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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发 □ 东瀛渡•长崎1991(跨文体)□ 鲁亢

鲁亢 百科诗派 2020-09-09


编者按:

素知鲁亢是九十年代东渡的留学生,曾在长崎、东京居留六年之久,记得第一次与鲁亢通电话,出于对可能的风物样本共有者的致敬,拿起听筒首先用日语“挨拶”了一番。鲁亢在片刻错愕之后,不由兴叹二十年间竟恍如隔世,肌肤下碎片化的陌异感被母国日渐增长的新记忆覆盖与缓慢吸收,而疼痛感却如同纸片割手,无害而令人为之一颤。1992年乘坐“中央线”从高田马场到西窿洼、满眼荒芜的鲁亢,和2009年辗转于山手线、JR京滨东北线间匆匆从品川向横滨穿行的我,虽然都曾锚定于这个叫做“东京”的地标,却完全像踏入了两条不同的河流:鲁亢笔下的东京,是驳杂与隐忧的,仿佛金泥便笺一抹临期脂粉,得了某种木蜻蜓式的法门,越过铁道锈味的铭牌与众生宿命般单薄的招贴画,以“怀罪的片断之页”的姿势投入夕阳。它于我所熟知的和纸提灯+勘亭流(かんていりゅう)模式的街道是迥异的。正如江户川流经千叶与霞浦的不同河段,在进行一场月相图的盛大后期。在随时穿透手指而过的信息紊流中,我们看到鲁亢的长崎与东京,不偏不倚,落在一片时而八面风起、而从未被浮华所乱的无主之地上——它的名字叫“心路史”。

——殷晓媛



长崎街景 by 鲁亢(1991)




东瀛渡•长崎1991(跨文体)




鲁亢



【诗作七首】


有关《命运》的其中一章


一片阴影的重量,如果说这是容身的所在

它会让我们窒息,显得空洞,比如光

低声地压迫我们的翅膀,如果我们有过这一事物

在你以母羊的恭顺回忆着花园的夜晚

你被芳香淘尽了的感觉,又转向接受爱恋的季节

让夜消退后扬起雪花,这一切归于你


因为我看不见,我甚至还想说:

这一切被你照顾得如同睡眠

那睡眠里的梦幻,出于女人的星相术上的动机

当我有可能离去时,就改换了风景

但仍是一片阴影拥有的内容,你为了说明

和我的认识不一样,你试着在其间蠕动身体

 

你摆开的种种姿势都是光分散后的音乐

而光谋求永恒的失败,却让我走到半道上回头

我只记住其中的一种,快速地闪过,那时的时间

是我们共同掌握的器皿,每一次都在里面放上一粒果子

于是当果子溢落

我看到你死亡的丰姿一现,我们并不回避


我们已经默不作声,呼吸判断着对方的距离

对我而言只是在聆听,对我而言

比如我的手,或我的疲倦环绕内心的逆向轨道

让一个美妙的下雪之日缩成一半,我存起另一半

像把自己隐没在人流中所做的,出于男人的短见及其他

当夜来临时独自面对,沐浴于寂静,这一切归于你


1991/5/5于长崎


长崎市铜座某酒吧 by 鲁亢(1991)


