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我的家乡：小平故里广安，西部内陆城市也有高光
作者：兰红梅 长三角研究院研究员
来源：上海华略智库（ID:HUALUETT）
全文6276字，阅读约15分钟
故乡是我们的过去，大城市是我们的未来。我的家乡是北纬30度、四川东部、接壤重庆的一座五线小城——广安，跟无数西部内陆城市一样籍籍无名。从踏出家门开始，我就一直纠结着如何去介绍她——在全国660多座城市中她着实不起眼，唯一能够让人印象深刻的大概莫过于“小平故里”的标签，她是中国改革开放总设计师邓小平同志的家乡，这是非常大的荣光，但广安在城市发展方面却一直是高光城市（成都、重庆）的陪衬。
改革开放伊始，《春天的故事》曾响彻中华大地，而广安人民都是唱着《小平爷爷走过的路》长大的。广安市中心思源广场上矗立着目前世界上最大的青铜宝鼎——实事求是鼎，鼎下的台基上刻有小平爷爷的话——发展才是硬道理，鼎内以铭文的形式刻着小平爷爷对我们的嘱托“一定要把广安建设好”，广安人民将其铭记于心，并一直在努力寻找发展的出路。同时，饮水“思源”也时时提醒着我，去关注家乡的发展，思考怎么为建设家乡添砖加瓦。
那么，她到底是一座什么样的城市呢？
广安并非网红城市，很多人对她比较陌生，“小平故里”可能是她目前最著名的标签，将内陆滨江、西部山区、五线小城三个西部内陆城市的通用标签，以及川东门户、伟人故里、红色旅游的特色标签拼合起来，大概能刻画出她的模样——家境平平、小家碧玉、温婉刚毅，成为高光下的陪衬似乎也理所当然。
她是一座内陆滨江之城，无大江大河、无重大历史遗迹。从流域来看，广安市位于长江上游主要支流沿岸，境内较大的嘉陵江、渠江向南汇入长江。从历史来看，其名字可追溯至上古时期，据《史记》记载，这块土地上建过古国、筑过城，自北宋开宝二年（969年）取“广土安辑”之意设广安军，后历朝历代均在此建府设州置县，名字沿袭至今，但遗憾的是，几乎没有任何重大历史文化资源保留下来。
她是一座西部山区之城，全市辖两区一市三县，面积6399平方公里，耕地面积308897.86公顷，可以说是“三山两水五分田”。
广安的农业发展占据了相当重要的地位，近几年产业结构正努力向非农产业转移。农业始终是根本，县志中写到“金广安……厥土饶沃，无旷土，无闲田，无沃瘠之别，无水旱之忧。”这种环境，非常有利于农业生产，甚至不用修建大型水利设施，广安人民就能安居乐业，如今的名优特产也大都与农业相关，比如盐皮蛋、龙安柚、白市柚、广安蜜梨、广安松针、邻水脐橙、顾县豆干等。目前广安正在构建“363”现代农业产业，已连片建成现代农业基地45万亩。
“363”现代农业产业——即3大主导产业：粮油、生猪、蔬菜；6大优势特色产业：草食畜禽、水果、花椒、蚕桑、水产、花卉药材；3大支撑产业：现代农业种业、现代农业装备、现代农业烘干冷链物
广安的工业发展主导产业不强、创新能力不高，正在寻求突破。目前整体处于价值链中低端，工业增加值占GDP比重仅为22.5%，较全国、全省分别低8.3个、5.1个百分点，全社会研究与试验发展经费投入强度仅为0.35%，远低于全国全省平均水平，正在努力从“一黑一白”（煤炭、水泥）向 “341”现代工业产业体系转变。但值得称道的是，世界首条玄武岩纤维2400孔漏板拉丝智能化池窑生产线已在广安建成投产。
“341”现代工业产业体系——即3个支柱产业：装备制造、电子信息、能源化工；4个优势产业：生物医药、食品饮料、先进材料、轻工服装；1个新业态：数字经济
她是一座五线小城，经济总量不大、人均水平不高。与川内城市相比，经济总量处于全省中下游水平，目前GDP在省内排名是14/21，人均GDP仅为全省平均水平三分之二、全国平均水平一半多。与周边城市相比，被认为是“经济洼地”，与毗邻的南充、达州的差距也愈来愈大（如下图）；主城区偏小、常住人口城镇化水平不高（44.07%），较全国、全省分别低19.8个、12.6个百分点，也低于周边城市南充、达州的城镇化率（50.22%、49.8%）。
