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ncyclopedic Poetry School
孙谦VS殷晓媛: 这是组装式文学的末年,智库型史诗的元年
孙谦VS殷晓媛
时间:2018年1月11日
在中国乃至世界诗歌界,你的创作都是一个异数,从你目前已完成的作品,尤其长诗来看,呈现出极高的成熟性和复杂性。你执着于独立于诗坛主流风潮之外的独特语码系统与创作方式,作品辨识度极高。通常绝大多数的写作者都会求方便,在既有的范式中找到适合自己沿用的标准路径。你则完全不同,标新立异、独出机杼。用通俗的说法就是,你在交叉小径的花园摸索前行。想请你就此谈谈自己的体会,当然,这可能会涉及你的写作的秘密。
这是一个视觉、装置、行为艺术不断被引入文学公钥化表达的时代。经由大脑通过经验还原为意义的中间件与以等耗散更少的一阶视觉产物衍生合成力矩的时代,又或辅以环绕声场+浸入式体验,为文学作品的二维测绘增加新的立面,表达的多媒介、多层级化在造成旁逸斜出景观的同时,也为互惠共生模式下单种艺术形式的成熟或蜕变造成滞后,这是其一——“并界”时代综合符号学体系内的相互掣肘;第二、A.I.时代惯性下的跳跃与重跌。A.I.与各领域重叠面大小不一,深浅各异,摩擦力在加速过程中未必及时的动量供给,会造成联动的节奏失衡,带来晕眩和颠扑。就A.I.对于社会生活的冲击而言,并非匹敌甚至完胜人类的自动驾驶、城市大脑、唇语识别等终端产物所打开的人工劳动力辛迪加溃缺,而是深入学习理念将时代知识更迭模式由分阶式猝不及防置换为引爆式。在A.I.算法下,作为辩识区分文化宗系、地理、民族人文记忆的人类语言,便失去了介于思想模型与其现实产物之间首席转录酶地位。所以,这个时代已经没有“交叉小径的花园”,只有一日千里的洪流,和冲刷下站立不稳的淘汰者。这是组装式文学的末年,与智库型史诗的元年。陆续介入语音、表情、脑电波、画面的情感计算,由于其可推演性与自补全性,开始在诸多度量衡缺席的领域占据一席之地,包括文学创作。在A.I.不断人格化的时代,建立在人脑有限运算速度和漏洞百出假设逻辑上的表层化抒情和游戏式拼装必将日薄西山。
既然A.I.已处于拟态文学创作的飞速进程中,犹如汉·凡·米格伦(Han vanMeegeren)伪造以假乱真的名画,势必带来疏于技、拙于艺者的恐慌。A.I.时代的长诗,更应胜在以下组成的三足铁座上:第一.反惯性叙事:对抗媚俗文学向心力、对抗朝名市利浮力、对抗表面张力。布莱克·施奈德等所总结的“无往不胜”的好莱坞流水线式编剧法则(The Blake Snyder Beat Sheet)就是这种功利导向的模板写作的代表人物,他竭力从心理效果强调故事线(logline),并提出如何设定一个“带来最大冲突、最长情感历程及大家都支持的原始目标”的主角。比如一部110分钟的影片,前10分钟铺垫与建构(Set-Up),第12-25分钟出现第一个转折点(catalyst),主人公的挣扎(debate)——第二幕衔接点(break into two)——中间点(midpoint)——敌人逼近(bad guys close in)——一无所有(all is lost)——灵魂的黑夜(dark night of the soul)——第三幕衔接点(break into three),最终毫无疑问——大结局(finale)。一旦你的长诗落入套路,成为流水线作业克隆品,就相当于向A.I.文字拼图帝国提供了带有比例尺的海图,陷自身于被模仿、更被瞬时超越的境地。我们应该将zaha hadid式应时流动、从不雷同的性格叙事模型作为终身目标,比如本人在长诗《云心枢》中采用过了非线性叙事(不存在时间轴排序,所有事件按主题平行并举)、《多相睡眠》采取双纽线对接式叙事(顺叙至某一时间节点后切入第二重故事线的倒叙,其架构恰似伯努利双纽线)、《汉诺塔》则可称为序列收放式叙事(叙事线随章节不断合并、分裂,人物身份随之排列组合)、《止风之心》的多视角互文叙事(同一事件被三个以上角色多向叙述)、当然还有《双生火焰》独创的复层角色交互式叙事(后面有详述)。
第二、个人烙印:包括个人记忆目录下的独有的体验/际遇/秘密与隐秘气质/雅癖/伤痕,其重点并非这些事件本身——记忆是可以像科幻电影一样不露破绽地“植入”A.I.系统的,而在于这些它们在你行为模式上留下的映像:一道水印、一道旧痂或不可复制的凹痕,比如PTSD,当然,这些烙印有暗黑也有光明的,它们在文本中形成彩色纤维,成为最为精微不可描摹之笔。
第三、悖论思维。任何庞杂到仿佛无以切入的人工智能无一例外都是建立在计算机基本原理上的。而二进制的标志性返回值True与False(暂且不论空值null),代表着无穷的微观解构下二元对立的立论之本。只有人类世界存在承认万物在“非黑即白”算法外的生长路径,只有在人类逻辑中允许自相矛盾,一个值可以同时既是0又是1,即“二元并存”。只有人类的tasklist中,多线程可以同时是并行、背行、从属和交叉的关系。得益于对矛盾的兼容性,人类具有了无需以外物为trigger的“自省”精神,相对于以“多层感知器”的“观测”为校准器的、A.I.的“深度学习”,这显然是更高层次的表征。一方面,这种悖论特质由于造成理论体系裂痕而被视作人性的弱点,另一方面,它带来“自进化”的内驱力与各参数相互博弈的不可预知性。例如,A.I.情感算法对人类情感和意图的认知,所采取的“读取”“识别”“计算”,这一典型藉由表象的逆推思维,“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无从如华佗诊治倪寻、李延同症异治般对人类情感成因进行回溯,更无法模拟人类面对同一事件可能生成的多重情感对策及最终整合输出结果。人类情感的母版连续性、现象偶发性、隐显多重性、算法可逆性,是诗歌创作中处理情感线索时相对于A.I.的优势区。不应挥掷笔墨于与其他物种类同的初级情绪,如愤怒、恐惧、悲伤,而应在这种不可复制的、半开放的精密回路之上,以奇崛、韧性、腾挪的叙事为节点,分期生成永无封顶、螺旋上升的角色自运算心理机制的脚本,及不同机制所投射出的、光谱般彼此泾渭分明的世界,并在戏剧冲突的临界中,诘问情感振幅的合理性与作为史诗独立事件的可重现性。
你这部《播云剂》由十一卷组诗构成一个庞大的结构,内容涉及天文、地理、物理、化学、生物、信息、音乐、摄影、书法等自然和人文科学门类,是典型的跨界写作。这种加强的力量和节奏,好像是来自一种有机系统的行为,与现代科技发展和信息融通构成了诗意的联动或同构。你是如何定位自己的写作的?
