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眼睛||韩庆成点评1:南鸥的诗(总201期)
《听石》等
《听石》
——与黄恩鹏、成路、灵焚、爱斐儿、三色堇的同题诗
◎南鸥
按:"2011中国贞丰六月六风情节——母亲文化系列活动"结束的当晚,我们就密谋回贵阳时在平坝天龙下车。这里有大明朝的屯堡,是吴三桂西征时的屯兵垦荒之地。600年来,从南京迁徙而来的大明后裔无论是老屋还是语言、服饰,都保持着较为完好的大明风貌。他们的存在,是文化心理作为一个民族和一个时代灵魂支撑的活态例证。我们在游览军事要塞天台山时,被依山而势,直逼苍穹的石头所吸引,相约以《听石》为题以诗会友。
一位王朝遗弃的孩子,从记忆中出土
石头越垒越高,身影越来越小。天空是最大的耳朵
而子孙早已丧失了听力。安静如死者的脸
冷藏了那些断裂的火焰。我们把耳朵割下
依然无法进入内部。那些冷却的嘶鸣
是另一种风暴
那些风,已经听了六百年的时间
如果时间真的可以剥开,如果剥开最后一根肋骨
那谁端坐在时间的中央。是帝王还是侍者
还是奸臣或草莽。如果时间真是帝王
每一个王朝都是它的儿子,每块石头
是血肉模糊的脸
谁坐在天庭,分配天朝的命运
阳光烧焦了我的脸,但那些沉默的石头心安理得
逆来顺受。一堵墙是它们世代的命运
它们被打磨被固定,被镶在记忆深处
爬满身体的青苔递来六百年前的哑语
它们的声带被割掉
没有器官,祖宗的姓氏被肢解
它们被遗弃在这里,如同时间饥饿的排泄物
它们的体温,它们的呼吸,它们的心跳
都是子孙病入膏肓的臆想。而那些
小依依,小娘娘,那些前朝的服饰
再次被沦为道具
《听风》
——与黄恩鹏、灵焚、周庆荣、成路、爱斐儿、三色堇、语伞等诗友同题
◎南鸥
是驾长车,从荒原呼啸而来
还是借神灵的翅膀,从天宇飞临大地
是以一位卑微者求爱的身姿
还是殉道者自我吞噬的言辞
无论手捧鲜花,还是携带病毒
记忆断裂,大片的群山被覆盖,所有的絮语
释放出梦魇的消息。以火焰的禀赋
或者以洪荒的言辞
那些飘飞的马鬃连成了地平线
那些白色的羽毛聚成云团。时而身披黑衣
时而身着蝉翼。梦幻的野心藏着天空
胸口藏着永恒的秘密
时间背后的天幕,被你写下天书
雄浑与飘逸变幻莫测,梦幻的笔法席卷天空
而命运的扉页,被死者的名义昼夜撕扯
谁的午夜,梦魇翻飞
我知道,那些花瓣只能堆积记忆
那些病毒才是天才的诗句。但死神的口红
娇艳如滴。谁在古老的天幕之上
闻鸡起舞,敲打黎明
不要暧昧,不要让天空忧伤而贫血
不要让鹰的翅膀丧失张力。点燃群山的火焰
或以死神的名义,狂扫所有的足迹
不要让天空寂寞,泪流满面
不要躲在春天的裂缝,伺机而动
带着雪山的寒光,提着荒原的胃和风暴
款款而来。不要让一位诗人的死
轻描淡写,纵横肢解
《本命年》
◎南鸥
不是十二生肖的交替,而是
一生都站在这里。身披冰雪,直逼苍穹
所有的风,都向我低头认罪
一块神秘的红布,被挂在我的书房
透亮的天空,再次蒙上
暧昧的阴影
其实,我就住在死神的宫殿
我天天都是本命年。那些淡蓝色的火焰
那些从骨头缝里飘出的火焰
我一饮而尽。火焰翻开时间和灰烬
所有的年份都植入我的命理
我吐出火焰,吞噬火焰
我的属相龙,我是天生的王
所有的时间,都是我背上散落的鳞片
我躺下,万物如梦中的婴儿
当我腾云驾雾,它们在梦中飞舞
那块神秘的红布无法收藏
日月和星辰
我说过:承受是千古的美德
从死中觉醒,在墓碑上发现新的语言
让一位百年的逝者开口说话
我头顶日月,像一块界碑标示生死
让那些荒野的乱石,说出
尊严和姓氏
(诗人简介:南鸥,原名王军,现居贵阳。部分作品被译成英文介绍到欧美,入选《21世纪中国文学大系》、《中国诗典1978—2008》和《百年中国长诗经典》等重要选本。主编《中国当代汉诗年鉴》(2006—2009)四卷。先后获贵州第二届“乌江文学奖”、贵州改革开放三十年“十大影响力诗人”奖和“中国当代诗歌奖(2000—2010)”十年大奖。著有诗集《火浴》、《春天的裂缝》和长篇报告文学《阻击黑暗》(合著)。著有自传体长篇小说《服从心灵》、诗学文论集《倾斜的屋宇》和随笔《坐在伤口的旁边渴望桃花》。)
韩庆成点评:
每读南鸥的诗,都能感受到一种历史的悲凉感和沉重感,感受到已经铸入诗人灵魂的对民族命运的忧思,以及忧思背后深藏的疼痛和赤诚。
附韩庆成的一个评:
《林风眠风景》
◎马忠
处处有点黑,有点雨有点雪有点泪,
村子里的人都走了。
我站在石拱桥畔,窥见你,
瘦小的身子守在泥泞的小路尽头。
我无法绕过长满野藤的竹篱笆,
去幽静的园子眺望远山。
山外青山无疾而终。
在你的眼神里,
亚洲大陆潮湿了,欧洲大陆潮湿了,
彩色的水面,那么凝重,
谁的月亮浸在水底?
