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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眼睛||理论园地:《郁葱的幸福——读<艺术笔记> 》等(连载5) (总457期)
郁葱的幸福——读《艺术笔记》
(作者:李 钧)
郁葱的幸福——读《艺术笔记》
郁葱题记:著名评论家李钧先生为我的《艺术笔记》写了一篇评论文字。李钧先生的评论和理论文章扎实深刻,没有时下流行的华丽辞藻和莫名的语言堆砌,与我的内心很契合。李钧先生将评论发给我看,我基本上没有改动,但把题目稍变化了一下,把“像郁葱一样幸福”改为了现在的题目(也是李钧先生文章中的句子)。说到幸福,其实谁的内心都会有纠葛和纠结,我性格中理性的成分更多,这样的性格幸福感就差些。幸福感有的时候就是成就感,这一点我一直很弱,但我在行文中还是尽可能让人读出我的幸福。我写文字,包括写博客和微博有一个简单的思路——把好的感觉带给别人,让大家从中感受到什么是好的、对的和良善的,我愿意给大家呈现这样的姿态。这也是李钧先生对我理解得深入所在。——郁葱
郁葱的幸福——读《艺术笔记》
□ 李 钧
郁葱的《艺术笔记》(河北教育出版社2011年12月版)思想博大、情感深挚,是一位当代优秀诗人的心灵记、思想录、生活志、成长史与艺术谈;捧读在手,令人沉静安详,掩卷回味,则如饮甘醇,齿颊留香。在得意忘言之际,我更加确信:多年以后,人们也许忘记他是河北省作协副主席或者“鲁迅文学奖”得主,但一定会记得《郁葱抒情诗》和《艺术笔记》——如果说《郁葱抒情诗》折射出中国新时期以来30年诗风变化的履痕印迹,那么《艺术笔记》留下了一个优秀诗人的成长历程,告诉你“贫困时代,诗人何为”的答案,令你感悟“诗哲”所言比哲学话语更接近人生真相!更重要的是,《艺术笔记》让人知道:一个真正的诗人,一定是幸福的!
郁葱一定是幸福的,因为他是一位“好的诗人”,一个“即使面对沉郁和压抑,也依然固执地歌唱美好”的诗人。在他看来,“一个好的诗人,应该是一个理想主义者。好的诗人需要真诚、睿智,需要学识、教养,需要相对自由的心理状态,需要持久的人格因素。不是苛求诗人一定是一个完人,但他一定要追求完美,一定要是一个纯净的人。”(P199)郁葱用诗歌抒写个性、情感、境界、内涵、尊严、真善美、生命力和恒久感,赞美大自然和一切美好、纯净而质朴的事物,他自己也因为诗而变得通透、超然,正如他所说:“写下最有意义的文字,这样,你就会充盈,你就会幸福。”(P203)我曾在2006春天年写过一篇《一个理想主义者的经验诗学——郁葱抒情诗印象》,而郁葱的诗在此后又提升到新的境界:坚韧,有弹性,与世界和解,具有宗教感的博爱。假设我能参加“春天送你一首诗”活动,那么我愿朗诵郁葱2006年12月31日写的《祝福》:
祝福我窗外的那些树
它们又要绿了
祝福孩子和老人——一定要首先祝福他们
祝福文字、声音、语言
这些是我生存和幸福的理由
祝福和妈妈同样性别的人
祝福我面前的颜色:红色、蓝色、紫色……
祝福每天照耀我的
祝福每天遮蔽我的
祝福我读过的每一本书
用过的每一支笔
祝福爱我的和不爱我的
祝福已经经历和不曾经历的
祝福空气也祝福呼吸
祝福雪
祝福我能够想到的和不能想到的
祝福那么多的纯正和洁净
也祝福那么多的浮土和尘埃
祝福我看到的每一个名字和影子
祝福以后及以前
祝福寂寞和牵挂
祝福深夜所有窗口的光亮
祝福我惦记的、我忘记的
祝福我的湿润和温热
也祝福那些邪恶的,让人鄙视和厌恶的
——不期待他们变得善良但期待他们得到宽恕
祝福灿烂和黯淡
祝福流逝、停滞和感伤
祝福泪水
祝福想象和真实:他们滋润着我
祝福曾经单纯的快乐——养育青草,绿到天涯
祝福天阴和天晴
祝福我走路的双脚和鞋子
祝福花、公园、博物馆和凌晨
祝福持续、润泽与恒久
祝福甜蜜、幸福、苦涩和许多种感受
祝福年龄——他让我自信、平和
适度的沉潜
并且懂得了深刻、原谅和感激
祝福:轻轻用一只手
合住自己的另一只手……
这真是好诗——温暖,博大,自然,直抵人心,让人们获得力量,为生命找到一些纯真至善的理由,得到无与伦比的幸福和诗意。
郁葱一定是幸福的,因为他是一个发现者。作为《诗选刊》主编,他以“好诗人”的标准寻找着有潜质的新人,如同一个慈父和园丁,培养他们,赞美他们,鼓励他们,爱护他们,毫无机心与之坦诚对话;他让这块诗歌园地免受污染,保持着洁净,形成了一个独立的生态环境。这些诗歌新人并不都是千里马,但是郁葱欣赏马儿奔腾跳跃的瞬间,欣赏马儿戮力前行的勤奋,也欣赏他们休闲嬉戏的自在——他们的参差多态、强烈个性、自由创造本身就是美的,而郁葱以宽容的胸怀包容他们,更是一种博大的美。自2002年起,《诗选刊》每年年底都会从50年代、60年代、70年代、80年代乃至90年代出生的诗人中选出一批创作实力、创作活力具有代表性的诗人和作品,编辑“《诗选刊》中国诗歌年代大展”专号,用最大篇幅集中展示他们的作品和观点,既是对本年度中国诗歌阵容和创作成就的总结,也使读者对本年度中国诗歌有一个大致的了解,更为中国诗歌研究者提供一个年度样本。此“年代展”已成为“中国诗歌十大品牌”之一,而郁葱功莫大焉。
郁葱一定是幸福的,因为他不仅写好诗,更读“大诗”,于是自己也博大起来,成为一个公共知识分子。有一些问题、有一些著作被郁葱在《艺术笔记》的不同篇章里一再提起、不断重申,这些“大诗”的精华被他集合在《这个世界的理想和理性——我们应该懂得和知道什么》一文中,内容涉及希腊文明、圣经、诗经、论语、道德经、佛经、荷马史诗、物种起源、史记、伦理学、新科学、神曲、世界人权宣言,以及19世纪以来的中外名著大典,似乎包罗万象,万端杂陈,但中心就是“爱与美”。这篇散文被郁葱放在这部“艺术笔记”的首篇,读者不妨将其看作他的“艺术宣言”。在《我心目中的“大诗”》《距离我最近的凡部书》《我的必读书目——印象中的一百部好书》《不怕“浅薄”才读书》《读书的想象力》《与孩子们关于读书的对话》等篇什里,他从不同层次分解了他的阅读书目和思考的问题,读者看后不仅没有重复之感,相反会发现,这种“重申”透露出了郁葱心中的重要事件和重大原则,以及他眼中的“大诗”和“大师”,读者得以了解他的精神资源,知道他的人格魅力是如何养成的。郁葱在这类文章中使用了创世纪般的祈使语调,又如《圣经•诗篇》那样优美华丽,令人“不再浮躁不再轻飘,不再为眼下的喧嚣和非诗歌的鼓噪而忧虑,不再为那些浅薄和浮泛而悲哀,甚至顾不上去可怜那些呼吸着的勉强叫做生命的蠕动着的肉体。”(P7)郁葱在阅读中获得自由,获得最高贵与最优秀的感情,并像传教士一样传播这种美好精神,就像“镜与灯”一样引领着人们心灵,前行,飞升。
郁葱一定是幸福的,因为他走过迢迢不尽的路,游历过许多城市,并记下了这些城市的故事,记下了城市的特征、性格、表情与魅力,记下了城市中的那些简单、质朴、诗意地生活着的人们。在这些“读城记”里,“我的哈尔滨”系列无疑是最好的,其中《午后阳光中的露西亚和尼娜》写哈尔滨“露西亚餐厅”的由来,写俄罗斯姑娘尼娜在中国历次政治运动尤其是文化大革命中饱受磨难,却靠着自己的宗教信仰活了下来——尼娜让郁葱感受到了宗教作为“大诗”所具有的拯救世道人心的力量。《回望中央大街》和《梦幻太阳岛》等,带领读者浏览哈尔滨,邂逅刘云开、李琦、迟慧等诗人,更让人知道何谓“诗意栖居”。郁葱笔下的城市如北京、上海、济南、沈阳、广州、郑州、福州、天津、苏州、太原、泰安、深圳、成都、石家庄、西宁等都表情丰富、个性鲜明。也许因为是诗人的缘故,郁葱把这些城市写成了意象、意境,以致“我在这些城市只停留过一天甚至几个小时,他们就像繁星,很亮,在我的心中实实在在地闪烁着。”(P238)多么美好。
郁葱一定是幸福的,因为他在各种机缘促使下,结识了一些大师硕儒,结识了一批优秀作家和诗人。田间、牛汉、屠岸、公刘、徐光耀、浪波、张志民、黄绮、李瑛、蒋子龙、聂鑫森、杨牧、周涛、雷抒雁、张学梦、杨克、食指、叶延滨、林莽、舒婷、伊蕾、唐亚平、王小妮、韩作荣、于坚、筱敏,甚至铁凝、李肇星乃至温家宝,这些人足以支撑起中国当代诗坛的半边天空。郁葱为其中一些人写了传记,有的只在某篇文章中提到几个细节或者他们的言行,但都是鲜活生动。我想,假如有一天我要写一部“中国新时期诗志”,那么一定从郁葱开始,因为他不仅是一位重要诗人,更因为他会如数家珍地为我提供中国当代诗人的许多典故。能与这么多单纯而敞亮的灵魂交往,与之为师友,郁葱怎会不幸福?!