中央线,从高田马场到西窿洼



我弯下腰看一位夜女

她露出苦钝的微笑

疼痛犹如出炉的钢花

溅落她的呼吸花园

天色是赞叹的星星灯火

车厢的玻璃上掠过入眠的急行军

终点各自记取

留她在暗中从疾步到飞跃崎岖



我弯下腰看一地纸屑

忽然听到青年的鼓乐

他们像城市午夜的公鸡

提前的报晓令人心悸

他们天生是寂静的对立

沉苛的倦意撕开去

幻见逃逸的通道

和一个个欠踹的背影



我弯下腰看上车的脚

这是每天习惯的动作

它们有一处致命的弱点

寻找却相当不易

当车门关闭善停在光明

我想到它也要回家

将坏消息丢进沿路的信箱

只见写着:人生玫瑰的颜色



我弯下腰看左边和右边

谁是我打盹滑靠的肩膀

滑向左边的妇人

或者滑向相反的空形

穷乡僻壤的半边脸

命中注定一生荒芜

这是必然的困惑

后面隐隐有偌大的人流



我弯下腰看凌乱的影子

触感到号称女神的特别肤质

干涩的血水呼啸其上

酝酿着分崩离析的欣喜

今夜有人提灯守望

在村庄医院的门阶

迎接东方的过路客

亲聆云端上的啼哭


1994/6/13于东京



诉说一个粉红色的午后


午后的阳光发出请柬

邮递员把它塞进牙医的门下

飘着魔瓶中香味的某一间诊所

俩家伙在谈论今年的天气


我在这座名城是一尊木偶

在艺人的手中还只是未完的杰作

一根铜线缠紧艺人脖子上的喉节

他最终向我低头认错


我依旧不敢放开死亡的缰绳

怕踩坏少妇的虎皮提包

歌手分成两路杀向市政大厅

被迎面的子弹固定在流行的节奏中间


这是两名戴着墨镜的悲怆歌手

这是四只妖冶性感的花腔豹子

这儿又是吉祥寺四通八达的繁华街道

两位中国人分发着妓院的广告卫生纸


我在太阳中洗脸,搓着耳后的泥垢

我听见有人哭嚎,被一堆沙发盖住

名叫北森的老人开一家旧货店

他私藏一把自杀的熨斗,他不做毒品买卖


谁跑来问我为何要祈祷

为何回头,走向出发的那个地方

允许我说的更直接一些

我在那儿丢了钱和身份证明


两粒小苹果,一把腥红的水果刀

一团蜷曲的果皮,还有人子的荆冠

松脆的果肉在渐渐变黄

一株光树关掉了叶子,它仍守在家门口


1995/7/21


东京银座街头 by 鲁亢(1996)


一个旧日子


一个旧日子,容纳了记忆的精华

它们如此贴近,倾听着我的自言自语

当风铃的飘响是令人忧伤的情感往事

搁在架子上的书籍,始终是隐喻的篇章


模仿疼痛在静态中细腻的气质

那按在胸前的手,询问午后余下的光阴

一面镜子,让你摆布自己的老相

而疑惑正如蜜糖留下的苦涩


假如沉浸于此,无视眼前的处境

去修剪一片篱笆,笼罩在月光中的纤纤精灵

轻扣一扇斑驳的木窗,那呼之欲出的

正是向内而去的水,向深处投靠的某种天意



为一个永恒不变的字眼去寻找

在一切里面,因单一而充实,怯弱又充满信心

假如出现的是挂着讥笑的脸谱

一个旧日子,赋予它在两个位置上的目光


如同我们混熟了的白天和黑夜,一不用心就看不见

盲者在空气中的话语,反而意味深长

但一不留意就会跌倒,假如那旧日子暗喻

也同样提示其中,相同的结局用了多种方式


那亲切的和残酷的,那欢乐的和庸俗的,那出走和躲藏

用爱去渲染,又用忘却去疏忽

思想的无尽漂移,我伸手可及

冷静的实质是慌乱,声音的四处借宿



静态仿佛一粒落入弹孔的灰尘

不是走向丛林的野兽,想象也不是

记忆许可的羽翼


而美在旧日子里没有多少痕迹

因死去的人复活,以其不是流动在血管中的

血,却是招贴画的嘴脸


将烟蒂与精液溶解在瓷罐中

迟迟不归的男子,从未在真实里看出讥笑

那情景使人想到庭院中的荒塌之井

意外的光亮,隐蔽了危机



一次失眠就打乱了一天的秩序

一个稀松平常的动作,逃开了阴影


一种困倦堆积了无数陈旧的家具

渴望的设想,飞越了求生的石壁


一身恐惧,摸摸索索地观察着风景

要招回的不是魂魄,那又是什么?


一场雨被它的象征欲念所俘虏

使我感受不到潮湿、温润和音乐


一把伞吸引了如此多的颜色和天真

一艘船载走了如此多的怨艾和侥幸的呓语



然而在旧日子里响遍了恋人告别的叮咛

魂游的天地那么窄,意义在叙述中更趋繁琐

寻找只面对崩溃,两类不同的孤单

共促窗户周围的摆设,呈现对回归的怜悯


夜行的人怀揣他冬天的苹果

时间仍在自身的圈套中安睡;石壁

与石壁游移的间隙,天光飞逝如夭

消长的端坐,艰难的跋涉,只有感情上的偏斜



然而在旧日子里像怪鸟拥有过裸尸的墓地

名字追踪物质,腐臭能冷漠羞辱

错误的醒悟被捍卫,被兴奋切割成冰块的杂乱

声音,念念不忘的秃头女王


我迫于情节的一笑一哭,又出于匠人对石器的理解

这无所幸免的损破,坍塌,在骚动中等待

肉体上断续的荡笑摇晃,提醒恰如其当

一种病的如花绽开,被你用来指称其它


我的忧郁是过程放弃了经验

使我鹄立中途被猜疑



当黑暗形成静与动的汇合,当羞怯来临

黑暗的顺畅气息真叫人惊讶

如同双乳间的塑料花,或芳香的远钟

一个复苏的感觉有了饥渴的变化


那么最先用意的分离可以不顾

一个旧日子,只是怀罪的片断之页

生命在那儿压迫树叶的雪

逃遁于突破口,为寻找担负沉重的棉絮


为孤思的安排,在此在彼

它必将是它太初的词意,一目了然

在词句中舒展开来的空白

讥笑的力量,甚至等同于谎言之于善


1991/12/4于长崎



在东京 by 鲁亢 (1996)


谈论一个逝者的时间很短


我们坐在沙发上,在大厅的

左边,前头是一些熟知那人一生的

近暮年的侍者。全是女用香水味

和各种落伍时装。我在后面,其实

胖娘在我背后,我因有些沮丧

(为那人的升天我要失业一星期)

