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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岁发表《黑洞》?自带摇滚BGM简直不要太燃!

孙谦VS殷晓媛 百科诗派 2021-03-08


1998年殷晓媛所在高中的校报


殷晓媛发表在校报上的《黑洞》




孙谦:

第一眼看到这张油墨已经有些褪色的老报纸,感觉是非常吃惊。你在大约21年前,就写了有关黑洞的文章,而黑洞成为热议话题还是近几年的事。与科技最新进程始终存在隔膜的文学界在相关的话题上,始终存在一定程度的滞后,当然信息时代的媒体效率加快了科技进程与文学对接的速率,至少在现象上实现同步化成为可能。今年4月,首张黑洞照片发布掀起的热潮在各界激起的反应就具有一定的共时性,尽管对于诗坛的触动仍然是流于表面和迅速消散的状态,但毕竟还是掀起了一点波澜。正是因此,我惊叹于你当年对写作课题的先知先觉,以及孤军深入的掘进。这校报上面写的“高2001级3班”,也就是当时还在上高中对吧?


殷晓媛:

是的,我1998-2001年期间在这所高中上学(“高2001级”即2001年毕业参加高考的一届),2001年考到北京上大学。发表这篇文章的时间是在高一上半学期,也就是十六岁。写作时间比那还要早一些。很多人看到这篇《黑洞》的反应和你是一样的,恍然间有一种时空重叠的错觉。不难发现,在这张当时的校报上,其它作品几乎都呈现出轻快、速食化的校园青春风格——正如校报其名——显而易见、也再自然不过的年龄段特色,而《黑洞》这篇文章让它在整张报纸中成了群山环绕的飞地,有朋友说它甚至给人一种错觉:仿佛这是一页不同年代文章的剪报呢。说到“穿越”,让我们想到很多话题,比如电影《环形使者》,比如被称为“Mind from the Future”的尼古拉·特斯拉,比如BBC纪录片《神秘的混沌理论》……那么,姑且不谈某些诱因导致的时空凿穿和跳跃,就日常和可感的程度来说,人们通常思考的应该是主体所体验时间的连续性与同质性,即“忒修斯之船”的疑惑:如果此刻的我与昨天的我是不同的,那么,这种变化是跳跃的还是渐进的?一个动作是否可以像慢镜头被无限拆解,还是存在相邻状态的彼此粘着?可以认为,这一问题从宇宙中的“黑洞”、“白洞”和“虫洞”处完成了其“借体还魂”的过程——黑洞吞噬,白洞喷射,虫洞隔空传送,正如我们认为时间线可能发生的剪辑(详见本人2014年长诗《时空优化署》):任意调整端点位置的射线和长度不详(不可计算)的线段,当然涉及到时空中事件的属性与相互关系就上升到拓扑学问题了。2014年的长诗“前沿三部曲”中我也曾提到过这一问题:“与‘波粒二象性’相似,存在既可是绵延不断的波,又可以是相互不连续的粒子。波的性质可发生衍射,所以我们偶尔会瞬时偏离时空轨迹;粒子,就像所有事件片段式呈现,而肉眼却无法看出。为了验证这个猜想,我们精确拆分每个镜头,但一切陡峭的变化似乎都在瞬间完成,性质的跳跃显得平滑,逻辑如齿轮间深藏的核并不公开。‘我们无法剪得更碎了。’”那么,既然时间的“粒子”属性使人的每一份经验与它的前后文分离开来,那么此刻的你沿用前一刻的人格、观念、行为方式,其实是一种惯性。21年前写《黑洞》的这个人,和我一被同一个ID所标记,我们拥有很多共同属性,但更多的是因果演进构成的闭环(虽然它在未来漫长的有生之年和之后若干年会保持活性的半开放状态),因此我尊重她作为彼时彼刻的独立个体,和她写下的这篇文章,一个直至今日才被证明具有前瞻性的前身所迈出的具有标志意义的一步。与其说我个人“先知先觉”,不如说,每个人的人生都是在预测、论断、推导和验证,只是有的人解题步骤比较直觉和跳跃,就像拉马努金,大多数人无从理解罢了。


