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9期| 切尔诺贝利灾难、创伤的国家管理与人道主义的救援(BJS2016)
编译:
Zhukova, Ekatherina. 2016. “Trauma Management: Chernobyl in Belarus and Ukraine.” The British Journal of Sociology 67(2):195–215.
Zhukova, Ekatherina. 2018. “The Anthropology of Humanitarianism: Rethinking the Role of the Apolitical and Private in Humanitarian Space ” Public Anthropologist
1986年4月26日凌晨1点43分,切尔诺贝利核电在一次安全系统测试中,发生爆炸。这场核电站爆炸在国际灾难排名上排在第七位,也是核灾难排名中第一位。核电站释放的放射性元素污染了土壤和水源、住房。
这场灾难,更让受影响地区的人们。产生长期低剂量辐射的影响之中。其中,受灾最严重的国家之一是白俄罗斯占其领土的23.5%和人口的35%)和乌克兰(占其领土和人口的7%)。该国经此切尔诺贝利核灾难的,有500,000名幸存者是儿童。
作者Zhukova就是其中一位。她于2015年在Aarhus University获得政治学博士学位,其博士学位论文就来自不超过家乡这段历史、个人这段人生的追问:
Whose Responsibility? Chernobyl as Trauma Management in Bela
2016年,Zhukova在The British Journal of Sociology 发表一篇文章:”Trauma management: Chernobyl in Belarus and Ukraine”,比较自己的祖国白俄罗斯和乌克兰在切尔诺贝利事件之后,经历的不同的创伤管理。
不同于从个人的精神创伤角度入手,Zhukova强调国家在大事件之后的创伤管理作用:国家扮演什么样的角色?如何弥合历史与现在?如何承担起历史的责任?是让公民遗忘仇恨还是铭记仇恨?
实际上,虽然切尔诺贝利事件让白俄罗斯受污染的土地面积是乌克兰的三倍,受影响人口也是后者五倍,但是目前乌克兰仍然有四座核电站,而白俄罗斯才正在建设第一座核电站。白俄罗斯经历了历史反思,国家成功地主导和管理了历史创伤,但是在乌克兰,媒体却认为国家没有做得很挫败,人们对此事件仍沉在消极之中。
Zhukova区分了国家在创作管理中的四种象征性角色。
第一个叙述是最大的进步,国家作为一个积极的救世主(active saviour),试图恢复受损的安全,承担责任和建立对社会的信任。第二个叙述是最小的进展,国家充当了被动的救世主(passive saviour),不愿意为其公民恢复安全感,犹豫不决地承担责任和建立信任。第三个叙述是倒退(regression),国家表现为背叛者,没有为人民提供安全,人民对国家机构失去信任。最后的叙述是灾难(apocalypse),国家扮演着反对自己人民的肇事者的角色。
最大进步型的国家—创伤管理,有助于形成积极的民族认同,比如人类安全的复兴叙述、科技繁荣叙述,地缘政治独立性和道德有序性。其它三种则强化了消极的国家认同,反对了道德上的混乱、生存上的不案例、贫困感和政治对他国的依赖感。
纵观切尔诺贝利爆炸后,苏联(1986-91),苏联解体后的白俄罗斯和乌克兰(1992-2014)的反应结果来看,苏联往往被视为背叛者;而乌克兰的国家形象则是最低进步者或被动的救世主,但白俄罗斯却是作为积极救世主构建的最大进步的创伤管理叙事。
一、作为背叛者的苏联(1986-1991)
乌克兰记者Lidia Surzhik回忆切尔诺贝爆炸后的情况:
I remember that we were eating bread and canned products the whole month . . .We didn’t let our children drink milk, as we didn’t trust the established permissible radioactive norms; we understood that they were far from permissible.