《艺术笔记》共52万字,收录了“作者自2006年至2011年五年间的散文、随笔共83篇,内容包括读书笔记、游历笔记和人物笔记三部分。”那么谁又能用简短的文字来概括、评论它?那样做只会显示自己的文字苍白和不自量力。我能说的是,我读此书时只觉得愉悦,如沐春风,让我更加珍惜生命,“好好生活,好好爱!”我感受到了郁葱的幸福,也变得像郁葱一样幸福——为这优美的语言、思想与情感。或者说感到Happy——“这个词的含义是幸福的、满足的、幸运的、巧妙的、沉醉的、头晕的、敏捷的、着迷的、高兴的、快乐、欢畅、美好、喜悦、愉快……”(P285)我全部领受!
2012年3月16日
诗,诗人,诗名
——好诗人是如何交往的
□郁 葱
经常有一些朋友与我聊天时谈到诗歌界的人际关系,这个“圈子”和其他圈子一样,有美有丑,有寒有热,有善有恶。这些年尘世冷暖、逐名趋利见得多了,我的态度一直是淡然处之。除非身不由己,尽量浑水不趟。但站在什么高度,就被什么风吹,之于其中,总免不了与一些诗歌事件有这样那样的纠葛,与诗友们有这样那样的联系。想到这个话题我就总想,这么多年,真的因为诗歌事件见识了不少非诗人,也同样因此结交了不少好诗人。好诗人的标准不仅仅是他们的诗写得多么好,而给我留下更深刻印象的,却是他们的为人。所以这篇忆旧文字的副标题“好诗人是如何交往的”不如改为“与好诗人是如何交往的”,因为我几乎没有把自己当作诗人,而一直认为自己的职业就是一名编辑,所以在我的个人简介中,极少出现“诗人”的字眼,更别说是“著名”了,有也是朋友们给加上去的。我也是一名业余作者,编辑之余挤时间写点儿自己喜欢的文字,这样心里能少些负担,这是真话。所以,这里的“好诗人”显然不包括我自己,而指的是我以下要提到的人。
2004年初的时候,宋峻梁给我打来电话,对我说:能不能与搜狐网共同举办一次“中国首次诗歌读者普查活动”,通过刊物和网络的联合,推动诗歌在一般公众中的普及和品位的提升。我当时很肯定这样的活动思路,请峻梁拟定一份方案,在这份活动方案的基础上,《诗选刊》杂志社和搜狐网经过反复论证,决定共同举办中国首次诗歌读者普查活动。
从2004年4月,我们开始同时在《诗选刊》杂志与搜狐网发布“中国首次诗歌读者普查公告”。公告自发布后引起了相当大的反响,到2004年9月底活动结束,那是一次盛况空前的诗歌活动,也是网络媒体为数不多的对当代诗歌的正面弘扬。网络以它的快捷性与即时性为活动奠定了广泛的公众基础,使每一个参与者都能无障碍的表达对诗歌的理解,尽情尽兴说出自己对诗歌的感受。当时我们列举了题目请大家参与:“1、您喜欢诗歌吗?经常读吗?您对当代诗歌有什么看法?2、您订阅或购买过诗歌杂志或诗集吗?请列举出印象较深的几种,并列出您喜欢的十位诗人,不管他们在唐代还是当代。3、您写过诗歌吗?现在还在写吗?如果还在写,写的是格律诗还是新诗?如果不写了,是什么原因使您停止了呢?4、您更喜欢古体诗还是新诗?为什么?” 经过搜狐网的统计,当时参与的特点为“大多是中等收入者和年轻人”,从1990年以后出生的学生到目前在读的博士,再到教师、退休职工,甚至在海外留学的人士。虽然年龄跨度很大,却基本属于知识阶层。这就保证了本次活动的有效性以及参与之后的诸多可能性。
2005年第五期的《诗选刊》发表了中国首次诗歌读者普查活动的综述“永远的光和激情”,对这些原生态的发言和网络数据没做任何修饰和更改,也不做任何强加于人的概括评判,保持着它们原有的新鲜或者辛辣,用整整14页的篇幅刊登出来。哪怕有人指责这次网络普查会有很多局限——比如发言的随意性很大,不够庄重等等;哪怕有人对本次活动展现出来的读者和诗人之间的隔阂与分岐感到失望。(如果有“隔阂与分岐”,这正是本次活动所表达的。)相信每一位读到它们的诗人和读者都能看到积极的一面——还有这么多可爱的人在伴随我们!我们还进行了20世纪以来最有影响力的十名诗人的评选,而且,我们当时说:“还是那句话:这不是定论,而是一种声音,还会有许多别的声音……”
同时,我们还在搜狐网和当期的《诗选刊》上同时发布了附录1:“20世纪以来部分经典诗人及作品”;附录2:“20世纪以来部分诗人名录”;附录3:“《诗选刊》推荐2002、2003年度优秀作品”。在读者和网友中反应强烈,没有预料的是,还引发了一场关于“诗、诗人、诗名”的网络大讨论,使得这次活动具有了更广泛的意义。
说到关于“诗、诗人、诗名”的网络大讨论,就要说到我的朋友林染。大家知道林染先生是著作颇丰的著名诗人,当时他主编《阳关》的诗歌栏目,也在诗歌界很有影响。而且他亦喜石,是收藏大家,在这方面,我愧称自己是林染兄的“石友”。同时,还有一层更深的渊源——我们两个是同乡,祖籍都是河北深县。虽然没有见过面,但都写诗,都做编辑,自然神交久矣,我编《诗神》时就屡次选发林染兄的作品,很欣赏他的创作风格。
当时《诗选刊》和搜狐网精选了100为当代诗人,作为“20世纪以来部分诗人名录”发出,在网络上自然影响很大。不久,我接到了林染兄的来信,信中说:
“郁葱兄:
近好!
这两天连着收到兰州、河南、四川的3个电话,几位诗友和大学里的教师说:‘林老师,《诗选刊》怎么把你开除出诗人队伍了?’他们指的《诗选刊》4月号‘20世纪以来诗人’名单中没我的名字。刚好两天前收到《诗选刊》,今天翻了翻,里面真没有我名字。
台湾诗人中,我个人认为,作品最好的是郑愁予,痖弦和覃子豪,最差的是洛夫。但最差的成了经典诗人,最好的3个名单中没有。
目前活跃的女诗人中,我最喜爱的是河南的蓝蓝、杜涯,名单中也没有。
我随便提几个名单中没有名字,觉得他们作品质量要比名单中大多数人好,如:克里木•霍加、石方禹、林染、李瑜、鄢家发、饶庆年、蓝蓝、杜涯、覃子豪、郑愁予、痖弦……(克里木•霍加是有国际有影响的我国维族诗人,‘桑巴依’写得极好。)
看样子,贵刊提供名单者对诗歌艺术不算太懂。
新疆的李瑜,其诗作至少被译成10种以上外文了。我个人极喜爱其作品。
再如贵省的浪波,年轻时有的小诗极好。至今我还记得他60年代在《天津晚报》发的小诗《海河情》中的诗句。60年代,我19岁在天津生活过。浪波早年在全国的影响,不亚于河北今天中青年诗人今天的影响。客观地说,许多人不如他的诗作,但名单中也没有他。
《诗选刊》是严肃刊物,名单应周到些,否则易让人心寒。比如台湾那么多诗人,你们提了个别,更重要的却被忽略了,让人觉得似是故意。没提到的,又非常热爱华夏文化的诗人如文晓村会怎么想?
贵刊提供名单的人,好像对近10年来的先锋青年诗人偏爱些,也熟悉些。其他的就不太了解,对河北以外的也知之太少。甚至对河北的了解竟也没我清楚。
《诗刊》前些年搞了五十位诗人排名,惹得全国诗人指责。这样的商业名单不如不搞。
我本人光在《人民文学》就发过10多组诗,大中小学教材的参考教材都入选过作品,入选的海内外选本400多种,但现在已被《诗选刊》遗忘。依此类推,《诗选刊》今天列的名单人名,再过几年,又有几个被人记住?
‘经典诗人’又是什么标准?