竟没听出周围的抽泣声发自哪一方

我想起《朗诵》①

当斜站着的女老板开始致辞

只不过不全是乌鸦,而是孔雀的母亲们和

一只乌鸦,他来自邻国

对此地叙述死者的语言一无所知

他通过表情——有点像乌鸦通过怪异的叫声

让人一看猜疑——,他静观致辞人的脸

再对自己的举止加以审视


说起一个人的死是多么容易

年过八十的女老板他爹精神依然不错

对演歌着迷,时常在听歌时入睡

倚在两位奇胖的女人中间,如面包夹住一根葱

他用几个相同手势

微笑,衣冠不整,再用

“各种各样的情况之前”这类话,把人的前前后后

潇洒地按下手掌。“总算逮住了,”

我以为他这么想,“这只臭虫……”

就在自己过世后的一小时

他眯着双眼探进门,提着包,问唐田君:

  “几个客人?”

我常被他的自满迷惑,偶尔

对他知道各种花名并视花如命的样子所不解

兴许不少人到了这把年龄

都像一艘载过俄底修斯的船,现今

返航后,而死简直是天经地义的

凡人面对死亡也能同智者比肩

也有他的玫瑰在沉默中咏叹

 

我看他弯腰钻过柜台边的门洞

进入厨房,走上二楼

年迈的孔雀们不再注意我

她们比我见过的死者多许多,所以

哭在心里,如同躲在幕后跑龙套的

为了配合前台的剧情警惕着

今天她们提早下班,可是不能出差错

她们当不了我这样的局外人,否则会

出现嘘声

我差不多被遗忘,来去自便

这似乎很接近那人

在生者的心里能够摸索到的坐位

我再三默谢上帝在其中作怪的

那座塔,我没看到混乱,而是

各行其事


注:①《朗诵》为20世纪80年代上海诗人王寅的一首短诗。


1993/5/4于东京


东京熊野神社 by 殷晓媛 (2009)


休息日


我叫她雷丽慈太太,我们去

诺曼教堂的商店街采购冬装

那天夜里,我颇欠眼力。她站在改札口①的前面

我从背后露出头,拍一下她的肩

我们便消失在夜色里,雷丽慈太太和傻瓜皮尔


用你自己的烟灰缸,我说,酸奶是冷的

当我做父亲时,我又说:别去买米,免得

骑车不稳掉进小河。早晨要刷牙,然后去游泳池

偷看墙外的一幢豪宅,像没有人住


雷丽慈太太开她的酒吧,取名“乞丐之家”

总有一些不三不四的家伙,提着甲鱼,喝着烧酒到处撒野

一向是在休息日,去赌赛马,蹲在墙角,流鼻涕


远方的大笨钟每天响四次,孩子们回家来

把捡到的彩色石子对着夕阳察看

那七岁的儿子一星期换一个词汇,赶着苍蝇跑


用最差的纸张追踪死亡,你呵

从左到右,瞧着像一队爬不出沟壕的士兵

门被按在心脏里,等着倒下

而等在那边的无数灵魂,盼望假期结束


①改札口:日本地上(下)铁路的检票口之称


1992/5/27于东京



阅读世界的方法


在这边如此渺小,在那边却逐渐膨胀

选定这边的都源自对那边的渴求


假装在呕吐者旁边打吨,一个人时想起同情

知情的人民离开恶臭,纯洁是起码的自卫手段


只你看见了战争,预感到死亡如同吐一口痰

在和平之邦这类行为要罚款,有时一点意思,有时相当贵


当加勒比海的缪斯再次呢喃“名利于我如浮云”

果然如愿以偿,和一些前辈比较,这是可爱的榜样


世界批评任何一批难民和偷渡者

他们的脏和贫困只是表象,那怕上帝不死,警察还有自己的政府


你还指给我们看,电脑中蓄存的全部人类吃喝拉撒史

衰退刺激着仇和乱,繁荣考验着绿化和生育,聋哑之徒在上课和沉思


这是1,我们急需给某人谱写颂歌

给许多人演出机会,这是牙签在剔除局部的污秽物


天鹅的形状正把问号贬值,恢复它在绿水清波中的自由

黑夜将我们塞进扣眼,谎称纽扣都丢失在出逃的车站阶梯上


它赤条条地到处活动,不知羞耻,如同记载在传记里的

那个少年时代,拿石头砸过去,碎掉的是一扇奇迹的玻璃


天鹅的形象也昏迷,用自由来换,有人已经进入弯弯曲曲的

林中小路,在瑞士边境,加入动物保护协会,他说道:


把城市留给你们。这使来自亚洲的淘金者陷入迷惑

他们在劳动之余,用皮球代替毽子玩得很开心


在这边大家都是好人,常常举手致意,会心一笑

看见有人读书,心想这离医院应该不远,但电话还未安装


谈起饥饿像谈起一次偷工减料的宴会

离开家乡像那里只生产聪明、奸诈,生产过期的蛋类


爱情是舍不得吞下去的补品

因为今天还未垮台,今天看来顺利,最好倒头就睡


世界的一半是白天,出门谨慎

亮光多处我们识破甲虫


要尊重内部的光,鲨鱼固然视力短浅

却不影响危险性,譬如借喻的冷酷仍然依靠文法


白天人们就无法出站,因为他们看清了眼前的情景

他们在抱怨:夜间重修车站虽然想的周到


但是,哪一些家伙会这样糊涂

就是在站台上放一块木板也好让人走路


但是,对于冥冥之中的那个东西而言

这还不是最佳的阴谋,最粗鲁的贡献


1996/1/2于东京



东京街景 by 殷晓媛 (2009)



【微小说一篇】


去古堡


/下午,和做梦人同寝/


连着几个下午天阴云重,要下雨,但都没有下。周遭安静,偶有人声犬吠,觉得讨厌,又在那些声响里找熟悉的东西,打发时间。好在多是安静的时候。


小说薄薄的,灰蓝色封面,书名比较不吉利,用来形容和比喻某一种人刚刚好,"你还有别的出路?"这种人时常这样自问道。书名不是这个。每次在新宿的纪伊国屋书店见到薄薄的小说就想买,好奇呀,这么薄的书,一定有些特別的东西在里面?每次都失望,不够特别,有的一点特别都看不岀来呵。


但还是看了不少薄薄的小说,没什么压力,丢了也不可惜。只是,几乎不记得讲什么故事。这本的故事也是简简单单,男人女人狗,但是……


做梦人睡在右边。说好睡左边却占了右边的位置。洗完澡岀来想张口"喂,去左边呐",定睛看,做梦人睡熟了。样子好看,肤色也变白皙,虽然也许是光影的作用。什么命这么好呢,一倒下去就能睡得又香又甜。


原来是自己在淋浴室里呆了太久,洗发液用了几次,洗了又洗,为什么呢,没有太多动静,担心做梦人听到会笑,这么做也为等这个人睡着了才出来。虽然不讨厌与之同寝,却不想全暴露给人看。又私忖着,一出淋浴室就可以见到做梦人的梦,还舒舒服服洗了澡,时间掐得那么准,很幸运,"也会走运?这样下去……"


"是呵,奇怪。"

北野文穿米黄色外套,她老了,头发中白发纵横,坐在教室里听性学课。好玩,她这方面兴趣没听说有。首先看到的梦,不合胃口呵,北野文一个乏味的女人。还有没有别的梦呢。把北野文这个拉过去,只露出一片灰白,没别的。睡在做梦人旁边也不好入睡,翻来覆去,都有些烦了。但时间没过去多久。自己也要睡着,才容易看见做梦人的梦,还可以选择想看和不想看。啥时才会犯困……


做梦人梦很多,其他人好像没有这样,也许是因为做梦人是病人的缘故。


/过街/


2013年9月3日,在日本南边小岛上,这里的居民与破所来之处的居民并无二样,如果一定要强调不同的地方,两地的方言中的一些熟语(长崎和关东方言)相互听不懂。听不懂实在难受,噩梦似的。有时,我们又需要它。不要厌恶噩梦。我们无能为力,它说来就来。诉说它,仔仔细细地,直到它变成一笔意外之财。我是一身粘满梦的人,好的坏的,当我准备过街时,一个新的梦又要被粘住,不过,其间,让老宋打断了一下:破!你看,迎面来的瞎子,罗兰•巴特写过的!嗯,一小段?……一男一女,丑陋不堪,三弦,背上的搭兜。罗兰•巴特写过…… 我边将新梦塞进口袋(花了半分钟,我是行动迟缓症患者)边想把什么东西找出来。我们过了街,越走越急,快飞起来。让我飞吧,別训诫我,疼痛之神。“到现在为止,他始终无休止地在一种伟大的系统(马克思、萨特、布莱希特、符号学、文本)保护下工作。——致瞎子”@瞎子"你们在另一条垂悬的街上"。


/隔壁传来拖轮声/


"我非常同意反梦人所说的……能啦……能啦……"隔壁今天不但有人,声音还蛮大的。很长一段时间,隔壁咖啡色铁门,没动过一样,不会没人吧?有人吗?有没有人关你什么事。"么"字老写不好,发音也不准。有一天开门时,隔壁的双胞胎姐妹一前一后岀来,慌张中往回缩,来不及了,她们开口了:"你都不在家?"


"嗯,呵,有时回来住……"


"都没见到,是噢。"


她们好有意思——就是老了些——,一样长相,一样服装,相同的拖轮皮箱。奇葩。"我们去古堡啦。"一样的步姿,一样爱回头看一眼。


在这住了快6年——邻居小川——他是唯一会跟陌生人说话的——问起,回复的都是"偶尔才回来……"——除了几次与双胞胎姐妹有一搭没一搭聊过几句,邻里还有谁不晓得。但在这么长时间,楼上楼下似乎都有老人过世了,却从未听见谁家有婴儿岀生。怎么会这样呢。老房子没有年轻人会在这里结婚嘛。太旧了。"死屋"似的。无趣之地。"我好像知道了!""我好像知道了!"


