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年前，我也曾是个段子手
八十年前，中国人是怎样打广告的呢？
关于电影广告，我们常写：
口碑炸裂！中国版XXX首映！
八十年前的前辈写道：
爱有吸力，也有弹性。情有起点，却无止境。
为了卖毯子，我们常喊：
老板带着小姨子跑了，原价两百多的统统二十块！
八十年前的前辈写道：
鸳鸯瓦冷霜华重，翡翠衾寒谁与共？
说到拍照，我们常写：
全球第X好用、XX摄像大师、拍人更美……
八十年前的前辈写道：
事如春梦了无痕，人生欲留痕迹不可不照像片。
说到卖袜子，我们果断写道：
杨幂同款，女神黑丝诱惑！
八十年前的前辈叹口气……当时就吟了一首诗：
天天人人要穿袜，
津津乐道是郭家。
郭家袜厂念余年，
有为有守有真传。
恒产恒心理固然，
袜子事业犹小焉。
子曰时运落伍了，
最切民生技为宝。
有志竟成天不负，
名利兼收好不好。
仔细一瞧，这竟是句藏头打油诗呢，广告词为「天津郭有恒袜子最有名」。
看到这里，我们不禁感叹：
而八十年前的某国民大品牌也叹道：
广告竞争这么激烈，看来我也只能……愉快地一起装逼啦！
先表正题：
当然，不是所有八十年前的广告都这么文艺，这些广告出自于民国时的天津《北洋画报》，其在民国文艺界的地位大约相当于如今的Lens或kinfolk，以图美图多广告也特别多闻名。
而这家要在《北洋画报》打广告的国民大品牌，叫
“虎标万金油”
如今的万金油，不仅是个形容词，还是和风油精一样的居家必备神器。
但在八十年前，它也是阔过的，广告金主TOP10级别吧。
虎标万金油当时的老板，叫胡文虎，基本相当于民国版马云爸爸，和蒋介石谈笑风生的存在。
左图中的老虎非常醒目。
或许是因为名字里带虎，民国马爸爸对老虎有着特殊的癖好：
爱穿绣虎夹克，自家住宅叫虎豹别墅，
儿子乳名叫大虎二虎三虎四虎，
还深入结交岭南派画家关蕙农、摄影大师郎静山等人……
干啥呢？让大神画（拍）老虎打广告啊！
总之，当时的虎标广告，充满各种姿势的老虎，洗脑魔性度超越羊羊羊。
虎标最有名的一张广告，叫美女与猛虎，据传就出自大师郎静山之手，美女与野兽即视感有没有？
但来到很很很文艺的天津卫，
魔性洗脑不够用，虎标有了更魔性的广告武器——段子刷屏。
1936年，虎标在《北洋画报》上连刷了一年广告。
广告位只有巴掌大，隔几天就更新一条，题材覆盖小说、新诗、律诗、古典改编、生活小常识、热点借势、鸡汤……基本实现把报纸当微博使。
八十年前的段子长啥样呢，先看基本款吧：
《真话》
教师：世界上最伟大的人是谁呢？
学生甲：是理发匠。
教师：什么道理哩！
学生甲：因为世界上最伟大的人都要在他的手下低头！
教师：那么，世界上最伟大的东西是什么呢？
学生乙：是虎标万金油。
教师：是什么道理？
学生乙：因为万金油治好了我一切的病！
《笑料》
阿囡：爸爸！你头上为什么没有头发呢？
父亲：因为过分用脑的缘故。
阿囡：那末妈妈嘴上没有胡须，大概也是勤于讲话的缘故吧！
父亲：你说笑话了。
阿囡：好，我就来说正经话，假如爸爸用脑过度至于头痛时，虎标头痛粉却是唯一神效的灵药哩！
父亲：亏你也晓得，好孩子！真聪明，爸爱你！
《乐与苦》
人生要及时行乐，不要自寻苦恼，可是行乐，应有高尚的娱乐，若只能狂嫖与乱饮，非所谓乐，正是自己寻苦……当你饮得醉醺醺的时候，就要服下虎标八卦丹一角，足使你酒解神清，病魔莫能侵犯。
《新论语》
子曰：病而善治之。不亦悦乎。有虎标药来治病。不亦乐乎。人不知。我介绍。不亦君子乎。
