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疫情美国是自愿躺平的吗？

虽然《彭博》那两个香港出身、美国受教的记者绞尽脑汁、竭尽全力把美国排在了全球防疫排行榜的第一名，但显然正经的美国人并不太买这种谄媚之词的账。

这两天政策网站《政治（POLITICO）》出了一篇七千字的调查报告《美国新冠通报故障背后（Inside America's Covid-reporting breakdown）》，从一个鲜为人知的角度分析了美国抗疫失败的原因。

今天我想介绍这篇报告，是因为即使如长期观察美国的我，也被这篇报告的内容震惊了，它描绘的是一个如此落后——是的，落后，报告原文就用的这个词——的美国。结合最近有别有用心的人打着张文宏医生的旗号鼓吹中国应该学美国躺平（《谁在骑劫张文宏？》），我觉得更有介绍的必要。

在进入这份报告之前，先让我们来回答两个问题。

第一个问题，美国的防疫工作到底做得好不好？

相信没有多少争议，死了64万人，CDC估计真实死亡人数在90多万，无论如何都谈不上好。

上个月凤凰卫视的王冰汝女士街头采访了一些美国人，我观看后发现受访者有一个给自己找台阶的回答：之前不好，现在不错。事情真的是这样吗？看着日增27万的数字，虽然病死率1.7%，但情况好像也不乐观。POLITICO的调查报告其实对这个问题有间接的回答，这点我们下文细说。

第二个问题，美国的防疫为什么差？

有的人说是因为川普。前总统先是拒绝承认有疫情，接着号召美国人民喝消毒水抗疫，最高领导人如此乱来，能好就怪了。

还有人怪CDC。的确，川普任内CDC几个所谓的专家，没有守住底线，纵容总统乱来，责任不可推卸。即使是被塑造成美国良心的福奇博士，不管是偏左翼的《纽约客（New Yorker）》去年关于他的长文，还是偏右翼的《国家（The Nation）》对他的抨击，都或明或暗表达过一个意思，这位先生油滑得很，是防疫专家里的政治家，从艾滋病用药到新冠防疫建议，老先生总是在保住自己的前提下尽量左右逢源，科学可以暂时被牺牲。

有人提到了美国民间的反疫苗运动。这个也是事实，去年《纽约客》做过一个调查，全美有15%的人是坚定地反对疫苗的，表示无论如何自己都不会注射疫苗。这周《时代周刊（Time）》报道了一份最新的民调，表示无论如何都不会注射疫苗的人数还是15%。

我在《评“看理想”《何伟离开中国》：用选择性叙事纪念选择性叙事，绝了》一文中曾经提到过美国人深入骨髓的傲慢也是他们防疫失败很重要的原因。何伟先生长期居住在中国，号称是“中国人民的朋友”，但他去年3月发表在《纽约客》上的《成都封城日记》里有一段内容非常让人无语。他带着女儿不戴口罩在河边散步，成都当地人提醒他们戴上口罩，何伟先生的反应是引经据典，引用加缪《鼠疫》里的段落说“口罩无用”，接着自信满满地分析说对中国人来说口罩的主要作用是一种迷信用的“护身符”。何伟已经是所谓的“知华派”了，长期生活在中国，连他都这样，美国人自掘坟墓式的傲慢可见一斑。

这一年多来，美国国内国外、科学界非科学界对美国防疫的批评和反思很多，就我的观察，大部分人找出来的原因，都没脱离上述几种，不过POLITICO这次这份“历时半年、采访了25个州40多位卫生官员、十几名前任与现任疾病控制与预防中心（CDC）工作人员和其他医疗机构工作人员”的调查报告，提出了新的原因——

美国的全国性疫情检验、监测、通报、跟踪和协调系统一直没有建立起来。

这篇报告分六章，第一章类似概述，二到五章分述，第六章讲述德尔塔爆发后境况。

我们先按照报告的描述简述一下美国防疫系统是怎么工作的。美国的防疫体制首先依赖各州卫生部门的检测，跟踪病例和社区感染的工作也归属于地方，然后CDC汇总这些信息，研究进展，再进行指导部署，提建议、分派物资什么的。

但各州卫生部门人手严重短缺。

自2008年金融危机以来，联邦与地方有35000个卫生相关的职位被裁撤。过去偏左翼媒体比如《纽约客》喜欢强调川普撤掉奥巴马为猪流感成立的防疫工作小组什么的，POLITICO的报告指出还真不能全怪到川普头上，奥巴马时代也没少裁撤相关岗位。而如果寻根问底，最后还是要归结到2008年金融危机，本质上美国金融资本劫持了整个国家，美国自己把自己玩残了。

第二章的题目叫“想象的失败（A Failure of Imagination）”，是想说美国的体制没有预测力，没能在可能的疫情爆发之前做好相应的演习与准备。严格来说这个题目不是很准确，因为这一章写着写着就不是说美国没准备了，而变成说美国“善于遗忘”。

2009年，猪流感在美国感染了超过六千万人，杀死了12000人，奥巴马政府缓慢的应对也是一场灾难，按道理美国应该吸取教训，可惜它没有，而是选择遗忘。接受POLITICO的华盛顿州首席流行病学家Scott Lindquist博士说：“美国人非常善于遗忘。”