近几年创作的方向可以用“交流电”形容:长诗与主题组诗创作季彼此交替。其间,在2014年完成了“前沿三部曲”——《云心枢》《多相睡眠》《九次元》的创作。
《播云剂》是2013-2015年系列主题组诗精选,期间陆续创作了24卷,其中包括《播云剂》收录的十一卷,及篇幅所限未能悉数收录的十六型人格系列、全球地理图鉴系列等,这三年是主题组诗创作的一个小峰值,而境遇的跨度奠定了各卷迥异的基调,俯瞰众生的《量子漫步》和颠沛炎凉的《柳公当年入翰林》,Ambrose Bierce魔鬼词典式的《十三个开机启动项》,和交错人世情仇的《宿怨,或协同进化》,这些思维的向量如同路标指向不同星际空间,最终成就了这部拜占庭镶嵌画般裂痕斑驳而又致密无间的诗集。
2015年我开始创作《风能玫瑰》(Wind Rose),其原型来自于气象学风能玫瑰图的十六个方位,共十六卷,预计全部完成将达六万行。大数据显示,英文中“十六部曲”(Sedecology)这个单词使用频率极低。或许“三部曲现象”便是文学物候谱上“戴胜降于桑”节候的《时训解》,而愈向卷帙浩繁发展,便愈如赫奕一时的拿破仑迎向西伯利亚严冬,精力、装备、意志——任一匮乏都将成为长卷间不可弭合的裂谷。创作长诗如攀登珠峰——望而却步者十之八九, 到KhumbuIcefall掉队一组, LhotseFace负伤一批、当面临料峭险长的SouthCol,大部分人已到意志与体能的双重瓶颈,所以最终登顶者凤毛麟角。长诗磅礴端重的仪式感、超尘拔俗的使命性,苛求它践履建筑意义的秩序、节律和审美,是一场旷日持久、悉心运筹的大设计(Grand Design)。那些对长诗定位的理解仅限于篇幅、试图以思维的恣意流淌回避严肃盛大思考的作者,请还给长诗它的尊严。
2015年,我和百科诗派同仁山水如歌共同翻译了“功能主义之父”勒•柯布西耶的《直角之诗》(《Poème de l'angle Droit》)。以东正教圣壁屏饰结构为铸模的19首诗&配图,克制与冷峻中,被建筑气质所染色的文脉贯穿全卷。《直角之诗》纵向布局A-G共7行,A“环境”( milieu,5首)、B“精神”( esprit,3首)、C“血肉” (chair,5首)、D“融合”( fusion,1首)、E“特质”( caracteres,1首)、F“奉献”(offre,1首)、G“工具”( outil,1首)七大主题板块,以册页画卷的形式横向打开,分别与其建筑理念一一扣合,更与其阐释的“Le Modulor”(人体黄金比例,“人体工学”的立论依据)遥相呼应。勒•柯布西耶为诗歌界面的跨领域加载上提供了清奇坚固、而不可复制的范式。
在本人的长诗创作中,数学原型总能为成为秘而不宣、力学的承重支点和Pyramid Energy纵横的基部空间。辐线原型、莫比乌斯环原型、玄武岩原型、榫卯原型、双链原型、矩阵原型、滚筒原型、分形原型都在近年的长诗中成为过架构底座。例如《止风之心》(Wind Quencher,2015)将StanleyMilgram的六度人脉关系理论(SixDegrees of Separation)微缩至舞台剧式场景链条中,研讨“所罗门封印”结构下的轨迹叠合奇观,其中六个人物,每一位都和其他三位有故事线交集,这种神秘学(尤其炼金术和多种宗教中)中具有魔力的“6”之征象,维系着一个阴谋与巧合并存、宿命与突围对峙的镜像圣殿,一个酝酿、高涨与爆发的“场”:
A.乔治(博物馆保安):
B. EmanueleBianchi(古董店老板)
C. 玛柯希恩•莱特曼(歌剧女王)
D. 阿什利•Y•本兹(科学家)
E. 薇薇安(催眠师)
F. 本尼迪克特•尼尔森(“元素淘金者”)
A-C:保安失踪案的新闻曾被歌剧女王看到
A-D:保安得到科学家的签名著作
A-E:保安与催眠师交往甚笃
B-D:古董店老板的小舅子曾被科学家邀请合作
B-E:古董店老板聘请催眠师做儿子的钢琴教师
B-F:古董店老板在“元素淘金者”帮助下抢修店铺
C-E:歌剧女王与催眠师在电梯发生龃龉
C-F:歌剧女王公开反对“元素淘金者”行业
C-A:歌剧女王看到过保安失踪案的新闻
D-F:科学家吸引了“元素淘金者”并受其崇敬
D-A:科学家曾向保安签名售书
D-B:科学家曾邀请古董店老板的小舅子合作
E-A:催眠师与保安交往甚笃
E-B:催眠师受邀做古董店老板儿子的钢琴教师
E-C:催眠师在电梯邂逅歌剧女王
F-B:“元素淘金者”帮助古董店老板抢修店铺
F-C:“元素淘金者”行业被歌剧女王公开反对
F-D:“元素淘金者” 是科学家忠实粉丝
“所罗门封印” 的螯合机关是否破解?当我试图开放对称轴一侧,将6:6严丝合缝的扣盒,打开为6:∞的水母状,如何驾驭压缩状态内容物瞬爆带来的紊流?对于这种边界忧虑,象征主义轮回史诗《汉诺塔》(Hanoi Tower, 2015)回以一记安打,其“天地无限”的舞台设定,给予了“生存者”、“情圣”、“女先知”、“水语者”、“女权主义者”和“变革者”六位各怀异禀、个性卓然的角色伴随诱惑的极境考验。从自吠陀时代肇始的宿命之河,流经孔雀王朝、笈多王朝、莫卧儿王朝、十九世纪、未来世纪六次轮回,主角们的地理坐标也从印度本土纵横延展,最终散落于世界各大文化流域。随着他们与平面外人物发生千丝万缕临时关联(相对于漫长轮回),他们之间也经历不断破裂与重组的关系剧变:究竟当外力超越何种阈值,六元关系将失去弹性而土崩瓦解?《汉诺塔》的结论是,千百劫中,他们会不断重逢,以各种表象、形态与始终不渝的生命特质。
《图尔卡纳》(Turkana)将角色六元体升级为叙事六元矩阵:这部双翼状结构的长诗,由首尾发力向中轴收拢,以一种几乎造山运动式的地壳挤压,令刚性结构的应力释放到极致:末日灾难《恒星将暮:东非大迁徙》、时尚奋斗《拜占庭野心》、伦理警匪《自他体二重唱》、奇幻哥特《血沃拉普兰》、科幻穿越《时空优化署》、推理悬疑《盐湖疑踪》六大矩阵,由对称轴左右蝶形展开,主题也呈“独狼有限格——独狼无限格——双雄决斗格——双雄归一格——双雄吞并格——集体湮灭格”的Zoom out式递进。
这里作为示例的“六制式”只是《风能玫瑰》长诗复式架构实验的一角。此处略举几例是为说明:第一、长诗(史诗)绝非短作的无限延长或稀释。任何堆砌、拼缀、走向不明的产物都只会是大杂烩而非长诗;二、长诗(史诗)的气象来源于格局而非文藻。格局的蕴养与触发通常来源于函数、概率学、力学、大数据思维,极难从文学自身获取。当然,语言学范畴的造诣势必有锦上添花的功效。三、所谓“创作定位”意义在于确定支点而非区间,我们将毕生尝试以焦点为风暴眼的各种力矩合成模式,如木牌沿滑槽般的往复运动不是定位,而是囚锢。
在你的创作里,好像诗和知识出现了神秘的相遇,其实你是有备而来的,因为你有这样的储备和学力。诗在某种意义上来说就是从知识中衍化而来的。诗没有知识是不可想象的,而知识没有诗就被抽去了灵魂。而将百科知识化解到诗,并给予全方位的表述,则是你的独创。那么完全以物象、物理推进到诗意当中,你是为了完成一种精神探索,还是为了实现一种意志力的拼斗?
与其说百科主题诗歌以上帝视角将物理与逻辑“分配”于形与象,不如说找到了万物鲜于呈现在文字工作者面前的一个色彩通道。这是一个储存史料最丰富的截面,我们在红砂岩里找到齿菊石、海百合和鳞齿鱼——从W面涌入的投影为事物的归类、合并和排序建构出新的审美系。诗学、数学、仿生学、地质和考古学的维度——与那些满足于展示事物素描线条的诗人相比,我们更致力于寻求全息建模的实证主义。意志力的注入是其促成要因,在以辩证与理性为经纬的牵引下,事物之理出脱于表象的果壳,与渴慕知识的视线间距离彼此缩进。“理”作为形与象自身表达的需要,以褐藻式的姿态贴合探索性写作之锚,而成为点金术中最早“得道”的部分。正如《止风之心》末章所言“我们并非一味攫取财富的贪婪之徒,发掘宝石不为人知的价值是我们的终极追求。人类史上我们将成为提纲挈领的花括线:在艺术和科学纷纷入眠的深夜,看吧,在我们手中,这些孤独的物质如睡莲盛开。”
我注意到在抽象的自然学科这里,你让那些在认知和研究中被遗忘的事物抽离了人的介入,让事物自我演绎,还原物态流变的本意,然后唤醒我们对它们的记忆,让我们切身感受自然事物的魅力所在,在这祛魅现代,你创作似乎有还自然之魅的意味。自然的事物即种种迹象被牵连于诗意后,我们看到其自由自在活色生香的一面,通过此类诗意钩沉提醒世人,自然就像社会一样有自己的表达权,而非人的强行代言。你是否认同我的这个看法?你是如何为自然的事物找到了合理的表述自己的通道的?
