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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济下行压力的结构性和体制性因素有哪些?

学总 学经济家 2019-05-21

经济下行压力的结构性和体制性因素有哪些?

文丨学经济家


4月19号官方高层会议的决定里,很罕见的提到这一句,正好对应了我前一篇刷机学反复介绍的“结构性宏观”和“组织行为学”:



既然官方能公开提到,那就壮壮胆子把结构性因素列出来,基础框架一篇就能明白。体制性因素嘛…就不猜测了。为了减少情绪和立场的打岔儿,模拟某个美国投资基金的内部讨论的体裁,先旁观他们的就事论事。


“结构性改革”有哪些绕不开的基础架构?



研究员A:各位好。今天我主讲中国的经济结构、结构性改革需要达成的基础框架、可能路径和由此带来的投资机会。


这和我们以前讨论的市场机会或者行业机会大不相同。简单说,中国现在的人均收入水平,本应该和西班牙和葡萄牙的水平相当,不论是有形资本存量,管理、技能和研发等无形资本,追求财富的动力和勤劳等亲商精神。如果结构性改革的进程和力度理想的话,那会在几年内“浮现”出人均2-3万美元GDP的状态,而不是“发展”到人均2-3万美元。


在我看来,人均财富未能“浮现”有几大结构性的障碍,和美国日本韩国西班牙的历史结构一对照就非常显眼:


中国有83万亿元的国企净资产,超过国债和地方债总量。换句话说,他们政府的实际负债率是零。你想象一下美国政府加抽2倍的税把国债清零,那一半以上企业会倒闭,会穷的不如墨西哥。


他们有5-6万亿美元的资本输出,却拒绝5-8万亿美元想进入中国的外资。作为对照,外国人持有的美国股票和国债约占GDP的一半,韩国台湾股市的约3成、日本股市的约5成由外国人持有,大多数OECD国家的外资持有的股票债券占GDP在30-60%之间。而中国呢,2.5%吧。


他们有超过美欧总和的M2,但可流通土地不到1%。美国1亿套私人住宅大约30万亿美元的财富,但中国有2亿套农村住宅,政府不准流通,不准贷款,也不鼓励搬迁到市郊,至少十几万亿美元的财富没能浮现出来。而另外几十万亿美元的城市住宅又被过度追逐,处于泡沫危险中。


奇葩土地制度导致他们还有2亿户6亿多农民,户均耕地仅有0.6公顷约1.5英亩,人均可支配收入仅在2200美元左右,不到城镇居民的4成。短期看是产能过剩、进口不足、支撑不住已有债务的循环,长期影响是打击生育,10年以后是老龄化主导一切了。


因为这些结构性因素的存在,中国比东亚模式还要糟一些,老龄化更早也更剧烈。日本韩国台湾都经历了一个高速城市化20年、人均GDP增长20倍(名义美元)的一个腾飞过程,而中国其他方面都能达到20倍,唯独人均GDP和人均可支配收入有重大的缺口。



投资经理B:天哪,这每一项都是几万亿美元的钱,但我一个都不知道。难道这几年来我研究和拜访中国所接触的,不是fakenews就是fakeresearch?!


研究员A:不奇怪,您这是标准的美国主流精英,对美欧以外的认知是运行在虚拟机系统上的。


投资经理B:那经济增长停滞、债务危如累卵,其实是这个结构的后果,就好像发烧是感染的后果。从投资收益率、收入循环角度看,高税率、高社保费率,相当于从企业家和工薪过多的抽水;农村土地制度是关断了一半人的水源。这两条修正过来会涨到飞起…问题是,为什么他们要这么做?


研究员A:问题不是“为什么他们要这么做”,这是历史遗留问题。所以正确问题是“为什么他们没能改过来?”,“这次哪里有可能改?”。


先说第一个最反常的国债国资结构。中国是抽取重税重费来积累国有企业资本、公共事业资产,结果把买家割没了,那资产也白积累了。增值税率此前为16%,约是美国日本消费税的两倍;社保费率接近40%,如果加住房公积金则约50%。太多现金流被政府抽走,一方面压制企业家的利润、新增投资雇佣的意愿和能力,另一方面压制了工薪收入和消费。而减税降费会导致一个双倍改善,一是企业利润率上升,会追加投资、雇佣、加薪;而更多的雇员薪酬又会提升消费,变成企业的新增收入。这是投资人最想看到的事情:利润率和营业收入同时增长,双击。


这个空间可以有多大呢?