（按）虎标药，系，万金油，八卦丹，头痛粉，清快水，四种灵药，天下驰名。
三国和论语一样，是虎标经常恶搞的对象。
《小知识》
世界雨量最少的地方，为南美智利国亚利加湾附近，差不多是永不下雨的，碰着雨水的年头，最多也不过一米里米突。
世界雨量最多的地方，为印度加尔加答市的东北方，古横山上的马那乌兰，差不多天天降雨，每年降雨量，平均至少有一万二千六百六十五米里米突。
世界最好的良药，为新加坡虎标永安堂的万金油，八卦丹，头痛粉，清快水四种。此四种良药，各俱神效，男妇老幼，均可服食，药性和平，效力伟大。
《楼头的恨》
远山寺里的钟声永远敲着，
余韵带了无情的悽寂素，
培植着楼头的恨。
少妇是知秋了，
那归雁时横过天空凄呌，
还有那晚鸦噪吵的暮霭。
又是月钩儿挂起，
只有几颗星光的寂寥的天，
鸡啼声莫来这楼头罢。
忧郁积结在心头，
有谁可能抚慰，
只有虎标八卦丹呢，
它在天天解除了我的忧愁。
《公园之夜》
黑暗又将来临，
微风里的月色，偏是这么光明。
朋友，切莫辜负这优美的黄昏。
看，天际的星星也停止了对语，
听，合奏的琴声像秋虫的哀鸣，像强者的欢腾。
我们爱的伴侣呀，不要再向空虚追求，
就在这一刹那，含起虎标八卦丹，
亲吻一个时辰。
这儿不要高吟，这儿不用歌颂，
让人们的迷梦，永是这样沉沉，永是这样不醒。
《烹茶看花》
清波楚竹烹新茶，
叠石穿池兴味奢；
到了晚来无个事，
口含八卦看桃花。
按：「口含八卦」即口含虎标八卦丹也，此为最著名之良药，提神醒脑，止渴生津，看花时口含一角，其味无穷。
《咖啡》
空中弥漫着淡墨色的雨云，太阳是躲起来了，整个宇宙都阴沉沉地，窗外的远山仅能看见很模糊的轮廓，空气充满了潮湿的闷热，令人怪不好受，屋子里更是异常昏暗，窒息。
这时我独自一个儿坐在窗前，手里端着一杯热腾腾的咖啡，慢慢地喝着，细味着，一种浓郁的香气不断地由杯子里冒进我的鼻孔，精神为之兴奋。我来此地后，已嗜咖啡成癖，脑子受着强烈的刺激——是一种不寻常的刺激，因此时常头痛，然而咖啡不能不喝，当头痛欲裂时，服下虎标头痛粉一包，精神身体舒畅，头痛爽然若失。
《少女日记》
（一）一梦醒来，太阳起得比我早。照到窗前的花影，益显得玲珑可爱，我贪卧看花影，懒不肯起，阿香怕我头痛，不经我的同意，就一只手拿着虎标头痛粉，一只手拿着一杯水，教我马上服下。我仅一笑的谢她，并告诉她说：
「我不头痛，虎标头痛粉可不用，虎标八卦丹我倒想含一角，你就到我妆台上取来吧！阿香，谢谢你。」
（二）今日放学后，同着菊看影戏。进门时，有一个男子死钉着我，真教人好难为情，想不到我进院坐定后，那一个刚才钉我的男子，竟又来坐在我的右边。我心里平平的跳，今天出门，时辰不好，所以才碰到这种事。还有教人更难忍的，是那个男子的气，还臭得很。幸得菊带了虎标八卦丹，我忙把它含到口里，才觉到一阵芬芳，赶走了周遭的臭气。
话说如此魔性放飞一年后，虎标在天津的广告效果如何呢？
据后世由国庆先生考证：虎标火到都被写进了天津俗语：万金油——虎（唬）牌的，用于形容看似强大的纸老虎。
嗯……段子手是个好职业啊，一不小心就活成了别人的段子。
参考文献：
1、韩红星《一报一天堂：<北洋画报>广告研究》，厦门大学出版社，2012年
2、（美）高家龙 《中华药商：中国和东南亚的消费文化》，上海辞书出版社，2013年
3、由国庆《故纸温暖：老天津的广告》，天津古籍出版社，2015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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