自然界的表达正如向日葵、花椰菜天然中呈现的斐波那契螺旋线,是有其秩序的。但这并不代表不需要思维力的介入和引导,氦氖氩气体有电离发出彩光的性质,而将它们制作成霓虹灯,则是人类的创举。这是一个“矢量对标量求导”的过程,我们以诗歌为触媒,催化事物在自性阐述的瞬间按内在的定律逐层打开,以便于史诗探针对其投影几何坐标系中的轮廓进行测绘。我们是诗学猜想的证明者,物象运算的程序员,先哲前贤的编目人,糟粕悖谬的清道夫。
我称你的纯粹写物质的诗如物理系列、化学系列、大气科学系列等等为拟态咏物诗,就是在一种比拟的状态中形成物象或意象的演绎,使得情节和细节在流变中显得生动起来,尽管是被人的语言操作实践的,但这种语言的语义、节奏和韵律是适配于一种模拟状态下的物体自身的运动过程,是被物体自身运作的逻辑链所维系,尽量不掺和人的意绪、观念。在这里,物体就是自己的主体,与客体没有联系,诗的意涵始终在物质本身,它们可能会抽象,可能会无解,但那是它们自身固有的存在,它们甚至可以毫不费力的想象自己。那么这种拟态的诗意真得能够让物质徜徉在自己的状态里,悠游在人的意识、理念之外,我好像被种种幻觉所携裹?这类诗是否也可以界定为纯诗呢?
“拟态咏物诗”的提法有待商榷。如果非要给它们加一个标签的话,我觉得“Matlab诗”比较合适。(笑)第一它们实现了数据可视化、定律审美化、客体人性化,第二它们所达成的不是比拟,而是开发,是算法的总集,是“物”之势能所转化的“诗”之动能射程边界的连线,是目力尽头隐入的地平线无限不循环序列,是哈勃深空视场……我们在宇宙的高阶秩序和点阵式人类视域间,找到了一种调取方式,一类兼容的interface。在已识与未知对撞的“场”中,我们给予语言代码的校准,确保它们的熔合产生我们所期冀的壮丽弧光。
如果写诗只是“模拟状态下的物体自身的运动过程,被物体自身运作的逻辑链所维系”,相当于提供一个惯性参照系(inertial frame ofreference),那就相当于谷歌团队发明的A.I.自动绘图平台Auto Draw,或者通俗一些说就是通灵板(Oujia Board)。这样一来,理论上输入的只需要是原始参数。但实际在诗的营构中,我们至少需要:一、原始参数;二、路径设置,原点、函数、最终曲线,也就是你说的逻辑链,但不止一条,有美学的、哲学的、经典力学、量子力学的、拓扑学的……当然最终还是要回到语义学和符号学上的底片上来;三、曲线所构成的三维物体,每一条逻辑线都需要流畅、清晰、不允许有脱线;四、作为物体的色阶、色彩平衡、阴影与高光;五、质量与密度;六、刚体(Rigid body)/流体(fluid)属性;七、运动状态。此时,你诗中的百科单体才刚形成雏形,然后才是第八、单体与单体间的相互作用;单体与作者的交互关系……所以说,作为一个百科诗派的诗人,不仅要是数学家、力学家、设计师、制图员、A.I.专家,还需要是严苛的鉴定师和挑剔的收藏家,敢于和擅于对自己的作品进行理学估值。
在《播云剂》中你在每一类型的组诗前都设置一个线条组合的图形,(大气科学卷的图形是色块状)这些图形有几何形,波纹形的、有类似阴阳鱼,有类似曼荼罗的,也有类似花的形象,这些图形引发了一些抽象的空间感,也有点像炼金术士构筑的封闭的容器。这些图形都是你的设计吗?你想用作题目的标示或层级的提示?或是要表达、提示别的什么?这些符号性的东西是你作品的一部分,还是无关紧要的装饰?
目录和插页,在我看来就是文本的液位窗、皮试仪和色样卡。作为加载小剂量思想的样本,它们必须是后台文本的自然溢出,而非附会甚至附加。《播云剂》以“物理卷”开篇,这一卷的符号是4 条中性希格斯玻色子。希格斯玻色子(Higgs boson)又称“上帝粒子”( God Particle),在标准模型中,Higgs用来解释质量产生的基本标量粒子(Scalar),是唯一的无自旋的波色子。标准模型预言了62种基本粒子,它最后一种尚未被发现的(也有LHC科学家声称他们在2013年3月14日发现的粒子就是希格斯玻色子)。斯蒂芬·霍金曾称“God Particle Could Wipe Out the Universe”(希格斯玻色子将会导致宇宙毁灭)。作为物理学的二级学科,粒子物理由于其与化学元素周期表类同的图谱式性质,作为这一卷的Atlas具有一种纹章学(Heraldry)的效果。在第二章化学卷中,罂粟碱的结构式被用作了主视觉。在希腊罗马神话中,罂粟花用于献祭给死者作为复活的允诺。红色罂粟在古代埃及被广泛用作装饰。约翰·麦克雷中校(Lieutenant Colonel John A. McCrae)名作《在佛兰德斯战场》(In Flanders Fields)使得佩戴罂粟成为了追思逝者的方式。
生物学卷的封面,采用了脑波图——α(阿尔法)波、β(贝塔)波、θ(西塔)波、δ(德尔塔)波的波形,分别是:遐想态、警醒态、临界态和沉睡态的脑波。人类的思维活动,无论你在用法语创作Septain、观测北落师门或是制作琼脂培养基,无不在界域之内,它是大脑的“世界语”。在微表情卷我用到“马夸特面具”(Marquardt Phi Mask),它是美国整形外科专家Stephen Marquardt利用黄金比例建立的理想美貌模型,而诗歌则是人类文明的理想风貌模型。它们的共同点在于:1.极简、精锐、考究;2.后端容量巨大;3.与时推移的表象与不变的永恒标准。地质学卷文本与目录的世界时区图彼此呼应:“年代地层单位”即纵深的时区图,宇(eonothem)、界(arethem)、系(system)、统(series)、阶 (stage)百科图鉴式录存了各地质纪年的记忆:裸子植物、剑齿虎、硅化木森林、恐龙蛋……浩瀚的时间如今被压缩收纳于叠放的空间,仿佛它们之间存在的只是时差。
音乐卷的封面是DROP C吉他谱(重金属常用)。在这一卷,Nightwish(交响、美声、哥特金属)强势领军,Rammstein(工业金属)、Lacrimosa(哥特、暗潮、交响金属)、Muse(英伦、实验摇滚)、Evanescence(哥特金属)、Lake of Tears(厄运、哥特金属)、Blind Guardian(能量、重金属)、Haggard(古典死亡金属)、Xandria(交响、能量金属)相继登场,花腔与黑嗓并驾齐驱,竖琴及贝司天籁争鸣。这便是百科诗派海纳百川精髓的外化。书法卷这里是一幅“月圆图”,其中倒影是我自己星盘(Astrolabe)的一些数据。从美索不达米亚占星术(Mesopotamian astrology)的天球十二区,到埃及、再到古典(希腊)占星术,传入阿拉伯、中欧及西欧,并向现代占星术演变。古典占星术和天文学、炼金术、气象学是密不可分的。由此,以“书法”和“占星”两大“术”作为“形与影”建构视觉楔入点,既是木星合月式的深度谐振,又是通过跨文明的“共融”——苏黄米蔡、颠张醉素、欧虞褚薛,羲献陆颜笔下各有风骨的笔触,与占星术符号发生奇异的关联、一一结为对仗。