有的两个电子商贸平台合并为“邻住买”一个。
若这两项重组计划成功实施，预计在2024年将节省1亿港元的内容成本，以及在电商方面削减5000万至6000万港元固定成本及经营开支，并将削减业务人员总共超过300名。
图源：TVB公告《重组电视广播和电子商贸业务以优化观众和用户体验、提高营运效率和提升收入潜力》
这已是今年以来TVB第二次裁员。据媒体报道，今年3月24日，TVB行政主席许涛向员工发信，宣布将裁员5%的员工，通过优化成本，节省营运开支2.6亿港元。按照TVB原有雇员3907名计算，此次裁员涉及近200人。
尽管TVB节目内容总经理曾志伟表示，5%的裁员属于人员自然流失，但在连年亏损的财报面前，集团管理层也不得不承认，TVB近年不断推出的IP续集和同质化剧作，已很难再吸引到观众和广告商的目光。
历年财报显示，TVB近五年几乎连年下滑的总收入，与广告收入趋势一致。2022年年底，公司各项总收入为37.62亿港元，约为2018年的八成，其中广告收入不及2018年的一半。而这骤减的广告投放背后，是早已少人问津的内容制作。
2017年-2022年，TVB总收入及扣除佣金后来自广告的收入/数据来源：TVB历年财报（单位：百万港元） 制图：盐财经
尽管TVB仍然以每年约20部新作的速度上新，但在内地，反响寥寥无几。
从豆瓣近三年“近期热度”前十的港剧排序来看，TVB旗下的近期最热港剧为《刑侦日记》，共4.76万人标记评分，未完结的《新闻女王》相对更热，共5.3万人评分。但两者均低于本土对手ViuTV旗下的《叹息桥》，其有6.08万人评分。
豆瓣2020年以来近期热度前十港剧/图源：豆瓣截图
即使与近三年最热台剧相比，排名第一的台剧《不良执念清除师》也有19.5万人标记评分，而内地排名第一的《隐秘的角落》，评分人数达114万人。上一部评分人数上10万的港剧，还是2014年的《使徒行者》。
某种程度上，力压一众TVB新剧的《叹息桥》，可成为TVB如今寂寥的一种注解。
由邵逸夫开创的商业电视台黄金模式——从制片、编剧、演员至播放一手包办，曾让TVB在与亚视等对手的竞争中，凭借人工成本优势及工业化编制流程，赢得了在香港的收视率之战。
据《南方都市报》2010年的报道，每年，TVB产出自制剧超500集，每日需拍摄1.4集以上。与TVB签订“包身约”的演员及编剧，在剧场之中连轴转。靠着大量及格线以上的剧作，TVB成为香港收视率第一的电台持有者。
据公司2010年财报，当年内TVB旗下翡翠台黄金时段平均录得86%的收视百分比。
但一家独大的TVB，让内部工作人员缺少谈薪的底气。低回报及高强度下，不少演员在2010年前后选择离巢。《叹息桥》的监制及主演，曾被称为TVB“一哥”的林保怡，也在2011年决定停止与TVB续签，融入演员北上至内地发展的浪潮中。
林保怡
2016年可称得上一个转折点。这一年，亚视因常年收视低迷，不再获得免费电视牌照，而电讯盈科取代了亚视，旗下ViuTV成为新的免费电视节目上线。同年，林保怡回港，参演ViuTV开台剧集《玛嘉烈与大卫系列绿豆》。四年后，再次参与原班人马制作的《叹息桥》。
这两部剧集一反TVB惯常的直白、剧烈，用非线性、多角度的叙事方式，将亲密关系的幽微之处淡淡讲出。后者更在2020年与优酷达成独播协议，在内地收获一批掌声。
《叹息桥》剧中不同人物对于同一件事情的记忆偏差/图源：优酷
与TVB的包办制作不同，ViuTV采取自制剧外包模式，让制作公司负责制片，ViuTV仅作为投资方及平台方参与。这种模式下，剧作更有作者特色，ViuTV打响了名声。
2021年，ViuTV转亏为盈，免费电视及相关业务EBITDA（税息折旧及摊销前利润）达0.94亿港元。而TVB旗下的香港电视广播分部，2022年EBITDA仍为亏损5.14亿港元。
图源：电讯盈科2022年财报（上）和TVB2022年财报（下）
“玻璃罩”，多位TVB老人们谈及旧东家时，频频提及这个词语。早在2010年接受《南方都市报》采访时，曾参与过《鹿鼎记》等多部剧作的编导刘顺安点明，TVB给旗下工作人员一个安全的发挥空间，但若想超出既定成本与故事框架，往往难获支持。
林保怡在接受《叹息桥》发行采访时更直言，“我们应该有一些新概念新手法，去表达每一个不同的故事，现在已经是2020年。”
步入“知天命”之年的TVB，也从大梦中缓缓醒来。评分连年下滑的《法证先锋》等IP剧终于让人发现，与外界的多重戏剧宇宙相比，公式化的警匪律政片，不再能等来下一场黄金时代。
合拍与直播，下一段旅程
憋闷已久，《新闻女王》在优酷平台的爆火，将“合拍”一词推至台前，也似乎预示着TVB一场盛大的翻身。
港剧更严肃的职场剧本、更贴合潮流的价值取向，叠加内地更为熟练的影视营销手段，这场热闹来得似乎理所当然。
最近在电视剧《新闻女王》中火出圈的台词，被网友封为“最恶毒的职场骂人话”
