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怪的人生：从黑熊饲养员到巴西柔术教练

在天府广场旁的陕西街上，藏着一家“巴西柔术学院”。陕西街是著名的“戏服一条街”，跟着导航，路过一家家戏服店，就看到“成都巴西柔术学院”的门头。这条街很老了，楼也比较旧，以至没找到电梯口。走在灰暗的楼道里，脑中突然闪现叶问在楼顶教拳的画面。

上午柔术馆没有学员，阳光照在墙上的奖牌、照片上，格外明亮安静。馆长石学良一个人在馆里。从最初的“柔术俱乐部”算起，这家柔术馆已开了12年，称得上西南地区巴西柔术的发源地，300多平米的场地，“在全国也算大的。”

石学良

成都巴西柔术学院创始人兼副教练、巴西柔术黑带 

01/

地表最强缠斗术

很多人知道柔术是因为明星黄景瑜，他在节目中展示了一下柔术，震惊了观众。进一步推波助澜，是马斯克和扎克伯格约架，后者是柔术高手，曾在加州的柔术比赛中获得金牌。这让巴西柔术再次进入公众视野。

·石学良和学员

巴西柔术其实一点都不“柔”，它是一种强大的格斗术。当今世界，巴西柔术被誉为最强的地面缠斗术，在国外非常流行，甚至被阿联酋列为义务教育内容。

“那些动作片里，特工跳到人的脖子上，一招就把人弄死了，真的这么厉害？”我问。

“没那么夸张。柔术是格斗里面风险最低的项目之一。不过要对付一个人还是很容易，就是通过杠杆原理，把人撂倒，发起进攻。一对一的情况下，巴柔选手是可以战胜比自己高大的对手。”

“如果那人不倒呢？”

“不倒也有办法，通常来说不可能不倒，一定会倒。因为柔术包含摔跤。我站起来抡不过你，可以躺下缠绕你，控制你的手脚、脊椎、脖子，你不服就有可能被掰断……这叫绞杀技。”

·杭州亚运会女子柔术亚军苗婕在成都巴西柔术学院与学员分享  

石学良遇到过声称来体验，其实是踢馆的人。之前有一个200多斤的壮汉，身体素质非常好。2秒钟就被甩飞，完全没有反抗力，他的整个手臂都变紫了，手臂好了之后，就来办了卡。他们也在户外办过挑战赛，没有人挑战成功。

“因为这跟身材关系不大。柔术跟其他的技术不一样，训练的出发点就是设想对手比你强壮。如果说要摔一头大象肯定不行，你要有一定的基础力量，然后依靠技巧以小搏大。”

墙上的奖牌有团体的，也有个人的。比较重要的赛事，是今天8月在重庆举办的阿布扎比职业柔术巡回赛2022-2023赛季中国第二场比赛，他们拿了是团体第二名。

·成都巴西柔术学院获得阿布扎比职业柔术巡回赛2022-2023赛季中国第二场比赛团体第二名  

02/

小学员

本周末，石学良要带十几个小学员去武汉比赛。国家少儿系列的总决赛他们已经参加了很多。这次去武汉，也有拿牌的信心。但石学良觉得，拿牌是次要，主要还是带他们经历这个过程，激发内心的斗志，让他们更勇敢。

·石学良在学校为小朋友上课

石学良的学员，小朋友占一部分。每周一和周三，他都要去学校给小朋友上课。周一下午，石学良驱车20多里，来到郫都区的一所学校上课。

这天的课程是复习“十字固”。这是柔术的必杀技之一，指与对手身体成十字形交叉，使其屈服的经典柔术动作。

·石学良给小朋友做示范动作

“膝盖夹紧！Turn your head to that side，and keep your knees tight……stop！”石学良的教学中英文夹杂，小朋友们俩俩对练，玩得很嗨。石学良发现，这个年龄阶段孩子，女孩通常比男孩更大胆。而不论是男孩还是女孩，都应该学习一下对抗性运动，增加坚韧英勇之气。

现在的学校对体育课越来越重视，石学良希望有更多机会和学校合作。郫都区这所学校，是一所十二年制民办学校，从小学到高中都有，学校墙上的格言写着：身体第一，品格优先。他第一次来做宣讲时，没能吸引到高中生，他们想学一些瘦身塑型的课程。

“其实柔术有这个功能，可能是我没有演讲好。”他问了十几个学生，大概有四五个听说过巴西柔术，“还算可以了。”好在有七八个小学生很给面子，选了他的课，他们7~9岁不等，只图好玩，还没有“身材焦虑”。

石学良感叹，现在的小朋友真幸福，从小就有丰富的见识和选择的机会。想当年，自己小的时候，在农村长大，学校体育课只有广播体操，乒乓球桌是水泥台子，篮球架也是烂的。

父亲常年在城里打工，根本没时间陪伴他。所以，当他成为一个父亲和柔术教练，会尽量让孩子得到好的照顾和训练。

03/

依然小众

这些年，因为综合格斗，以及张伟丽、扎克伯格等的名人效应，巴西柔术有了热度。但石学良认为，柔术目前依然是一个非常小众的运动。“你看跆拳道一个区域的比赛，动不动就几百上千甚至几千人，而巴柔国家级的比赛才几百人。”