我90年代中期以来,兼职太多,忙于杂务,写诗不多。《诗刊》等约稿信年年压着不复。好像离诗越来越远了。蒙李小雨还惦记我,电话上问了问,在《诗刊》上发了几句的我的近况。
我近年主要是迷于文史和祁连山的石头。
再谈!祝好!
林染 2004年4月14日”
收到这封信,我觉得我必须出来说话了。坦率地说,一来是由于网络上的各种观点分歧很大,我是很在意的,如果放到现在,恐怕我不会过早地表达自己的观点。那时候,对网络观点的耐受力还不是那么强,也的确有一些思路想找一个机会说出去,借林染兄的这封信是个契机。再一点,我更觉得正是由于多年的交往,我的观点无论准确与否,林染都不会认为是我们个人之间的事情。基于这两点考虑,我认真回复了一封题为“诗,诗人,诗名——就‘20世纪以来部分诗人名录’郁葱致林染”的信函并发到了网络,《诗选刊》2004年第六期也刊发了这篇文章,我在编前语中也直言不讳:“将此文刊发于此的目的是为了阐明《诗选刊》和作者本人的艺术观点和艺术追求,欢迎诗友和读者展开争鸣。”:
“林染兄:
你好!大函收到,你知道,我不爱写信,手懒,这不是一个好的习惯,对许多朋友显得不尊重。但你的这封信我还是要认真回复的。展开话题之前我们肯定都认定一个基本事实:《诗选刊》2004年第四期和搜狐网公布的‘20世纪以来部分诗人名录’对一些诗人的取舍,不会源于个人或所谓帮派的情绪倾斜;你为自己未入名单而做的申明,同样不是出自狭隘的声名之争。这样的名单,肯定不同于学校考试成绩的排名榜,所有学生一个不漏地列在上面。一份诗人名单的拟订,尤其是较长时间跨度的,必然要有所取舍,看到它的人以自己的见解对它进行评论,也几乎是必然的。所以,若只限于商讨哪个诗人该去掉,哪个诗人该补缺,是没有尽头也没有必要的,我们对此进行交流,是想申明《诗选刊》在办刊方针以及诗歌标准方面的一些观点、态度,把这份名单放在这样的一个系统中,我们的辨析才会更有效果。
首先,作为“首次中国诗歌读者普查”活动的一项内容,为这份名单我们专门做了说明:‘1、本名单为《诗选刊》提供。多有遗漏,请参与补充。2、70年代之后出生的诗人大多未列其中。’显然,这个名单不是一个结论,一份名单也不可能成为结论。遗漏是我们预知的。从一开始,我们就意识到了任何名单都不会是完整的。至于《诗选刊》把谁‘开除’出诗人队伍之说,显然兄看重了。诗坛不是一所房子,一个人或一把锁守门,就限制了其他人的出入。诗坛是一个开放的空间,它的容量无限大,一个组织、一个刊物或几个刊物没有能力把谁‘开除’出去。关键在于,我们能不能持续不断的拿出耐读的好诗。现在限制一个诗人的发展很难,有主流诗报刊,有民间诗报刊,有网络,给人提供了多种展示自己的空间和可能,它们都是诗坛的一隅。只要写出好诗,谁都可以在这个‘坛’存在下去,一旦创作能力弱了,可能很快就没有声息了,这是正常的。再一点,兄也知道,目前有许多诗歌选本,编选的尺度不同,入选者也就不同,其他未入选的诗人也不会因此而被‘开除’出诗坛,这对于一个诗人的名声妨碍并不大。当然还有具体操作上的问题,比如2003年编《中国诗选》我就遗漏了张新泉,新泉打过电话来,我对新泉讲:‘这是我的失误,是我的责任’。我和新泉都一笑了之。
当然除了这些因素,编选这个名单时肯定会有一个标准。其实对于诗,每个人、每个刊物都会有自己的标准,因为人们的审美差异,这些标准可能有所不同。那么,我和《诗选刊》认为好诗的标准是什么?我们编选名单的标准是什么?我在《诗选刊》中国年度最佳诗歌奖、中国年度先锋诗歌奖评奖规则中已经阐明:评判标准体现本刊意志,体现公正和权威。我们放弃由不同见解达成的均衡结果,表达不妥协、有生气的独家态度,最大限度的保持与最高诗歌理想的契合。我们认为好诗和好诗人的判断标准是:‘1、诗人的创造力、影响力。2、作品的价值和个性。3、持续的作品生命力和恒久感。4、诗中展示的诗人的境界、品位和尊严。5、作品的先锋精神和探索精神。6、语言魅力。’当然,这是我们的标准,这个标准或许还不完美,也不可能成为唯一的评判诗的标准,但它起码体现了一个成熟刊物独立的审美尺度。在编选你提到的名单时,我们是严格遵守这个标准的。
第二点,兄提出‘贵刊对近年来的先锋青年诗人偏爱些,也熟悉些,对其他的就不太了解了’。我想,这前半句话无大错。我一直认为,绘画、音乐、诗歌,这些艺术就是先锋艺术。不止诗歌,其它任何艺术形式,创新、更新是本质,这几乎也是人类审美的基本特点。新诗从它诞生那天起,到它每个关键的发展阶段,都是那个时期的艺术先锋,都在引领着艺术的潮流。先锋可不是个坏词,不是我们狭隘理解上的‘玩闹’,先锋的意义原是极其珍贵的,如今对它的一些不屑,都是那些凑热闹的混子惹下的。《诗选刊》从没有去迎合他们,偏爱的是真正可以信任的中坚力量。诗歌艺术就应该是先锋艺术。这些年,我从办《诗神》到办《诗选刊》,给刊物的定位就是‘保持稳健、持重和品位,略向先锋倾斜’,这是我心底里的话,这么多年没说过,今天说出来了,我想,这种思路是与诗歌这门艺术的特点是相吻合的。开始是‘先锋’,经过沉淀成为经典,我们哪个阶段的诗歌发展不是这么一条线索?有人说:《诗选刊》给中国诗歌提速了,听到这句话,我内心有一种浅薄的满足。坦率地说,《诗选刊》愿意和其它刊物一起成为中国诗歌的快车道。你知道,我们这个年龄的相对成熟的诗人,如果有倾向性,应该不是简单的流派好恶,而是深彻领悟诗歌乃至生活本质之后的精神感受。体现在我身上最多的应该是一个‘容’字,而不会是刻意的偏执。而且,我极其反感在诗前面加那么多称谓,什么先锋诗人、民间诗人、××代诗人等等,诗人就是诗人,加上那些累赘不是狭隘就是底气不足。这些年,我一直在提醒自己不要老化,不要腐朽,其实,如果我们每位诗人都能够这样,他的生命力、创造力和激情可能真的能够多持续一段时间。‘老化’其实跟年龄无关,20岁可能如此,30岁可能如此,何况我已经40多岁了。说到年龄,40年代、50年代出生的这批诗人经过时间的淘洗,还在写并且写的好的诗人数量减少了,但他们的厚重和底蕴,他们独特的深刻写作,非流行和浮泛所能相比,他们是中国诗歌的骨骼和脊髓。这些人做人扎实,不事张扬,不善炒作,但《诗选刊》这些年同样重点推出了他们的作品。包括这个名单中这批诗人所占的比重相当大。《诗选刊》没有忽略过任何一个年龄段的诗人,只要是好诗,我们都不惜版面,因此刊物才保持了相对的权威性,这一点是我心里非常踏实的。
提到具体名单,兄有感慨,‘现在已被《诗选刊》遗忘了,依此类推,《诗选刊》今天列的名单人名,再过几年,又有几人被人记住’?兄这话极是。我这么多年编诗歌刊物有许多刻骨铭心的体验,这是其中之一。比如《诗选刊》每年第11、12期编年代大展,淘汰率相当高,一些很有潜质很有实力的诗人突然就销声匿迹了。这些诗人有的去做其它事了,有的去谋生活了,这没有什么不好,明年,可能又是一批全新的名字,诗就在这些更替中保持了生机和活力。的确这两年《诗选刊》是在大量推举60、70、80年代的新诗人和网络诗人以及民间诗报刊,这使得诗坛和主流诗报刊改变了对民间诗报刊的认识,同时也使许多长期被忽略的优秀青年诗人改变了对主流诗报刊的认识。至于网络诗歌,由于网络是一个开放的、未经过滤的空间,它为年轻诗人提供了无障碍、无阻滞的直接表达的可能。我一直有一种感觉:七十年代以前出生的诗人,他们作品的风格还都承袭我们传统意义上的新诗理念,自觉的接受着它的涵盖。到了八十年代出生的这批诗人,他们的思维模式,表达方式,创作态度都有了内在的、转折性的变化,这是质的变化和核的变化,根源就在于网络的出现。网络首先改变了他们的生活态度和生存姿态,改变了他们的行为方式和表达方式,使得他们的写作更即兴、更简单、更个性。对于民间诗报刊和网络诗歌,我在‘诗歌的另一种表情’和‘诗歌的两个关键词’中有详细的阐述。当然有些年轻诗人诗格、人格准备不足,急功近利,拉帮结派,热衷炒作,行为和表达低下,更狭隘、更圈子化。我想,这些人很快会被诗歌所抛弃。作为一个选刊,我们这些年重策划,重推动,重发现,其实我们也想更轻松一些办刊物,等着其它媒体将新诗人推出来,然后《诗选刊》再选载、再认定。但我们又怎么办?放弃?或者等待?你知道,这不是我的性格。其实这次编选名单时,我们已经把70年代之后出生的诗人基本放弃了,这对他们真的不公平。新人总是要替代旧人,我们也曾替代了别人,也会被人替代,这太正常了。而且,主持一个刊物,一定要让这个刊物充满生气,充满激情,充满理想主义,兄总不希望我把《诗选刊》办成一本旧帐薄吧?