有一天楼道闹哄哄的,人跑上跑下,老女人的声音时断时续。边闲扯边叫可能是搬东西的人怎么做。过了几𠆤小时安静下来了。一路走下去,吃点东西去。铁锈的楼梯扶手隔几米扎着一条红裯带,到了楼下出口,竖叠着不少花圈。纳闷了几天。楼上好像搬进来一对新婚夫妇。花圈又像是谁家里有人过世了。费解。没有人可以问。但是这个不在东京。在老家吗……不确定呵。


双胞胎姐妹好像都没结婚,也只是猜测,不知道该向谁打听。有一次在街上看见她们,拖着皮箱,旁若无人,多半是往家走吧,"嘎,嘎"的拖轮声,走远了都还听的见。


/围观八斤公的梦/


往前走,后山,探出围墙,一条蜿蜒的小路,有人,有人,等很久还没走完。


女房东说,不希望有不搭调的人在这,吵吵闹闹的。安静点好。喝茶,嚼饼干,看远方,呼吸,发呆,暗爽,惆怅。女房东写书法:“你们中国传来的。你一定写很好吧,若桑。”


"有几间客人换房了。有的还在睡呢,昨晩很迟才回来,咄嘻,醉醉的。"

"你不看电视?"

"我也是,走了才瞅电视一眼,干吗呢。"

"这几天都是阴天呀。"


八斤公跑了过来,乱叫,拴起来。不许叫,八斤公!下去一下。趴在地上,喘息着。地砖上透着亮光,是不是真的呵。八斤公,跟一只故事生动感人的犬名字的音很近呀。“不是,”女房东说:“它可没有什么故事呢。”


/玻璃/


破醒来时,有两个人站在床边——黄色床铺,"那个人睡着了,他的身体使他醒来……"破不认识他们。他们说,我们是来抓你的,起床。破动动身体,今天却未变成甲虫。你妹呀该变又不变,什么玩意!但这样的虚构还有意思?当你穿戴整齐,漫步进入北野武电影株式会社的“中国室”,开始一天的工作——记住,这份工作大半是为自己做的,你是股东之一——,你还在替刚才的构思暗自得意么。"为什么不?"破说。斯宾诺沙在把玻璃磨成镜片时,为何不可同时思考反基督的哲学反海盗的专制学以及反愤靑的"大黄鸭学",为什不可以?猪!破敲碎桌上的玻璃,手往门那儿一指:"给我换一块来,快去!快!"


/3/


怀孕中的数字,双胞胎。艳 。"有两个人能等我回家了。"破在微信里说,有一段岁月我是幸运的,难以置信,她们在家中做了所有的事情,我一回来就有饭吃,什么都不用操心。"我触摸空间,我能点燃它。我抓住我的宽度,我知道铺展它。"特么的,特么的,疯啥呢。后来?后来我想当雇佣兵,去叙利亚。"叙"差点忘了怎么写。"写"第一次没显示出来。开玩笑的,我不好战,但亦非脑残和平主义者。我有原则的。我愿意给你分担一半我的疼痛,在我丢掉身体后,我几乎失去生活的能力,我离开了两个带乳房的做梦人,悲鸣灌顶,我走不岀外间那扇门。



/反梦人/


这是一个怪异的时代,我说完了;反梦人回应了做梦人的诘难:难道你不觉得有愧于时代? 在做梦人看来,反梦人是不折不扣的假想敌。即便反梦人毫无动作,亦无过激言辞,仅仅是不愿离开S3S房间,枯坐于床沿,已经构成巨大的威胁。"人们丧失了对人性规范——它要求人所制造的同一种世界应是熟悉的——的信仰"。反梦人可以在一个月里面做梦人造梦勤且多的那几天,终日不合眼,干坐在梦边,直勾勾地看着,使得所有的梦缩小,干枯,消失,偶有一二例外的,岀了房间后,也变得无精打彩,最终瘫倒在石头台阶上。"希腊人接受奴隶制并且为之辩护,他们比我们要更为无情……"做梦人一度也调整时间,换了造梦的日子,反梦人适时出现,一如此前所做。我真没办法呀,有梦,不管在哪里,不自觉地就跟来了。你不要老盯我,去找别的做梦人!我不知道,真不知道,我没有选择能力,我以为所有的做梦人就是一种人。"让我们选择跳舞,选择默认,我们胆小如鼠,苟且偷生。‘像鸡鸭一样活到够!’"做梦人深感绝望,对所造的梦加强其自保甚或抵抗能力是不可能的,这是一门古老的技艺,梦是脆弱的非物质(文化),虽能不断再生,寿命却极短,极其无助,极其无奈。"梦几乎控制了一切,'先有食物,然后有道德'。"反梦人翘起右嘴角,嘟嚷着。随后反梦人指着地图的某一处,说:

"这里,没有梦。"

"你知道这里有多远吗?"("北野文小姐,给我一把枪吧~~‘奇怪的不是他们将我打开,给我换心脏~~’")

