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理论总是“易错的”,怎么办?告别波普的证伪论!
文/高行云
Kemp, Stephen. 2017. “Transformational Fallibilism and the Development of Understanding.” Social Epistemology 31(2):192–209.
1 告别波普的证伪主义?
没人会否则,一些成功的理论(不管是自然科学还是社会科学),确实揭示了自然世界/社会世界的一些方面,增进了我们的认识。
主流观点,以波普为代表的“证伪主义”,如果某一理论有反例,则放弃该理论。因此,理论不可能有内在矛盾或可改善的可能性。这一观点的预设却是劳丹(Larry Lauden)批评的:将成功的理论与真理混为一谈。
如果你问一位经验社会学家,他当然会认为自己的理论是“易错主义” (fallibilism),不可能没有反例。
那么,容易要怎么看待反例呢?同时,我们又要怎么看待自己的理论中已经被成功验证的部分呢?
2 不妨看个日常生活的例子
我昨晚把饼干放在桌子上了,今天早上发现不见了,我要问WHY问题了
我问女儿:为什么消失了?
女儿:我没吃
我想不到替代解释,所以我认为她撒谎。
但我的理解从来不是孤立的,而是一个网络(女儿的日常和例外、昨天和今天交叉在一起)。这个“理论网络”告诉我:我女儿是个诚实的人,不会说谎。
于是,我面临了一个理解上的“混乱”:
If饼干消失,Then 女儿撒谎
But 女儿是诚实的孩子
面对这种矛盾,如果我是“波普主义者”,我就要放弃这个信念,因为有了“反例”,我便认定女儿是个撒谎的孩子,而不是诚实的孩子,所以饼干是她偷吃又不敢和我说。
但是,面对“理论”或“理解”上的矛盾,我也可以采取积极的措施:
——平时她真的是诚实的吗(过去事件)
——寻求另一种解释,会不会其它可能:于是我继续找线索,发现老鼠了痕迹,原来是老鼠的偷吃的。
3 通过矛盾去发展理论:从牛顿到爱因斯坦
上面的日常生活案例告诉我们:理论即使面对矛盾或混乱,也不必悲观地直接视为证伪的反例,反而可以视为增进自己“理解网络”的可能性。
在自然科学,最典型的是牛顿力学和天王星—海王星关系的处理。当开始发现天王星时,物理学发现这个星球还受到其它未知的、混乱的力量的影响,似乎矛盾于牛顿力学。于是科学家继续探求,发现这个未知的力量来源,原来是另一行星:海王星。
当一个理论上的“混乱”出现时,我们不要怕,而是问:
——为什么会有一个“混乱”存在?
如果我们以易错主义,而非证伪主义出发,会发现理论是可以重建,而非直接放弃,最典型的是爱因斯坦。
水星的轨道像是花瓣一样的曲线,而非严格的椭圆曲线。如何计算水星近日点进动?该现象及迈克尔逊-莫雷(Michelson-Morley)光干涉实验构成了牛顿力学的“混乱”案例,因而让爱因斯坦进一步提出了广义相对论解释,重建了物理学,认为重力能弯曲时空。
4 即使理论成功过,也要继续“易错的”重建
社会学家David Popenoe曾在1990年代发表一系列文章,讨论:哪种父母搭配更利于子女成长?
一组是父亲+母亲,另一组是只有母亲,结果发现前一组情况下,子女更有自控力、认知技能也增强,因此认为父亲具有子女养育成中不可或缺的重要性。
虽然这得到了数据上坚实论证,但是这种情况引发了一系列争论:
——定义问题:fatherhood是什么?
——对照问题:由两个母亲(同性)和由父母养育,区别在哪,也许这是更好的检验
——行为测量:子女认知上更好是什么,是注意力吗(attention)?如果把测量重新考虑,结果完全不一样。
由此,不管是自然科学还是社会科学,都不能预设一个固定的、终极的真理或实在,而是要返回到我们自己的“理解网络”:
1. 当面对其中一个环节是混乱的,我们如何通过混乱去重新认识自己的理解网络,让它更融贯?不是求诸终极的实在、接近真理,而是提升我们自己;
2. 即使我们的理论成功过、验证过,也不必只以“证伪”心态去找反例,而是对成功之处也不断反思,进一步重构整个理解网络,探讨尚未被纳入的可能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