信息技术卷以在Wolfram Mathematica中绘制全年太阳轨迹图(SunPlot)的代码作为目录,蕴含着一种轮回与复兴的辩证,光芒的巡回向相对硬朗的二进制倾注人文的暖色,正如投影几何卷封面的彗星轨道令抽象坐标系中的HVW面笼罩在超现实之光中:“Ибопуть комет -- Поэтов путь. --Марина Ивановна Цветаева” (“因为彗星的道路,就是诗人的道路。——茨维塔耶娃”[汪剑钊 译])摄影卷封面是伦勃朗光布光图,其效果是在人物一侧脸部分形成一个由眉骨和鼻梁的投影及颧骨暗区包围的三角形高光。大气科学卷封面我们引入“锢囚锋”(OccludedFront) 概念——两条冷锋迎面相遇或冷锋追上暖锋等成因,使得暖空气被抬升到高空。可以认为这代表一种“困境”(dilemma),一种“僵局”(deadlock)。这一卷我们看到导致生命体“行为串线”的《磁暴过境》、“错乱拼图”拓扑模型的《播云剂》、因果多值设定的《红外云图》、串联“密室谋杀”碎纸条的《横越信风带》、数独体式沙漏架构的《强对流天气》、十六方位众生相百里长卷的《风能玫瑰》……挪移的结构、嬗变的架构、水落石出的架构、分崩离析的架构,这便是“锢囚”的破解与消解。
至于插页内容如下,就不一一赘述了:
物理卷:费马螺线(Fermat'sSpiral)
化学卷:星形线(Astroid)
生物学卷:斐波那契螺线(Fibonaccispiral)
微表情卷:利萨茹曲线(LissajousCurve)
地质学卷:莱洛三角形 (Reuleaux Triangle)
音乐卷:r=a(1-sinθ) Cardioid (Heart Curve)(心脏线)
书法卷:Cissoid ofDiocles(狄奥克勒斯蔓叶线)
信息技术卷:二进制密码
投影几何卷:伯努利双纽线(Lemniscateof Bernoulli)
摄影卷:Egg Curve(卵形曲线)
大气科学卷:毕达哥拉斯树(Pythagorastree)
你的诗的时间都是在虚构中实现的,正是因为这种虚构性制造了种种跨度极大的空间,请你谈谈你诗中的时空关系的结构,以及它们相互维系的依据和焦点。
以纪实和架空划分时空是狭义文学的做法。时空(spacetime)的定义是三维空间与一维时间所构成的四维模型,它的本原科学上一直充满争议:闵可夫斯基(H.Minkowski)理论中的伪黎曼流形(Pseudo Riemannian manifold);爱因斯坦的引力导致时空扭曲理论;。所起到的也并不是情节力学支点的作用。在我的实验小说《连绵镜》中,Esther和伯爵的时空相差几个世纪的两条时间链条产生交互,伯爵是Esther画中的人物,而Esther是伯爵笔下的主人公,他们以天为单位(这也是他们创作彼此的频率)影响着彼此的轨迹。或者说,创作向他们开放了制造平行时空的脚本权限,由作者加粗呈现出这一条双螺旋形只是他们中构成闭合回路的一条。这也是波粒二象性的一个截面:具有波的连续性,比如两位主人公的性格和认知体系和单向的绝对时间,波的衍射性,比如两人在交互中投加到对象身上的影响,也有粒子的性质,均匀的束状时间穿过构成情节的区块上,产生“光电效应”,从而诱发某种瞬时的性质变化。在《双生火焰》中,时空分为3个自然流层和1个悬停层:第一流层为与普通小说平行的虚构层;第二层为框架层,由具有觉知的统括性人物(马可·奥斯本)保存虚构层人物的档案,知悉“虚构”运作原理,保存人物机密档案并有查看人物脚本的特权;第2又1/2层为逻辑层,御用情节实测师Simä,负责对全书情节的科学性与合理性进行验收;最高层Déodat Yin I和 II阿尔托·科伊维斯托(即创造《双生火焰》时空体系的Admin),他(们)是金字塔的顶端,体系的缔造者和规则的制定者。在这4个流程中,时空是从下层到上层是多对一映射关系,最终归于一个奇点。甚至在某些时刻,上下层之间的时空还出现了击穿。所以,写作中的时空是一种数学模型,是对宇宙原型(天体物理学、动力气象学、神经生物学……)的模拟,它的建构是对空间想象力的挑战、更是对整合输出文字终端的考验。
几年前,我曾读到德国诗人格仁拜因的诗,他是那种将科学知识与对现代社会的思考、批判结合的很好的诗人,他已经在西方显示了很强的独特性。因为“身体用量子力学、天文学、脑生理学、控制论和民族学来装备自己,但它不是诗体的自然科学,而是对科学观念的诗意描绘。格仁拜因发现了“科学中的诗意”。诗意存在于“个人身体的史诗”之中;存在于科学隐喻的魅力之中;存在于把现实当作一个“诗歌问题”而非物理学问题的来描写的艺术之中。”(格仁拜因诗选第144-145页 贺骥语)因为介入百科诗派,近来我又专门买了他的书来看,我一直在思考百科的诗是否能够在格仁拜因这里找到借鉴,使得百科诗对于人类社会的问题起到洞悉和透视的作用。与你的百科诗比对,你显示了出离社会批评的观念,而呈现出飘逸的风貌,在你这里科学不是隐喻或象征中的“个人身体的史诗”,而是科学自身的史诗。当然不是为了创造架空现实的空想或神话,也不是要逃避指点迷津,而是要能够具有启发人们去发现不同寻常的陌生事物的能力,引导人们认识常识的能力,开掘或激发自由思想的能力,你以为如何呢?
我所创作的史诗与其说是科学自身的、以源流模式为母版发端的史诗,不如说是在容易流于平面化的文学添加热点区域,从而创建若干组通往不同学科正史、通史、野史、逸史、外史、秘史、别史……的archives,它们更像随机的虫洞,链接架构主干与平行时空——某个以科学事件为脐心的时空坐标涡旋。它们被各自的算法所维系,并非臣服于架构的延长线或衍生结构,但物质交换是存在的,甚至像暗物质湮灭放出高能伽马射线……
实际上,人类的科学史、艺术史,并不像IIFE所隔离的变量作用域,它们是会相互浸染的、拥有多个节点的网状模型。因此采集历史样本的区块,或者说采样点,决定了它们与史诗相互接触切面的融合度,以及史诗借助各前沿交叉学科的意义肢所能触达的距离。
至于人类与未知的关系,不是二向式人机界面,更不是VR的沉浸式关系,纵观人类哲学/心理学史,无论“权力意志”(der Wille zur Macht)还是“快乐原则”(Lustprinzip),都没能完整呈现人类与周遭世界间的内在秩序模型。人类的经验是累加+覆盖+替换模式并存的,一方面,人类是宇宙秩序序列的片段之一,又具有经由获得的经验改写自身,走向毁灭或(理想状态的)无限自主,正如伊萨克·阿西莫夫在《Runaround》中所阐述的机器人三定律,智能必然促使意识主体进入即存自然走向的反思/冲突/对抗关系,人类对于宇宙与对于A.I.是一种近似倒数关系。
你的诗歌语言充满了前卫性和探索性,在《播云剂》中语言的态势是随着每一表述主体的不同而变化,同时导入许多相应的符号和学术语汇,特别是《蓝,17000开尔文》一诗的排列像一束摇曳的火焰,《强对流天气》把文字植入一个表格中。《信息技术卷》和《大气科学卷》都有相当的散文式的表述。在《书法卷》你使用了准文言文,而且强化了叙事性,等等等等不一而足。《播云剂》这部诗集展示的复杂性是超乎常人的想象的,那么诗中的这种种变化是你写作机制的一个前提吗?它是诗歌自身的需要,还是为了摆脱各种陈规旧习而采用的新的方式?
