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R先锋曹雪芹｜｜《浑天仪》提示你站在增强现实一米黄线外
“哐！”老板塞万大发雷霆把样报拍在桌上，险些震翻了他喝时总是要捏着胖鼻子的苏尔维什岛猫屎咖啡。他腆着格子花呢马甲下洪积扇一般的啤酒肚，对肯特吼道，“你竟敢在我头版上用这种鬼标题？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和那个loser Deca互通款曲，迫不及待想帮他出名！”
“抽样调查显示，读者对东方古典文献有着经久不衰的兴趣。”肯特镇定地说。
“什么调查？抽样比和均方差是多少？分层抽样还是等距抽样？别跟我耍嘴皮！听说你刚毕业就敢投简历给《Armillary Sphere》（《浑天仪报》），恭喜你很快就要梦想成真——去给他们当装卸工！”肯特并不愠怒，却有些忍俊不禁，原来塞万背后工作室里的戴eyeTap的中年大叔，此时正对着老板的后背比着拇指向下的手势。他就是被称为“loser”的Deca，那间工作室绝对是这个上千人大办公区里角落上的一片飞地，仿佛太空中失重状态之后的散落满地的零件，与外面整齐划一的象牙色洁净桌面反差异常强烈。
“他的工作室在这里简直是个纳瓦霍部落式的奇观。”
“唯一的区别是没人会想去一探究竟的。除了代码他会其它语言吗？”
“寸土寸金的商圈，他的工作室竟然在最贵的一层占了40平米……老板一定是被他的Latakia烟熏转向了。”
“别和Deca这滑头混在一起，他太我失望了。他以为我不知道他偷偷用公司设备搞什么东方项目研究。去年Six Flags的Dare Devil Dive风头正盛，我准备推出时事贯穿式全景阅览VR过山车，他让我错失了这一时机。”肯特点点头，关闭了“科技墨丘利报”浮雕幕墙的照明，同时打开了古典式外墙的泛光灯。他们刷卡出门时相继按下自己虚拟视网膜显示（Virtual retinal display）的开关，“Deca为什么让大家天天开这个功能？尽提示些温度湿度光照强度一类没用的东西。另外，我每天到家都满鞋底煤灰，我妻子总怀疑我去了什么地方，太奇怪了。”
肯特坐在出租车里，膝盖上摊着一部《红楼梦》，严格地说不是一本大部头译本，而是一台不足2mm厚的灰金色平板。这是Deca的设计作品之一。启动界面是矩阵排列的二十四个希腊字母，仿佛若干浮标，分布在水面般涟漪荡漾的界面上。
当他指甲轻轻一划，这些字母便和阿拉伯数字组合为若干字符串，按字母顺序排成序列，仿佛染色竹篾编织的色带。“贾王史薛，Alpha开头的是贾。第二位是辈分，第三位是在同辈中的排行，第四位只有0和1自然是性别了……”其它姓氏，比如林姓在四大姓以外，以Gamma开头。丫鬟无宗无辈，前三位是000…..
“色彩由色相、饱和度、明度三个参数决定，而词语由冷暖、褒贬、语义大小三个维度确定，因此色彩与词语可以形成精确映射。当我们分析《红楼梦》中每个角色的作品，只需将诗句切分为词汇，在最基本的8位256色色谱中相应上色，色块最密集的地方就是该角色的性格色区。性格色区的边界，与你们所知的baseline behavior（基线行为）是彼此对应的。林黛玉的中央色块在#86C166附近，而薛宝钗在#F19483......下面分别是咏白海棠”，“菊花诗”、“怀古诗”系列、以及《五美吟》《秋窗风雨夕》《葬花词》的上色图，不难发现，同一个人的不同作品性格色区，就像贾恩茨考斯韦与考斯韦海岸一样坚固，几乎从不变化......”
