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原文
其他

蒋志:七个盲人和一张大象的照片

蒋志 招隱Echo
2024-08-31


《七个盲人》其一,布面丙烯,40X30cm,2020



一个小孩捡到一张照片,大声叫了一声:哇,这里有一头大象呢!这被七个正在路边晒太阳的盲人听到了,他们决定去摸一摸这头大象。


第一个盲人说:它有光滑的皮肤,一丝凉意浮在一层浅蓝色的薄光之上。


第二个盲人问:我很好奇你的浅蓝色是什么样的感觉?


第一个盲人回答说:我不知道不盲的人的浅蓝色是怎样的,我的浅蓝色,是小时候等待母亲把我抱起来之前的那一刻浅浅的伤感,加上我听到小鸟啾啾叫声时心头泛起的愉悦,再加上数字2。我有上千种色彩的配方,你有兴趣的话以后可以慢慢讲给你听,但是我现在想听听你摸到的大象是怎么样子的?


第二个盲人说:它有尖锐如刀锋的边缘,沿着这个边缘,无论从哪一点开始旅行,都能再一次回到这一点。你也可以离开这个薄如细线的边缘来到一个表面,或向另一个方向滑落,你会来到另一个表面,这两个表面好像是连续的、但又是不同的世界,也许是一个世界的正反两面,我曾经听人说这世界是由大象支撑的。


第三个盲人说:我真的没有想到大象竟然这么轻,有时几乎感觉不到它的重量,像一片花瓣,一点点风就能把它吹走,它是那种随风飘荡的动物吗?只不过,当我一直托举着它,它开始变得越来越重,以至我无法承受。

第四个盲人说:它是沉默的。我们在讨论它时,它没有发出一点声音。虽然我是盲人,但我并不聋,我能听到它没有作声。而我的盲,却因为从未见过一切而看不到黑暗。


第五个盲人说:它的皮肤表面上有一些凸起和凹洞,这像我走过的山岳和曾经掉下去过坑洞。但关于大和小的区别,因为缺乏视觉的参照,我常常无法做出清晰的对比,就像我的哀与乐,上一次所发生的喜悦和痛苦的强度大小,也难与下次所发生的有清晰的比较。记忆并不那么可靠。微小与庞大,如果丧失了比较的能力,或者是比较的参照,它们还能有什么区别呢?如果我们的比较的能力有强有弱,比较的参照并不是唯一,我们又能依据什么来确定孰大孰小?


第六个盲人说:我并不是完全看不见,我看不到形象,只能依稀看到一点明暗,但我能在这微弱之别的明暗之间分辨出上万种层次。


第七个盲人突然恢复了视力,他看到了眼前并不是一头真正的大象,而是一张大象的照片。他经历了长久的失明之后突然获得"看"的能力,但并没有让他欣喜,他想,这突然获得的"看"的能力,也只是无数种"看"的能力的一种,他如何能确定以这一种"看"的能力所见到的就是"大象"的真实面貌呢?因为他相信一定有很多种"看"的能力,比此时他获得的能看到三维之体的能力还强几千几万倍。比起那些更强的,他目前的"能见"也只是相当于第六个盲人约摸可辨明暗的能力。


他重新闭上眼,去触摸这张照片。能见之前和之后的触摸之感,完全不同了。


他触摸了很久。


一种让他无语的神奇,局限之中的神奇,和对局限之外的想象的神奇。



2017年12月11日



《七个盲人》其二,布面丙烯,40X30cm,2020



《七个盲人》其三,布面丙烯,40X30cm,2020



《七个盲人》其四,布面丙烯,40X30cm,2020



《七个盲人》其五,布面丙烯,40X30cm,2020



《七个盲人》其六,布面丙烯,40X30cm,2020



《七个盲人》其七,布面丙烯,40X30cm,2020







编辑 / 朱荧荧,编审 / 戴卓群


作者简介:



蒋志,1971年出生于湖南沅江,1995年毕业于中国美术学院,现工作生活于北京。蒋志长期、深入地关注各类当代社会与文化的议题,总是自觉地处在诗学与社会学这两个维度的交汇处上,他所着力的是如何使那些我们熟悉的日常、社会经验转换进作品文本中,并保持日常经验与文本经验两个维度上的张力。




往期回顾:


蒋志:沅江文艺青年回忆录

蒋志:影响我的一张画



以上文字图片内容,由艺术家提供,未经许可,请勿擅用。转载请与“招隱”微信公众号联系。







继续滑动看下一个
招隱Echo
向上滑动看下一个

您可能也对以下帖子感兴趣

文章有问题?点此查看未经处理的缓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