还是那句话,这份名单与人与人的关系无关,与诗人写作时间的长短无关,与诗人的创作数量无关,仅是对诗人创作质量和影响的认定,这一点我不隐讳。一些诗人未入选,非缘于对诗和某个地域诗人的了解没有老兄清楚,坦率地说,你的这句话过于自信了,实在不能苟同。借这句话的尾音我再说一句:这个名单,与‘了解’与否更无关。比如洛夫,我觉得,他的一首‘湖南大雪’就足够了,那就是经典。至于浪波,我一直把他看作一位可信赖的长者,还有旭宇,我对他们的情感,非一般人所能理解,我前面说过,任何名单都不可能完整,肯定遗漏了一些诗人。还有戴砚田,还有申身、王洪涛,我可以一直这样列举下去,他们都曾经是河北诗坛的中间。还有何理、边国政、吴珹、韦野,甚至桑原、李永鸿,但那将是怎样一个名单?每个省份都有曾经活跃过的我的老中青诗友们,但如果这样一个名单呈现给诗坛,就完整或完美吗,就是诗坛期待的吗?
“沉潜、低调、不张扬’,或者说:‘写诗要张扬,做人要克制,编诗要包容’,许多人都知道,这是我多年来对自己的约束。而且这些年我还总在说‘接近诗,远离诗坛。’其实诗‘坛’这个概念想不出现也不行,出现了也不是坏事。但在诗坛现实关系的处理中,人们多见善良的大团圆和不善良的拉帮结派。两者都不是从诗的角度确定态度,都是庸俗的。当然还有一点,我毕竟主持着一个刊物,刊物总‘远离’或者低调就不行了,一个刊物总要有自己的思路和策划。兄还提到的《诗刊》的50位诗人的排名,我认为,无论出现什么样的一个名单,搞比不搞好,我也说过《诗刊》的名单存在着明显的‘自恋情结’,但它毕竟展示了一个刊物的观点和想法,活跃了诗坛,也使刊物显得有活力,有什么不好。作为同行,我们理解在当时求变求活的办刊大思路下,类似举措恰恰属于非商业化的过于文气的举动。而且《诗刊》也没有说那就成为中国诗坛的唯一排序了啊?名单中落选的诗人很多,包括我,但我也没有被‘开除’出诗坛。你别把它当成唯一,它也不可能成为唯一。其实任何一位诗人只可能得到一部分人的承认,只要还有一部分人认可,我就挺满足的。你看现在的歌坛,马玉涛、王昆是经典,可现在的排行榜不是朴树和阿杜吗?‘音乐挑挑,你挑你的,漫画挑挑,我挑我的。感觉挑挑,你挑你的,快乐挑挑,我挑我的。’(一段歌词,兄且听之,兄且笑之)。我改一句:好诗挑挑,你挑你的,我挑我的。兄意下如何?
所以,在一份注定要流变的名单上,企图列出所有‘好’的名字,诚则诚矣,意义和可能却不大,甚至可以说,一次‘完美’的圈定,正是毁坏着最根本的诗的标准。当然还有一些其它的问题,比如常论不衰的那个‘懂’与‘不懂’的问题,我想说的是:你可以懂,也可以不懂,但千万不要把你的认知当成一个标准。作为编者,作为诗人,我们对其中一些作品,都未必能准确的完整的解释诗中具体的表达,但我们分得清‘不懂’与无意义的艰涩玄奥的区别。许多你不懂的诗,它们象征着生命无解的谜团,更象征着诗歌迟早会实现的新的深度和方向,这是题外话,与我们今天的话题无关。
这些年来,我常常想,究竟是由刊物来安排诗歌的状貌和姿态,还是让诗歌来刷新刊物的操作,或者换言之,在人与诗歌的互动中,人的意志与诗歌的活力哪个更应该成为主导力量?坦率地说,这份名单的出现,是我长久思索中一个短暂的片断。
最后我想说,所有的诗人都是我们热爱的、尊敬的,但我们不会为了‘送温暖’而框大标准的尺度。作为编者,我们自己也写诗,但我发现编与写的角度和观念有重合,也有不同。以诗歌及老乡的名义声明,我们从没有遗忘你,也永远不会遗忘。我们也同样铭记其他诗人们。但我们必须控制情绪。需要补充的是,或许人会被人忘记,但诗歌不会忘记被它沐浴、提升过的所有生命。
说了这么多,是在跟兄谈一些心里的话,这么多年我很少说些什么,这次也的确是借兄的这封信,把有些话说了出来,望兄理解。希望兄的如椽巨笔,写出我所期待中的精彩华章。
握手
郁葱 2004年4月26日”
现在想起来,这个名单肯定有它的局限性,对一些诗人的取舍显得匆促些,尤其是我复函中提到的诗人的漏选,不是很恰当,而有些“诗人”的入选显然也是不合适的,林染兄的信函当然有他的道理。但当时我写这封一气呵成的回函时情绪也很激动,没有过多的考虑斟酌词语。正如我们预料的,这封信发出后,为“中国首次诗歌读者普查活动”又掀起了一次高潮,网络上和论坛上就这两封信各自的观点激辩不止,以至于“诗选刊论坛”成为当时最为活跃的诗歌论坛。好在大家的表述还不像现在有些观点那么偏激那么狭隘,几乎所有争论都是在诗歌艺术的范围内进行,当然也有少数帖子认为我和林染兄一定有什么个人恩怨,但我心里明白,一笑了之。
之后不久,林染兄来过一封信,信中我记得没有涉及此事,只是说了《阳关》杂志的一些近况和他藏石之乐,还要寄石头的照片给我看。我最近整理旧书信,但一直未找到这封信,有些遗憾。
后来根据搜狐网提供的数据,那次活动的参与者高达68万人次之多。提到的诗人自屈原始到八十年代出生的诗人。记得“一点心动”网友的一句话:“没有最伟大的诗人,只有最伟大的诗。不能因为爱一个人而爱他的所有!诗人也一样。不是每一个诗人的每一首诗都是好的,虽然他可能是名家大家。”显然,这次活动开始时我们的宗旨“打捞岁月长河银色碎片,唤起心底诗意的记忆。评选新诗发展史上最具影响力的诗人,让诗歌回归大众。”的目的,我们已经达到了。
2006年的时候,林染兄发表了一组很有特色的作品,我读到之后,兴奋不已,马上安排发在了《诗选刊》上。2007年8月6日,我和林染兄在参加“青海国际诗歌节”时在西宁见面了,居然是为诗这么多年第一次见面。真的是一见如故,记得当时林染兄送给了我两枚酒泉夜光杯,我一直珍藏着。我们相约有时间了,一起到祁连山拣石头;相约能一起回祖籍深县看看。那天晚上说了很多话。会议结束不久,林染兄又来了信:
“郁葱兄:
西宁终于第一次见面,很高兴。
去年,《诗选刊》选我在《芳草》上的一组诗,辽宁、湖北等出的诗歌年选本上,又从《诗选刊》上选了。足见评论家、学者、编辑对《诗选刊》的关注。
我这些年忙于琐事,诗写极少,连《诗刊》、《星星》的年年约稿也未复,每年也就寄发一两组诗,倒是随笔杂谈之类写了不少。
寄上我在《光明日报》‘作品副刊’上发的一组诗,看《诗选刊》能选用否。我自己还算满意。我是19岁在《光明日报》发的处女作,《光明日报》约稿,我不能不尽力。还望能选用一、二。
有时间到西北来,我陪你进山捡石头。
祝如意!
林染 2007年9月13日”
我想说的是,这些年,我作为诗歌编辑,对诗坛的一些龌龊和狭隘感受很深,但感受更深的是好诗人之间的这些理解、真诚、直率和情谊。可以一年或者几年没有通信,可以为艺术问题而严谨的争论,但见面总是那么亲切。尤其是我做编辑久了,总有一些事情做得不到,但朋友的大度常常让我感怀。这些年是他们在感动着我,使我一直把《诗神》、《诗选刊》做下去,他们的坦然和宽厚让我重新认识了什么是真正的诗人。我写过:“我总是在想,如果像我感受到的,诗人们都以各自不同的风格、才情、气韵和个性以及对诗歌的理解写作,同时,在诗坛体现一种温馨、平实、宽松、理智的气氛和情感,从容、激情地写出好诗,坦然、淡定地化解缺憾,展示诗歌一种本能的美好,诗坛该多幸运,诗歌该多幸运,诗人该多幸运!如果真的能够那样,多好!”