这种对基本的人类安全感的迟疑,也来自于科技方面的创伤。因为在切尔诺贝利之前,苏联人民认为核能是苏联对美国优势的证明。人们也为与外敌的核战争做好了准备——但不是在自己的土地上的核灾难。乌克兰政治家和作家Yuri Scherbak回忆说:
在4月26日的早上,一位工程师从公寓的窗户看到被爆毁的核反应堆时,他疯了——因为他认为这样的事情根本不可能发生。
由于官方的误导和错误的反应,民众对技术的失望转变为创伤。苏联国家也因此被称为背叛者。尤其是,在爆炸后的第二天,官方的一纸命令,竟然是要将水倒在爆炸的反应堆上而不是减少辐射的灾难性影响。
苏联本来有机会再挽回灾难,但是它试图通过对灾难保持沉默,以便在资本主主义国家面前挽回面子。民众指责苏联当权者拒绝外界提供的所有帮助。即使是自己国家出手相助,也不理想,因为负责安排撤离官员大发国难财,甚至借此洗钱、制造假冒的受害者领取补贴、掠夺废弃的房屋等等。
二、国家作为何种受害者还是积极的救世主?白俄罗斯与乌克兰(1992-2014)
1991年苏联解体后,白俄罗斯痛定思痛,坚决要打造工业的生态安全系统,出台整套方案来指导建设。但是乌克兰却总是迟疑和回避,不愿面对诺切尔诺贝利的影响。乌克兰的一位记者这样报道:
The officials . . . didn’t find time to work on the state programme to liquidate the consequences of Chernobyl . . . The unified decision-making centres for coordinating, organizing and solving Chernobyl problems is still absent.
乌克兰科学家Boris Prister也说“当局不关心我们”:
The level of radionuclides exceeds the norm in more than 30 per cent of households in the 500 affected communities, and no one cares . . . We should be ashamed that after 15 years we haven’t been able to resettle all those who should have been resettled immediately due to milk contamination . . .
对两个国家来说,很难处理的一个问题是:如何解释核爆炸时,自己作为苏联的一部分?苏联要负责吗?当今的俄罗斯要负责吗?如果是他们的责任,那要依赖外部援助吗?
白俄罗斯始终认为要最大限度地减少了对外部行动者(即使是联合国)援助的依赖,乌克兰则指责联合国、G7集团和没有协助处理切尔诺贝利事故,而非在自己身上找原因、找办法。
就和俄罗斯的关系来看,由于白俄罗斯在族群与历史上对俄罗斯具有深厚的历史依附,白俄罗斯国家媒体在处理和俄罗斯关系上,能够超越受害者的叙述,更加平等地以活跃于当今的救世主的形象出现,而非被历史迫害者所陷。与此不同,乌克兰的集体认同有两极分化,要么亲俄、要么强烈的反俄罗斯。就反俄来看,他们将二战以来历史建构为:乌克兰在二战时沦陷,是苏联的占领行为,而切尔诺贝利是苏联延续以降,对乌克兰的“种族灭绝”行为。
三、如何走出灾难:回到人道主义的人体经验
国家的创伤管理是宏观的、政策的,往往带有民族认同与历史包袱的,但对于一个个具体的个人来说,如何走出核灾难的阴影?如何让自己在健康上摆脱核辐射,都是更为直接的问题。
Zhukova反对国际流行的“难民营”的做法。因为难民营反而成为人道主义援助的无意识负面后果,在一个极窄的人道主义空间内,生产无了无意义的生活,制造了新的痛苦。
Zhukova以自己的经历为例,说明如何通过跨国的、个体化的援助关系,才是更为值得借鉴的解决办法。在这里,不得不提的是意大利的角色。意大利民众发起了民间援助的活动,在1990 - 2015年期间帮助了46万多名白俄罗斯儿童。
Zhukova在11至14岁之间,通过切尔诺贝利儿童计划,三次造访了意大利的寄宿家庭。而寄宿的父母也多次拜访了她的白俄罗斯家乡。到了Zhukova上了大学之后,二者间又继续建立起了联系。
实际上,有些意大利家族对切尔诺贝利儿童产生深刻的情感依恋,视为己出,他们支持这些儿童上学,甚至收养他们、鼓励他们移居意大利、找对象、找工作。
Zhukova将这种现象称为kinning。她还指出这种现象不独意大利—白俄罗斯之间。她的一位同事是伊拉克难民,年轻时移居瑞典,二者都感觉时:当自己听到意大利语/瑞典语,会有同样的兴奋感。Zhukova还指出,如果你到白俄罗斯,会发现意大利语已成为白俄罗斯的第三门广泛学习的外语(在英、德语之后)。在受核污染的地区,年轻人说意大利语比说英语还好!
(Sociological理论大缸第299期)
链接:
298期|Reed论国家形构的展演性:以美国为例(ASR20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