首先，它的晋级非常难。通常入门是白带，从白带到蓝带要两三年，到紫要五六年，再到棕带要8年左右，最后到黑带要10年左右。石学良现在是黑带，他用了12年，整个成都，也不超过4条黑带。而黑带，也分九条，拿到黑带九条，要四五十年，那就是一辈子的事。

漫长的学习过程淘汰掉了大部分人。许多人会卡在蓝带那里，即所谓的“蓝带诅咒”，更多人在白带阶段就放弃了。目前，成都的柔术馆有10家左右，成都巴西柔术馆的学员最多的，有400 多人，“全成都估计有几千人。”

当然也不乏长期训练的学员。朱锂就是一个。他是成都巴西柔术学院的早期学员，只比石学良晚入门一年，现在的段位是紫带。他觉得，真正长期训练的人，可能就几十个。

他还观察到一个现象，有很多女学员是看了黄景瑜的节目来练习的，“之前女学员很少，黄景瑜上了什么节目之后，突然就有女孩了。”

·成都巴西柔术学院创始人之一、总教练 杰瑞（右）与学员

朱锂妻子徐丹杰也是柔术爱好者，他们是在柔术馆认识的。这天晚上，他陪妻子来上摔跤课。妻子的成绩更“耀眼”。今年8月，国家体育总局举摔柔中心发出通知，为备战杭州亚运会，组织优秀运动员进集训，四川有两名运动员入选，徐丹杰名列其中。

被国家队看中也有一些偶然。当时他们在广东韶关比赛，徐丹杰打得不错，被国家队注意到，后来去泰国比赛，又取得不错成绩，就入了国家队的“法眼”。

朱锂去北京陪训了两个月。虽然最终只有三个名额出征亚运会，徐丹杰没能登上亚运赛场，但作为业余选手，能入选国家队集训，也是一种肯定。

·成都巴西柔术学院馆长石学良（左）与学员

朱锂觉得，除了官方推广，那些看上去很酷的运动更受欢迎。比如滑雪，以前也特别小众，现在火起来，冬奥会是一个原因。“另外，这种运动本身比较好看，能烧装备，很酷，我去拍张照，也算参与。”

朱锂夫妇“入坑”多年，经常自费征战比赛。不久前，他们刚从迪拜回来。出去比赛，他们很淡定，抱着体验的心态去，“就当旅游了。”他们练习柔术，是为强身健体。不过刚开始练的时候，心里还是想，“谁要惹我一下试试。”

曾经有个学员，有天晚上在武侯祠附近，遇到两个喝酒闹事的人，终于逮到机会施展拳脚，放倒了一个，后来担惊受怕了好几个月。“哈哈给，那都是年轻人干的傻事。”朱锂说。

·石学良在比赛中

石学良的人生有点像武侠小说中的“养成系”男主。他在资阳农村长大，少时家贫，成绩不好，初中毕业就出来闯社会。

先在自贡做装修工，后在新都做保安、黑熊饲养员。在黑熊保护基地，一干就是18年。因为经常需要跟外国动物专家一起工作，他练得一口流利的英语口语（不过读写不行）。

“我妈之前就问，没让你读书，会不会怨？我说不会。”

“真的不怨吗？”我问。

“真的不怨。那个时候在农村，也没办法。我说这个叫命。虽然我没有读书，但是上天对我也不薄。”

他觉得，不出意外他应该可以在黑熊保护基地干一辈子，那里像一个世外桃源，简单纯粹。“我去养熊时候还不到18岁，30多岁出来后才真正经历社会的锤炼，所以比较内向。”

外人都觉得，黑熊保护基地的工作，听起来很好玩。石学良总是意味深长地说，“那又是另一个故事了……”

一次偶然的机会，他陪领导去玩柔术，没想到打开了另一扇窗，从此命运的齿轮开始转动。多年来，他在两边跑，白天在黑熊保护基地上班，晚上在柔术俱乐部打杂、接待、训练，也兼做翻译（有一些外籍会员）。

每天早出晚归，来回近百公里。直到2020年，实在跑得太累，才决定全职投入柔术事业。那时刚好疫情爆发，领导说，你要想清楚哦。他想清楚了，与其早出晚归，陪不到孩子，不如有所取舍，专注于热爱。

·石学良的黑带

从小，石学良不是体育尖子生，甚至都没发掘出什么运动天赋。不过读书时有一个武侠梦。当时班上有一个同学的哥哥是练武术的，偶尔会教他们两招。回家后，他还会自己练沙袋。或许，就是这一点缘分，让他续接了今天的事业。

现在，他是巴西柔术黑带，在成都经营着三家柔术馆。

“你有没有想过你会从事柔术教练这个职业？”

“从没想过哈。”

“你觉得会做一辈子吗？”

“目前看来没其他的手艺，只能做这个。其实蛮好玩的，因为真的可以活到老学到老。”

“你现在还想读书吗？”

“不想，一点都不想。我自学过一段时间，发现真的，有点精力不足，哈哈哈。”

·石学良和两个孩子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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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丨Rain

图源丨Rain、成都巴西柔术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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