严重的人手短缺造成了什么后果呢？一，检测能力跟不上；二，即使检测出来，也没有能力跟踪病例、组织社区防疫、安排治疗。受访者表示，很多时候检验报告刚出来谁谁确诊，可这些人已经失去了踪影。2020年9月到12月，正是疫情爆发的时候，俄克拉荷马州有65%的确诊者失联，同时全州感染人数上涨了205%。

照理说人手不够，就应该想方设法利用有限的人力提高办事效率对不对，可是美国任性，偏不。美国从联邦到地方，防疫工作的效率低到匪夷所思。还是俄克拉荷马州，由于缺少连通的电子记录系统，州卫生部的工作人员要手动一个一个把核酸检测的结果录入后台数据库。而这些核酸检测的结果，要由各个检测实验室通过传真或者平信——是的，你没看错，传真和平信——寄往卫生部。此外，后台数据库还经常出故障。

这造成三个问题。首先录入错误很多，一个人被统计两次或者两个同名的人被算成了一个的情况层出不穷；其次工作人员工作量极大，有受访者说一个地方办公室加班加点了一个月，录入了1300名检测者的数据；还有最后一个最严重，检测结果从实验室到州卫生部，往往要花十天到两周，路上耽误的都是病人治疗以及感染防控的时间。

“俄克拉荷马的问题是全国性的。”POLITICO写道。

CDC一直在通报染疫和死亡数字，但几乎所有受访者都承认，CDC从来掌握不了最新情况，因为他们拿到的各州统计数字，我们看到的“实时通报数字”，其实都是延迟了三周以上的数据，想知道CDC通报当时的真实数字，等三周再说。三周还是好的，有3名CDC官员爆料，今年1月是美国因疫情死亡人数最多的月份，部分州的1月死亡统计其实6月才传到CDC。

实验室与州卫生部之间、州卫生部与CDC之间、各州卫生部之间都缺乏有效流畅的沟通。有好几个州花了几个月时间去建立沟通和追踪系统，许多一线防疫人员要现学怎么传输信息，但最后还是失败了。这种情况下，想建立全国性的防疫阵线统筹调度，根本不可能。

POLITICO指出美国医疗系统的近乎崩溃，不只是崩溃在制造业外移防疫物资不够，也不单单是人员不够，更主要的是崩溃在“医疗基础设施”严重落后。CDC主任Rochelle Walensky在给POLITICO的回复中写道：“公共卫生基础设施在很长一段时间是被忽视的。”

“疫情中间投降的念头非常普遍。”POLITICO的这句话看上去就很容易理解了。之后POLITICO又以一种欲哭无泪的笔触叙述道，在美国疫情的高峰期，一些州因为感染率和死亡率太高，干脆选择躺平。

POLITICO还给出了几个让人极度震惊的事实。比如2020年冬季死亡案例激增时，本已人手不够的卫生系统承受了更大的压力，因为当时是假期，许多卫生官员在休假，他们假期结束才返回工作。

又比如同一时期也是川普政府和拜登政府换届期间，因为缺少妥善的交接方案，当时的防疫工作更加混乱，几陷停摆。

我们可以想一想那是怎样的自私，背后是多少人命。当然有人可以说这是美国人的观念，跟我们的观念不同，那也未尝不是一种说法。不过即使采信这种说法，有一个推论也不言自明：美式躺平，不是我们学得来的，也不值得我们学。

POLITICO调查报告里展示的这个美国落后的不可思议，我最初之所以想介绍这篇报告，是因为在我看来它提出来的美国防疫失败的原因跟之前其他原因都不同，其他原因或多或少是观念上的软件原因，扭转观念，情况未尝没有改观的可能，可是POLITICO现在找出来的这个原因，关于软件，更多却关于硬件。

在最后一章“德尔塔的崛起（The Rise of Delta）”中，POLITICO满怀希望地说5月28日拜登已经要求国会通过一项向CDC提供96亿美金拨款的动议，其中4亿将用来建设医疗基础设施，1亿用来升级数据传输系统。可我查了一下谷歌，5月28日的新闻后没有后续。前两天拜登阉割版的基建预算通过了参议院表决，我粗粗搜了下，好像关于桥梁铁路公路的，此基建不包括医疗系统的基建。

美国疫情几次反复，几次看似要好转了，却又急剧恶化，按照POLITICO的意思，背后不是没有深层次原因的。如今德尔塔在美国肆虐，前景黯淡之际，POLITICO发现不少医疗工作者正处在辞职潮中。在描述这些医疗工作者时，POLITICO用了两个词：overwork——过度劳累，underpaid——酬不抵劳。在一种前途未知的悲凉气氛中，报告结尾。

我想再重申一遍今天介绍POLITICO这篇调查报告的原因，因为这篇美国人自己的反思，清楚地告诉我们一个道理：面对新冠疫情，迅速地检测、追踪、隔离、整体统筹才是正确的应对之道，现在的情势，还没到放松警惕的时候。

美国躺平，不是它真的想躺平，而是它真的站不起来，甚至是坐不起来。

我们国内有些人看见美国躺着，不知怎的生出了“躺很先进”的想法，一拍脑门鼓吹站着的我们现在就去学躺倒的艺术，这些同志，你们冷静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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