当然我也知道,这只是一个理想主义者单纯稚气的幻想。
2011年12月20日
附录:诗选刊•搜狐网:20世纪以来最有影响力的诗人评选结果(2005年5月)
打捞岁月长河银色碎片,唤起心底诗意的记忆,让诗歌回归大众。
诗选刊•搜狐网:中国首次诗歌读者普查
二十世纪以来最有影响力的诗人评选结果
68万人参与的中国首次诗歌读者普查活动
诗选刊•搜狐网联合主办
入选诗人/票数/入选理由:
胡 适 7597 中国新诗的创始人与积极倡导者。1917年发表《文学改良刍议》,1920年出版《尝试集》,是中国第一本真正意义上的新诗集。
郭沫若 36941 代表作《女神》、《凤凰涅磐》,其狂飙突进的浪漫主义风格以及相当成熟深厚的诗歌文本,使他成为中国新诗的奠基人之一,也是贯穿整个20世纪时代精神的预言诗人。更看重他的早期诗歌。
艾 青 110361 代表作《大堰河——我的保姆》。诗风沉雄,情调忧郁而感伤。其始终关注民族现实的精神,被人称为:“中国最悲悯的诗人。”对中国新诗产生过重要影响,被聂鲁达誉为“中国诗坛泰斗”。
臧克家 26438 代表作《有的人》。“他在第一部诗集《烙印》里集中表现了自己对中国底层民众苦难的深切同情,其清新、明朗、流畅的诗风将‘五四’以来关注现实的文坛主题发展到了一个新的高度。”
穆 旦 37610 代表作《合唱》、《赞美》、《诗八首》等,他的创作内容、技巧风格、流派特征、思想倾向、人格精神都对后人产生了深刻影响,是早期新诗现代性的探索者和代表诗人。
徐志摩 126749 代表作《再别康桥》。他把中国古典诗歌和西洋浪漫诗歌的精华糅合在自己的创作中,自觉地进行了诗歌形式的实验和创新,对新诗美学的发展做出了贡献。
田 间 9936 中国新诗发展史上的重要诗人。长诗《给战斗者》是其代表作,也是现代最优秀的政治抒情诗之一。诗中表现了强烈的爱国主义思想和中华民族宁死不屈、坚持抗战到底的勇气。被誉为“擂鼓诗人”。
牛 汉 55433 代表作《华南虎》、《梦游》。他诗歌的现代性、真挚的生命情感、灵魂对苦难的超越与升华,以及悲慨硬朗的艺术风格等都是对当代诗歌的贡献。
舒 婷 134327 代表作《致橡树》、《祖国呵,我亲爱的祖国》。舒婷是新时期以浪漫主义手法描写人性情感的朦胧诗的代表。
北 岛 130216 代表作《回答》。是新时期恢复与推进诗歌人文精神和英雄主义的朦胧诗的代表和集大成者。
注:本数据直接采编自搜狐网和《诗选刊论坛》网友投票,不代表《诗选刊》杂志社观点。
郁葱:三篇评论
我一直对自己有一些约束,比如不开自己的作品讨论会,现在不开,以后也不会开;也很少参加个人作品的研讨会,我想了一下,迄今为止,我只参加过一次个人诗歌研讨会,那是我的前辈、也曾经是我的“上级”,我所尊敬的诗人浪波先生的研讨会;基本不写个人作品评论、很少写序。我觉得我不是评论家,写一点儿述评、点评类的文字,谈的仅仅是编辑中阅读中的感受,不系统不“理论”,专门谈一位诗人怕耽误人家的作品等等。这些习惯未必好,也让许多诗友失望,感觉很对不起他们,也许以后我会调整。
但是,有一类的文字我是一定要写的,像以下的三位诗人。他们或者曾经是诗人(当然现在也是),后来在其他领域卓有成就,在那些专业里名气更大,比如旭宇、詹福瑞。或者根本就没有想做作家、诗人,在这个“圈”内并不为人所知,仅仅是为了个人情感的表达,比如泊然。
我与旭宇先生交往几十年,他是我的前任,《诗神》的上一任主编,我们在一起工作,也成为了忘年交,工作关系和家庭关系融汇到了一起,这么多年感情至深。说两个细节:我结婚的时候,是旭宇先生给我修剪的发型;我的孩子结婚的时候,旭宇先生是证婚人。后来我接任了《诗神》主编,旭宇先生就任中国书法家协会副主席、河北省书法家协会主席,他在那个行当里名气大了,但我们的关系一如既往,有的时候都忙,一年也见不到几次,但见面就说最想说的话,没有寒暄没有客套。我与旭宇先生的交往,我会认真另外写一篇文字,因为的确有许多情感需要表达。越想写好的东西下笔越难,几年了,关于旭宇的题目一直在脑子里装着。
旭宇先生一生求变,年龄逐渐大了,但观念总是超前。我现在外在柔韧、温和,内心坚韧、刚硬、倔强,逆风而上、宁折不弯的性情很多来源于他那一代人的影响。旭宇先生也是收藏家,去年帮他完成了《江山多娇:白阳藏文案清供石集》的出版,当时就想写这样一篇文字,觉得一定要写。几个报纸发表了,我知道这样的文字显得匆忙和单薄,但如同完成了一个心愿似的。
泊然不是作家、诗人,她工作繁忙,也未必想当作家、诗人,但她对写作有着异乎寻常的热情,而且擅长朗诵,网络视频里经常能听到她的声音。我觉得她在写作上比我还要投入,也不是为了什么功利,仅仅作为自己生活的一个层面。我觉得这样的状态特别的好。相识这么多年,当她提出要我为她的作品集作序的时候,我没有拒绝。她知道我有不大写这类文字的习惯,但她提出来了,就一定是觉得我能够在她的作品里找到默契,因此就有了这篇文字。
詹福瑞先生是一位学问家,为人内涵宽厚,很文人气。他很早就写诗,《诗神》发过他的不少作品。他在河北大学工作多年,著述颇丰,之后又到北京任国家图书馆馆长、党委书记,但一直写诗。我的文人性格与他很相像,因此也一直感觉内心相知。他的诗集出版后,在北京召开了研讨会,我写了一篇短文发给了他,原来是作为发言稿写的,但后来未能到会,一直觉得很愧疚。
我其实是想说,写诗、编诗的过程也是与人交往的过程,我在这些年因此结识了许多可以一生交往的好人,我珍视这些好情感,因为我觉得这对于我的生活相当重要——我说的是生活而不是写作。
这是我的幸运。
郁葱:对自然的守望与仰望——《江山多娇:白阳藏文案清供石集》赏读
郁葱:泊然的个性品质——《泊然文集》序
郁葱:这岁月高远从容——詹福瑞诗集《岁月深处》读后
对自然的守望与仰望——《江山多娇:白阳藏文案清供石集》赏读
□郁 葱
2011年春天的时候,旭宇先生对我说,他有一个思路,想把自己多年的清供藏石精品编辑成书,每一枚都请一位著名诗人配诗,雅石雅诗,自成情趣。旭宇是大家熟知的著名诗人,书法家,收藏家,也是我的好友,兄长,他大半生从事编辑和文学、书法创作、学术研究。他与我亦师亦友,共事多年,情感至深也相知甚深,听到他的这个想法,我当时就感觉,迄今为止,国内还未见一本同类的著作,这个思路可谓新颖而独到。平和的心态和超前的意识,这两点好像很矛盾,但总是在旭宇身上体现得那么鲜明。
日前,由他编著的《江山多娇:白阳藏文案清供石集》由河北美术出版社出版。这部精装的著作16开,设计精美,印刷精良。风格古朴,典雅,厚重。书中收录入奇石五十方,每块石头都由一到两位诗人配诗。共计收入全国五十三位著名诗人的五十三篇诗作。其中就有九位诗人是“鲁迅文学奖”获得者。
《江山多娇》中的配诗都是请诗人参照雅石的图片进行创作的。虽说是命题之作,但我惊喜地发现,诗人们的创作都呈现了各自不同的风格,即扣紧了雅石的主题,又展开各自丰富的想像力,把自然、社会、艺术、人生、历史、人文等浓缩于短短的诗行之间,风格迥异,相得益彰,可以令人在欣赏奇石之余,反复吟诵,石头是冰冷的,而一旦被这些生动的文字注入了灵魂,它们也就有了生命,石是精品,诗亦是精品,这实在难得。
配诗的诗人中有多位当代著名的诗人,像雷抒雁、贾漫、韩作荣、叶延滨、高洪波、商震、张新泉、傅天琳、林莽、曲有源、李琦、李小雨、李松涛、子川、陆健、张洪波、田禾、梁平、马新朝、李秀珊、高旭旺、马萧萧等,他们都是在诗歌艺术上颇有建树的诗人,在这次“命题考试”中,他们都交出了杰出的答卷。
为《江山多娇:白阳藏文案清供石集》配诗的大部分诗人来自旭宇先生的同乡,共有三十二位是河北省著名诗人。像浪波、申身、边国政、刘章、刘小放、姚振函、张学梦等,都可算是河北诗歌界前辈,他们将自己丰富的人生阅历,融入了对一方雅石的咏叹之中。他们诗风尽管多采用传统抒情方式,但凝炼、深沉,稳重。一首首诗作,也如一方方石头,外表虽然看似朴拙,但值得我们反复品味。