提到实验性,《播云剂》所运用到的大致有三类:
一、视觉拟态实验:
在《播云剂》中,这些等待播云剂的云以“错乱拼图”的委顿凌乱赋予上空,仿佛需要“图钉”固定的纸张,从冰晶到雨滴,从细若游丝到倾盆而下,必将是一场以野蛮生长为表象、以语义重组为内蕴的装置艺术。符号学式隐喻,从一个单句为荚果开始它的炸裂之旅:内涵发酵,义距洞穿,密度快进,画面闪变……多映射的逐步形成,不断对抗时空维度的去拓扑化,最终推演为类似“失控脚本”的庞然大物。
《大气窗》将概念付诸象形,建立的气象沙盘中各波段呈现出光谱般的缤纷:
︳舌状红色︳淡黄光︳天蓝︳那只蝎子逐渐和她的小指长成一体︳橙光︳氦氖激光︳
︳︳明黄光︳针状翠绿︳︳乞丐以enigma 的形式藏匿︳骨白︳微波空洞︳
《强对流天气》以十六宫数独的视觉架构,带来极端的环境与内心对角线冲突,一个病人在特大风暴侵袭、医务人员集体疏散的绝境中挣扎求生,最终获救的故事,分解为各个数值陡峭、而又彼此调匀的片段。
《锢囚锋》中,瓦列莉亚是“暖气团”的拟人化,热忱、恪尽职守、见义勇为。船长和连环杀手分别代表两个“冷气团”,一个固执冷峻,一个狠厉无情。视觉上,这首诗也从X轴和Y轴上分别呈现了锢囚锋的符号,Y轴以时间为序,X轴则属于分镜头效果。
《播云剂》由简入繁、《大气窗》删繁就简、《强对流天气》以简解繁,《锢囚锋》繁简归一(其实是归零),视觉在其中扮演遁形术、。
二、逻辑演化实验:
《磁暴过境》中,海豚、歌剧女高音、斑鸠、电台DJ……互不相干关的四个生命体,移花接木,僭取了彼此的秉性、感知与行为模式。”
《红外云图》中,“伯纳德•H•莱特曼”的发行商为6部节选开头与结尾的“小说”,赋予了预判式的内在关联,但一位“读者”却以他自己的见解打破了这种上帝情结(god complex)的具象机巧:
“我知道标准答案是:1 与 B,连环杀手案;2 与 F,尔虞我诈的考古队;3 与 C,弃妇的复仇;4 和 A,伯纳德自传;5 和 E,利用双胞胎身份掩人耳目的谋杀案;6 与 D,不得善终的探索者。但我更喜欢:1 与 C,复活的美人;2 与 D,无私的地质学家;4 与 F,来自穷乡僻壤的英雄;5 和 A,孪生兄弟相互怜惜的一生;3 和 E,走出阴郁的女子;6 与 B,解谜高手。”面对人生参数总集,他给出了未必最高明但最阳光的解读,而这一点,是一位“解谜高手”的核心品质。”
“宇宙的本质是计算”(StephenWolfram语),万物的组合并非唯一,有可能返回多个值,与红外云图的波诡云谲如出一辙。平流层(stratosphere)、中间层(mesosphere)与对流层(troposphere)的气流做着无休止的运动,而通过情节参数的重组,一种开放式结局呈现在我们面前。
《风能玫瑰》中,北、东北北、东北、东北东、东……对应风能玫瑰图的十六个方向,古典、神秘、异域、荒诞、科幻、超现实……迥异全息人格投影构成时间轴上的跳跃帧……众生相百里长卷,被“女子”/“死神” 自“上帝视角”(或逆影中的“地狱视角”)一览无遗。
《横越信风带》是一首关于典型“密室谋杀”的推理诗,在一艘穿越信风带的商船中,发生了一起血案。在极地高气压带、极地东风带、副极地低气压带、盛行西风带、副热带高气压带、东北信风带、赤道低气压带、东南信风带、副热带高气压带、盛行西风带、副极地低气压带、极地东风带、极地高气压带共13个线索单元中,依次揭示了各项细节……
逻辑演化实验类,以某种戏剧性引入大气现象原型,从而触发荒诞、魔幻或机巧,在忽远忽近、不可描摹的人际产生化学嬗变,各种概率不同的可能随机由隐性跃升为显性。《磁暴过境》《红外云图》《风能玫瑰》《横越信风带》分别从错位、对位、映射和串联四种模式去探讨真相、猜想、预设与反推,从而得出某种偶然但在值域之内的事件演化线。
三、符号命名实验:
《物候谱》中,信件、灵魂、爱情、时尚、人生况味被以一套特定符号标注出盛衰生灭:△酝酿期▲发生期○成长期 ●繁荣期 ◇矛盾期 ◆挫折期 ▽没落期 ▼毁灭期☆复兴期 ★转型期□影响遗留期 ■能量耗散期
例如:
灵魂:
│△│▲第 1 月│○2 月│○3 月│○4 月│○5 月│○6 月│○7 月│○8 月
│○9 月│○10 月│○11 月│○12 月│○10 年●│○50 年●▽│○100 年▼
│☆500 年│☆1000 年│□无法以时光计数│……
《切变线》以长生十二宫作为因果节片分割的依据:长生、沐浴、冠带、临官、帝旺、衰、病、死、墓、绝、胎、养。看似风马牛不相及的每两个故事呈现因果嵌套关系。与长生十二宫惊人契合的“轮回”,环环相扣。这是一部“异类野史”,更是一部“人性正传”。
符号命名实验的特征是,将风起云涌的大气现象赋形为人类社会中的事件与规律,具有形体、温度、血肉和觉知,使高蹈的符号学根系深入大地深处,获取用之不竭的母体能量。无论是“物候谱”中疏密叠嶂的时间波形1,还是“切变线”中环形因果之间的多米诺式的瞬间联动,都将宏观缩影到一个可供全景模式浏览的视觉波段,从而具有吞吐众生及其命运的厚度。
我注意到你的诗看上去都是很西化的那种,但并没有丢弃对传统的关联,我前面所说到的《书法卷》就是很传统的那种,大概与家学有关,因为你的父亲就是书法的修习者,所以你受到熏染是自然而然的。传统对写诗的人来说是一个非常具体的领域,那么你对于传统是如何认知的,你是特别在意自己的写作与传统的关系,还是及时性选择?你觉得有没有回归传统的可能与必要?如果有是在那些界面来关联?
我觉得是否用“传统”和“西方”去划分文学的承接关系,这一标准是值得商榷的。有一个笑话说,法国只有两个地区,一个是巴黎(Paris),一个是外省(Provinces)。 在进行价值判断的时候,中国的文化人也倾向于这种单极式思维。按季羡林先生的理论,可将世界分为中国、印度、波斯+阿拉伯伊斯兰文化、欧洲文化体系,欧洲文化体系后来又被“希伯来- 希腊文化体系” (Hebrew - Hellenistic cultural system)说法所取代。至于从编年史的角度去界定传统,它也是和地质一样需要按宙、代、纪、世、期、时细分的。我们所处的时间界面,处于各种文化现象肇始、繁荣、滑行、式微的波形图交点。部分文化现象的基础元素全部问世后,会重复出现周期函数式的波形,例如时尚的“回潮”,另一些如辞赋、书法,是抛物线曲线,只有一个顶点,而显然这个顶点在唐宋出现过了。这时无论如何去设法延长它的形体寿命都是徒劳,唯一可行之路就是让这些非遗瑰宝与前沿学科生命周期曲线产生密致性交集,呈现为综合函数式。论舞台上熟知的有变脸、悬丝傀儡、苏州评弹,论民间音乐薅草锣鼓、马头琴、船工号子,戏剧、曲艺、杂技、美术、手工艺……我们的使命并非“回归传统”,而是依托时代浪潮给予古老文化遗产新的助推力。诗歌,尤其长诗,是具有巨大可塑性和弹性空间的,不同于小说的线性、戏剧的片段化、散文的主观依赖,长诗几乎可以成为一切文体、素材和思想的注模,切割、洞穿、解构、重建,在庞大的信息废墟之上,平地起高楼。这些殿堂的砖石柱廊,必然有历史悠久的素材,及后现代的建筑理念和力学结构。正如人体细胞每七年全部更新完毕一次,没有任何事物会停滞不前,我们也有强大的理由反对它们如此。
我的朋友哲学博士圣童曾专门向我提及你的作品,他认为你的写作采用百科而独独屏蔽了哲学和神学,其实已经离诗相去甚远,他认为诗的本质是围绕在哲学、神学和人的社会存在的核心地带,而非自然科学的发展和发现之中,并且他坚决拒绝人造物的入诗,他认为人造物入诗是对诗的亵渎。当然,持这种看法的并非圣童一人。因为有人从说文解字的角度把诗解释为语言之寺,如此引申出了诗立足于神学的依据。你是如何看待这个说法的?