NASA:水星


孙谦:

身处任何时代背景下,独立思考都是一种必要的品质,让我们得以抽丝剥茧将真理从海量干扰信息中剥离出来,例如法国2018年度的高中毕业会考BAC里面就有“文化让我们更人性化吗?(La culture nous rend-elle plus humains ?)”“我们能抛弃真理吗?(Peut-on renoncer à la vérité ?)”这样的作文题(而非配制标准答案的选择题),但在叩问和反思这一行为自身,由于其辩证的特质,不可避免带来对个人、群体乃至人类的历史、当下与未来道路重审与纠偏的焦虑与抗拒,人类的每一次认识、抉择和变革,也都是在战胜溯源与背离之间挣扎的苦痛和投向未知的恐惧后达成的,尤其当我们思考的是关于宇宙和人类溯源甚至可能的终结,似乎我们成了莫比乌斯带上那只蚂蚁,面临内(认知)与外(现象)边界混乱的困扰和恐慌——所以在文学创作中,人们更乐于避开起源母题,而转而将情绪投注到一些比较细枝末节、比较片段化和个人化的感受,有意无意地去放大这种局部和细节,以逃离对未知和人类几乎无能为力的广袤深邃的不安和抵触,他们更愿意将自己置放于稳定可感的语言经纬之中,以获得某种控制感。这就不难解释,在许多领域与欧美国家存在巨大落差的九十年代,“言志”与“抒情”如火如荼,而以科技、尤其是宇宙科学为题材进行诗歌创作的意识尚未发端,而那时候你还在上学,非常年轻,有这样“异质化”的创想应该有很不寻常的契机吧?


殷晓媛:

当时接触到的信息来源以纸媒为主,而就信息密集、精确与实时程度,又存在年龄层(纵向)和地域性(横向)分布不均、断带化的约束与掣肘,可以比照2019年的今天,生活在北上广深20岁和30岁年龄段的人群,虽然在流行文化(服饰时尚、用语习惯、偶像文化等)上存在各自特点,但总体而言日常接触的信息数量、内容和导向是相似的,除了那些被手机和其它信息终端的个人化、个性设置参数所影响的部分和对于信息进行筛选的主观态度。而在90年代,不同年龄段阅历、观念和对各类信息的接纳和吸收比例的差异是陡峭的,而同样,相对开放和繁荣的地区和较为封闭、贫困地区的物质差异决定了信息质量的优劣。所以“异质化”写作是相对的,要放在具体的参考系中去考量,它为何得以萌芽,但并未成为“现象”,它的相对“超前”面临着哪些方面的认知阻力和传播壁垒。有人提出一种新理念和创想,无论在当时文化环境土壤中是否有所附丽,至少证明接触到引发这些新思潮的信息是可能的,而最早将它们从未成形的发想转化为实质创作或发明的人则可能是由于教育背景、经历或价值取向上的特殊性使得他们被概率选中,成为“第一个吃螃蟹的人”。这和地球板块运动彼此挤压碰撞引发造山运动一样,首先发生地带非此即彼、具有不可预测性,但又具有必然性和一定的规律性,它是时代文化深层构造应力的逐步释放,是“需求决定途径”,作为思维方式正值活动期、又适逢更优教育机会的80后一代,受力抬升是正常现象,但“偶然”却引发了“必然”的多米诺效应。这篇文章虽然现在看来相对浅泛,但必须说是一个地标性(如果算不上里程碑的话)事件,奠基了此后创作的发力点和风格方向,于我而言是非常幸运的。


NASA:太阳


孙谦:

“超前化写作”与主流写作之间的分歧是一直存在的,即使在信息化、人工智能高度发达的今天,文本与其创见的繁荣更加不安于其线性传承的定义,而在不断拓殖未知空间,这一部分空间在觉知边界之外,必须在触达和开发的过程中才能逐渐显现出它们的价值。你赞同吗?