这其中还有一批年富力强的中年诗人,像何香久、刘晓滨、大解、陈超、刘向东、赵云江、徐国强、谷地、简明、李南、韩文戈、白兰等,他们的诗作或雄健硬朗,或婉转清丽,都又不失丰富的人生哲思。何香久在《江山多娇》一诗中慨叹:“谁为它支付了一生的孤独,/让一块石头说出全部的秘密/流年似水英雄折戟沉沙/真正的江山与帝王无涉。”在《别有洞天》一诗中,陈超说:“学会接纳漏洞/就是接纳生命的丰盈。”都极富人生的思辨色彩。
李浩、李寒、东篱、李洁夫、施施然、胡茗茗、梧桐雨梦等是近年来河北省活跃的青年诗人,他们的诗作抒写方式则更显自由一些,语言松弛,现代感较强。梧桐雨梦在《吉祥瑞羊》一诗中写道:她体内的风暴 常常/是一个人最初始的幻想 有小火焰/小暴虐 和幸福之后的小小暗示。
而作为编著者本人的旭宇先生,也以一首诗《写在前面》作为代序,道出了他爱石,藏石,读石,悟石的真切心得:
“与石有缘。
生来父母为我取名字,即山,即石。
缘分即是禅性。
此石只和我有缘,千百年里等我一见。
读出它的名字,只有我。
石上有文字,有示语,有会心一笑。
放在案头,它只和我共心。
天上飘来云彩,足下有条大河。
灵物在空中逝远。
它使我虚静,独坐清思。
它使我忘忧,如颜子坐忘自己。
物我两化,庄周走过心脉。
朗日于天,心香飘然而去。
和它一起诵经。
和它一起颂笔。
和它一起不朽。
不必是灵山古刹,只要有悟,独对一方顽石。
它是谁,它即是我。
顽石即菩提,前来度我。”
从这首诗中,可以读出旭宇先生对石头独到的感悟和大彻大悟的境界。
著名诗人、书法家,也是藏石家的刘小放先生在序言《旭宇的大雅美石》中说:“旭宇的清供雅玩,均是他超然物外的变形书法,在形、质变化的小世界中,我们看到的不再是方寸之石,而是一支天地之骨所撑开的舒放的大自然的音符。”我非常认同他的评价。
旭宇先生是诗人,后来又成为著名书法家,在收藏方面,亦自成一家。诗坛泰斗臧克家给予了高度评价:“融诗为书,化书为诗。其诗清新自然,独树一帜;其书,刚健流丽,自成一家。”艺术之间是相通的,它们皆来源于对自然的模仿与再创造。因为有了对大自然的热爱,潜心观摹,因此旭宇先生的诗文皆得自然之趣。
石与诗,读音接近。诗,是由文字凝结而成的玉,而石,则吸纳了山川的内蕴和元素,是凝固的诗,正所谓“诗可言志,石可明志。”石与诗,石头与诗人的性情,应该有相通之处。《江山多娇》将奇石、诗歌、书法、摄影完美地结合在了一起,让我们不禁要为这绝佳的创意而由衷赞叹。
自古以来,诗人便喜欢游历名山大川,喜欢将自己的诗题写在石壁上,流传下来众多脍炙人口的诗篇。中国的传统文人将收藏雅石作为修身的一种方式,许多文人爱石赏石也成为千古佳话。米芾见到喜爱的石头就行礼下拜,痴迷程度可见一斑。大文豪苏轼在河北定州为官时,也喜欢收藏石头,“雪浪石”便是经他命名而闻名于世,有“宋代第一石”之称。睹物思艺也是艺术家的常态,王羲之曾经观鹅之形态,悟得书法之妙,使书艺大进;郑板桥曾看到竹影映窗,而悟到书画之趣,等等。
旭宇先生以石为友,以石寄情,自然万千气象,收于眼底,纳于胸中。他的诗文、书艺的杰出成就,也应该与他藏石、观石而大有得益。
没有必要如同帝王一般,胸怀非凡的雄心去占有万里江山,文人只须拥有一块雅石,一径花木,便将自己的身心融入自然而达到物我同一。奇石乃是大自然孕育的精灵,是山之的精华,历经亿万斯年凝结而成,它吸纳日月精华,饱经沧海桑田之变。一块石头,经过时间的淘洗、冲刷,留下的是质地、色彩最曼妙、最坚硬的部分。观石可以让人悟人生之真谛,读诗、赏石,可以让人心宁静。当我们面对一块石头——它幻化出不同的形状和色彩,雕刻出神秘的符号和纹理,有多少人能够解释得出其中蕴含的无穷奥秘?
每一块石头,都不是割裂的和分离的,它们都保留着大山的各自的神态和气韵。就像新近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特朗斯特罗姆所说:“诗是禅坐,不是催眠,而是唤醒。”读石赏石也应该如此,不是枯坐,而是从中悟出尘世的哲理。让自己的心性如石头般安宁,品格如石头般坚硬。一块块精美的雅石,不仅会唱歌,而且会说话乃至说法,从《江山多娇:白阳藏文案清供石集》中,我们感受到了石头传递和阐释出的人生真谛。
在后记中旭宇先生再次强调了自己编纂这本书的初衷:“人说玩物丧志,但玩雅石使我心灵美好,志趣高尚,有祖宗留下的大好河山在心头,可登,可览,可歌,可爱。此性此趣难道不快哉,壮哉!”
当我们在红尘的喧嚣中,捧起《江山多娇》赏读的时候,我们的心也会如这一方方美丽的石头,平和、安然起来,那些诗句也让我们有了守望与仰望自然的宁静之心。
2011年10月26日
泊然的个性品质——《泊然文集》序
□郁 葱
泊然是激情的,泊然是执着的,泊然是智慧的,泊然是个性的。说到个性就有了话说,个性是一种品质,一种天分、一种境界和修养,当然也是一种能力。没有个性的人与文,可以无瑕但也无味,为文者,能否有所成就,取决于有没有个性品质。这是我读了《泊然文集》之后很深切的感受。
个性品质,这两个词似乎应该分开来谈,一个是个性,一个是品质,我故意把它们放在一起,是说个性是一种品质,是一种除天才之外对写作者最为重要的品质。所谓个性就是个别性、个人性,“就是一个人在思想、性格、意志、情感、态度等方面不同于其他人的特质,这个特质表现于外就是他的言语方式、行为方式和情感方式等等。任何人都是有个性的,也只能是一种个性化的存在,个性化是人的存在方式,是一个区别于他人的、在不同环境中显现出来的、相对稳定的影响人的外显和内隐性行为模式的心理特征。而品质是指人的行为和作风所显示的思想、品性、认识。”人的本质存在于独特之中。
我不知道个性的品质对于别人意味着什么,但在我的感觉中,意味着几乎全部的能量,我是说个性是一种能量,充盈的创作状态在于充足的能量积淀。其实我也知道,个性许多的时候是一个人的性格,性格的形成有的时候像是人的本能,甚至自己也未必能够把握。这对于写作极为重要,当然,这一点有时也会影响到世俗的生存。
《泊然文集》分为三个部分:随笔、诗歌、家书。之所以我从中读出了她“出世不偏狭、入世不流俗”的个性品质,我想是基于以下几个原因:
首先,泊然作品的精神高度。印象中,泊然是红尘中一位飘逸的生存者,她有着一颗如莲的心,清净、恬淡、纯粹。她敏锐地感受着平实的生活,执着地去热爱它触摸它。你看她文字中给自己也给别人创造的一种超然物外的氛围,清净的、淡泊的,让你与她一起对这个世界,对这个世界的天地万物充满了热爱。无论尘世有多么喧嚣,也无论在写作的时候有着怎样的激情,但泊然的心绪是宁静的。“居善地,结善缘,悟善理,为善事,行善道。”我再加一句“书善文”,这种诗意的、超拔的思维高度的精神境界不是谁都能做到的。这种风格的作品在她的文集中比比皆是,开篇便有诸如“根的欢唱”、“品赏春雨”、“残荷的美”等等篇什。
泊然还是智慧的,智慧许多时候比灵感重要,智慧是一种天才,也是积淀。当然每个人智慧的亮点所在也是不同的。你若能够找到它,才是真有智慧。正如特朗斯特罗姆所说:“诗是禅坐,不是催眠,而是唤醒。”泊然看到了路边残缺不全的树木,于是她说:“我确信它们一定羡慕那些在自然中生长的同伴,那些在溪流山川、山野田间自由自在生长的树木,因为它们可以按照自己的模样想怎么长就怎么长,不需要委曲求全,整齐划一,也不必千篇一律;它们和着风声雨声不断地伸展,享受阳光的沐浴,月夜的清辉,而不必忍受嘈杂的声音,污浊的空气,刺眼的霓虹;它们可以随着自己的天性任意的舒展,婀娜的摇曳,与蓝天白云、山峦溪流组成一幅又一幅的美景,而不必任由人为修剪,也没有什么主题图案,更不会听人们言不由衷的赞叹,它们就是这样与日月星辰、天地万物岁月斗转,一枯一荣,平和顺然的经历一生。”这段文字是在说树,但我读着就觉得,那树里有人的灵魂,有人的荣辱,有人的苦乐。这文字的智慧让人感慨。