曾经在“前沿三部曲”的《多相睡眠》中,“石藕星”分成两大区:“原生区”与“智能区”。作为一个“暮年的星球”,它不断膨胀——“四岁时出门便见到的(邻居的)屋子几乎被推到了地平线上”。
“巴戟拉德耶大人”与“大祭司”为争夺玫瑰矿的开发权,硝烟不断。这也正是诗学的一个寓言式写照:充满人工痕迹的领界划分,刻意泾渭分明的分终端输出,肌理却像北美纽芬兰和西北欧斯堪的纳维亚半岛的褶皱山系一样彼此呼应和印证。那这样的分类意义何在?除了日月山川,哪一样不是人类文明的载体,哪一件不是“人造物”?如果诗人拒绝人造物,那大可去歌颂茹毛饮血、群居群婚的远古。但如果一边享用自来水、电力、医药、网络等人类社会的智慧产物,一边以“拒绝人造物入诗”标榜自夸,那就是矫情甚至无耻,和《北山移文》里“虽假容于江皋,乃缨情于好爵”的周颙没什么两样。
至于科学、神学和哲学的关系更是同根并源、交织若干世纪,科学(science)词源为拉丁语scientia,原义是广义的知识,直到近代才变成“自然科学”与“人文科学”的统称。现在的科学是就从基督教义中衍化出的,科学家(scientist)这个词十九世纪才出现,之前科学的正式称谓一直是“natural philosophy”(自然哲学)。十七、十八世纪,“自然哲学”与“自然神学”辅车相依,以至于Johannes Kepler、Isaac Newton (1642–1727)的著作都被归为“physico-theology”(物理神学),将科学排除于哲学和神学之外,显然是知其母而不知其父的理论。
对于我的诗歌绕过了“神学”(希腊语Θεολογια)一说,似乎有其现象学的依据。但若仔细推敲他们对神学的定义,不难发现是管状、片段化和有失偏颇。“神学”这一概念早在阿贝拉尔(Petrus Abaelardus,早期经院哲学代表,《神学导论》TheologiaScholarium作者)和波纳文图拉(Giovanni di Fidanza,盛期经院哲学代表,)中的定义是:“关于神圣知识的领域”。“为真理作定准化或正典化的定论(For Standardiza-tion或 Canonization of Truth)”被列入神学五大重大要义。这一点,神学与科学无疑的指向无疑是相似的。就神学而言,自古以来多神论(polytheism)、一神论(monotheism)、泛神论(pantheism)的演化说明,与科学所渗透与撬动的时代布景是交联的——人类初始世界观无不搭建于包括众多科技成果的环境认知,一切神学理论必须以普众常识作为背书,而时代发达程度乃是驱动教义体系不断严密化、理性化的纠错机制。
至于科学与神学对人类思想的牵引,其终极目标皆在通过正向的行为/美德,恪守定律/戒律,环境与物种/物象与众生臻于平衡谐睦,从而实现人类自身的福祉/福报。佛教的《诸法无行经》中世尊称:“一切众生皆是道场。”而秉持正见正智,摒除邪见邪智,正是佛家所倡导的。而科学则是关乎人类生存发展和自我探索的正见与正智,以避免陷入中世纪将麦角中毒视作惩罚的“圣安东尼之火”、以香水香膏作为预防瘟疫的手段的蒙昧之中,以致当时的人间被称为“泪谷”(la Vallée despleurs)。宗教中随处可见人类因自己的所犯下的罪受到上帝的惩罚,或在因果际会时遭到报应,而科学史正是人类不断突破认知局限所带来的反弹与反噬,历练正见、洞见与远见的试错史,科学与神学只是同一种界面效果的两种后端开发模式,用了不同的编程语言。而哲学,这位哲学博士是否不知道有一门叫做科学哲学“Philosophy of science”的学科,甚至可以追溯到1833年?这门学科专门研究科学的本质、合理性、科研活动、科学方法论、认识论、逻辑结构等。哲学的概念据记载很可能是毕达哥拉斯提出的,而毕达哥拉斯自身,其定义是“一门研究存在、知识、价值、思考、理性和语言的普遍且基础问题的学科”(the study of general and fundamental problems concerning matterssuch as existence, knowledge, values, reason, mind, and language),科学与哲学的关系不言自明。纵观西方哲学史不难看到,哲学的迭代是建立在科学认知若干世纪以来天翻地覆变化上的,刻意将科学从哲学中剥离是掩耳盗铃的做法,更是发展意义上的自封和退行。
百科诗是站在一个人类整体知识面的基础上立起的一个诗派,着眼点和着力点都极高,但需要种种意识形态的支撑,才能决定我们所处的位置,即对在诗的写作清醒的社会意识中所结合的百科意识、知识和语言。一般的写作者都是在各种原形的基础上写出作品,这里的原形就是现实生活中的种种现象、迹象,而你的写作却触及了许多原型,即最初或最原始的模式,或者准原始的模式,诸如:巴斯德、基奈山、埃迪卡拉、海伦、凯尔特等等。还有诸多史前或远古文化的导入,诸如冥古宙、元古宙、寒武纪、奥陶纪,志留纪、泥炭纪,侏罗纪等等。但对现代人的生活元素的植入被置于模糊的境地,且不涉及对现代人的存在的思考和评判,而对人的世界的关注是诗歌最基本的功能。你是如何看待这个问题的?
孙兄的这种观点并非个例,诗歌对人类平面相交的“迹线”如何像西海岸的海平线涌现最瑰丽而无雕饰的曙光,这不是关注力的值域问题,更不是技术立论的问题,而是经验与思维空间的问题。
由于“万物之灵”本位思想的长久毒害,人类夜郎自大地将视平面缩小至某个半径以内,围绕以天、月、年为单位的自定义时间制式(“时间”概念也是人类中心思维的产物),将发达程度甚至远不及复眼、夜视、强辨色、可旋转眼球物种的人眼之所见作为“现实”的准绳,推崇“同时代性”的划一主义。
“现实”是什么?
从事物的存在性范畴而论,“现实”是一切客观存在事物及其现象的总和。人类生存的扁平空间中,所信仰的、所探讨的,都必然是真实和真理吗?哪有何理由去批判那些未被证伪的假设推断,如平行时空、量子传送不是“现实”?
时间范畴上,“现实”并不等同于“当下”,它包括“已存在”“正存在”和“将存在”,而非宇宙与某个人类个体寿命区间、某个文明延续区间、某个物种繁衍区间相叠合的部分。东坡先生曰:“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哀吾生之须臾,羡长江之无穷。”那些所谓“现实主义”作家描述的无非是他们与另一辆列车呼啸着擦肩而过瞬间抓取的几个镜头,而“批判现实”者所“批判”的,也不过是这须臾的镜像落差中所发出的,“彼车豪靡我车凋敝”、“彼车乘务在水一方”之叹而已。
空间意义上,从“地心说”到“日心说”,到河外星系的发现、宇宙膨胀的探讨、包括2017年在距离地球127亿光年的发现的“星际喷泉”——无黑洞、不断产生新恒星的透镜星系SPT 0346-52……一切都在无限的吞吐卷舒之中。人类世界从虚拟“天球”中心,到“黯淡蓝点”(卡尔萨根语)再到没入苍茫永夜中人类所恐惧的“自失”……在科学已完全洞烛人类渺小与无知的今日,没有任何理由在他们一生中,以对一种很可能即将灭绝的语言对他们狭隘、短促的个人经历进行复读机式的重述为乐。
你的百科诗由于语言实验的性质,在题材效果和惊异效果上有出奇制胜的优势,但时常会把诗导入抽象,会或多或少地削弱了诗歌的可读性,北岳出版社的社长就曾说你的诗是朝着非诗的发展,你觉得是这样的吗?