看一下政府的资产负债表。净资产呢,非金融国有企业净资产67万亿,金融国企净资产16万亿。政府净负债呢,国债约16万亿、地方债约20万亿。政府经营性的净资产就比公共债务多出来47万亿。这不包括学校医院等事业单位20万亿净资产,和几十万亿政府和国企持有的可出售土地中超过账面价值的部分。


换句话说,中国的政府负债率实际是零,按照通常GDP的60-100%的公共债务比率计算,可腾挪空间非常大。83万亿国资除了必要的合并、出售、偿还地方债务、补偿离职的国企和政府雇员外,大部分划转社保,可以把社保费率降低到20%以下。地方政府的贷款、欠帐以及当地国有商业银行的不良,全部用省市县镇级的买主自负的地方债置换,以房产税和土地出售作为还款来源,估计约三四十万亿元。


这样看来还有二三十万亿元的减税空间,足够把增值税率落到美国日本消费税率的水平,5和8%两档,经济增速可以连续保持在10%以上。


第二项是开放资本流入,卸掉外储肿瘤。这需要减税和国资改革,国债和流通股票扩容几倍,否则真没多少可买的,一是规模不够大,二是公司治理很糟糕。中国很多国企,甚至民企,经常执行一种“做大做垮”的自保策略。业务尽可能多元和复杂,债务尽可能高,这样可以避免上级官员把你换掉。几十亿美元收购IBM的PC业务或者GE的家电业务,一个额外收获就是,官员们不太想动你了。


投资经理B:像是HP收购康柏,公开说是协同效应,真实想法其实是稀释股东,缓解创始人家族股东的压力。


研究员A:对。但惠普只是偶发的,而中国的190万亿资产的国企们大半如此,因为赚钱自己也分不到,反而有可能被一纸调令干掉。我想他们大多数是非常希望挣脱的,拒绝改革的其实是具体任命和管控他们的那些人。


回来估算一下国际收支平衡,如果外资流入占GDP的30%(而达到平衡时GDP约150万亿元),那大概会流入6万亿美元。为了避免大幅升值,需要开放进口,贸易大幅逆差,并且把外储抛出——他们的养老金、保险公司还有居民也需要配置海外金融资产,企业家们也需要海外投资。


但中国一直拒绝资本开放,宁可勒紧腰带输出几万亿美元。传统观念认为资本约等于剥削,当初反对加入WTO,认为外资会让中国失业破产、贫穷动荡。还好他们失败了,这十几年来上万亿美元的制造业FDI,以及同步落地的厂房设备、管理技能规则和海量订单的现金流,是中国远胜过印度的主要助力。


当下反对资本市场开放的,是上面错误的升级版,坚信拉美和东亚危机是由邪恶的外部金融资本导致的。事实是拉美和东亚的错误,是限制外商投资,把看好的机会留给自主产业、国有经济或者裙带关系。这才是大错的根源,因为债务是硬的,而国企和裙带们是不可能赚钱还债的。次要错误是不肯贬值一直撑到垮坝,最后的错误就是归罪于外部势力,卸掉国民对自己的不满。如果外资导致危险,那欧美吸收的外资可比他们多的多了。


外商来投资教育医疗金融娱乐,或者仅仅是购买国债股票赚点高息补充养老金,那也提升了这边的能力和收入。这笔钱变成对美采购了话,又提升了美国工人的收入,银行追着他们放贷,他们就又多买了中国的商品、再次拉动中国的就业和收入。西班牙葡萄牙的那些下午三四点就不怎么认真干活的人,没有三星高通、谷歌微软、默克辉瑞、花旗美林、波音丰田,也能收入两三万美元,就是因为他们完整的加入了这个游戏。


但是不被英美敲打着的都不太情愿加入,表现出民族主义或者重商主义。其实背后都能找到管制利益,比如操控企业才能保证当期还有退休后的长期利益,自然要阻拦那些不肯跪下叩头的外资–你不服从,行业里就都不服从了。所以管制国家和外部必然有贸易摩擦,乃至战略和军事摩擦,而追究到最后还是官员精英们的小算盘。美国的官制是特例,经济相关的联邦官员都是短期的,还要回到华尔街商界或者律所,收入要高几倍,就不愿意使坏被同行鄙视和抛弃。


