伦敦新冠死者纪念墙:灾难本身并非财富
(这堵墙是疯牛病纪念墙,下面的照片才是新冠纪念墙)
十月初,欧洲旅行出发之前,某一天,在整理房间的时候,我突然发现了一个几乎被我遗忘在柜子角落的相机。
那是一台索尼微单相机。
2019年12月,天气正在逐渐变冷。
贵阳的冬天,又阴又冷又湿,待在这里过冬,简直是受罪,所以,和往年一样,我又开始慢慢地兴奋起来了,因为春节前夕,我又要出国长途旅行了,这一去就是一两个月。
在规划出国旅行路线时,我突然觉得,往年出去旅行,手机拍的照片,全都不够漂亮和清晰。于是,立刻在京东下单,花了三千多元钱,买下了这台索尼微单相机。
2020年1月初,贵阳的天气异常阴冷潮湿,学校一放假,我赶紧逃离。
1月9日那一天,把相机塞到行李箱,我出发了。
在南方所有的省会中,贵阳是唯一的一个没有直飞泰国航班的大城市。我只能先飞到西双版纳,准备从那里飞往泰国清迈。
离开贵阳,立刻就告别了阴冷潮湿,接下来一路都是阳光灿烂,我的心境也是亮堂堂、热烘烘的。
在那一次旅行的前半段,我一直都觉得,生活特别美好。
一个月之后,旅行进行到一半的时候,国内的疫情变得越来越严重,国外也开始出现疫情,回国的航班开始逐渐减少。
在我的内心灿烂了一个月的阳光,开始被乌云遮蔽。但是,我仍然保持些许乐观,总以为,疫情最多持续几个月,就会结束。
2月中旬,春节之后,当我准备购买回国机票的时候,我发现,很多航班都被取消了。
2月底,买不到机票,我的签证一再延期,学校却已经开学了。人在国外的我,每天都在牵挂着国内的疫情和学生的网课。
3月9日,我终于踏上了归国的客机,飞往云南昆明。
一下飞机,我立刻发现,气氛和两个月前我出国那一刻完全不一样了,机场到处都能看到大白。
我们被要求在飞机上停留两个多小时,等待那位从意大利取道泰国回国的游客的核酸检测结果。
三个小时之后,我们才被允许走出机场。
实在是太牵挂家里两个月没人浇水的花花草草,我买了一张当天晚上昆明到贵阳的高铁票。
回到贵阳,已经是晚上十一半点。
一出高铁站,我立刻又被贵阳的湿冷包裹,心情变得异常的凝重。
打车半个多小时,到了小区附近,我发现,每个片区都被铁皮围了起来。每个入口都二十四小时有人把守,进去一律要出示证件。
打开家门,已经是晚上十二点多了。
看到有些花花草草,没人浇水,渴了两个月,竟然还活着,我感动和内疚得流了泪。
顾不上收拾行李,到家之后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给它们浇水。
第二天,我接到社区电话,被要求居家隔离半个月。
此后,没有想到的是,我原本以为最多半年就会结束的疫情,竟然持续了三年。
每年冬天我为逃避贵阳的湿冷而例行般的国际旅行,足足中断了三年。那个花了三千多元买的索尼相机,也因此而躺在柜子角落,闲置了三年多,以至于我几乎忘了家里还有这么一个宝贝。
2023年初,抗疫终于胜利,疫情终于结束,国门再次打开,又可以说走就走,出国旅行了。
这一次欧洲之前,再次拿起这部几乎被遗忘在柜子里的、仍然有9.5成新的索尼微单相机,吹去上面的灰尘,我突然感觉,五年前刚刚买相机的时候,那种想给自己拍照的冲动和兴奋,已经消失了一大半。
把五年前我的那份热情和兴奋吞噬的,是三年疫情在我的内心留下的一个窟窿。
假如说你的人生是一个完整的大苹果,那三年就像是被从苹果中切下的一小块。
这一小块苹果,仍然在你的手里拿着,你不能说自己失去了它,毕竟你拥有的苹果总重量,仍然没有因被切下一小块而改变,但是,这一小块苹果,无论如何,也无法与它的母体苹果无缝对接,恢复成原来那样完整的一个大苹果。你一次次试图把这一小块苹果,重新安回大苹果的那个窟窿上,却就是拼不到一块。
夜深人静之时,凝望这个窟窿,我仿佛就像是躺在里面做了一场梦。一觉醒来,走出窟窿,仿佛一切都不曾发生过,却猛然发现自己老了三岁。
这种感觉,大家应该不会陌生。倘若过去三年,你每天都在照镜子,你对自己已经老了三岁的感觉,应该不至于太强烈,因为衰老是一个缓慢的自然过程。然而,因为三年不曾照过镜子,三年之后,突然拿起镜子,你一定会惊讶地觉得,自己仿佛是一下衰老的。
三年翻过去了,不仅仅是我觉得自己老了,我发现,我教过的几个男生——尤其是12级和13级几个男生——也在一夜之间枯萎了......
人生开弓没有回头箭。除了接受这份大自然馈赠的衰老,我还能怎么样呢?
今天,当我来到现代文明起源地英国,站在伦敦泰晤士河南岸绵延数十米的新冠死者纪念墙边,看到铭刻在上面的一个个曾经鲜活的名字,内心满是感慨......
三年疫情,对我个人而言,不觉得有什么遗憾,毕竟,它给了我一段别样的经历。
然而,在认知上,我们一定要厘清一点:灾难本身并非财富。对灾难的思考,才是财富。