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个,中世纪真正好的游戏有哪些?
在知乎看到的问题,提的非常好,它标识除了一种脱离了历史学术圈的我依旧想做的历史,以及未竟的毕业论文的重提与写作旨趣。 当然,或许题目真正想要问的是”以中世纪为题材的电子游戏“。(但我不管那么多了)我希望借此机会,作一个关于游戏历史,我所感兴趣的/并且希望工作的进路整理。
我觉得这是一个非常有趣的问题,不仅涉及到少有人关注的游戏史,而且有心态史的味道。重要的是,这个评判好坏游戏的标准在哪,是“参与者”,“人文主义者”,“宗教”,还是“哲学家”眼中的。
正是因为这样,我觉得这会是一个巨大的题材,甚至远超博士论文。我只能凭印象列些点和线索。
游戏从严肃到世俗
唐运冠《法国中世纪至近代早期的游戏伦理》[1] 这篇文章勾勒出了游戏在中世纪的面貌,我记得唐运冠博士论文中提到有法国历史学家说过“法国的中世纪,就是游戏从严肃到非严肃的历史”,足以可见游戏在中世纪的重要地位。
往前是古希腊的城邦游戏(Plato《法律篇》)/奥林匹克游戏(Games)的兴起;往后是康德/席勒/伽达默尔游戏精神的审美化以及与世俗游戏的两极化,西方美学的建立,博弈论的进入(Game Theory)。导致这种概念中的“游戏”和现实中的游戏相去甚远[2],在这个意义上,中世纪那种游戏精神和对游戏的多样理解失落了。
现实中的游戏与仪式 孩童游戏 :荷兰画家勃鲁盖尔所绘制的《孩童的游戏》一作,呈现了共计有80种不同的游戏,展现出当时的社会活动的丰富以及游戏在其中扮演的重要地位。[3]人文主义游戏 :文学作品中的滑稽的行为/癫狂/愚人节的传统,《十日谈》的这些谈话就来自一个讲故事的游戏;也有拉伯雷《巨人传》--巴赫金--勒华拉杜里《罗芒狂欢节》;伊拉斯谟《愚人颂》- 赫伊津哈《游戏的人》等这样的线索。 人类学传统 :格尔茨《文化人类学》的“深度游戏”,莫斯(Marcel Mauss)-巴塔耶(George Bataille)夸富宴研究。
体育运动与奥运精神
体育运动作为最容易被人遗忘的游戏(Games),最初的奥运精神已经被现代民族主义和体育职业化专业化等话语大肆掩盖的,几乎找不到什么人读的现代奥运会之父顾拜旦,所提出的三条原则“非职业化/非政治化/非商业化”,这三条,现在的奥运会全部都撞上去了。 体育竞技活动(Games)的职业化赫伊津哈在《游戏的人》的结尾将其描述为一种游戏精神的失落,体育运动被推离真正的游戏领域,越来越远。 人们汲汲于上分,看着在各种视频平台上被构造出“需要有怎样的操作”才能算是会玩游戏的时候,那种闲适的,非必要的本质就丢失了。
游戏与宗教,神人关系 “愚人节”是重要的,教会16世纪全面取缔“愚人节”并禁止教士公开游戏或许标识着某种断裂;有伊拉斯谟《愚人颂》,《坎特伯雷故事集》等或许有关,那是一个人本主义的时代;游戏的严肃性的高扬常常标识这这个时代的神人关系的贯通与健康。
关于游戏与宗教的亲缘,无论是人类学(《游戏的人》Turner《From Ritual to Theatre: The Human Seriousness ofPlay(这个Play或许是表演)》),还是哲学(阿甘本《经验的毁灭》写在施特劳斯诞辰,《渎神》/海德格尔“四方游戏”),历史学(奥林匹克运动会与古希腊神灵关系),政治哲学(柏拉图《法律篇》)),社会学(布尔迪厄-场域游戏)都展现出了某些重要联系。
姿态与滑稽
阿甘本的《渎神》《滑稽模仿》《普尔奇内拉或献给孩童的嬉游曲》和柏格森的《笑》,一种社会姿态。 性格/精神甚至是身体的任何僵硬都是社会所需要提防的,因为这可能表示有一部分活力在沉睡,有一部分活力孤立起来了,有一种与社会运行的共同中心想脱离的趋势,也就是一种离心的倾向。然而在这种情况下,社会不能对它进行物质的制裁,因为社会并没有在物质方面受到损害。社会只是面临着使它产生不安的什么东西,而这也不过是一种症候而已,说是威胁都还勉强,至多之恩那个算得上是一种姿态罢了。因此社会只能用一种姿态来对付它。 笑就应该是这样一种东西。笑通过它所引起的畏惧心理,来制裁离心的行为,使那些有孤立或沉睡之虞的次要活动非常清醒,保持相互的接触。......然而,笑当中也有美学的内容,因为滑稽正是产生于社会和个人摆脱了保存自己的操心,而开始将自己当作艺术品看待的那一刻。[4]
