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戏0x0046:一个业余艺术家的发言
TOKIGARACHA
ときがら茶
本文是叶梓涛在第十届北京大学通识教育核心课程结业典礼六位学生发言代表中的其中一个。本人试图从“叶梓涛开始画人像”这个问题引向 ——> 何来自信?——> 对经典的阅读 ——> 对待经典的态度 ——> 引向通识教育中经典阅读中的 “发生学”(作为制度设计的背面)——> 业余与有趣的文科生,下台后发现听闻报告超时严重,特此抱歉。(编者按)
## 零
大家好,我叫叶梓涛。
对,就是那个臭名昭著的、给老师们画像的那个。
我觉得这里的老师都特别好,因为他们看我我的画都还挺乐呵的,不像我的大学同学们,一个个看了说要拿刀砍我。
所以,虽然我是南京大学历史学系本科,跨院系哲学系答辩通过毕业的文科生,但既然是在这里大家都把我当艺术家,那我也就大言不惭、自命不凡地从艺术开始讲。
早上一位阿姨看到我画的甘阳老师
她问我你是不是艺术生。
我说当然不是。
其实我开始画人像只是突发奇想,
就是一两周前的事情,
难以想象对吧。
其实只是想画、然后不怕把人画丑,
然后就开始了,
我并没有所谓的科班的专业教育,
我就是一个业余的,
我是相信博伊斯所说的
“人人都是艺术家,人人皆可成艺术家”
其实每个人都可以开始画画
但或许可以稍微想一下
为什么我们不开始画画
可能,你会觉得自己没有学过
## 一
不得不说,中国当代的美术科班教育大部分是西方写实油画,苏联列宾美术学院的那种强调精确的传统。
但首先我没有进入这样的科班,我也不以此谋生,所以我没有强迫自己、规训自己去满足某些标准,在这个意义上,我的美术学习史非常清白。
你们可能会说“你有天赋,直接就可以画准画好很生动”
但其实并不是。
其实我自己尝试过那样的素描学习,但大多从画到球为止。因为我总觉得这不符合我的本性,发现很无聊,并且自己做得很糟,画得不精确,十分有挫败感,于是我就抛开不做了。
在这意义上,我可以打上引号地批评自己
“我很没有毅力,我不坚持”。
对但是我现在却开始无序坚持的在做它。
这在于我只把它当做一个“自我取乐”和“消遣”
(康德人类学意义上正面的那种消遣),
这并不是因为我想做达到什么然后“学习”然后去做,
也不是因为我要成为什么而去做。
就只是因为画的开心而画,
前段时间我把所有教材和导论都扔了,
很简单嘛,
因为读那些不开心。
## 二
为什么我们不开始画画
除了“没学过”这个伪命题外,
另一个便是来自他者的眼光
那如果我这样做和画画的话
我会遇到两种人
一种人是亲友或和善的人,他们可以哈哈大笑,可以指责我把他画得怎么这么丑,威胁要拿刀砍我。(但是这通常双方都很开心,开心就好,画的丑有什么关系);
那第二种人
就是告诉我你画的不好,你应该怎么画的那种,通常可能他们自己是那种拙劣的艺术史家、拙劣的艺术评论家,亦或者是拙劣的艺术家,或是根本就是一个蛋疼的人—因为好的上面任何的一个,都应该能会看到人的、特别是艺术家的多样性的存在。
在这个意义上,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其实我最喜欢的就是遇到这种第二种人,因为我最喜欢的就是打脸,打装逼的人的脸。
在这点上,我自命不凡。
何来自信?
经典。
## 三
很简单
如果当你看到了毕加索的画的人脸、保罗·克里画的本雅明的那个天使、康定斯基后期画的抽象画,贾科梅蒂的素描画作的时候,
你就知道这些绝对不是学出来的。
“毕加索被模特指责,你画的不像我啊”
“毕加索说‘你会慢慢变得像她的’”
他何来自信?
经典
——不过对于他们来说,
他们所借鉴和感通的經典
是当时的黑非洲与原始艺术
经典为经典,
从另一个角度来说,
就在于他的作者大概率远超你眼前这个在苛责你的人。
很简单,
所以我更在乎作者在说什么,
而不是眼前这个人怎么说,
或者是他说这个作者怎么说。
倘若我平常和我进行交谈,我从中受益的、教导我的人
是海德格尔、石涛、梅洛庞蒂、康定斯基,
那我怎么会没有自信去对待眼前这个自称说我做错做得不对的人?