脱贫攻坚成果需要持续巩固，广安下辖的6个区县到2019年才全部退出“贫困县”序列，虽然全市32.48万建档立卡贫困人口、820个贫困村已脱贫，但是脱贫攻坚工作仍任重而道远。
她是一座旅游城市，生态环境优良，旅游资源丰富，被誉为红色旅游胜地。
从生态环境来看，广安先后获得了“嘉陵江流域国家生态文明先行示范区”“国家森林城市”“国家园林城市”“四川省环保模范城市”“四川省环境优美示范城市”等称号，还建有大熊猫野化放归基地，是个山清水秀之地。
从旅游资源来看，拥有国家A级以上景区16个（其中1个5A级、7个4A级景区）、3处国家水利风景区、2处省级湿地公园，多个资源赢得“之最”称号，旅游资源禀赋优越。
从文旅IP来看，广安拥有两大红色IP，一是小平故里，这是追寻中国改革开放和现代化建设历程的重要旅游目的地，使得广安成为四川红色旅游国际形象展示窗口，可谓是广安旅游的“高光”；二是红岩故里——关于华蓥山游击队、双枪老太婆的故事，也广为流传。
从旅游规模来看，疫情前其旅游业发展已具有一定规模，年接待游客量高达4485.68万人次（2019年），受疫情影响也达到了1876.6万人次（2021年）。一般来说，2000年前后西部欠发达地区发展旅游业从起步到年接待游客量达到500万人次，需要10-15年时间，而彼时广安只用了3年。
广安也与大多数西部内陆城市一样，首位度不高、中心性不强，难以集聚优质资源，中高端消费大量外流，人口净流出趋势尚未根本扭转。
就人口数据而言，2021年末，户籍总人口453.2万人，常住人口325.5万人，相差127.7万人，相当于上海市青浦区总常住人口（127.1万），存在人口大量外出务工的现象。就实际场景而言，近百万广安人民常年在重庆务工，有朋友感叹“他乡容不下肉身，故土放不下灵魂”——确实，身边朋友们多认为广安宜居，若非工作限制，不会选择在成都、重庆工作而周末、节假日回广安。
沿海省份与内陆城市相比，除了水陆运输成本优势外，还有一连串的经济改革和政策红利落地。像广安这类西部内陆五线城市，想要追赶崛起，若没有改革与政策红利，无疑是异常艰难的。
成渝地区双城经济圈的“双引擎”中，省会城市成都对靠近省界的广安似乎鞭长莫及，而广安毗邻的重庆尽管近在咫尺，但因跨行政区，一直难以突破影响生产要素自由流动的行政壁垒和体制机制障碍，难以全面融入重庆都市圈的发展。而随着中共中央、国务院印发《成渝地区双城经济圈建设规划纲要》（以下简称《纲要》），人们看到了小城发展的星光。
《纲要》明确提出要“探索经济区与行政区适度分离改革”，“推动广安全面融入重庆都市圈，打造川渝合作示范区”，“推动建设广安－渝北等一批跨省市毗邻地区产业合作园区”以及“研究广安机场建设”。在我看来，作为川内唯一个划入重庆都市圈的城市，这是广安最需要、最应该发力的时机，也是最有可能融入“西部高光之王”——重庆都市圈建设的高光机遇。
具体来看，广安的发展基础有以下三点：
其一，川渝门户的区位优势。广安东、南方向分别与重庆市垫江县、长寿区、渝北区、合川区接壤，与重庆山水相连、人文相亲、经济相融，广安50%的工业项目为重庆配套，每年75%的农产品销往重庆、60%的游客来自重庆，已成为重庆制造业配套基地、农产品供应基地和旅游休闲目的地。同时，广安还处于“成渝西昆”菱形（钻石）经济圈中心，1小时车程可达重庆江北和南充高坪两座机场；拥有渠江广安港，千吨级船舶可直通嘉陵江、直抵上海，具有全面融入重庆都市圈的基础。
渠江广安港——由分布在渠江、嘉陵江广安段的广安港区、华蓥港区、岳池港区和武胜港区4个港区组成“港群”
其二，超前布局的轨交优势。比亚迪已投资在建“云轨”（广安轨道交通1号线），预计将其打造为比亚迪全球首条“云轨”旅游示范线，虽然目前离实际运营还有一些困难（本质依旧是缺人流，对人口的吸引力亟待提高），但为与重庆市轨道交通互联互通提供了可能。