那一片海,是钻石也是刀子,
让你的晚年格外荒芜,
你经历过的战事已经休眠。
可是我不够孤独,
走不进你的灵魂,走不出你的风景,
更不能去握你的手,那里蓬勃着黑夜。
《遭遇塞尚的投影》
◎马忠
其实塞尚,没什么投影。
塞尚的那点投影有些凌厉。
落在水里,不安的,就像怕水的少年爬上岸。
草坪,山峦,通向村外的道路,
都回避投影的跟踪,甩出大片大片的色块,
像路口面点摊的老师傅,甩烤饼。
我寻找塞尚的投影,尽管不小心会割破手,
但是烤饼奇香,温暖了早晨的寂寞。
我很懒,常常起来晚了,
只能目送着老师傅推车远去。
远去的背影,类似塞尚的投影,
纯粹的,明白的,没有故事,
老师傅不认识塞尚,塞尚不认识我。
《世博会上看高更香蕉》
◎马忠
老实说,去世博就是为了高更的画。
十月的雨。打伞。排队。等待。
去了瑞典馆,意外地当了一回嘉宾,
去了芬兰馆,感受到冰天雪地。
法国馆在哪里,高更在哪里?
十月的雨,冷冷的,还能不能滋润小白菜?
隔着巨大的玻璃,看高更的画,
看画上的那一串香蕉,三个人盯着,
如同我在外面的情形。
这个世界就是这样,隔着透明的大玻璃,
透明的,防范你,你无话可说。
高更不是种香蕉的,
香蕉熟透了,还摆在那里,
但他有这一串香蕉就足够了,
三个人盯着,由内而外;我也盯着,从外向里。
其实远处的香蕉林,有很多妇女在收获香蕉,
她们都熟悉高更。高更不缺香蕉。
我隔着大玻璃,反光,折射,一无所获。
(诗人简介:马忠,芜湖广播电视台高级编辑,中国纪录片委员会副理事长,安徽省作协会员,安徽师范大学兼职教授,享受国务院特殊津贴。著有诗集《这里的海水是蓝的》。)
韩庆成点评:
塞尚、高更与梵高并称“后印象派三杰”,他们颠覆了“真实地描画自然”的传统绘画理念,转而以“主观色彩”来描绘世界。《路过三个画家》组诗,写的就是三杰中的塞尚、高更,以及曾在塞、高的祖国留学学画的中国画家林风眠。
把林风眠与塞、高并列,除了艺术的渊源,也表达了作者对林风眠致力于溶合中西绘画传统,开创中国现代绘画艺术的肯定。
三首诗有几个共同特点,一是用很短的篇幅,描画出画家生命中“凌厉”的“投影”;二是没有拘泥于其人其画,诗的笔触上升到历史与现实相互观照的高度;三是诗人虽说是“路过”,却并未游离于诗外,而是深入画家的“投影”中,思考,回望,乃至对自我重新检视——可是我不够孤独,/走不进你的灵魂,走不出你的风景,/更不能去握你的手,那里蓬勃着黑夜。
三首诗也有不同点,主要表现在各有侧重。《林风眠风景》侧重于表现历史的阴影,表现画家在不同历史时期相同的悲剧命运。《遭遇塞尚的投影》则把画家的创作精髓拎了出来,与现实的细部比对,荒诞中有温暖,更有心酸。《世博会上看高更香蕉》则以嘲讽的笔触,把一个“朝圣者”的无奈和疑惑刻画得入木三分。或许,我能真切地感受作者当时的心情,因为,我也曾冒着十月的雨,排在世博馆外长长的队伍中。
需要指出的是,诗人在写作技法上采用的也是类似于“后印象”的“主观色彩”。主观色彩(意象)的成功使用,增强了诗的思想感染力。
业界有一句话:最好的画评家都源于诗人。马忠的三首诗作,加深了我对这句话的理解。
评论家简介:
韩庆成,1965年生于安徽宣城,“干预诗歌”理论提出者,代表诗人之一。五年来致力于新媒体诗歌的发展与传播。诗歌作品被收入《中国文学年鉴》、《中国新诗百年大系》等选本,入选《今天》网“今天推荐”。著有诗集《城市和乡村的边缘》,主编《诗日历》、《华语诗歌年鉴》、《百年新诗典藏书系》等。获首届滴撒诗歌奖,第四届中国当代诗歌奖创作奖。系海子诗歌奖、昌耀诗歌奖提名评委,中国好诗榜、中国青年诗人奖终审评委,“21世纪中国现代诗群流派评选暨作品大展”评委会主任。 2011年与诗评家徐敬亚共同创办中国诗歌流派网,任总编辑;2012年创办《诗歌周刊》,任主编。
黎巴嫩诗人纪伯伦《美》中所说的“美不是干渴的口,也不是伸出的空虚的手,却是发焰的心,陶醉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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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编:王恩荣(微信号:a102687413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