殷晓媛:

这也是“超前化写作”演化为“智库型写作”的外变量之一。“超前”并非为了刻意追求孤独、孤愤甚至孤绝,去企及射程内最远的点,虽然它可能带来这样的附加效应(野梵诗兄曾评论我的创作“深居于汉语的无人区或充满险境的幽壑”),而是在史无前例的“无”中建立作为锚点和标记的“有”(比如空间站,更成为未来纵深探索的中继站),不是平面坐标系中高度的跃升和刷新,而是变化增长的矢量。弗里德里希·威廉·尼采曾说:我的时代还没有到来,有的人死后方生。(“Ich selber bin noch nicht an der Zeit, Einige werden posthum geboren.”)而在21世纪的今天,我们被赋予了比当时的尼采更多的选择:不必等到“死后方生”,不必等到思想本身去依赖多变的人类探索方向实现复苏和逆袭,因为这本身的概率学风险不容许我们去被动等待,去与无限地时间赌博。我们也有足够的洞察力和控制力用“超前”带动一个可在轨道上悬浮滑行的、人类智慧集大成的庞大体系,去独辟我们的理论建筑和素材智库。“能人就像一个击中了无人可及的目标的弓箭手;天才也击中了他的目标,但这目标距离之远是其他人甚至无法看见的”(叔本华语:“Das Talent gleicht dem Schützen, der ein Ziel trifft, welches die Uebrigen nicht erreichen können; das Genie dem, der eines trifft, bis zu welchem sie nicht ein Mal zu sehn vermögen.”),但如果建立一个“能人”与“天才”的复合军团呢?如果我们把“天才”的目标拆解成可读取的路径,并让这种原本可能具有独一性和隐蔽性的成就路线写成一种算法呢?“未来”概念本身就蕴含着巨大能量,还具有高度聚能和赋能的特性,因为它能产生并将能量投注给一切围绕和接近它的个体,引力随着距离拉近而指数级增长,从而又形成一种回馈和激励。在文艺创作中,最为关键的是,如何将这种能量经由线索传递,形成音形共时化、思维超前化的文本,与读者之间形成同频共振,这是对解析与整合能力的考验,更是这个多维跨界、百术并举的时代赋予先行者的机遇。


孙谦:

关于“机遇”,由于总是“伪装成困难”,所以发现与辩识它需要自身有充分的储备,还需要执迷不悔的恒心来坚持到它验明正身的一天。那么,姑且将1998年视作你百科写作的起始点(之前忽略不计),直至2007年正式宣告百科诗派的创立,其间的十年,你应该是倾注了对于“智库型写作”的追问或者审视,这大概是诗派的创立奠定基石吧?


殷晓媛:

思想理念及其输入媒介体系的构建本身就是一个永无终止的版本升级过程:不可避免会出bug甚至会“回滚”(rollback),但当你从历史坐标系里去观察它,会发现它每个时期都有至少一次质的飞跃,“智库”的密度在飙升,从分散的短制,到主题组诗,再聚合为大块头(本质是“大设计”+“大实验”)的“史诗”。从2010年出版的诗集《印象之内,物象之外》(大众文艺出版社),到2013年的《它们曾从卓尔金历中掠过》(中国文联出版社)、2015年的“长诗:前沿三部曲”(团结出版社)、2017年的《播云剂》,每两部之间都是一次跃升,从第一部的双语+格律+人文百科,到第二部的“双语+科技+人文百科”,第三部的“史诗+全息型写作”,第四部的“视觉+文本生态实验+结构主义互文写作”,实际上从2014年开始还创作了多部长诗,包括《武芭蕉,雌村正》《锡璞拉群岛战纪》《止风之心》《汉诺塔》《图尔卡纳》《拜占庭野心》《自他体二重唱》《血沃拉普兰》《时空优化署》《盐湖疑踪》《双生火焰》等,都可以在我们的公众号上找到,这些作品正准备以最未来范儿的视觉设计进行出版。时尚、科幻、推理、灾难、战争,大唐风、哥特风、梵本风、废土风、后现代……“史诗”不是一种文体,而是一种创作理念体系,包括独立于社会主流语言生态之外的语境系统(概念及定义体系、历史背景及人物设计、自洽且流通的法则与定律、逻辑通用参考系)、对史上及现存写作范式的明显突破甚至颠覆、文本信息密度与规模的总积……正如阿基米德计算圆周率从单位圆出发,而近藤茂将计算机和云计算相结合,短时间即计算出圆周率到小数点后10万亿位——彻底跳脱和舍弃老旧的思维框架才是变革的必然姿势,而非原有体系的补缀和修饰。所以,“史诗”的“史”是一个具有高度延展性的时空概念,并非对有限既往的过度消费,而在于更加多元的未来性,一味强调“过去”(无论是史实还是神话传说),若非遗老,便是懒汉。比如在信息时代有人模仿荷马、但丁的范式,将其奉为圭臬、视为标杆进行写作,甚至写出(称不上“创作”出)风格类似的文本,那不能算是成就,甚至是不可原谅的倒退与怠惰。抛弃一个时代隆重赋予的资源与使命,因袭一个未曾有过交集时代的产物,不是最大的荒谬吗?大数据时代应该有对称于其超级脑容量的文本增长方式,那就是成为算法的革新者和主人,不依赖既有的路径去试图达成目标,而将从路径和目标整体作为验证自己开发能力的板块和回路,为此去激发万物另一维度未知的自然属性,搭建自己呈现所需的后端。在这样的大框架下,我们不能将史诗文本的演进相应称为“进化”,因为它并非单线程、单向度、用进废退、优胜劣汰的,它的兼容性超出我们的想象。正如包罗恒星演化各个阶段的赫罗图中,有主序星也有超巨星,有白矮星也有星座,它们是并存的,也是变迁的,如果有人指着一颗已经演变为白矮星的红巨星说:红巨星应该是那样的范式,而史诗应该有这样的范式,那我们不妨告诉他:“你的大清早就亡了!”并建议他即刻停止使用这个时代为他带来的便利,比如导航、语音输入、开源代码和指纹识别,因为智能手机的手电并未能照亮他的星空和道德律,手势识别也并未读到他比前人更加智慧的高级动作。


NASA:陨石


孙谦:

那么,提到星空,我认为一个人对于各类天体的审美取舍,体现了一种个体化的逻辑和算法。比如太阳、黑洞、宇宙射线、科伊伯带,它们与作为地球高智生命的我们,乃至以地球为培养基的万事万物,存在各种关联?它们与我们的时空距离与文化距离有何关系,它的这种深邃无际的永恒,与我们的瞬间感觉能画上一个等号吗?


殷晓媛:

古往今来,宇宙一直是人类的源信息场(虽然人类对于宇宙不过是恒河沙粒般亿万万载体之一),宇宙的某个演化区间也成为与人类史交互的一扇大气窗,与集体无意识互为映射,仿佛两个联动的齿轮,宇宙相对于人类静止的“永恒”不过是缓慢和钝重得多的机杼更替,而作为“黯淡蓝点”(“Pale Blue Dot”卡尔萨根语)的人类世界,其“瞬间感觉”无疑在其对于存在本身的追问与宇宙的粘滞态与单相化(人类各类抉择的量子力学问题远不足以造成宇宙级的叠加态)之间的临时链接,类似于临时口令,一旦超过某个时间点便会失效断开。


NASA:小行星带


孙谦:

是否可以认为,这些非常早年(也非常早慧)的作品,以及其中所体现出的观念与价值取向,与后来创建“百科诗派”有一脉相承的关系,仿佛牵连着一条隐秘的线索,也可以说是一个穿越时空黑洞的过程?这是一个自然发展的状态,还是潜意识和梦想结合的一种关联或结果?