其三，人口规模的基础优势。作为西部人口大省，四川与重庆接壤的城市中仅泸州与广安两市人口处于正增长状态，广安市人口增长率在川内排名第五，其他各市州人口均有所下降，广安可能通过产业导入让部分人户分离的户籍人口回流。
《纲要》发布后，广安融入成渝地区双城经济圈建设开局良好，与重庆有关区县、部门签订涉及产业、交通、旅游等多领域合作共建协议，搭建了全方位合作平台，与重庆的联系日益紧密：
合作载体进一步加强。川渝高竹新区设立后，渝北区、广安市将携手在先进制造业、宜居新城、生态康养旅游、体制机制改革、生态保护修复、合作开发模式等六个方面先行先试，建立经济区与行政区适度分离改革试验区、产城景融合发展示范区、重庆主城都市区新型卫星城；同时，重庆制定合广长发展示范区，规划范围为合川区、广安市、长寿区全域，定位为成渝地区先进制造业高水平协作配套区、重庆中心城区非核心功能疏解承接区、成渝地区高品质生活宜居地，明确将广安作为重庆都市圈北部副中心。
交通连接进一步密切。《重庆市综合立体交通网规划纲要（2021—2035年）》提出构建4条都市圈交通环线，其中1个都市交通圈中4条路径涉及广安；重庆C1市域轻轨规划提上日程，其线路初步定为“重庆江北机场经渝北→北碚→合川→武胜→岳池→广安”，还有相关站点的TOD项目开发；渝西高铁正式划批，正在推进重庆南北大道北延段、川渝大道、包茂高速高竹互通等项目建设，有望打通广安与重庆“近而不快”的最大堵点。
商贸往来进一步畅通。“广安港—重庆港”对接开通，集装箱班轮开航，降低了沿江企业单位物流成本40%以上，助力加快建设川渝两地水运大通道，打造干支联动、江海直达的航运体系，进一步加强川东北港口群与重庆港口群多港联动，搭建嘉陵江、渠江流域水运物流供应链服务平台。
广安之于重庆，类似昆山之于上海，积极主动对接是发展之要。昆山从上世纪90年代已开始主动全面对接上海，积极发挥“上海屋檐下”的地理优势，连续17次蝉联全国百强县头名，2021年其地区生产总值（GDP）是广安的3倍（4276亿/1417.8亿）。上海“十四五”规划中提到昆山仅1次，“推动省际毗邻地区开展深度合作，共同构建虹桥-嘉定-昆山-相城等功能走廊”，而重庆“十四五”规划提到广安有5次，涉及功能联动、共建园区、共建协同发展示范区、联动绿色发展、扩大省际通道等方面。
这其中，广安要将全面对接重庆市渝北区作为重中之重，渝北区作为重庆市第一经济强区，具有极核辐射潜力，其“十四五”规划中提到川渝32次、广安10次、华蓥山26次、邻水12次，广安“十四五”规划中提到渝北16次、渝广7次，双方相向而行，涉及产业园区合作、公共服务平台共享、非核心功能疏解与承载、渝广交通一体化先行、科技创新合作等，并进一步扩展其他领域，尤其是主动加强企业联合与人才共享，未来合作空间广阔，大有可为。
区域融合发展是一场持久赛，昆山在没有重大政策加持下，依靠自身的长期努力才取得今日成绩，广安面临更大机遇，更需要沉下心来练好内功，栽得梧桐树，引得凤凰来。
需要注意的是，重庆具有“大城市、大农村、大库区”的特点，对于广安来说，成渝地区双城经济圈建设是广安设地建市以来的一次大发展机遇，要承接成都、重庆极核辐射带动，更要主动对接重庆创新要素，积极破除行政壁垒进城入圈，同时也要思索能为重庆赋能哪些价值，如何助力重庆参与国内国际双循环，共同打造陆海内外联动、东西双向互济全方位开放新格局。
此番，广安被赋予“探索经济区与行政区适度分离”的重大改革使命，“深化川渝合作示范区建设，探索跨省域一体化发展”，这一重大政策举措在全国首开先河。广安把坚定不移地融入重庆都市圈作为广安的首要任务，积极探索经济区与行政区适度分离改革的有效路径。建议重点抓好三个方面：