自古以来,诗人诗意般的生存方式,对中国的文学产生了极大的影响,“目送归鸿,手挥五弦,俯仰自得,游心太玄。”(嵇康《赠秀才入军》其二)这种俯仰自得的境界,就是这种诗性人生境界的描述。著名文学家陶渊明,正是由尘网纷扰之中幡然悔悟,走向了诗意般栖居的境界。《归去来兮辞》正是陶渊明从世俗中挣脱出来,忘却人生之累,达到了俯仰自得的诗意境界的描述,“归去来兮,田园将芜胡不归!既以心为形役,奚惆怅而独悲。悟以往之不谏,知来者之可追。实迷途其未远,觉今是而昨非。”心灵空灵而自由。我始终认为,每个作家都有追求和寻找更多自由表达空间的义务与责任。这里指的是政治、社会空间,更多指的是艺术空间和个人的心灵空间。诗歌是诗人对世界认定的方式,诗歌是诗人对自己内心认定的方式。我们一直在提倡创造性,而具有创造性源于更大的自信以及对自我疑虑的消除。不妨读一读泊然的诗歌“眼底”:
漆黑的空间
只是皲裂的原荒
褶皱的血丝
交织成血色的迷惘
明亮的眸里
原来是暗淡的织网
层叠的结构
遮不住眺望的目光
折射太阳的黑洞
深邃里找不到方向
游弋的眼波
奔涌着滚热的岩浆
不知道里面的天地
蕴藏了多少能量
数不清眼前的尘世
行走了多少过往
黑沉着没有光亮
却映射了无限辉煌
记得一位导演是这样看待诗歌的:我在选择诗歌的时候,其实是看一首诗的可能的表现空间与解读的可延展性。看来这位导演非常懂得诗歌。泊然的这首诗,带给我最为深刻的感受就在于它的张力,它的“可延展性”。
喜欢平和,是在压抑内心的“躁”。平和不是平淡更不是平庸,平和中的激情会产生真正意义上而不是浮泛表层的文字。这句话看来很矛盾,但真正的诗人和作家应该能够理解。而且,我也说过:“一般来讲,让人焦虑的都是那些没有尽头的东西,像名利权钱等等,可知道这些东西没有尽头,还值得焦虑吗?”当然,你的骨子里要有极致的自信。如同泊然对自己作品能够感受到的内在自信一样。
好的文字几乎是唯一不老的东西,而我们会老,因此就要珍惜就要广博。写作这东西,别总想哪条路才是自己应该走的,没有一条路绝对准确,许多条路都对。由着心性,写个人的感受,这没有什么错。我始终觉得:不拒绝宏大也不拒绝细微。不拒绝公众情感,更不拒绝个人情感。静下来的时候就想,什么艺术啦非艺术啦都没有那么远,都是自己。唯一需要做的一件事就是寻找自己。泊然做到了这一点。那些文字弥散着一种清晰明朗但有底蕴的气息,没有一个从根儿上安静的心态甚至生活方式,是不能展开那些从容的文字和精神高度的。
看得出来,泊然总是保持着一种写作的快感,也有朋友问我一个相同的问题:“你为什么写诗?”我往往回答:“是由于写作的幸福感,或者说写作时的快感。”相信许多诗人在写作中,尤其是写作完成之后都会有这样的感受。快感是对艺术和其他快乐直接的反应。所以我想肤浅一下简单一下,把快感就当作快乐的感觉,这没有什么不对。快感虽然不是美感,仅仅是一种生物学意义上的感受,而美感则是人类特有的情感活动,是审美过程中所产生的一种心理上的愉悦,具有文化内涵,但快感无疑会激发美感,使得作品充满着境界、高度与美好。泊然内心崇尚完美,这一点与我相似,说到这里想到,前些天一位画家朋友说,他画了两天的一幅画,不完美,就不要了。我对这位画家说,追求完美的人都注重细节。完美对于艺术是一种境界,对于人,是一种制约和限制。但无论如何,还是要完美。
再一点,泊然作品的情感特征。泊然对自然界的事物有着自己独到的感悟和情感,一丝风、一棵树、一朵花,所有的生命在她的眼中都有着不同的但同样可爱的色彩。她睿智、细腻,感情丰富,尤其对事物的细微之处和生活的细节有着独到的洞察力,并注入了更多的情感。如同我自己的一种体验:有时面对一方雅石,无须“理念”,无须深刻,无须刻意,也无须非要把人家“艺术”,人生的许多智慧,在自然里都能找到,都会值得为它赋予自己的纯情。另外,许多东西本身就是矛盾,很难单纯地贬斥或者赞美。这也许是这个世界真正的味道。
艺术的、智慧的、唯美的、纯粹的,这些是文学作品的前提。但这些之前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内容。有的时候也感觉泊然的超脱状态、心态好像与当下让人纠葛的生存环境格格不入,但真诚和纯挚恰恰是她最为可贵的性格,这成就了她的这些充满温情的文字。我读她的作品经常读到作品之外的另一种境界:身在其中又超然世外,一种淡淡的禅意。所谓“气韵生动,出于天成,人莫窥其妙者,谓之神”,即是如此。艺术能改变人吗?能使人有品位吗?能。简单地说,能改变人的深度。“深度”这个词就够品位的了。实际上,有用的艺术才有力量——无论作用于生活还是作用于心灵。许多时候人找不到意义,意义被现实消解了。但文学作品的意义在于,在没有阳光的时候,它要为你找到阳光,这就是带有情感色彩和丰富内容的文字的意义。其实这些道理是我经常对自己说的。
以上这两段文字主要是针对泊然的随笔和诗歌作品而言。当然更能展现泊然作品情感特征的,还是她的三十封家书,我很感动,她真是一个用心的人,从孩子的中学时代开始,她就开始给孩子写着那些带有强烈感性色彩的理性的家书。不再一一列举其中的篇什了,我相信泊然在写作这些家书的时候,那浓重的情感不仅仅会导引孩子,也打动着和历练着她自己。
另外,还有极为重要的一方面,那就是泊然作品的独特语境。我经常把这一点作为评价一些文字的标准。写作是最个性的思维活动,开始有模仿的痕迹尚可理解,但别人的心态、状态、神态(文字也有神态)和独特的语境是模仿不来的。所以一个成熟的作家都会有自己明显区别于其他人的表达方式和语言。而语言,是文学作品的根。我前一段在另一篇文章中也提到过“独特的语境”,这靠自己创造,否则一生平庸。这句话可能刺耳,但是我悟到的道理之一,源于内心。我想到“独特的语境”的特征,起码包括独创性、亲和力、思想等等。其实别说的那么繁复,就是打动人。人许多时候其实仅仅需要两点:感情及其对感情的控制力,文字也一样。未知、不可复制和不可重复,还有我们总要提到的想像力。泊然不复杂,其实简单的人才更善于创造:创造爱与热爱。理想主义没有什么不好。持得住一些,别太现实,很近的现实总是很浮浅。关于泊然作品的这一特点,读者可以从她的随笔“有感于‘隐秘的灵魂’”中找到答案,她在这篇文字中对于语言的真谛已经领悟得很深刻了。毫无疑问,《泊然文集》中的语境是作者独有的,这对于一个写作者的确太重要了。这里,我还要提到她的诗“解开思念的乱绳”中的诗句:
“总也解不开这乱绳一团
没有结尾也没有开端
每一个绳结记下一个故事
所有的故事都纠纠缠缠”
这是泊然对生活的体验,相信也能够引发读者的共鸣。感受是个人独有的,却能与更多的人产生默契,这是好的作品的标志之一。
记得柏拉图早年曾经说过:“真正的建筑师应该去建造儿童的房子。”深以为然。诗人和作家更要有童稚之心,内心应该有一座“儿童的房子”。读着一些好文字(不一定是诗),觉得那几乎就是人的精神之舍、人的生命之核、人的思想之精髓,这些有了,也就成就了人的审美佳境。有的时候阅读的兴奋超过写作,比如阅读《泊然文集》。想对泊然说:想像着,写作着,会感觉很好的,这是世俗之外的另一种生活。把生活浪漫化朦胧化,别在意赋予给我们的那些感性和理性,在以后的时光里,做一回自己的童话和寓言。
是为序。
2012年2月1日
这岁月高远从容——詹福瑞诗集《岁月深处》读后
□郁 葱
笼罩这个城市的阴霾终于在一场深秋的细雨后退去了。阳光从办公室的玻璃窗铺洒下来,窗外一株株银杏树披满了金黄的光泽,这是北方冬季来临前难得安静而恬淡的下午。这样的日子,最适宜阅读詹福瑞的诗集《岁月深处》。