殷晓媛:

虽然这种前因后果未必是1:1的,但当时在观念上与传统的分离,确实为后来“百科诗派”在一开始就精准提炼出后来执行得效果非凡的创作理念埋下了伏笔,可以直白地说,对于百科诗派2007年的创建,这是极为重要的“皮试”——这一篇标志性的作品,在科技还远未像当下大数据时代一样无孔不入深入我们生活中各个终端之前,在大街上人们还穿着健美裤、蝙蝠衫,家里多数还在用搪瓷盆和缝纫机、小孩子用插卡游戏机玩魂斗罗、用筷子倒磁带的时代,穿过了充斥着时代局限的浮华与喧嚣,仿佛一个在当时无法证实、只能怀着信念等待应验的预言,直接指向了不负众望的九年后。现在当我们回溯它来时的路,自豪感油然而生。与八十年代相比,九十年代彩电的出现虽然成为人们生活设施升级的论据,但真正成体系科普类节目的匮乏却透着传媒与科技沟通的失措和底气的不足。我们再回到黑洞的演化史,这个概念何以如此富有魅力、吸引着横跨科技、人文各大领域受众的广泛关注?在当代涉及到天文学的作品中,除了日月和作为泛指的“星辰”,“黑洞”的出现词频是最高的。在人类的基因里,同时有对基本安全感的追求和在此基础上对于危险的恐惑,比如亚文化、比如飘移、攀岩、蹦极、比如末日情结,“黑洞吞噬”“耀斑爆发”“陨石冲撞”“外星入侵”(除去核战、瘟疫灾荒、病毒变异、全球冰封、火山地震、飓风海啸、人工智能失控等地面题材)这些天文题材在跨越几十年的电影档案中屡见不鲜。从人体机制来讲,根据研究,观看恐怖片和灾难片时,栩栩如生呼之欲出的威胁能促使人体分泌苯基乙胺,因极度兴奋而变得主观,以及内肽啡的产生带来愉悦感。因而,很容易理解这些宇宙中的“暗影”如何挑起了人类生理机能的反应,在内心深处生发对于未知与危险上瘾的原始机制。“隐秘的线索”是存在且可触的,但并非纵贯于个体生涯、视野、体验和情感的等距时间刻度线,而是经过了漫长进化,是存在于所有人生命原力中的一根防伪线。除去物质的一重依存和反哺,它在意识层面将人类与宇宙母体维系起来,并不断在人类发明创造他们生活的器物与文化场时,向他们输送信息:并非单一形而上的召唤,而是一种囊括恐惧、焦虑、兴奋、迷茫和期待的全方位的吸引,“一个穿越时空黑洞的过程”,或者说,一种徘徊于“能”与“否”之间程式的构建,以人类己身的存在去拓片古往今来、宇宙茫茫的截面。在手机上安装NASA app和Google Sky的星迷是这样,2017年,CHANEL在秋冬高级成衣系列发布会现场,将巴黎大皇宫打造成了太空站作为秀场的某国际一线品牌是这样,广泛而带有筛选性地去接收数据,以文本、符号、算法和视觉艺术为载体去实现这一溯源的我们更是这样。与其说是选择,不如说是被博大的自然机制运作所选择,在某种程度上甚至可以用种群数量和密度平衡与调节的红鲷鱼等鱼类,根据雌雄比例性逆转的原理来解释。在人类中间会有凤毛麟角的群体,出于对精神血缘万物归宗的畅想而上下求索,但他们绝对不是大多数,因为社会也需要渗透入物质终端的日常文化,来维持人类的社会敏感度与生存舒适度。在这一意义上,我们也应当善待那些将生活细节铺陈和情绪抒发作为写作主题,而将突破、革新与颠覆视为畏途的诗人,尽管其在开创意义上乏善可陈,但也是文化土壤不可或缺的组成部分。可以理解他们对于主流文化的尊崇和对于向无限未知拓殖的疑惧。精神的选择便是如此。


NASA:冥王星


孙谦:

史上第一张黑洞照片过去一周,那种短时间爆发的聚焦式关注也暂时告一段落。可以看到,和2016年LIGO探测到引力波一样,几乎可以说举世欢腾,但三年过去,在文学界这个曾轰动一时的发现在文学作品中几乎销声匿迹,除了百科诗派的作品,几乎在别处被提及或出现的频率极低。对此你有什么见解?


