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问浅浅答No.2| 教育社会学怎么做？在线教育怎么研究？

首发时间：2021年7月28日

整理人：桃子、高行云

校订：李昂然

学问浅浅答是微信公众号”Sociological理论大缸“的专栏，旨在以问与答的方式，分享社会科学求学与研究的入门知识与延伸思考。答疑人为社会科学等领域的学者和博士生

这是第2期。

问1：上次听了您关于教育社会学的讲座，很受启发。现在想进一步了解，请问您觉得线上教育会如何影响贫困地区的教育？

李老师答1：线上教育对偏远农村和山区的基础教育确实是一个非常大的机遇。

我们需要搭建一个多层次的平台。现在的教辅机构跟着资本走，都将视野关注一二线大城市，尤其是出国需求，因为这个利润是最高的。但如果从国家发展的教育层面来说，政府可以引导这些教辅机构往偏远山区走，给它们提供优质的资源。教辅机构也可以作为一个桥梁，将一二线教育资源引导到贫困地区去。

但是贫困地区的教育缺的是有效管理。

贫困地区教育的改善是分为两步的，首先是要提供优质的课程，能够启发学生学习的热情。但是同时你能够去监督学习。这在基础教育阶段尤其重要。在我们传统的课堂里面，老师不仅要教得好，也要有很强的管理学生的能力、保障较好的班级氛围。其实，做基础教育阶段的老师是一个很复杂困难的工作。老师相当于是一个CEO，相当于在管理一个公司。

如果将线上教育引入贫困地区，要考虑线上教育最大的问题：老师光是讲了，但却不知道学生到底学得怎么样，没有一个反馈。毕竟，老师不能穿过屏幕，具体指导学生的学习。这是教育的监督和管理的问题。现在也有一些软件可以有这个功能，比如打卡、父母监督等。但是，这些监督手段还远远达不到启发式学习的效果。因此，对贫困地区来说，政策的制定不仅要提升教学质量，同时也要提升学校老师的管理能力。

也就是说，对引导教育资源到贫困地区，也要注重校长培训、老师培训，尤其是管理能力。如果当地的老师教学能力有限，但是却能够把他/她们的管理能力提升起来，能够把学生管好，然后再引入优质教育资源，那么我认为这是贫困地区教育改善一个可持续发展的过程。

问2：我们团队也正在做线上教育对贫困地区的影响的调研。如果从学术研究的角度，有哪些切入点吗？

李老师答2：疫情确实催发了数字化的手段干预教育。这迫使研究人员需要全面系统地研究评估教育科技手段革新对教育公平的影响。

在教育社会学框架下，我们可以参考“数字分化”（Digital Divide）研究。例如，已有研究表明发达国家或地区对于数字化手段的运用会加深教育不平等。当然也有另一批学者会反对这种观点，认为数字化手段改善了不平等和促进教育公平。但是，这一争论仍然有待学者进一步实证研究和分析。

我个人建议在科研资源充沛的前提下，可以考虑设计准实验研究：把线上教育作为实验干预。这样看看一学期或一年后，控制组和对照组的教育指标有没有改变，从因果推断角度做些研究。同时，研究设计需要考虑到教育机会、内容、质量上的差异。尤其从教育内容来看，教育内容并不能决定教育质量。像今天的讲座，有的人会觉得对自己的研究影响很大，有的人会觉得是泛泛之谈。所以同样的讲座内容也会导致非常不同的结果。因此，研究设计也需要考虑线上教育效应异质性。

问3：我对教育社会学感兴趣，也知道老师在这方面研究专长。想了解下，教育与社会议题研究，有哪些数据库呢？

李老师答3：我给大家推荐三个使用比较广泛的数据。一个是中国家庭追踪调查（CFPS），是由北京大学领衔收集的数据，作为追踪调查数据，它从2010年第一轮开始以家庭为单位收集，每两年收集一次。所以如果你想从生命历程角度来研究幼儿发展，这个追踪类调查数据就可以用。这是在教育社会学、家庭教育研究里用得比较多的数据。

第二个是中国人民大学收集的中国教育追踪调查数据（CEPS）。中国人民大学收集的是关于初中生方面的问题，包括家庭教育、学校教育。这是以学生为个体单位，但在学校层面、班级层面的变量也都有。如果你想了解学生、家庭、学校和老师之间的关系可以用这个数据去研究。