倘若,他们说你照片照得不够专业
罗兰巴特《明室》赵克非翻译,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11年,第131页
比如我写书法写字,最喜欢的便是《石涛画语录》变化章第三说的一段话(这本书非常受留法三剑客吴冠中先生的推崇,郑开教授《道家的形而上学研究》、皮埃尔·阿多《伊西斯的面纱:自然观念史研究》都从不同的地方提到)
“今人不明乎此,动则曰:某家皴点,可以立脚,非似某家山水,不能传久。某家清淡,可以立品。非似某家工巧,只足娱人。是我为某役,非某家为我用也。纵逼似某家,亦食某家残羹耳。于我何有哉!”
## 四
所以在这个意义上我更强调听经典背后的那个人和我说什么,
而不是因为他怎么重要
我要怎么研究他们
并不是因为他们怎么样
然后应该把他们放在一个哲学史、艺术史的对象化的谱系上去清理它的脉络
我觉得我在直接听他们自己在说话,
这其中有一个奇特的矛盾背反
王羲之师法自然
我们师法王羲之 [对着他随手写给朋友的书信《快雪时晴帖》死了命地分析,
分析十三种的笔法变化等等]
这个逻辑在人文学术界或许是一样的
海德格尔研究存在,
我们研究海德格尔;
布迪厄研究社会学场域,
我们在场域中研究布迪厄;
牟宗三、唐君毅、方东美先生真诚地思索中国文化的命运
然后今天他们的书都绝版了。
这其中显出的某种错位非常值得重视。
## 五
其实我特别喜欢我们这一届通识教育讲习班的主题
那就是对于通识教育的自反性思考
前天的讨论助教学姐有一个问题很好,
“你们渴望从高等教育中获得什么?”
那这就不再是一个纯客观文本的问题,不再是笔记上“Eilot说了什么的问题”
而是一个跨越文本和我们生命的问题。
因为有个吊诡的难题,一个解释学循环
经历了从一元标准化的高考中解放出的迷茫的我们
“你们渴望从高等教育中获得什么?”
但我们现在渴望从高等教育中获得的
就是在高等教育的培养中,
高等教育告诉我们应该渴望获得的东西。
那么倘若我们又处在一个糟糕的高等教育/通识教育环境中
那这就是一个恶性循环
所以需要一个出口,一个新力量的介入
那我觉得这就是经典。
通识教育
当然站在在场诸位老师的立场上,这是一个教育制度建设的问题,
但正如渠敬东老师所说的特别打动我的一句话
“因为如果人人都是恶意的,那即便是最好的民主政体也会成为暴政。“
这句话放在教育制度的反思也能是一样
所以如果站在我、站在和大家一样的,一个高等教育的亲历者的立场上
这不是一个讨论制度建设的问题
而首先这是一个发生学的问题:
即,经典如何真切地进入我们的生命,
经典如何跨越与我们生活的距离感
如何在我们身上发生的问题,
在这个意义上
我觉得通识教育最终期待的是自我教育
而这是我们作为被教育者要思索的
## 六
所以我一直把哲学/艺术/文学看做看做业余的事情。
我并不进入学术场域,
不要求学术场域的承认和发表
所以亦不会受到学术规则的压制、约束和鄙视
我只是因为想读并觉得有趣
因为它和我的生命有紧密的关联。
我觉得这是席勒意义上“游戏”
很恰巧的是我主动跨院系写的论文正也是“游戏”
可能在我的偏见中
学术和思考应是从有趣的阅读中自然生长出来的,
“你开心就好”
有些人当然会不以为然。
“对,我很开心”
我泰然处之 ( Gelassenheit )
| 读倪梁康教授发言稿笔记 |
我觉得
就是这些有趣的生活阅读体验和
这有点奇怪的,有些狂气的,
从经典中而来的自信感
建基了我的生命和业余艺术实践、学术实践
在这个意义上,无关乎“对错”,
而只是在于
这样符合我的“自然”
所以在我眼中
电影、诗歌、小说、哲学、游戏等等等
有如此多有趣的人有趣的作者
人文和艺术真特别有魅力
我特别希望大家都能
在人文的世界里
读得开心
玩得开心
正如我和朋友做的公众号的名字说得那样
快做一个有趣的文科生。
| X-Paidia Studio |
第67/36500篇
2018.7.7
大家结业快乐
祝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