殷晓媛:

事物存在周期性是再正常不过的。从宏观视角来说,圣奥古斯丁(St. Augustine)将历史模式分为两种代表性的pattern——古希腊的“循环模式”和基督教的“线性模式”,对于“循环模式”,一般认为是“自然周期论”向宇宙论的渗透和“洪水”“烈火”带来的全体毁灭,新循环的开始在电影《云图》的时间架构中可以看到。当这种观点从整体放到局部,从“万物”缩影到独立事件、到智慧生命体的自我认知,就成了所谓“History repeats itself.”(历史总是出现惊人的重复)的说法。尼采则提出了“eternal recurrence”(“永恒轮回”(德文:ewige Wiederkunft,最早出现在《快乐的科学》里)。这种自相似性体现为事物诞生、发展、盛极、衰落、消亡的显性嬗变,五行上叫“旺相休囚死”,在某些领域是明显的,比如时尚(intro——rise——peak——decline——rejection曲线)James Laver在杂志《taste and fashion》上发表了莱弗定律,表示时尚就是一轮一轮的滚动,每一款再加入一些新的参数,这种循环包括裤腿肥瘦、裙摆长短、圆头尖头、剪裁样式、配色方案和各种点缀元素的回归)。又比如经济危机的爆发也是具有周期性的。而另外一些领域的循环却并未流于表象而容易被忽视,比如人类的精神追求——文艺复兴(Renaissance)何以为“复”?则是由于科学与艺术在其黄金期希腊、罗马古典时代之后,一度由于中世纪的禁欲、愚昧、腐朽和压抑(加上外因的饥荒,瘟疫和战争)而停滞,直到14世纪后才获得“再生”与“复兴”,因此称为“文艺复兴”。这是以百年为单位的高贵人文精神的上扬,而如果以十年为单位,也不难看到人类每经过一段由于极端匮乏而对物质产生依赖和报复性需求的时期之后,就会转而回归精神追求和创造性的活动。“土豪”这个流行语概括了一种具象化的心态:暴发户心理——这个词其实是中性而非贬义,因为它指向的是从双重贫乏变为单一精神贫乏,无论如何是有进步的,虽然这种进步带来了失衡和过度寻求弥补的心态。我相信当物质的富足成为常态而非可炫耀的现象,人类的兴趣便会更多地转向精神与理念的方面,比如科学和文学,以及它们的各个分支,在综合媒体时代衍生出各类交叉学科,包括智能建筑、装置诗歌、数学美学等。其实伯特兰·罗素早就说过:“Mathematics, rightly viewed, possesses not only truth, but supreme beauty—a beauty cold and austere, like that of sculpture, without appeal to any part of our weaker nature, without the gorgeous trappings of painting or music, yet sublimely pure, and capable of a stern perfection such as only the greatest art can show.”在媒体形式复合化的今天,出现了根据斐波那契数列进行作曲《Lateralus》以及XenoDream这一类分形艺术作图软件。在“融合”与“并界”(我们早已超越“跨界”的阶段)方面,我们去年有了一些新的思路,比如我和程岚合作的诗歌装置《金星凌日》将一只大宋乐窑酱釉盏与西突厥汉国银币配合古诗词纹理通融,在考古、天文与诗歌之间建立关联。这只是牛刀小试,在未来我们很可能将它运用在大型装置上,与空间发生某种奇妙而呈现为运动的化学反应。就天文学来说,可能是诸多学科中最富有时空感的一个领域,我希望在这个向度上,我们不满足于符号学和语义学的解读、演绎与重构,而是在将来的并界合作中,随着人类科技边界的开疆拓土越来越接近本原,去深入探讨它隐藏于形式与结构背后的深层逻辑。身兼灵媒、建模者和数据分析师的我们,才能让这些事物和它们独特的语法,在艺术方程之中体现出来。


(全文完)



延伸阅读:

“黑洞”纪念款茗茶:百科诗派12周年尊享套系惊奇迭出!

孙谦VS殷晓媛: 这是组装式文学的末年,智库型史诗的元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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