第三个是国际比较数据PISA，是以OECD国家为主收集的数据，就是经合发展组织它们收集的跨国比较的数据。我们都知道之前在网流传比较火的国家间学生学术能力比较，就是来自这个数据库——我们国家的中学生的学术能力是排在世界第一，包括数学能力、科学能力、语文能力和英语能力都是排在世界第一。这个数据本身也有学校层面和家庭层面的一些变量。如果你感兴趣的是做跨国比较，可以用这个数据。PISA从2000年就开始收集了，最新一轮数据是2018年的数据。

问4：李老师您好！我是做教育学研究的，但是同样做教育现象研究，怎么看待教育学和社会学的关系呢？

李老师答4：首先，我推荐大家可以参考吴康宁老师或钱民辉老师的著作。他们对教育社会学是属于教育学还是社会学都做了很详细的讨论和研究，对我的启发很大。

我个人认为，在以理论为主导的大陆研究范式下，教育社会学大多是教育学院下属的学科，在实证研究为主，尤其是涉及教育公平研究问题，教育社会学则是和社会学紧密相连。我个人求学经历在美国，受到实证主义范式的影响，开始认为教育社会学是社会学的一部分。但其实并不一定。教育学里也大部分人也认为自己研究教育社会学。教育学研究教育社会学和社会学研究教育社会学有很大的关联。

那么区分在哪？我认为一个很大区分在于教育学里的教育社会学关注的还是教育活动、教育过程中出现的教育问题，比如学校、老师、父母、学生遇到的实际问题。但社会学则关注的是由教育引发的社会现象，如社会流动与分层、教育不平等等问题。因此，可能议题是一样的，但核心论点会不一样。

我个人认为，现在两方面开始融合。教育学者与社会学学者会发现，如何“研以致用”，从宏观社会结构层面出发去认识和解决实际教育问题是教育社会学需要前进的方向。

有兴趣的话，还可以了解李昂然老师最近在澎湃的播客上，以及在澎湃的“问吧”上关于关于校外培训的分享。

https://www.thepaper.cn/newsDetail_forward_13541888

https://www.thepaper.cn/asktopic_detail_10021163

答疑老师介绍

李昂然

* 浙江大学社会学系百人计划研究员

* 美国康涅狄格大学社会学博士

* 研究兴趣：社会分层与流动、教育社会学、家庭社会学、以及定量研究方法

* 研究发表于Sociology of Education，Social Science Research，Chinese Sociological Review等SSCI期刊。

*  注重关注在教育资源市场化背景下，家庭学校教育与代际流动的关系及其对教育公平的影响。

李昂然老师也受邀在Sociological理论大缸，开设《量化社会科学方法：从基础操作到前沿实战》暑期班，欢迎扫码下面海报了解详情。或者点击下面链接：

*代表论文包括：

Hamlin,Daniel, and Angran Li. 2019.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Parent Volunteering in School and School Safety in Disadvantaged Urban Neighborhoods.”Journal of School Violence

Li,Angran, Michael Wallace, and Allen Hyde. 2019. “Degrees of Inequality: The Great Recession and the College Earnings Premium in U.S. Metropolitan Areas.” Social ScienceResearch 84:102342.

Li, Angran, and Daniel Hamlin. 2019. “Is Daily Parental Help with Homework Helpful? Reanalyzing National Data Using a Propensity Score-based Approach.” Sociology ofEducation 92(4):367-85.

Li,Angran. 2019.“Unfulfilled Promise of Educational Meritocracy? Academic Ability and China’s Urban-Rural Gap in Access to Higher Education.” Chinese Sociological Review51(2):115-46.

Obach,Heidi, Angran Li, and Simon Cheng (equal authorship). 2018. “Boys,Girls, and the Second Shift: Paid and Unpaid Labor in High School and Adolescents’ Enrollment in College.” Social Currents 5(2):173-92.

Li, Angran, and MaryJ. Fischer. 2017. “Advantaged/Disadvantaged School Neighborhoods, Parental Networks, and Parental Involvement at Elementary School.” Sociology of Education 90(4):355-77.

    * 这是Sociological理论大缸的第572期推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