这是一个分行段子手甚嚣尘上、淤塞于主流媒体通道的时代。因此我不主张将这种看法归结于某个个人视野的问题,而应看到:中国诗坛观念落后西方五十年,在八十年代时势催发的泡沫繁荣后裹足不前,并沉浸于这一因缘际会所带来的浮华,视作国民性虚荣的凭据。因为对于这部分缺乏自信和魄力的人士,偶像的证伪意味着大半生价值体系的全线崩溃,和面对无信仰荒野的恐惧。因此即使并非既得利益者,也不遗余力维护在视听有限的年代建立的大众取向。几乎所有写作(恕我不能称之为“创作”)都在“致敬”“追随”甚至“谄媚”某类前辈,或某种姓氏俱详的风格,并为此沾沾自喜;几乎所有评论家都在以业已作古或行将就木的标准对新兴思潮口诛笔伐,只有无力动摇这种腐朽根系的浅层“先锋”才能偏居一隅,得到某种程度的“容忍”,而挑战这一外墙光鲜、内堂颓圮的“广厦”的革新者,则往往放逐于野。如果诸位不能扭转思维定势,不妨试想,今日的科学,应当以十七、八世纪的经典定理为范式?是否应当以无量子力学、无拓扑学、无仿生学、无A.I.时代的“经典”奉为圭臬?既然科学滚滚向前,为何文学以重蹈旧辙为荣?
再来说说你的书名吧,因为你的几个书名串联起来看如《风能玫瑰》《播云剂》和《双生火焰》,从表意上来看都是在A.I.方面的用意,其中或许有着你的深层的心理因素,某种潜意识的东西在左右你的写作,情结被置于一个意志力之上,你自己的灵性感应力在物性中能够相互感应,而物性也确实存在于人的生命中,它引导你的意识和精神居于其中,为人的本体在万物中找到同一个本源。而阐释这个本源的诗率直的出现时,信仰便表现出来,它不是宗教的或意识形态的,而是对知识的,对知识全体集合力量的信仰。不知我的看法是否准确?最后引用一段卡夫卡的话:“相信什么?”“相信万物和每一瞬间的那种意义深远的相互关系,相信生命的外表存在是一个单一的整体(a singlewhole),相信最近的和最远的东西。”
播云剂,指为改变云雾的微结构和演变过程而向云雾中播撒的物质,常见目的为人工降水、防雹、消云、消雾、削弱台风和抑制雷电等,其原理是在冷云中制造冰晶和使暖云中产生吸湿核。风能玫瑰是根据某一地区多年平均统计的各个风向和风速的百分数值,并按一定比例绘制,一般多用8个或16个罗盘方位表示。《风能玫瑰》十六传奇是本人继“前沿三部曲”之后最大规模的长诗矩阵,与《播云剂》形成一种对仗——短章与长卷,科幻灾难、悬疑推理、时尚都市、史诗战纪、因缘轮回……“风云”二字正是这一强对流气象的风暴眼。如果要说信仰,我觉得发掘幽深如海沟、而又迷人如珊瑚群的潜意识,是我们灵感的总矿脉。用荣格的理论来说就是原型(archetypes)——男性的阿尼玛(anima)、女性的阿尼姆斯(animus)和阴影(shadow),它们隐藏着古老而原始的巨大能量,有时被人格整合所吸纳,有时则成为文学作品的巫师、猛兽、魔鬼和飓风。它们诚实的暴虐和疯狂撕裂了岁月静好的粉饰世界,它们是咆哮的内在的异端、体内的巨人,这就是为何数学家、性格内向的教授路易斯·卡罗尔(Lewis Carroll)会写出《爱丽丝镜中世界奇遇记》,而魔幻现实主义的加西亚·马尔克斯(Gabriel García Márquez)在生活中从事的则是重理性与现实的记者、代理人。当然,我们“信仰”的不是这些隐藏的甚至黑暗的能量,而是我们挑衅、挑战、驯服与导引它们的智慧,以及这些开路元勋将会带我们进入的洞天、险境或奇观。
在你这儿,诗学与百科知识和科学发生了结构性的联系。我们知道人在自然中是一个悖论式的存在,一方面人在战胜自然中得到发展和野心的扩张,一方面又被自然强烈报复,付出惨重代价,那么诗能否在意识的向度上某种程度弥合人与自然(科学)之间的鸿沟?人为了科技和社会发展的需要,越来越在进入高效和复杂的状态而难以自拔,你的应对百科的诗,好像也走在高效和复杂的路上,与向探索发展而突飞猛进的现代形成了某种同构。你觉得是否如此呢?
任何物种在自然界中都会产生扰动,比较显著的是巴西龟、亚洲鲤鱼、獭狸、福寿螺……它们被称为“入侵物种”,因为它们以强大的生存和繁殖能力,打破了某地区原有的生态平衡。但生态和化学反应一样,在外在条件发生变化后会不断达到新的平衡。我们不能。我认为应该摒弃“恶意论”,而如前面所讲,将人类的发展史视作必然的试错。一个人或一个人类群体“作恶”,并非受某种破坏欲驱使,无非是将这种“恶”作为达成某种目的的唯一手段。而科学正是治疗短视、疯狂和竭泽而渔的解毒剂,它揭示给人类更广袤的时空和更繁多的可能,通向终点站更为迅捷与畅通的路径,这种解药应该渗透于每个人类文明领域,即各自保持边界的开放性和交叉性,共同作为人类福祉的智囊。
最后一个再问一个更加直接的问题,你的博学让我感到惊讶,你的博学之旅经历了怎样的路程?你主要读哪一类书?我知道你还在习练书法,你是否还接触其它艺术门类?