"远得很。”


2016/8/6


东京六义园 by 殷晓媛 (2009)


【散文一篇】


他们把我赶出村庄


离开长崎的前一个星期,我给教口语的女教师写了一封信,托高一届的女性同乡给她。用中文写的信,提到离开的理由,表达受教后的感谢。听说老师看完信的第一反应是冲口而出:不行!至今我也不知道她是全部看懂了这封中文信,还是听了女性同乡的简单转述,而做出的反应。我很希望这封信还能留在老师那边。遗憾的是,我用的是自己带出来的纸质一般的四百格稿纸,信封是当地最便宜的黄色信封。日本的习惯是收件人的姓名写在正面,寄信人的姓名写在背面,竖写。这一点我做到了。日本有很多漂亮又高级的信纸信封,如果我更懂得常规之礼,应该舍得多花点钱。


我没给担保人井上先生留信。我还记得他那两个小小孩,坐在小汽车中一脸诧异,那次是井上邀我去看一眼小小孩,打个招呼即可,我却以为邀我与他们一道出游,往车里钻,被井上拉了出来。


我给老师写信似在暗示自己是个有教养的人,只是现在实在顾不了这么多了。很像急于爬上岸的落水狗,顾不上用什么姿势往上爬,且哀叫声低促,无人相救,心慌意乱。


有一回我去长崎一所大学送东西给一位访问学者。她有五十多岁,似乎教中文,也可能我记错了。我们交谈了一会儿。她对那场“动乱”持保留态度,并告诫道:中国不能像苏联一样乱成不像样的样子。她主动说起这些话题,在当时实属正常。在宽敞但略嫌黯淡的办公室里,我想的是她要很节约,才有可能剩下钱带回去过更体面一点的生活。对她看似关心的事,在这里谁关心呢。倘若人在东京大阪,兴许会跟着凑个热闹。长崎小地方,毫无前景可言,下一步要怎么走让人忧心忡忡。她看出我的心不在焉。我听出她不谙日语。在日本不谙日语,除非是旅游或者出差,否则不管以什么身份来此工作,目的都应该非常明确。我的理解力到此为止:一位渐入老境的女性还到富国打工,她的任何政治立场都是多此一举。她的忧虑听起来像邻里间的家长里短。我稍微有点感觉的是这种“出国潮”的现象,透着人们急于脱贫的深度焦虑的心理现实。人们顾不了用什么姿势,早爬上来早得救。


来日本前我读过“走向未来丛书”中的《日本为什么会“成功”》。前些时,被找出来,想再翻一遍。几周之后,我不但没重读,找都找不到了。这一阵子我读了几本与日本有关的书:《中国能否赶超日本》(唐津一著),《犬与鬼》(阿列克斯·科尔著),《后明治维新》(马平著),《刷盘子,还是读书?》(钟庆著)。此前一本《新政革命与日本》(任达著)也读了一半,就“支那(Shine)”这条注释还划了几条线。因是美国人写的书,可能有不同的资料和见解。《从江户到平成》(大野健一著)也买回来了。我有点想知道自己想搞懂什么。平日里的所见所闻始终让人无法释怀:我们到底与这个国家差距有多大?日本是怎么走过来的?《犬与鬼》更像写的是中国。而《无约束的日本》(约翰·内森著)如果所写可信的话,却非我所看到过的日本。这些读物对日本现状的观察和改变毫无助益,它们描述的是“幻象”,不论是批判还是称赞,都与我们身处的现实环境相距甚远。我们呈现的是“实景”,它波澜不惊;它甚嚣尘上。


读安西水丸的《常常旅行》时,似找回了日本的感觉。中产阶级的日本生活,连日本人自己都会羡慕。安西水丸的“城市夜访”中根本没有中国特色的“苍蝇店”,在我们这儿是一些食客的“私藏”。其实无一相同。通过这些书,填补某一段时间的阅读需要。过了这段时间,全忘光了。