十六开本,素净的封面,书名、作者、出版社,设计得简洁醒目。用纸考究,版式舒朗,在你捧读的时刻,会有一种古朴、细腻、舒适的感觉从手指传到内心。“岁月”,是两个容易引发人感慨的字眼,但此时它给人带来的是从容和优雅。为诗集插图的冷冰川也是我喜爱的一位具有独特风格的画家,十五幅黑底白线的插图,静谧,唯美,在文字间显得是那么协调,融合。诗与画,相映成趣,互为诠释。
与福瑞兄相识多年,当年他在河北大学任教时,我们便屡有交往。他比我年长两岁,我们是一代人。福瑞学识渊博,是古代文学研究方面的专家,著作等身。他对中国古典诗词的研究,非常有自己独到的见解。这对于一位诗人太重要了,因为归根到底,一个诗人的成熟,在于诗人自身的坚韧和精神高度,前者是性情方面的,后者是学养方面的。很早就知道,福瑞是一位杰出的诗人,那个时候他的笔名叫斧锐,我作为诗歌刊物编辑多年,不止一次用这个名字和其他笔名编发过他的诗歌作品。后来,福瑞兄调到北京国家图书馆任馆长,虽然见面的机会不多,但心中还是时常惦念。
在诗集的“跋”中,他谦称自己“这些年做了业余的事,譬如说到图书馆工作和写诗”。其实,这世界上有专业诗人吗?我自己写诗多年,但我一直认为自已是一名编辑,也是在业余写诗。我多年来曾经一直重复的一句话就是:接近诗,远离诗坛。真正的诗人并非只是那些写作分行文字的人,而是有诗性的人,通读了《岁月深处》的每一首诗,你就会发现,福瑞有诗人的真性情,是诗意的生活着的人。无论处庙堂之高,还是居江湖之远,内心充满诗意,对文字热爱,敬畏,就无愧于“诗人”二字。
诗集共收入他近年创作的佳作六十多首,其中有三个组诗,分为三辑:四季、故乡、旅途。他有敏锐的观察,独到的发现,松弛的表达,文字在他的笔下,传递出的是对亲人的依恋,对故乡的守望,对自然的挚爱。即便是细微的事物,在他看似无心地抒写下,也闪烁出了智性的光辉。他的诗歌,没有复杂的隐喻,刻意夸张的技巧,语言返朴归真,娓娓道来,从容不迫。看似清淡、单纯的小诗,却包含了深刻的哲思和意蕴。
开篇第一辑“四季”,收入的作品是描写北方四季的更替,春花秋月夏雨冬雪。这些都是最易入诗的题材,却又最难写好。但不论是组诗“春之韵”中的四首诗,还是其他的十二首作品,都可以看到诗人的独具匠心。他对一株“野花”的观察,“常常是在一片或一团枯草中,突然伸出一枚小小的星星盏”,“深蓝的花盏里含着黄黄的蕊”。而他笔下的“牛”是这样的:
“牛的叫声也是一声一声的
迟缓而又悠长
那叫声总是让我想到惊蛰
惊蛰时滚过去的春雷
有时它就纹丝不动地卧在田头
像天边一朵淡定的云”
这些从诗人内心“长“出来或者”淌“出来的的诗句,总能给人内心的契合。他写“燕子”时,提到母亲:
“母亲织了一辈子布
大字不识一筐
我至今记得她说过 燕子
是把雨织成帘子的梭子”
这些诗句是那种让人读一遍就忘不了,就会怦然心动的文字。如果没有细心的观察和源于内心的感受,没有一颗大爱之心,是断不能写出的。
诗人的“春天的发现”、“夏天的记忆”,给我们展现了一幅幅温馨恬适的乡村生活图景。而在“雨意”一首诗中,把大雨来临前那种烦躁不安的紧张气氛刻画得非常生动传神,让我们想到了高尔基的“海燕”,想到了大海和预言即将到来的风暴。
“不知从何时开始酝酿
天空满腹心事地阴沉着脸
它究竟要向我们倾诉什么
星星已经隐去 天空闭上了眼睛
傍晚的城市像一个同谋
把所有的声音压得很低很低
不愿打破或说露一个心事
只有街道上的车灯像有话语奔突
树似乎也要保持永久的沉默
在灰白的天宇下站成静静的剪影
灯光下留心的我还是看出了秘密
有几片向南的叶子开始窃窃私语
一切都为一个到来做好了准备
躲在叶子里的蝉拼命地鼓噪
狂欢的燕子穿梭于楼群与云间
我看到所有的窗子都向着云层打开
此时 我伫立街头 听到了大地的震动
一个人正从天际匆匆跑来
他带起的风呼啸着卷过街道
我甚至强烈地接触到了 他急促的呼吸
该来的一定会来的 我为此迎风而立
谛听他坚定而又潮湿的脚步
也许今夜 或者凌晨 更远些
我们就会听到树叶的欢叫
我丢掉了雨伞和雨衣
也做好淋雨的准备”
在“夏天的雨”的最后,他写道:只有雨连续下到夜里大人们才会醒来,竖起耳朵警觉地听着远处的河水。这种对生活的深刻体验和诗中展示的细节,显然是福瑞作品中的过人之处。
同样的,在第二辑“故乡”中,我们也能不时读到这样优美的诗句。其中几首诗给我留下了特别深刻的印象。它们显露出与前面一组诗不同的特质。
比如“照片”一诗,短短12行,却用了蝴蝶、叶子、阳光、月光、水等意象,简洁凝炼,意味隽永,传递出无尽的魅力。他写道:“挟走了生命里所有的水分,人生就风干为扁平的记忆“。真是微妙、传神,富于哲理之美:
“一只蝴蝶停了下来
凝定成墙上的标本
梦一天天多起来
时光一年年淡化为背景
叶子说黄就黄了
就在天空喘了一口气间
叶子没有成为标本
腐败成依稀可辨的时间之网
阳光和月光无痕
如水声潺潺不息
挟走了生命里所有的水分
人生就风干为扁平的记忆”
我印象中福瑞的作品多为清丽、典雅之作,很有些古典主义的韵味,但这首诗,却使我更多地感受到他作品的现代感和丰富性,“山间月”、“望月仿古诗”等几首诗,亦展示了诗人深厚的古典文学基础,用当代的诗歌语境,把古典的诗句和意象融入、结合起来,诗人写来显得轻车熟路,游刃有余。这是福瑞艺术上不拘泥的标志。我喜欢一个诗人创作风格上的多元。
“母亲”、“遗产”、“三十印象”、“村庄”、“青龙河”、“岁月”等几首诗,都是平淡中见真情,把父母纯朴、善良的形象,深深地嵌进读者的脑海。乡村安静、祥和的气息,亦深深地感染了我,那些童年记忆,有美好的回味,也有浅浅的感伤。
第三辑“旅途”中的作品,收入的是诗人在羁旅途中的所见所闻,所思所想。
对诗仙李白墓地的探访,颇具戏谑和调侃意味,但末句“当代李白的诗赋如高悬天宇的日月,当代唐玄宗的宫殿终将夷为小小的土丘”依然透露了诗人在作者心中崇高的地位。访问台湾的四首小诗,清秀、优美,淡雅,意境朦胧,读来如古人绝句,又如日本的俳句。其他的几首诗,无论是写康桥,还是约克郡、科罗拉多大峡谷、尼罗河,还是写特拉维夫、好望角、华盛顿、哈佛、哥德堡,在描写异域风情的美丽的同时,总能读到某种伤感和忧思。是什么让诗人突然有些失落,有些忧郁?中西文化对比巨大的落差,还是故乡自然与人的变迁?
我想,每个读到这些诗作的人,都会引发不同的感慨。记得我曾说过,诗人不仅仅是一个艺术家,更应该是一个实验者。每一位诗人面对一个题材,面对纸和笔,就如同要走过一条架设在高空的钢丝绳上的杂技演员,都带有探险的性质。而如何掌握好思考与表达的平衡,是至关重要的。
艺术的、智慧的、唯美的、纯粹的,这些是诗歌的前提。但这些之前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内容。福瑞的诗达到了内容与形式、语言与技艺、描述与思考的和谐统一,很羡慕他达到的高度。
在安静的初冬,读着詹福瑞的《岁月深处》,仿佛老朋友就坐在对面,一起诉说着尘世、尘事,诉说着新友旧朋,述说着经历中的那些美好和忧烦。是啊,回忆总是美好的,但愿现实如回忆一样美好,亦如詹福瑞的诗歌一样美好。
2011年11月2日
诗人简介:
郁葱,当代诗人。现居河北省石家庄市。河北省作家协会副主席,《诗选刊》杂志主编,编审。著有诗集《生存者的背影》、《世界的每一个早晨》、《自由之梦》、《最爱》、《郁葱抒情诗》、《生活记》和随笔集《艺术笔记》等17部,其中《郁葱抒情诗》获第三届鲁迅文学奖。其代表作《后三十年》、《骨骼》、《和平》、《鸽子》、《那时你老了》、《河北》等广为流传。主编《中国诗选》、《河北50年诗歌大系》、《河北历代诗歌大系》、《河北诗选》等多部。著有中篇小说《瞬间与永恒》及中短篇小说、理论文章100余万字,作品被译成多国文字。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诗歌学会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