首先,人的脑容量和时间容量都是有限的,面面俱到是不现实的。因此,需要内有强关联性、高触发度的心智网络(即隐形的思维导图/记忆迷宫),外具超频信息簇辨识机制,这种万分之一几率的结合,将周围每一帧画面,包括色彩、声音、情绪、内涵进行瞬间切割,将关键切片迅速与大脑数据库达成点对点桥接,这就像球状闪电的瞬间生成,它所带来的是一种“击穿”能力,即摒除冗余、干扰信息,直接将关键帧关联并赋予意义的洞察力。这种“击穿”绝不是导入式的联想,而是排除式的攫取,这需要缉毒犬一样严酷的自我训练,让我们的专注力能像激光而非普通光束,以保持我们的智力和激情在非相关事物上的低耗散率,直达我们的意志之靶。对于读书,我建议诗人们以大数据思维去阅读,去“掠食”而非“接受”,去筛选、排序、运算、归谬,要有主宰欲、辨识力和结果导向,读书并非为了享受,要享受还不如去做SPA。书对于我们是礼器、乐器和法器,而读书人最可悲的就是器用贫乏(きようびんぼう)。
说到书法,我想谈谈书法主题系列组诗《钤传》,这是一组传奇+志怪的图谱式文本,其中涉及米芾《蜀素帖》、王羲之《快雪时晴帖》、苏轼《寒食帖》、祝允明《闲居秋日帖》、黄庭坚《苦笋赋》、董其昌《东方朔答客难》、佚名《张迁碑》、怀素《桑林帖》、颜真卿《多宝塔碑》、蔡襄《澄心堂帖》、王珣《伯远帖》、欧阳询《思鲈帖》、张旭《肚痛帖》、王献之《中秋帖》、柳公权《翰林帖》、李建中《土母帖》、张芝《冠军帖》、索靖《出师颂》、蔡邕《熹平石经》、钟繇《荐季直表》共20种。《快雪时晴雅盗行》中,两位狂生冒雪渡江急奔阅古楼以取被乾隆视为“三希之首”的《快雪时晴帖》的“二十八骊珠”;而《桑林之舞考》则从“春社”之放浪形骸,升华至“笔势浑然,不落窠臼,感应天地,交通四时”的境界;《思鲈辩》驳斥了文人“能以一语结义,能因一言割席……情志无常,自招悔尤”,认为“天才”应当“不迷于万象,不累于众生”;《望伯远帖而知魏晋风度》以“焚香净手,不敢唐突”与“然得其形而不得其神”对过度恭敬的杓子定规饱以揶揄,并认为正是“士人宽衫大袖、女子长裙曳地”的“魏晋风度”,造就了《伯远帖》的“萧朗脱俗”;《乌有之敌,答客难》针砭东方朔《答客难》内涵与董其昌行书的不和谐多声部;《肚痛与效颦》中“讷而朴”的沈生服大黄巴豆以求肚痛,其“效颦”之举,逆“引气向上之法”之道,“令气血下行,故浊墨淅沥、迟滞不净”,其大作自然“如地龙之滚泥沙”;《土母为媒》中“长安某少”辩才令人叹服;《相马忆伯喈》中精妙的易位以处、压轴一首借“掌柜”之口说出箴言:“此为大舍,必舍之物,虽万金而慷慨舍之!其大得者,志在必得之物,虽负天下之谤而得之。”
大数据和A.I.的时代,必定是科技和人文思潮上大破大立、大废大行的波澜壮阔之年,瞬息万变的信息狂流中,何弃何取,何舍何得,不仅是对心智的考量,更奠定了个人与诗歌流派的格局。
在此,我想用同一卷中《出师外史》中的一句来作为这次访谈的收尾:“人有琴心,天必惜之。人有剑胆,天必纵之。”同赠给百科诗派同仁们及众多在因循与突破间、在文化通约与独立价值间、在数千年滔滔东区的过往与属于VR、A.I.、纳米机器人的未来之间,沉默而嗅觉敏锐、慎行但从不退缩的文学理想践行者们,愿你们在这不期而至的科技与思想巨潮中,有岛屿与飞地,更有渔轮与战舰,在昼夜的两端,总是满载而归。
对话者简介:
孙谦,回族穆斯林,诗人、自由撰稿人。祖籍古都洛阳,五十年代生于青铜器故乡宝鸡,投入诗歌创作三十余载,在新古典诗歌、伊斯兰宗教诗歌和艺术诗歌三个界面写作,并各有独立文本支撑。其写作方位的变迁与寻根的念头相维系,晚近致力于伊斯兰宗教诗歌的写作,在汉语诗歌中注入伊斯兰文化语境,藉于诗歌回归人间宗教,试图创立中国伊斯兰神性本体诗学,开启其诗学源头。作品曾在《诗刊》《星星》《作家》《民族文学》《中西诗歌》《一行》(美国)《蓝星》(台湾)《创世纪》(台湾)《国际汉语文坛》(澳大利亚);民刊《高原》《神性写作同盟》《诗》(新死亡诗派丛刊)《锋刃》《独立》《存在》等国外数十家刊物发表作品,作品被收入国家和独立学者编辑的诗歌选集,并有多篇诗歌评论和艺术评论发表。作品被翻译成日语、英语和阿拉伯译介到海外。
殷晓媛:“百科诗派”创始人、“泛性别主义”写作首倡者、中、日、英、法、德多语言写作者、中国作家协会、中国诗歌学会、中国翻译协会会员。代表作有11000行长诗《前沿三部曲》(已出版)和六万行长诗《风能玫瑰》等,曾策划百科诗派“2018人工智能纸魔方”(六国语版)视觉设计+行为艺术项目。出版有第四部个人诗集及第八部著作。其作品广泛分布于美、德、泰、加、澳等国刊物,国内散见《诗刊》《星星》《诗选刊》《诗林》《作品》《山花》《朔方》《延河》《绿风》《诗潮》《上海文学》等各大刊物。
“百科诗派创派十周年年鉴”简介
“百科诗派创派十周年年鉴”图书系列(Encyclopedic Poetry School: 10th Anniversary Series)为十周年特别策划的里程碑式年鉴系列选集,索引式呈现了正走向全盛时期的百科作品的创作。以大信息量、高前瞻力、强识别度、重实验性立于当今诗坛的百科诗派,受邀参加法国文化部赞助的 “诗人之春”(Le Printemps des Poètes)等国际诗歌活动,曾独立翻译20世纪最著名的建筑大师、“功能主义之父”勒·柯布西耶诗集《直角之诗》。是中国首个著作被美国 、英国 、德国 、法国 、俄罗斯 、爱尔兰、新西兰、捷克、挪威、瑞士、意大利、巴西、瑞典、芬兰、奥地利、波兰、比利时、荷兰、新加坡、尼泊尔、斯里兰卡、新西兰、葡萄牙、墨西哥、多米尼加、摩尔多瓦、斯洛文尼亚、拉脱维亚等国一百余家国家图书馆、世界顶级名校图书馆和大使馆大规模收藏的文学流派,被俄罗斯国家图书馆采编部部长 T.V.彼得鲁先科誉为“横贯当代中国诗坛的百科诗学主义之强流” ,多米尼加国家图书馆馆藏发展部部长Glennys Reyes Tapia则称百科诗派著作为“博大文化代表、书志编纂研究瑰宝”。本系列充分展示了这一横跨北京-巴黎的国际流派在重构诸多学科的跨文体、多语言先锋写作中,孤标独步的学术立场与别无旁骛的执念与匠心。
已收藏百科诗派著作的单位:
美国国会图书馆、大英图书馆(英国国家图书馆)、俄罗斯国立图书馆、爱尔兰国家图书馆、捷克国家图书馆、挪威国家图书馆、法国国家图书馆、法国国立大学图书馆、多米尼加国家图书馆、摩尔多瓦国家图书馆、斯洛文尼亚国家图书馆、拉脱维亚国家图书馆、尼泊尔国家图书馆、斯德哥尔摩图书馆、纽约公共图书馆、Biblioteca Palafoxiana图书馆、赫尔辛基图书馆、盐湖城公共图书馆、洛杉矶公共图书馆、新加坡国家图书馆、巴伐利亚州立图书馆、佛罗伦萨国家中心图书馆、英国驻华大使馆教育处、葡萄牙驻华大使馆、荷兰驻华大使馆文化与新闻处、意大利大使馆文化处、奥地利驻华使馆、比利时驻华大使馆、巴西驻华大使馆、中华人民共和国驻法兰西大使馆教育处、柏林中国文化中心、斯里兰卡中国文化中心
哈佛大学图书馆、耶鲁大学图书馆、普林斯顿大学图书馆、牛津大学图书馆、海德堡大学图书馆、慕尼黑大学图书馆、哥廷根大学图书馆、博格尼亚大学图书馆、伦敦国王学院、爱丁堡大学图书馆、加利福尼亚大学伯克利分校图书馆、宾夕法尼亚大学图书馆、南加州大学图书馆、衣阿华大学图书馆、马萨诸塞大学图书馆、纽约大学图书馆、华盛顿大学图书馆、印第安纳大学图书馆、兰考斯特大学图书馆、德克萨斯大学图书馆、英属哥伦比亚大学图书馆、康奈尔大学图书馆、马里兰大学图书馆、纽约大学图书馆、加利福尼亚大学洛杉矶分校图书馆、加州大学圣塔芭芭拉分校图书馆、华沙大学图书馆、俄亥俄州立大学图书馆、密歇根大学图书馆、匹兹堡大学图书馆、梅努斯大学图书馆、莱顿大学图书馆、新西伯利亚国立大学图书馆、苏黎世大学图书馆、鲁汶大学图书馆、明斯特大学图书馆、新加坡国立大学图书馆、奥塔哥大学图书馆、梅西大学图书馆、悉尼大学图书馆、南澳大学图书馆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