我告诉酒吧的厨娘要离开长崎,“去念书深造呀!”厨娘忙活了两天。给我她家的电话和住址,告诉我“再过几个月”,家里要办什么事,请我务必回来参加。“一定要来呀,我们都会等你,回来前挂个电话吧。”非常有意思的厨娘,胖胖的,一腔热情。我休息时只能呆在厨房里,听她说些什么,多半是听不懂的,何况她的长崎口音还那么重。有一回女老板进来严肃地讲了几句就走了,我正纳闷着,她担忧地告诉我:知道吗?她说你呆在里面的时间太久了。这意思你知道吗?我心想才刚进来,怎么这么说,可能是客人来的少了,女老板不高兴了。赶忙回到大厅。大厅里的每一位女性工作者都待人不错。其中一位隔三差五地送我一些男人退下来的西装。日本人的习惯是西装内口袋上都绣有持有者的姓名。以今天的标准,这些西装的款式全过时了。当时却因这些西装,让我渐渐习惯了穿西装上街。长崎就两条商店比较集中的街道,其中的铜座以夜店为主,白天店门都是拉下来的,开始会有点神秘感,猜想这些夜店里面的情景会是怎样?待自己也在这一带打夜工,兴趣便转移到了别的地方。我有一次问厨娘:隔壁过几间门口摆着花篮花环的店是干什么的?她说是跳舞的,看表演的。“你还是别去理它,你是学生啊。”我向来不是“品学兼优”的学生,但我对此地的情况一无所知,“有此心无此胆”,自然是不会去“探险”的。有一些场所,像“柏青哥”那种有赌博性质的娱乐店,又吵又有怪味,天生就反感的。但我还是找到了两家专门播放A片的小影院,却惊讶地看到售票口贴着学生打折的字条。这个国家怪透了。我付了学生的票价,看了几场电影。我很适合在这样的影院里打工,或像福克纳曾幻想过的“当老板”。福克纳想当青楼老板的理由,一是有钱,二是有时间。他太过了不起,时间对他这样的人确实有用,对我没用。我度日如年,心急如焚。钱,你躲在哪里?每天晚上回住处的路上,我先想钱会躲在哪里呢?逐渐疲乏无奈后,“一些诗句便冒了出来”。


美辉读诗集有一个好的做法,觉得不错的便在目录上作记号。我在他处见到杨键的诗集(“年代诗丛”之一种),挑有记号的读了,有一首两节短诗当时印象颇深,当然记不到现在。现在还能记住的诗作多是年轻时所读。一本《现代世界诗坛 1988(第一辑)》几乎被翻烂,在长崎,显然《嚎叫》(欧莎译)比《年轻的命运女神》(孟明译)吸引眼球。也难说,“梦见生活一场噩梦,身躯变成月亮一样沉重的石头”与“神啊!我严重的伤口里有个神秘少女,她在燃烧,她凡事宁可过分认真”都能让我心绪难平,“撞出灵感的火花”。约瑟夫·布罗茨基的《他们说我今天该走了……》(张红译)几乎是我今天来写这篇文章的预设的暗示。“你说什么?旅行遥遥迢迢?而沿途只有——一个小村庄。”他们总是旅行来旅行去,在这一点上我们相去甚远。我从未有“旅行之感”,无非是出门走走,或“出门讨生活”。“我紧靠着雾气迷蒙的窗户,凝视我深爱的河流。”形象活灵活现,意境深远自然。似有俄罗斯文学中深重的宗教气息。我当时喜欢这样的句子,虽然对后一句的“深爱”“河流”等心里没底。我们没有“深爱”这样的感情,“深爱的河流”,作为精神的象征,我们是排斥的,因为它最有可能出现在严酷的说教中,属于极端傲慢而又伪善的宣传机器中的一部分。后来有人将这样的表达方式恢复到人性的自然层面上来了,但为时晚矣。


我告诉家人我要离开长崎。我一定写过一封信,把理由讲得更充分。他们活在清贫中,守着电视节目,百无聊赖。我读高中时与一位住在派出所的同学较多交往,他推荐了一本外国短篇小说选集。照他的意思,里头一篇小说明着写出女性的一些器官,“很有意思,嘻嘻!”在这本书里有一篇拉丁美洲的小说,标题为《他们把我赶出村庄》。“我”在村庄不受欢迎,还是怎么着,“我”只得离开了。整本书就这一标题印记于心,让我在长崎一想到离开,就自发地“悲情”起来,好像受到了多大的委屈。其实有何委屈,无非是贫贱让人自感脸面尽失,苦于求财无门。我在课堂上一想到又要缴学费了,心里盘算一番,这如何了得!同桌的一位北京女生提醒我:“你好自在啊,一点不焦急吗?”(因为我迟交学费变成全班最后一个去移民局签证)我想送她诗一句,“潮打空城寂寞回”。每个学生与学校签的协议,全程的学习由担保人负责主要的费用。原则上不鼓励学生去打工。衣冠楚楚的日本,做假的地方也颇有一些。如果真这么执行,中国或其他第三世界的国家的学生就来不了,就冒不出这么多专收外国人的学校,这会造成一部分日本人无处就业或再就业,一部分投资者无处洗钱。最严重的是,日本中央的新政策不能完好地落实,社会缺工现象得不到缓解(粗工,脏工,风俗业),与他国的友好发展将成空话,还有,这些穷国的学生看到今天的日本,他们还不目瞪口呆?失去这样的机会,日本人猛拼到今日还有什么意义。我碰到一些官员从日本回来后,在自家的商店走一圈,说:怎么样,差不多吧。其实差满多的。几乎是无法追赶的差距。好像是写经济商业小说的城山三郎,50年代到了美国,回来后认为日本50年也赶不上美国。今天它也还没赶上美国。说中了。一位从乡下跑去日本,混了10年又回来想玩投资的福清人,餐叙间闷闷而言:日本就是停在那里,50年我们也难赶上。这种话没人爱听,却无人反驳。今天只需几千人民币就能去日本旅游,所不同的是,旅游者出发之地终日嘈杂不洁,人满为患,习惯不良,他(她)怎能抑制住不在公共场所大声嚷嚷,在一些没见过的事物和现象面前大惊小怪,“凡走过必留下‘大’之态”。