资本主义伦理与耗费
在工具理性下,“游戏作为自愿做非必要的事”的定义本身(Bernard Suit《蚱蜢:游戏,生命与乌托邦》)就蕴含着对现代消费和资本逻辑的对抗。游戏时间与现代时间的不同展开方式,游戏中被渗透入的资本的话语,虚构的扩张,数值成长带来资本累积一般的快感,而这实际上有极为剧烈的内在矛盾。
游戏的无用,与功能游戏的再提,其中也蕴藏着层层的曲折,严肃游戏这称呼本身就彰显出这种矛盾性(可见文章《最好没有“严肃游戏”》)。 游戏从资本中生长出来,服务于资本,但是作为游戏的本质内核与审美却是反资本主义的,是耗费的,是“无用”的。 在这个意义上,只要无法助于生产的游戏都是垃圾——故有“游戏化”(Gamificaiton)这一借助游戏设计手段去提高效率的出现,是故或有学者认为Gamificaition is shit,本身也是某种错位和内部充满矛盾的话语。
游戏的话语大部分失落在人类的文明之中,已经近乎不堪辨认,
[1]: 康德对于具体游戏的提及见:《康德美学文集》曹俊峰译,北京:北京师范大学,2003年,第193、217页。以及康德:《康德:判断力之批判上》牟宗三译,吉林:吉林出版集团,2013年,第292-298。康德:《实用人类学》邓晓芒译,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5年,第34页。 [2]: 英国表现论美学家柯林武德曾批评的那样:“人们常常把艺术和游戏加以比较,有时甚至把它们混淆起来,他们从未对艺术的兴致多加阐明,因为这些作比较的人们不可费力想一想,他们所说的游戏意指什么。”,从而将游戏作为比喻与游戏作为游戏而区分。而阿恩海姆则说过,“游戏”一词是对一种生活情境中那些愉快的方面的借用,充其量表达了一种否定性的评价,当他说“现代派艺术是一种形式主义的游戏”时,事实上这种艺术已不再真正拥有艺术实质,而成了一种徒有艺术之名的东西。现在可见徐岱:《审美者与游戏人》《杭州师范学院学报》2006年(此文认为游戏远不如艺术,游戏只是消遣而与艺术的精神实质大相径庭,“真正的审美者与标准的游戏人貌合神离,艺术活动只是借游戏之名行人文关怀之实”)真怀疑其是否真的读过康德的著作。 [3]: en.wikipedia.org/wiki/C [4]: 柏格森著,徐继曾译《笑》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2005年,13-14页。
第二个, 为什么公众号改名了?
感谢朋友的错记让我有这样修改的灵感。
首先“有趣”是一个不疼不痒的词。随着我的理解,这个词已经慢慢成为一种无爱的表述。 但斯蒂格勒认为业余爱好者是有“爱”的,而那些庸俗的中产阶级鉴赏者,在面对无法进入的艺术品或者是对象的时候,仅仅能说点“挺有趣的”这样不疼不痒的言语,无法说出缘由,也没有激情与爱。 我自己身上同样有这样的毛病,这样距离化的/智识上的品鉴,而缺乏体验与感知。
这同样意味着一种创作的趋向的标识,不仅希望创作出“有点趣”的东西,而希望能够是某种有更深入力量的,好玩的东西。 而这也与公众号所标识的,ex-paidia——“过去的”的“游戏” 相对应。
博大精深的汉语使得”好玩“不仅仅是指”fun“,同样也是一种趋向,”喜爱,热衷于“ 玩(play)的 ,那么这种非功利性的玩,作为亵渎姿态的玩,作为审美体验的玩,是现时代的人所缺的。 而从内容来说,转向的以具体游戏/人文为主轴的写作,也更加贴切。 而明年的计划或许是会有更多除了写作外的内容实践,即”作品“,那么我做的游戏一向不好玩,也希望大家能觉得”好玩“。
希望能够成为喜爱”游戏“(Play)的”文科生“(此文科生作paideia或者是广义上的人文学解) ,故曰”快做一个好玩的文科生“。
中红
NAKABENI
#DB4D6D
[原文可见知乎回答,
由于公众号无法修改,会在那里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