投资经理B:怪不得当年和日本谈判那么久也基本白搭。我还一直以为日本人民族性什么的。这次中美谈判估计也会是如此,你发烧了,他泼冰水,就这么一遍遍的折腾,开不准药方。


研究员A:研究美国以外的与制度和政策相关的市场机会,绝不可以忽略官制。严重损害总体利益的却长期持续的,那多半是某一部门官员的权力边界比较硬。不过这正是美国人无法理解的另一个世界。


回到农村土地住宅流通、农民收入这两条上。2亿农户、6亿农村人口、1.3亿公顷土地。土地面积差不多,农户数量差100倍。依靠进城打工和转移支付,农村人均可支配收入有2200美元,不到另一半城镇人口的40%。


而且3亿农村劳动力中有1亿人60岁以上,还有1亿人未来10年超过60岁。如果农地还这么碎片,那年老抛荒就足以导致粮食产量大幅下跌了。

可惜这十几年来一直反向操作。东部城市极度缺地,(类似于加州房价几倍于其他州,而旁边就是大片葡萄园);而内陆城市则给与大量扩张指标,修建了可以承载几亿人的新城但空着。这是所有债务中最难处理的,因为未来三五年婚龄人口(1996-2000年生)比前几年高峰(1986-1990年生)要减少40%,而开发中住宅、储备土地和为储备土地所借的债务,都处于历史最高位。


现在有点儿周转不动了,所以急忙宣布了一次减税,争取时间。真正解决方案呢,还是是得允许70-80%农户迁到城镇郊区。财政余力尚可、可以扩张的城市需要购买“宅基指标”,进城农户把指标款又变成了城市的首付;其在农村的农地经营权需要转让给专业农户。用一亿多套新建的联排独栋,把储备土地和债务、过剩建材家电产能消化掉,同时这六亿人的人均收入看齐城镇居民。他们的就业则需要放开教育卫生体育娱乐和其他服务业的资质限制、用地限制,降低租金和管制压力,让服务业充分自由发育,像其他OECD经济一样占到70%。


除此以外,都各种凶险,拖延的窗口期也快没了。



从上图可以看出,未来10年中国将有2.3亿人左右退休,20年后是每年死亡约2300万人,按照现在模仿香港的城市化路径下去,生育率也会和香港差不多,那时新生儿估计每年800万人吧,增长率和资产价格的收缩会比日本更严重,日本毕竟还有55%左右的独栋,生育率能接近1.5。



投资经理C:信息量很大,需要花些时间弄清楚。看着中国农民的年龄结构,我回头研究一下美国农地和加拿大林地。


投资经理B:要留意美国乙醇汽油每年就消耗1亿吨玉米,现在要求取消的声音不小,另外还要评估俄罗斯的小麦潜力。


研究员A:一亿吨玉米大约是中国粮食产量的1/7,或者他们现有城镇住宅占用土地的6倍。他们总是说中国粮食再进口一亿吨就全球粮食危机,其实是为了保自己的官位和经营了一生的人脉,干扰决策和阻拦执行不会受到什么惩罚的。


我复述一下中国应当达成的结构:


1)国资划转社保,采用市场规则而非政治和官僚规则;社保费率减半,取消住房公积金;


2)省县和重要的镇,所有隐性负债应当全部转为买者自负的债券,征收房产税支撑新增债券;


3)增值税率下调到5%和8%,赤字用增发国债地方债弥补;


4)通过宅基指标交易,将75-90%的农户城镇化,新住房以联排独栋为主;


5)专业农户经营规模扩大3-10倍,农地和住房都可以抵押贷款流通,经营风险由农业保险和政策性银行分担;


6)国债和股票几倍扩容,对全球开放;资本开放、卸掉外储、汇率浮动;


7)教育、医疗、体育、休闲等行业由地方自主;


8)促使印度、印尼、非洲等经济体开放市场,鼓励企业家转移普通制造业;再多十几亿人离开贫穷,中国的电力电信铁路机床汽车等行业才有市场支撑。


这大概是一个人均2-3万美元经济体最基础的资产负债结构、国际收支结构、城乡结构、一二三产业结构。


投资经理B:这些我就明白了,太熟悉了,OECD都是这样子的。


研究员A:愿望很美好,可是现实中的发展目标或者解决方案,通常是从保住和扩张部门权力的角度出发,或者避开某些部门的忌讳,反而往往成为结构冲突、经济停滞和金融风险的源头,所以路径是很不确定的。


以下组织行为学的部分省略,感兴趣的可加入星球问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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