我当时曾想顶那位福清人一句:“你干吗不念书?日本就是靠念书发起来的。”他会不会这样回我:“会让孩子去念书,不刷碗了。”(客气的回答)“有这样的傻X!念书有屁用,大学生都没饭碗!”(狠的)或只是冷漠地看我一眼。日本从未停止发展,今日有日本人将90年代称为“第二次败战”,似是“富人俱乐部”中的“交流语言”,多么的虚假啊。看看安西水丸《常常旅行》之所写,才是“真相”。“打烊时间已过。店外下起雨来了。各自取了店主所借雨伞,我们愉悦地走出今夜的‘越后’。”  (萧志强译)


我告诉在东京的友人要离开长崎。我在给他的信中问道:东京是不是人心更加冷漠?现在想来很丢脸的。落水狗不甘溺毙,呜呜低鸣,原来里面还夹着一句:其他落水狗为什么不救我?“他人即地狱”。他人即地狱吗?好在友人不嫌我烦,解释道:与冷不冷漠无关,大家都有自己的事。友人答应接我,放心了一半。


当时长崎遣返了两批堂而皇之搭船来的“经济难民”。两边的政府都不认为有这种人在两国的友好关系上来搅局是可以乐观其成的事情。大大咧咧的“难民”登上回程的舷梯,道:“日本令人失望。”专程从国内来接的人私下问驻长崎领事馆的黎明先生:一定赚了不少钱了吧?黎明很气。他是公派的,整天忙着进修,在国人眼里,如此混为一谈,“太没素养了”。他是岸上的猎人。在落水狗成患的世界里,低视是常态,低视见到他的脚,以为那是全部了。在落水狗成患的世界里,你不做或不是,没人觉得弥足珍贵,“我们冷漠地看他一眼”。


保持人的姿态难处多多。我们是落水狗,而你是人,你有什么背景。说出你的背景来!如果你不过一介草民,却有人的姿态,是不值得信赖的。今天的维也纳花2亿欧元替莫扎特的250年诞辰办为期一年的庆祝活动。因为有九成的维也纳人不知道莫扎特的作品,令主办方“震惊”。这位35岁死时被草草埋在乱坟岗的音乐家,在传说中曾经是“落水狗”,(其实不是,莫札特很富裕)连“爬上来”都未实现。我们有点庆幸了,我们有的爬上来了,“来投资来了”,或开始摆出“人的姿态”。像吗?莫扎特何许人也?不知道他有那么严重么?其实“落水狗”太多了,不必特别拿谁举例,一眼望去都是个案,都有故事,事实却只有一个:早爬上来早得救。


有一段时间,一位在上海的老同学,每封信都提到帮他找担保人的事。我一直在敷衍。我问班上同学:“你们家里人出来了没有?”有办法出来的都出来了。不光来日本,凡世界上可以赚钱的地方,我们都去。他们怎么那么有本事?我怕告诉老同学,他会不相信:我无能为力,自顾不暇。“梁园虽好,非久留之地”,以前看古典小说中老有这句话,明白个大概,可以说长崎是个好地方,大阪是个好地方,广岛是个好地方,仙台是个好地方,这里处处是“梁园”,而我们要做的梦是“久留的梁园”。我告诉房东离开长崎,她的女儿听了半天才知道我不会回来了。她先以为我去玩呢,还道贺了几句。后来有点吃惊。照惯例要早一点时间退房,好让人家去安排租新户。我哪顾得了这么多呀。我哪懂啊。这一路的仓皇逃走活脱脱像上了岸的落水狗,抖着浑身的脏水撒着欢地往前窜,表情凝重心里还自许甚高,凡能吃得苦中苦难保不成人上人。一场小闹剧,投下的阴暗比剧情长。我们到底差距在哪里?用“(狠的)”答吧:有这样的傻X!


2010/12/6~2018/5/1改




作者简介

鲁亢,六零后,生长于福建省福州市,文字工作者。但在茶人眼里,他不是诗人不是作家,是一位喝茶的朋友。他对茶的认识超越一般人,懂茶又不懂茶,与他喝茶,他是会听到茶说话的人。他同时是一个视频制作者,堪称自由电影人。他的小说以单纯性语言叙述的跳越几乎会看得让人发狂。著有诗剧《莲花必须死》,叙事长诗《秋·迷牆》,组诗《雨天:静居与放逐》,长诗《惊喜》,《回到故园》,在坊间颇获好评,人称他的天分如此内向,他只相信内在的奇迹,或"被骨头知道"。 诗作曾入选《中国现代主义诗群大观》(同济大学出版社),《中国新归来诗人(十年诗典)》(团结出版社),《2017年年度诗选》(徐敬亚等编,花城出版社)。著有随笔集《被骨头知道》(宁厦阳光出版社出版)《鲁亢诗选》,短篇小说集《LK》(即出)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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