——重点推进新型城镇化建设。将广安纳入成渝双城经济圈中的城镇体系来谋划，特别是广安整体的城镇化水平偏低，要重点聚焦落实解决中央提出的“三个1亿人”问题，加快推进城镇化进程。
借鉴重庆的地票制度，加快推进农业转移人口落户城镇；重点在武胜县（37.53%）、前锋区（39.24%）、岳池县（39.79%）和邻水县（42.27%）等城镇化率偏低的区县，培育一批中小规模的城镇，大力发展乡镇企业，通过“离土不离乡，进厂不进城”的工业化道路，引导部分户籍人口回流，加快实现人口就近城镇化。
结合毗邻地区载体建设，主动承接重庆中心城区功能疏解，以邻水川渝高竹新区打造高品质生活宜居城为支点，加快推进同城化进程，建设重庆都市圈北部副中心，加快产城融合，打造一批宜居宜业的城市空间，进一步提升城镇化水平。
——加快推动产业转型升级。广安新兴产业基础相对薄弱、相关专业人才相对稀缺，要从“一黑一白”到构建“341”现代化产业体系，既要发挥资源优势做强支柱产业和优势产业，也要借势借力发展壮大新兴产业，需要久久为功。
要主动承接重庆中心城区产业外溢，积极参与成渝科技创新中心建设，协同建设重大平台，以川渝高竹新区、合川广安长寿环重庆中心城区经济协同发展示范区、明月山绿色发展示范带等建设为突破，打造更多跨区域一体化发展的平台和载体，推动形成特色鲜明、优势互补、集群集约的区域协同发展格局。
要发挥比较优势扩大招商引资，主动融入重庆的产业链环节，借鉴沿海东部地区数字化精准招商、飞地+基金招商、图谱招商等方式吸引优质资本落地，变“经济洼地”为“产业高地”，深度融入成渝地区世界级产业集群（比如围绕重庆的火锅产业，武胜县要发挥食品饮料产业基础优势，建设火锅产业园，采用招商图谱形式，重点引进培养一批食品行业龙头企业、领军企业、高科技企业，加快推进食品产业转型升级，建成中国麻辣火锅产业基地）。
——努力打造内陆改革开放高地。有机推动“一带一路”倡议与成渝双城经济圈建设，借势借力融入以国内大循环为主体、国内国际双循环相互促进的新发展格局。
结合全国统一大市场建设，打破行政保护和市场分割，积极推动要素跨省域自由流动，比如培育跨省域统一的技术和数据市场，建立并完善重庆和广安两地之间科技资源共享服务体系，鼓励两地之间科技信息交流互动，推动重大科研基础设施和仪器设备开放共享，推广川渝科技创新券“通用通兑”，建立风险共担、收益共享的良好机制，进一步加强技术市场对接，支持基于互联网的、市场化和企业化的技术交易平台做强做大。
聚焦重点领域解决阻碍发展的制度性缺陷和机制性问题，比如协同完善推进机制，积极构建决策层、协调层、执行层上下贯通的三级运作机制，做细做实广安与重庆一体化发展的体制机制；深化“放改服”改革，全面落实“川渝通办”事项，推进社保、医保、公交等更多领域“一卡通”，深化政务服务网上办、自助办、异地办，提升政务服务质效。
进一步扩大对外开放合作，广安位于“成渝西昆”菱形（钻石）经济圈中心，要积极借助西部陆海新通道建设，完善广安港集疏运功能，加强广安港与果园港、合川港、长寿港、龙头港、万州港等长江沿线港口分工协作，参与组建长江上游港口联盟，共同建设长江上游港口群，融入长江上游航运枢纽港航服务体系；同时要把广安机场放在成渝世界级机场群中进行功能谋划，积极布局广安区、华蓥市、邻水县通用航空机场，完善广安现代化交通运输体系；此外要深化“通关一体化改革”，进一步压缩通关时长，降低通关成本，提升协同通关效率。
1992年的南方谈话，小平爷爷指出：“改革开放胆子要大一些，敢于试验……看准了的，就大胆地试，大胆地闯。”作为“小平故里”，广安站在了新一轮改革开放的前沿，相信她一定能完成光荣的使命，一定能建设成为更好的广安。在不远的将来，我的家乡，这座小城，一定会迎来属于自己的高光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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