“这段演讲怎么样？”Deca在下方特地@了肯特。
“别看得太重，你懂的。”
“你确定路线没错吗？我要去大观园AR港工地。”肯特突然想起这是一部交互式无人驾驶车，类似BMW i 未来概念座舱的外形，几年前曾一度被认为纯概念车。“识别一座城市，说出想象力的边界，不需要成像技术和红外线，设别是一种技艺，要找到相应的逻辑与秩序，轮廓与细部。”一个悦耳的女声以吟咏的声调说道。是智能语音机器人。“听起来像一首诗，看来你很喜欢读书。”
肯特发现平板和膝盖之间似乎多了什么东西，原来刚才出门时给塞万拿着的记事本忘记归还。字迹非常潦草，似乎是一些数字和人名。但当肯特细细推敲，却不由得出了一身冷汗。
手机响了起来，是Deca。肯特“Shhh”了一声，接通了电话。“肯特，知道我为什么把《红楼梦》奉为奎臬吗？其实，寥寥几笔带过的‘风月宝鉴’就是VR设备的雏形。”
……拿起"风月鉴"来，向反面一照，只见一个骷髅立在里面，唬得贾瑞连忙掩了，骂：“道士混帐，如何吓我！我倒再照照正面是什么。”想着，又将正面一照，只见凤姐站在里面招手叫他。贾瑞心中一喜，荡悠悠的觉得进了镜子，与凤姐云雨一番，凤姐仍送他出来。
——《红楼梦》第十二回 王熙凤毒设相思局 贾天祥正照风月鉴
“没错，浸入式的。”
“我要将书中‘太虚幻境’一章用于AR项目。当游客戴上我们的AR眼镜，他不仅可以和暖香坞、蓼风轩或栊翠庵坐立行走的虚拟角色互动，拿起虚拟物体比如妙玉的点犀盉，甚至可以看到一个类似进度条的东西，详细剖析十二钗判词的应验进程。肯特，你听起来很悲伤，为什么？”
路边摩天大厦LED屏上一个儒雅的男人正在讲话，他的背后是罗布泊楼兰古国佛塔群。“那是Zephyr Wang”，电话那头的Deca说，“《浑天仪报》的CEO，曾写过被称为‘人工智能界预言‘’的《一个规划师的视觉笔记》。他那颗大脑充满了AR理念，虽然它们全是以诗歌的形式呈现出来的。”一滴泪水滑落到屏幕上。
“你活得太少，以至于在阿姆斯特丹，在巴塞罗那，一次次去旅行。老了也穿牛仔裤，敞开衣领，披上格子呢外套，面孔黝黑，卷发，同时具备白鹭与乌鸦的特征，令路人侧目。你没有年龄，只有经验之歌。”智能语音机器人似乎被某个关键词激活，开始了新一段朗诵。肯特陷入了沉默。他想起Deca向自己绘声绘色讲解动作捕捉技术，想起他们愚人节跑到对手的街景采集车沿途摆出各种造型，想起他们通宵达旦把大观园每一处景致的360°全景照片经过HDR合成、在Camera RAW中反复调高光调饱和度调曲线......
“Deca，我一直真心希望大观园项目能成功，成为AR史上浓墨重彩的一笔。你已经付出了最大的努力。但我要告诉你一些事......塞万已经打算腰斩这个烂尾工程了，他把计划的资金截给了国外的球幕影院，不惜重金设计成阿利耶夫文化中心那种风格。
“他竟敢这么做？混蛋！我最好的十五年都在他手下，十五年哪！去他的，我退出。”
“Deca，别冲动……你知道，对离开他的人他一向赶尽杀绝。”
“只要能争取到24小时，我就能远走高飞，像一只鹞子消失在明晃晃的白昼里。”
第二天，当肯特走进办公室，远远看到一群人围在Deca的工作室外。
“发生什么事情了？”
“他用一把价值几百万的象牙柄古董柯尔特崩了他自己。”
“肯特，作为工作最优秀的人才，你的贡献有目共睹，我们今天非常高兴和你续约。”
肯特把合同优雅地放进了碎纸机。
“你在做什么？离开《科技墨丘利报》，你永远无法找到这样优越的工作，这么多年你也没有学会面对现实。”
“现实在每个人眼里是不一样的，因为叠加了他们的思想和价值观。”
老板站在落地窗边，看着肯特从观景电梯下去，坐上一辆皇家加长版捷豹XJ。开车的是《浑天仪报》的二把手昂布勒。手机屏幕亮了起来，一条短信：“你有没有试过在办公区关掉虚拟视网膜显示？”当塞万打电话让门卫按下他的按钮，周围的一切突然变了：宽敞洁净的米色办公区，变成了煤灰满地的毛胚房。一群西装革履的雇员，坐在几近朽坏的旧电脑椅上，忙碌着……
“关掉你的视觉系统，看看Deca工作室地上有没有血迹。”
“老板，什么也没有。地板上一张纸也没有，干净得就像蓝旗海滩。”
手机又亮了起来：
“一切现实都是增强现实。（微笑）”
百科诗派创派十周年年鉴之：
浑 天 仪
作者王自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