但实际上，在《新闻女王》之前，TVB与内地的合拍剧作已上线多年。
2016年，时任华人文化集团公司董事长的黎瑞刚，正式入局香港邵氏兄弟控股有限公司董事局，担任主席兼非执行董事，同时也担任TVB董事局副主席兼非执行董事。
迎来内地董事的TVB，进一步打开了与内地市场的合作大门。
连年下滑的无线电视收入让管理层意识到，电视广告不再是客户首选，网络平台分走了更多客户的注意力。在争论内容取向之外，布局内地业务与网络业务，进入更大的市场，成为TVB的当务之急。
2017年开始，TVB便有4部中港合拍剧上线，其中3部为合拍网剧。
其中《盲侠大律师》（粤语名《踩过界》）提前在爱奇艺首播，4日后才在TVB旗下翡翠台及流媒体平台myTV SUPER播出，此后每集也率先在爱奇艺平台更新。
该剧讲述一位视障律师文申侠（王浩信饰），用四感查案并守护法治的故事/图源：《盲侠大律师》（粤语名《踩过界》）剧照
《使徒行者2》及《溏心风暴3》在腾讯视频及翡翠台同日播出，但内地网络平台上线时间均早于香港电视播出时间。
对内地市场的重视，使得该市场成为其在2017年除香港地区外，唯一有较大收入增幅的地区。这一年，内地市场客户收入同比增加约51%，超过马来西亚及新加坡市场，一举成为TVB对外客户收入最多的非本土地区。
为进一步重现“港风”的号召力，近两年，TVB先后请回离巢的曾志伟及久居内地市场的王祖蓝，二者分别被任命为总经理（节目内容运营）及公司创意官，负责公司综艺、合拍剧及音乐的制作。
2022年，TVB与湖南卫视、优酷及浙江卫视合作综艺《声生不息·港乐季》与《无线超越班》。音乐人李克勤、叶倩文、林子祥，演员监制佘诗曼、吴镇宇、尔冬升一一现身于台前。
综艺《声生不息·港乐季》自2022年4月播出，掀起了一阵港乐怀旧的热潮
无论节目效果如何，当旧日港星重新出现，透过话筒表达自我时，TVB已借“怀旧”之名，回到了当下的舆论场中。
随着后续合拍剧的增多，内地市场地位逐渐坐稳。2020年起，连续三年，TVB在内地的对外客户收入均占总对外客户收入的两成。
合拍之外，作为以平台起家的传统影视公司，TVB仍希望复现曾经的渠道影响力，重新走通从内容导向营销的道路。
在这一思路下，TVB开始了自建渠道与直播带货的尝试。
2018年，TVB合资公司翡翠东方（TVBC）旗下的新媒体影音平台“埋堆堆”正式上线，该平台可被视为其流媒体业务“myTV SUPER”的内地版，以TVB原创剧集、综艺内容为主，佐以少量周边销售业务。
与动辄月活用户数上亿的内地流媒体平台相比，埋堆堆仍处于平台开发初期，但在2022年，当与内地的合作及广告业务受疫情影响暂缓时，埋堆堆的发展，使得中国内地分部收入维持了5%的增长。
图源：2022年TVB财报
而在香港本地，TVB亦于2018年创立电商平台Big Big Shop，并于2021年收购士多集团及邻住买平台，开启其在电商平台、自营商品及直播方面的摸索。
从财报表现来看，电子商贸方面的收入并不稳定。2022年，该业务主要收入来源于整合收购士多集团后，其整年综合入账带动电子商贸收入增加6.25亿港元至8.63亿港元。而在2023年上半年，线下消费的复苏反令该电商业务收入同比减少41%，下降至2.71亿元。
截至2023年6月30日，TVB电子商贸业务情况/图源：2023年TVB年中财务报告
走向更大的内地市场，仍然是TVB在电商方面的解法。
2022年年中，TVB在抖音平台开设“TVB识货（港式甄选）”等三个账号，试水直播带货。2023年3月7日，TVB在淘宝开启直播首秀，在林敏之、陈豪等明星加持下，其淘宝首秀GMV达人民币2350万，第二日，其股价由7.96港元/股短暂攀升至14.36港元/股，涨跌幅达85.08%。
今年10月27日，TVB发布的第三季度业务最新情况显示，截至9月30日，六个月内TVB在淘宝的GMV约为人民币2.5亿。电商平台的进展及合拍剧集的推进，使内地市场再度成为TVB该季度的主要增长动力。
TVB淘宝直播间/图源：直播截图
伴随11月27日TVB发布的业务重组公告，TVB发展在线内容以助力电商业务的思路，也许正逐渐变得清晰。
一系列降本及扭势的举措下，TVB预计，截至今年12月31日的六个月期间，将实现正数EBITDA。若该乐观预期为真，这也意味着五年来，TVB首次实现半年报扭亏。
“不进则退，无功则过，不改则死。”2022年年底，在接受媒体采访时，黎瑞刚如此评价当时的TVB。
临近悬崖的TVB，终于开始睁眼，面对一个更复杂的市场。
情怀的旧牌打不了太久，无论是合拍影视，还是电子商务，其引流的核心，仍是内容。想“吃点好的”的观众们， 也在期待更多的《新闻女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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